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轉過頭，道：「軒之，怎麼了？有事嗎？」

韋非煙也生氣，使勁地拉小書生，「韋彥，你放手！」

懷秀禪師和虛空禪師正在辯佛，一眾觀摩者圍在四周聽佛法。

元曜好奇，「去辦什麼事情？」

小書生連連擺手，「不不不，小生可不敢。」

華衣公子正是韋彥。

懷秀答道：「阿彌陀佛，人之本性，乃是天性，本性存在，心和身體就存在。本性不存在，身體和精神就毀滅了。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

元曜覺得這件袍子沒有辦法縫好了，起身去二樓找白姬，打算預支月錢，買一件新衣。

元曜連連擺手，道：「不，不，絕對不是。」

韋彥很開心，道：「軒之，我總算把你搶過來了。」

白姬作了一揖，道：「武夫人。」

懷秀合十道：「施主謬讚了。」

小沙彌大驚，連聲道歉：「主持恕罪，主持恕罪，小僧不是故意的。」

元曜十分彆扭，心中不安，彷彿穿的不是龍袍，而是生滿荊棘的枷鎖。

韋彥和元曜狼狽地坐在地上，隨從們趕緊過來扶起兩人。

韋非煙不讓元曜走，下了馬車，也拉住了元曜，「元公子，不要跟他走，跟我去武府喝茶。」

元曜滿頭冷汗，但又不敢告訴韋非煙實情。無論怎樣，還是讓白姬自己來告訴她真相，澄清誤會吧。

袍子是金黃色的緞面，上面紋綉著栩栩如生的龍，閃花了小書生的眼睛。

白姬、元曜走在出青龍寺的路上時，元曜嘆道：「懷秀禪師真是超塵脫俗的高僧，連洗一件袈裟也這般講究到了超塵脫俗的地步。」

白姬的臉上笑開了一朵花，懷秀的手跡在長安城的貴族中很受歡迎和追捧，這本經書一定可以賣出很好的價錢。

「噗哈哈——」圍觀的路人大笑。

白姬瞟了一眼桌案上碧色如玉的臂擱，笑了，「這隻臂擱，禪師滿意嗎？」

「也好，時間也差不多了。軒之，我們走吧。離奴，九-九-藏-書你留在倉庫，把東西收拾好。」

韋彥帶著元曜去往韋府，在燃犀樓里喝酒對弈，吟詩作對，一直到下午光景。

白姬回縹緲閣，元曜跟隨韋非煙去武府喝茶。

韋彥道：「我說非煙，你已經嫁為人婦，雖然武恆爻不在了，但你也要守婦道，怎麼可以帶男子入府喝茶？」

小沙彌遞茶給懷秀時，懷秀一時沒接穩，茶潑在了金紅色的袈裟上。這一件七彩錦斕袈裟是青龍寺主持代代相傳的寶物，上面綴著佛家七寶。金、銀、琉璃、玻璃、硨磲、赤珠、瑪瑙點綴在袈裟上，金光燦爛。通常，只有在重要的場合，懷秀才會拿出來穿。

元曜支吾了一會兒，才道：「她，她住在縹緲閣。」

在元曜乘上韋非煙的馬車時，白姬偷偷地對元曜道：「軒之，現在，武恆爻已經不在了，你還有機會破鏡重圓喲。」

元曜顫巍巍地接過龍袍，胡亂套在了身上，心中十分害怕。

青龍寺中響起了幾聲悠長的鐘鳴，眾善男信女敬了香，拜了佛祖之後，踏著鐘聲散去了。懷秀派小沙彌請白姬、元曜去禪院。白姬、元曜跟著小沙彌走進了幽靜的內院。

元曜、白姬、韋非煙結伴走進了青龍寺，他們隨著人潮走過立著七座浮屠的庭院，來到了大雄寶殿。大雄寶殿人山人海，無遮大會已經開始了。

白姬回憶道：「這是貞觀年間太宗穿過的。他晚年時，用這件龍袍從縹緲閣換走了一件東西。來，軒之，穿穿看合不合身。」

二樓倉庫中，白姬和離奴不知道在找什麼東西，依稀有翻箱倒櫃的聲音傳來。

離奴白了元曜一眼，道：「真是沒出息的書獃子。如果主人做了皇帝，我可就是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了。書獃子，你也可以撈一個丞相做一做。」

