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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折 竹夫人 第二章 心線

第三折 竹夫人

第二章 心線

「好了,請禪師寫字吧。」白姬笑道。
白姬紅唇挑起,眼神狡黠,「禪師只要寫四個字就可以了。」
「我和幾位朋友要去芙蓉園開詩會,人太少,拉他去湊個數。」
懷秀問道:「哪四個字?」
元曜在心裏流淚。
元曜剛要回答,白姬已經搶先道:「鄙人姓龍,是軒之的朋友。」
白姬和離奴已經先吃過飯了,離奴因為擦了一下午的地板而生氣,只給元曜留了兩條魚尾巴。
轉眼過了五天。這一天上午,又是清閑無事,白姬把懷秀送給元曜的墨寶掛出來欣賞,離奴倚著櫃檯吃魚乾,元曜坐在一邊看書。
懷秀沒有拒絕,道:「阿彌陀佛,多謝施主。」
元曜用筷子夾著魚尾巴,拉長了苦瓜臉,道:「離奴老弟,這魚尾巴怎麼下飯?」
青龍寺前停了很多華麗的馬車,不少長安城的王公貴婦都來觀摩這一場無遮大會。這場無遮大會的另一個舉辦方是慈恩寺,慈恩寺是皇家寺院,信徒多為皇室貴族的男女。
轉眼之間,五個大繭消失了,懷秀的手指恢復了原狀。
元曜目不轉睛地盯著懷秀的手,他發現細線循著懷秀的手臂、肩膀、鎖骨退縮,消失在了懷秀的胸口。
「啊?她不會吃了懷秀禪師吧?!你怎麼可以把女鬼給禪師?」
懷秀雖然心中納悶,但還是提筆在藤紙上寫下了。
白姬笑道:「禪師請把右手伸出來,我想看一看您的手指。」
韋彥見元曜在擦地板,一展灑金摺扇,笑了,「軒之,你真勤勞。」
「啊,好。」元曜回過神來,急忙應道。
元曜道:「是。」
晚上,在後院觀星時,元曜將聽來的懷秀禪師被女鬼糾纏的事情告訴了白姬,他奇怪地問道:「你不是說竹夫人只是一隻臂擱嗎?為什麼青衣女鬼會出現在青龍寺,還糾纏懷秀禪師?」
韋非煙望了一眼身穿男裝的白姬,眼前不由得一亮:「這位公子是……」
元曜無奈,只好九_九_藏_書放下書本,從井邊打來一桶水,挽起衣袖,開始擦地板。
元曜疑惑不解。
白姬掩唇笑了,道:「我不收禪師的銀子,只想求禪師寫兩張墨寶。以墨寶換寶墨是一件雅事,何需金銀這等俗物。」
元曜將清水滴入硯台的凹下處,拿起墨錠,開始研磨。隨著墨汁研開,空氣中瀰漫出一股淡淡的香味。
在唐朝,貴族女子參加大型活動時,會穿男裝出場。這是當時上流社會的時尚。白姬束髮簪纓,腰纏玉帶,穿了一身暗綉雲紋的窄袖胡服,看上去竟是一個眉目俊美,英姿矯健的男兒。
「走吧,軒之。」白姬招呼道。
白姬笑了,道:「沒問題,借軒之一天,十兩銀子。」
元曜望向懷秀的右手。懷秀的右手手指修長,指甲乾淨,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然而,隨著白姬的手拂過懷秀的手,元曜看見了奇異的一幕。懷秀的手上纏滿了頭髮一樣透明的細線,細線將他的五根手指纏成了五個粗大的繭。
懷秀經過大廳時,又流連到了貨架邊,望著那隻碧綠的竹制臂擱出神,「這隻臂擱真漂亮……」
裡間,牡丹屏風旁。
「可是,小生和懷秀禪師都看見了青衣女鬼。」
「禪師的心線怎麼會束縛他的手,不讓他寫出經、文?」
有人走進了縹緲閣,元曜回頭一看,是韋彥。
「多謝禪師。」白姬笑著收下了墨寶,讓元曜將端硯裝入一個木盒中,給懷秀帶走。
韋彥嘴角抽搐,嚎道:「十兩銀子?!你怎麼不去搶?」
懷秀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筆,伸出了右手。
懷秀回過神來,放下毛筆,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十分滿意,這方端硯貧僧就買下了。」
「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澈,凈無瑕穢。」懷秀提筆寫下了一句《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里的經、文,字跡神秀,墨汁染金。
白姬居然沒有反駁九*九*藏*書,一展摺扇,笑道:「承武夫人誇讚。」
不知道為什麼,韋非煙的臉上浮現出了兩抹嬌羞的紅暈,她柔聲道:「龍公子真是舉世難尋的美男子。」
「怎麼了?」懷秀奇道。
華衣公子道:「據青龍寺的僧人說,懷秀禪師抄寫經、文時,總有一個美艷的青衣女鬼坐在他身邊,替他研磨,誘惑他交歡。」
白姬接過帖子,笑道:「好,我明天一定去。」
「真的出現了?」白姬笑了,她沒有回答元曜的疑惑,只是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軒之,竹夫人確實只是一隻臂擱。」
元曜難以想像這樣的手指能夠寫出字來。
元曜和白姬剛走下馬車,從另一輛馬車中被丫鬟攙扶著走下來的美麗女子看見了元曜,叫道:「元公子?」
元曜隨口道:「小生在想青衣女鬼……」
元曜目瞪口呆,美艷的青衣女鬼難道是竹夫人?白姬不是說竹夫人只是一隻臂擱而已嗎?為什麼他看見了青衣女鬼,懷秀禪師和青龍寺的僧人也看見了青衣女鬼?
