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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折 竹夫人 第一章 空色

第三折 竹夫人

第一章 空色

韋彥笑道:「喂,白姬,什麼少女的肌膚,禪師是出家人。再說,禪師要買的是能夠寫出字的硯台,不是寫出的字永不褪色的硯台。」
元曜的臉漲得通紅,道:「不要胡說。小生怎麼可以和女鬼成親?」
另一邊,幾名華衣公子正在看白衣僧人寫字。白衣僧人很年輕,容貌英俊,氣質脫俗。元曜也走過去看,但見僧人的字遒勁飄逸,風骨神俊,心中不由得讚歎。
元曜心中感動,黑貓接著說夢話:「書獃子是爺的夜宵,誰都不許吃!」
懷秀寫得一手好字,長安城中的人們常常向他求字,因為彷彿只要將他的墨寶懸挂在靜室中,就能從中悟出禪理的智慧。今天,韋彥等士族子弟在芙蓉園踏青,恰好懷秀經過,大家就拉著他求墨寶。懷秀從來不拒絕結善緣、度眾生,也就留下來給眾人寫字。
韋彥看見元曜在拂灰,一展摺扇,笑了:「軒之真勤勞。」
懷秀道:「阿彌陀佛,貧僧在為七天後的無遮大會做準備,想抄寫一份《妙法蓮華經》供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貧僧無論用什麼硯台來磨墨,總是寫不出字。毛筆蘸上墨汁后,寫在紙上,就變成了水。水幹了之後,了無痕迹。大家都說這是妖魅在作祟,但是貧僧念經祓邪之後,還是寫不出經、文。眼看,無遮大會就要開始了,貧僧很著急。聽韋施主說,縹緲閣中貨賣各種奇珍異寶,貧僧就來尋一方能夠寫出經、文的硯台。」
白姬的笑容更深了,道:「一位高僧寫不出經、文,確實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他昨晚確實在琢磨懷秀的墨寶。
夜深人靜,元曜躺在寢具中,迷迷糊糊地做夢。
「懷秀和尚能踏進縹緲閣,這本身就很有趣啊!」白姬掩唇詭笑。
白姬笑了,道:「難道,禪師的硯台寫不出經、文么?」
黑貓迷迷糊糊地道:「不許吃書獃子……」
元曜在寢具上躺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害怕,他起身來到了裡間,挨著黑貓一起睡下了。
元曜不由得暗贊懷秀的品性和修為。
長安。郊外。
「嘻嘻,軒之,你想出家了?」一個清婉的女聲從背後響起,嚇了元曜一跳。
那個道:「哈哈,一群小書呆蹦蹦跳跳,read.99csw.com一定非常好玩,非常熱鬧。」
曲江。芙蓉園。
不解風情的小書生一把推開了女子,道:「孟子曰,男女授受不親。姑娘請自重。」
月色如水,萬籟無聲,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滑過了元曜的脖子,一具溫暖香軟的身體貼上了元曜的背脊,伸出雙手環抱他,撫摸他。
女子的唇掃過元曜的耳朵,聲音中充滿了誘惑:「那,奴家來陪公子。」
白姬笑了,道:「這端硯當然能夠寫出字,禪師可以先試一試。」
「定慧等持,意中清凈。」
韋彥看見元曜的墨寶,一展摺扇,笑了:「軒之,這是懷秀禪師對你的箴言,你可不能被白姬的美色迷惑了,當心被她吃得骨頭都不剩。」
「唔,沒事。白姬,丹陽帶著懷秀禪師來了,請你去前廳,懷秀禪師想買一方好硯。」
在元曜捲起捲軸時,白姬說了一句:「世界上沒有沒有慾望的人,有所區別的,只是善意的慾望和邪惡的慾望。」
元曜答道:「小生一直都是一個人睡,離奴老弟有潔癖,不讓小生和他一起睡。」
大廳中月光如水,十分安靜,青衣女鬼已經不見了。
從夕陽西下到弦月東升,離奴絮絮叨叨地將小書生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小書生不敢辯駁,默默地忍受。
白姬白衣赤足,坐在草地上曬太陽,她腳邊有三隻長毛玉兔在吃草。
「有趣。」白姬笑了。
「懷秀?那個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和尚?」白姬站起身,穿上了木屐。