「他住在縹緲閣？難道，他是白姬的夫君？」韋非煙失望。

「呃！」元曜冷汗如雨，喜歡美男子的韋非煙不會真把白姬當成男子，並喜歡上她https://read.99csw.com了吧？！

馬車中，韋非煙羞澀地問元曜道：「元公子，那位龍公子是什麼人？住在什麼地方？」

「你去了就知道了。」

「是，主人。」離奴應道。

「好，好。」元曜懵懵懂懂地應道。

白姬掩唇笑了，「軒之，今晚你穿上龍袍陪我出去辦一件事情，事情辦成了，明天我就給你買一件新袍子。」

元曜推卻不過，只好去了。

白姬笑了，招手道：「何必去買新袍子？這裏恰好就有一件。來，軒之，過來穿穿看。」

「那是因為你懶。」當然，這句話小書生是不敢說出口的。

白姬道：「今天聽禪師說法，真是天花亂墜，讓人受益匪淺。」

白姬笑了，道：「姻緣天定，怎麼能說是誤會？軒之，快去吧，武夫人還等著你呢。」

韋非煙也探過了頭，看見韋彥，不冷不熱地叫了一聲：「兄長。」

「白姬，這龍袍你是從哪裡來的？」

元曜走了過去，看清了袍子時，唬了一跳，道：「這、這、這是龍袍啊！！」

小沙彌垂首道：「請主持將七彩錦斕袈裟脫下，小僧這就去打井水浣洗污漬。」

韋非煙以骨扇掩唇，眼波盈盈，輕聲道：「我有好茶，想邀龍公子入府同品，不知道公子肯不肯賞臉？」

無遮大會結束時，虛空禪師鎩羽而歸，他還是沒有辯過懷秀。

「什麼意思？」元曜不解。

懷秀脫下了七彩錦斕袈裟，讓小沙彌仔細地疊好，放好。因為袈裟的事情，懷秀的心情變得非常不好，白姬、元曜也就告辭了。

「多謝禪師。軒之，收下吧。」

元曜走進二樓的倉庫時，離奴正在搬箱子，白姬「嘩啦」一聲，抬手抖開了一件極華麗的錦袍。燈火太微暗，看不清那是一件怎樣的袍子，只能看見緞面上隱隱浮動著黃色水紋。

白姬笑得詭秘，「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看著蔫頭蔫腦的小書生，離奴樂了，「書獃子當了皇帝，也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

「九九藏書元公子，下次再約你一起喝茶。」說完，韋非煙被紅線扶著，回到車中，逕自去了。

元曜被韋氏兄妹拉扯得忽左忽右，暈頭轉向。

韋非煙道：「我帶元公子去府中喝茶。」

元曜害怕韋非煙再詢問他關於「龍公子」的事情，假裝天熱，拉開了車窗透氣，把臉扭向了外面。

白姬替元曜理好衣襟，繫上了玉腰帶。

紅線趕緊去扶韋非煙，「小姐，你沒事吧？」

韋非煙聽見白姬說不去，有些失落，但聽她說改天會去，又開心了，「也好。龍公子改日一定要來。元公子，自從返魂之後，我還沒有向你道謝呢。走，跟我去府中一起喝茶吧。」

韋彥生氣，使勁地拉小書生，「非煙，你放手！」

小書生的臉漲得通紅，急道：「你不要胡說！和小生定親的其實是丹陽……不，不對，也不能說是丹陽，其實定親只是一個誤會！」

懷秀吩咐小沙彌去沏茶之後，來到了書架邊，拿了一本手抄的經冊，遞給白姬，「前幾日，蒙施主饋贈寶墨和臂擱，讓貧僧能在無遮大會之前抄完經、文，貧僧無以為謝，多抄了一份《蓮華經》，望施主收下。」