白姬的手再次拂過懷秀的手,她用小指的指甲割斷了懷秀食指上的一根線。那根線彷彿有生命一般,它感知到了危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縮。
「竹夫人?昨晚的那個青衣女鬼?她什麼時候跟懷秀禪師走的?」元曜吃驚。
白姬道:「那是從他心裏延伸出來的線,是他的心線。」
韋彥打斷白姬,道:「禪師是出家人,你這奸詐的女人可不要宰得太狠了,當心佛祖讓你下地獄。」
白姬笑道:「哪裡,哪裡,這方端硯我不收禪師的銀子。」
白姬挑眉,道:「你要軒之幹什麼?」
「懷秀禪師如此定力,坐懷不亂,真是得道高僧啊!」眾人紛紛贊道。
離奴揮舞著拳頭,氣呼呼地道:「你出去逍遙快活,賞花飲宴,爺在縹緲閣替你擦了一下午地板,累得腰酸背痛。你的活兒爺替你幹了,你的晚飯爺當然也要替你吃了read.99csw.com,留給你魚尾巴,已經算是對你不錯的了!」
「軒之,早點睡吧。明天,我們去青龍寺參加無遮大會。你去聽聽禪理,也許就會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之後,白姬帶元曜去青龍寺,離奴留守看店。
小書生不敢辯駁,只好啃著魚尾巴,吃了兩碗飯。
懷秀坐在青玉案邊,手持紫毫筆,浸飽墨汁,開始在藤紙上寫字。
「眼前的景象,是由心所生。」
元曜側頭,看見了女子和丫鬟,笑了,「原來是非煙小姐,不,武夫人和紅線姑娘。」
青龍寺位於樂游原上,坐落在延興門內的新昌坊中。白姬和元曜坐馬車去青龍寺,馬車是一束燈籠草,馬匹是一隻蚱蜢,馬夫是一隻螞蟻。
「什麼意思?」
馬車抵達青龍寺時,已經是正午光景了。
元曜覺得不寒而慄。
韋非煙笑道:「元公子也來聽無遮大會?」
「呃!」元曜突然覺得這條龍妖除了懶散,貪財,奸詐之外,還非常自戀。
白姬笑了,道:「這方端硯,禪師滿意嗎?」
離奴見元曜閑著,不高興了,「喂,書獃子,地板髒了,去打一桶水來洗一洗,不要一天到晚總是偷懶不幹活。」
「白姬,為什麼你無論穿男裝,還是穿女裝,都這麼好看呢?」
白姬掩唇笑道:「軒之,竹夫人被懷秀禪師帶走了,今夜你可就會寂寞了。」
白姬一展水墨摺扇,似笑非笑地道,「這大概和軒之無論穿男裝,還是穿女裝都不好看是一樣的道理吧。」
「好吧。」
「咳咳,韋公子說笑了。軒之飽讀詩書,博學多才,十兩銀子一天,已經很便宜了。再說,您讓他在詩會上多做幾首詩,不就賺回本了嗎?」
「好吧,好吧,算你狠,銀子記在我的賬上,軒之我帶走了。」韋彥拖了元曜就走。
元曜忍不住問道:「白姬,懷秀禪師手上的線是怎麼回事?」
華衣公子道:「懷秀禪師是得道高read•99csw•com僧,怎麼會被女鬼誘惑,把持不住?他每晚只是全神貫注地抄寫經、文,心無旁騖。女鬼覺得無趣,也就退了。」
去年,在返魂香事件中,韋非煙因為命數特殊,從沒有踏進過縹緲閣,她一生都無法踏進縹緲閣。她與白姬的相見僅在於意娘死後,白姬去招魂的那一夜。不過,自從靈魂回到了身體之後,她也就忘記了白姬的模樣。
元曜和韋彥乘坐馬車來到芙蓉園,又到了上次的八角玲瓏亭中。一眾王孫子弟,騷人墨客已經先到了,韋彥說了幾句「來遲了,抱歉」之類的話,就拉元曜融入了其中。