第二天早上,離奴醒來時,看見正在自己的被子里呼呼大睡,還流著口水的元曜,氣得鬍子發抖。它伸出鋒利的爪子,狠狠地撓向小書生:「臭書獃子!你什麼時候睡進來了?!別把口水滴在爺的被子上!」
黑貓從元曜手中滑落,掉在柔軟的被子上,它繼續睡覺。
就在這時,八角玲瓏亭外走過兩名妖嬈美麗的女子,楊柳蠻腰,風情萬種。一眾青年男子都忍不住轉頭去看,神魂顛倒,直到看不見女子娉婷的背影,聽不見女子盈盈的笑語,大家才回過頭來。只有懷秀沒有去看,他靜靜地站著,似在垂首念佛。
元曜定睛望去,那是一個竹制的臂擱,通體碧綠,雕刻著牡丹圖案,小巧而雅緻。九-九-藏-書
「哈哈——」大家一起笑了起來。
「什麼有趣?」元曜不解。
今天,縹緲閣中的生意又十分冷清。白姬在後院曬太陽,離奴倚在櫃檯后吃魚乾,元曜拿著雞毛撣子給古董撣灰。
吃過早飯,在店中閑來無事時,元曜向白姬說起了昨晚遇見女鬼的事情。
韋彥喝了一口杯中的美酒,笑著對元曜道:「軒之,眼前的景色這麼美,你怎麼唉聲嘆氣?」
宴會下午才散,元曜抱著墨寶回到縹緲閣時,已經是傍晚了。
元曜走在走廊里,還沒接近後院,就聽見後院中有幾個女人在笑。
韋彥一展摺扇,笑了,「白姬,快拿一方能夠寫出經、文的硯台給禪師吧,他不會少了你的銀子的。」
元曜回頭一看,白姬手持團扇,笑著站在他背後。白姬今天一天都不在縹緲閣,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元曜撓頭,道:「長得很美,穿著一身青色的衣裳。」
突然,有人走進了縹緲閣。
白姬問道:「那女鬼長著什麼模樣?」
誰?誰在他後面?是白姬嗎?
韋彥笑道:「今天不是我買東西,這位懷秀禪師想買一方好硯。白姬去哪裡了?怎麼不出來迎客?」
元曜臉一紅,道:「丹陽,你不要胡說!」
懷秀道:「阿彌陀佛,那貧僧就先試一試吧。如果能夠寫出經、文,貧僧就買下這方端硯了。」
書生正是元曜,他今天去韋府送韋彥定下的西域秘香,韋彥正要去芙蓉園賞花,就硬拉了他一起來。
「不想出家,那你念叨什麼禪語?」白姬走到貨架邊,從衣袖中拿出一個東西,放在了一塊端硯的旁邊。
「形骸非真,天地易幻。」
元曜紅著臉道:「不要胡說,小生哪有意中人?等等,白姬,你為什麼突然這麼熱心地想給小生娶妻?」
九*九*藏*書彥一展摺扇,皺眉道:「白姬真是刻薄,即使軒之你賣身為奴了,她也不能成天使喚你,一天假也不給你吧?」
元曜一身惡寒,他暗暗發誓,寧願出家為僧,也絕不讓這兩隻妖怪的如意算盤打響。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元曜輕輕地念道。
懷秀回過神來,他雙手合十,垂目道:「阿彌陀佛,貧僧想要一方能夠寫出經、文的硯台。」
白姬笑眯眯地道:「你不喜歡女鬼,那就一定是已經有意中人了。說吧,軒之,你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我去替你做媒,將她娶來縹緲閣。當然,聘禮得從你的工錢里扣。」
白姬笑了,道:「軒之,拿清水來。」
元曜流淚。
「凈心守志,斷欲無求。」
離奴笑著迎了上去,道:「韋公子,您今天又想買什麼寶物?」
「小生得到了一幅墨寶,是青龍寺的懷秀禪師寫的,你來看看。」
「修心不貳,則天去私。」
「多謝懷秀禪師。」小書生捧著墨寶道謝。
元曜側頭看去,原來是韋彥。韋彥還帶著一名神骨秀逸的僧人,正是懷秀。
「欸欸,一個書獃子已經很酸了,一群書獃子的話,縹緲閣中就會有更嗆人的酸腐味了。」
欸?說他壞話的人到哪裡去了?元曜疑惑。
元曜道:「哪裡,小生還不想出家呢。」
元曜奇怪地道:「咦,你怎麼知道?」
元曜嚇了一跳,推開女子,旋風般衝進了裡間。
「公子怎麼獨自安眠?」女子在元曜的耳邊道。
掌燈之後,元曜閑來無事,攤開了懷秀的墨寶觀看。
元曜嘆了一口氣,等回縹緲閣之後,離奴又要罵他偷懶了。
白姬和元曜來到大廳時,韋彥和懷秀正在貨架邊看硯台。懷秀的目光盯著硯台邊的竹制臂擱,久久沒有移開。
離奴笑道:「主人在後院,我這就去請她來。韋公子和懷秀禪師請先隨便看看。」
元曜緩緩回過頭去,兩瓣豐|滿的紅唇貼在了他的耳邊,吐氣芬芳如蘭。