懷秀皺了皺眉，道：「罷了，罷了，這七彩錦斕袈裟豈能用井水浣洗？西城外三里的紫竹林中，有一口清澈無垢的美泉，明天拿去那裡浣洗。」

元曜剛把視線投向外面，就和一名騎著高頭駿馬，帶著僕從的華衣公子對上了視線，「呃，丹陽？！」

韋彥非常生氣，拚命地拉小書生，「軒之，不要跟她走！」

白姬笑了，「五陰空定六塵泯，何須美泉濯僧衣？」

「哦，那我就放心了。」韋非煙鬆了一口氣。

元曜回到縹緲閣后，果然又被離奴教訓了一頓。離奴今天沒有給元曜留吃的，元曜反正已經吃過晚飯了，也不太在意。

白姬笑了，「我做皇帝多沒意思，如果讓軒之做皇帝，一定很有趣。」

韋彥騎馬上前，讓馬車停下，他也下了馬，掀簾入車，拉下了read.99csw.com元曜，「軒之，不要和她一起胡鬧。走，跟我去燃犀樓飲酒。」

韋彥也吃驚，「欸，軒之？！」

元曜連連擺手，道：「這樣的丞相，打死小生，小生也不做。」

韋非煙也非常生氣，拚命地拉小書生，「元公子，不要跟他走！」

白姬和離奴嘻嘻哈哈地笑，元曜更加局促不安，「白姬，你要去哪裡就早些去吧。小生穿著這龍袍實在是不舒服，總覺得有一把刀子架在脖子上，涼颼颼的。」

元曜知道他今天偷了一天懶，離奴又只會給他魚尾巴吃，乾脆在韋府吃飽了才回縹緲閣。

元曜走上前，接過了《蓮華經》。

元曜垂頭望著破損的長衫，淚流滿面。他就這一件春秋天外穿的袍子，不知道縫不縫得好。

韋彥和韋非煙兄妹一向不和睦，從小就是敵人，互相看彼此的笑話。他們的命數也截然相反，韋彥即使沒有慾望，也隨時可以踏進縹緲閣，韋非煙即使有強烈的慾望，也無法踏進縹緲閣。

掌燈之後，元曜找白姬討來針線，坐在燈下，試圖縫補扯破的衣衫。可是，他根本不會穿針引線，手指上扎得全是血，衣衫也沒縫好。

懷秀非常生氣，吼道：「蠢材，真是蠢材！」

虛空禪師道：「阿彌陀佛，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門；外有五門，內有意門；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請問何解？」

元曜苦著臉道：「小生的袍子今天被扯破了，沒有辦法縫好了，想買一件新袍子。」

懷秀正在禪室中小坐，見白姬、元曜進來，起身行了一個佛禮：「阿彌陀佛。」

虛空禪師和懷秀禪師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論佛釋法，眾善男信女聽得天花亂墜，元曜聽得昏昏欲睡。

白姬笑道：「軒之不懂就算了。反正，即使是我最喜歡的一件衣服弄髒了九*九*藏*書，我也不會專程出城去紫竹林浣洗。」

突然，「嗤啦——」一聲，他的袍子被扯成了兩半。韋非煙跌倒在地，韋彥用力過猛，和元曜抱成一團，跌倒在地。

恰在這時，小沙彌端茶上來了，他將茶分別奉給白姬，元曜和懷秀。

白姬笑道：「能與武夫人一起品茶，實乃人生樂事，但無奈龍某今天還有要事，必須回去。軒之正好閑著，不如讓他陪您。龍某改日再去府上造訪。」

「我樂意。」韋非煙沒好氣地道。

「呃！」元曜抹汗。韋家小姐犯了愛美男的痴癖也就罷了，但對象是白姬可就有些驚悚了。

韋彥不高興了，道：「妹妹，你這是想把軒之拐到哪裡去？」

「白姬，穿龍袍是要誅九族的！不，私藏龍袍，罪同謀逆，也是要誅九族的！白姬，難道你想謀逆？你可不能坑了小生和離奴老弟啊！」

韋非煙看見白姬，眼前一亮，「龍公子！」

「為什麼要穿龍袍去？」

元曜望向白姬，發現白姬正聚精會神地聽論佛，他又望了一眼韋非煙，發現韋非煙正聚精會神地望著白姬，臉上不時地泛起詭異的紅暈。

不知道為什麼，懷秀的額上浸出了冷汗，臉色也漸漸蒼白。

白姬、元曜走出青龍寺時，寺門口的馬車已經少了許多。元曜意外地發現，韋非煙的馬車還沒有離開。韋非煙站在馬車前，似乎在等什麼人。

元曜覺得不寒而慄，他覺得比起做皇帝來，這條奸詐的白龍一定更喜歡站在看不見的地方操縱皇帝，把皇帝當成一件玩具來玩。

莊嚴肅穆的佛像下，懷秀禪師穿著一襲七彩錦斕袈裟，結跏趺坐坐在蒲團上。懷秀禪師的對面坐著一名白眉老僧，這名白眉老僧是慈恩寺的主持虛空禪師。

元曜考慮了一下，為了得到一件新袍子，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了：「那，好吧。」

白姬隔遠了端詳，嘆了一口氣，道：「軒之，都說人靠衣裝，可你即使穿上了龍袍，看上去還是一個書獃子。」

韋非煙俏臉通紅，以袖遮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