坐在隱隱浮動著青草香味的馬車裡,元曜提心弔膽,生怕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白姬的法術會失效,他們乘坐的馬車會突然變回原形。
元曜覺得今天太陽一定是從西邊出來的,這狡猾貪財的女人才會連做兩筆賠本買賣。
傍晚時分,元曜踩著宵禁的鼓聲回到了縹緲閣。
眾人紛紛好奇地問是怎麼回事。
青玉案上,漆黑的端硯擺放在中央,端硯旁邊放著一疊藤紙,一支紫毫。
「當然是你擦呀!」白姬伸了一個懶腰,打著呵欠走進裡間,準備上樓去午睡了。
離奴跪在地上擦地板,一邊詛咒偷懶的小書生,一邊後悔之前不該讓小書生擦地板。
白姬笑道:「古語云,黃金有價,寶硯難求,這方端硯可是世間難得的珍品……」
白姬黑瞳瀲灧,笑得深沉,「如果禪師喜歡這隻臂擱的話,我就將它連同端硯一起送給您吧。」
懷秀非常吃驚,因為這是他近日來首次能夠寫下經、文。
白姬笑眯眯地揮手,道:「軒之,你要替韋公子多做幾首詩喲。」
「軒之,你發什麼呆?」韋彥碰了一下元曜。
韋彥吃驚,元曜更吃驚,這個奸商明明是一個寧願下地獄也不願做賠本買賣的魔鬼,怎麼會突然化菩薩了?
離奴望著地上的水桶、抹布,苦著臉道:「書獃子走了,誰來擦地https://read.99csw.com板?」
白姬回頭,笑了,「韋公子,今天又來淘寶?」
「且慢。」白姬笑著制止。
「竹夫人就是臂擱啊。」
懷秀笑了,道:「那,貧僧就抄一本經、文贈與施主。」
眾人更加好奇了,「啊,懷秀禪師是什麼反應?他被誘惑了嗎?」
元曜覺得不妥,韋非煙有愛美男子的痴癖,她不會把白姬當成美男子了吧?
韋彥和懷秀離開之後,白姬顯得非常高興,她將懷秀留下的墨寶裁作了兩半,一半是「准入」,一半是「准出」,均放進了衣袖中。
韋彥一展摺扇,笑了,「原來,軒之有這個癖好,喜歡艷鬼。」
元曜臉紅了,分辯道:「丹陽,你不要胡說,小生才不喜歡女鬼。」
韋彥笑道:「另外,今天把軒之借給我一天吧。」
白姬笑了,「那,就得問他的心了。」
小書生張大了嘴,下巴半天沒有合攏。
懷秀、韋彥彷彿什麼也沒看見,渾然不覺。
在這樣的宴樂中,大家的話題免不了要往街頭巷尾的艷談上靠近,有一個住在青龍寺附近的華衣公子道:「聽說,最近幾天,青龍寺中鬧女鬼,每晚都有女鬼糾纏懷秀禪師求歡呢。」
韋彥笑道:「不是,我是受懷秀禪師拜託,來給你送無遮大會的帖子。懷秀禪師說,承蒙你贈他硯台和臂擱,他請你明天去青龍寺聽無遮大會,還有一本他手抄的經書送給你。明天的無遮大會上,懷秀禪師會和慈恩寺的虛空禪師辯佛,想必會很精彩。」
白姬以團扇遮臉,道:「准入,准出。」
「你不要胡說,小生什麼時候穿過女裝了?」小書生生氣地反駁。
三春天氣,艷陽明媚,芙蓉園中,百花開得韶艷繁麗,眾人品酒,吟詩,談笑,說不盡地愉快,歡樂。
「是懷秀禪師自己喜歡,我才送給他的。再說,竹夫人只是一隻臂擱而已,它只是一隻臂擱。」白姬笑得深沉。
懷秀道:「這,這如何使得?這方端硯值多少銀兩,貧僧必須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