韋彥似乎完全忘記是他將小書生賣進縹緲閣的了。
「咳咳,軒之,以人類的壽九-九-藏-書命算來,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了。不如,你就和昨晚見到的竹夫人成親吧?她一定很喜歡你。」
仲春時節,薰風如沐,曲江畔有許多遊人在踏青賞花。一座八角玲瓏亭中,幾名華衣公子正在吟詩品花,談笑風生。
元曜只覺得渾身的熱血都衝上了腦袋,他的臉漲得通紅。與此同時,他看清了身後的人。那是一名豐|滿而美艷的女子,她穿著一身雨過天青色薄衣,香肩半露,酥|胸隱現,青絲披散如一匹光滑的黑緞。
白姬微微睨目,望著元曜,笑道:「軒之,怎麼了?」
元曜心中恐懼,低頭望去,在他腰間游移的那一雙手白如冰雪,柔若無骨,明顯是一雙女人的手。
元曜小聲地道:「小生怕回去以後挨罵。」
「這倒不關硯台的事。」白姬輕聲道。不過,隨即,她又笑了,隨手取下了貨架上的端硯,道:「禪師不如買這一方硯台吧。這是一方上好的端硯,質剛而柔,紋理綺麗,按上去像是撫摸少女的肌膚,溫軟而嫩滑。磨出墨汁來寫字,黑色浮金,清香馥郁,寫下的字永遠都不會褪色。」
懷秀一一給眾人寫了下去,元曜被輪到了最後。大概是詞句窮了,又或者是寫得乏了,懷秀隨手提筆寫下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送給小書生,字跡流暢,一氣呵成。
「是啊,怎樣?小生覺得他的字看起來有一種超塵脫俗的意境,想來也是一位超塵脫俗的人。」
白姬笑而不語。
白姬鳳目微睨,紅唇一挑,道:「未必。」
「懷秀?那個長安城中最有德行的年輕和尚?」白姬走過去,觀看懷秀的墨寶。
「什麼未必?」元曜不解。
「是,正是懷秀禪師。」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八個字在元曜的腦海中不斷地盤旋,一陣幽冷的風吹過,他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翻身坐起。
白姬看在眼裡,笑著走過去,道:「不知道懷秀禪師想要一方怎樣的硯台?」
這名僧人法號懷秀,是青龍寺的主持,也是長安城中最有修為的僧人。據說,他從小就受戒出家,天資聰穎,八歲通讀經典,十歲明曉佛意,十三歲時在無遮大會上辯佛,駁得幾名得道高僧啞口無言。十五歲時,他就成了青龍寺的主持。他心地慈悲,行止端正,大家都很喜歡他。他智慧通徹,學識淵博,大家都很崇敬他。https://read.99csw.com
白姬掩唇詭笑,道:「嘻嘻,因為軒之娶妻生子之後,我就會有許多小軒之可以使喚了,等小軒之們長大之後娶妻生子,我又有許多小小軒之可以使喚了。」
裡間的寢具上,一隻黑貓四腳朝天,翻著肚皮睡得正香甜。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懷秀雙手合十,回禮道。
這個說:「嘻嘻,以後縹緲閣中真的會有許多小書呆和小小書呆嗎?」
離奴雖然這麼說了,但自己卻不動,只是對元曜使了一個眼色。元曜知道離奴懶得動,想使喚自己去請白姬,只好放下雞毛撣子,走去後院。
元曜指望不上離奴,又不敢去打擾白姬,只好壯著膽子,踱回了大廳。
「青色的衣裳……」白姬的手拂過貨架上的竹制臂擱,紅唇挑起一抹詭笑,道:「軒之,你昨晚睡覺時,一定在想空和色的問題吧?」
離奴伸出粉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道:「小書獃子和小小書獃子一定比書獃子美味。」
青衣女子「撲哧」笑了,她挑起元曜的下巴,伸舌舔了舔唇,「公子你真可愛,奴家真想一口吃了你……」
元曜一把拎起黑貓,搖晃:「離奴老弟快醒醒,大廳里有一個女鬼要吃小生!」
元曜生氣,擼起袖子,準備去和在背後說他酸腐的人理論。可是,他來到後院時,眼前只有一片碧草萋萋的庭院和白姬,並沒有其他人。
在這堆人中,一名衣衫樸素的書生和一名白衣僧人比較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