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吃驚地道：「呃，這、這是怎麼回事？小生剛才明明看見了竹夫人……」

元曜抬頭望去，燃燈佛的手中少了一顆龍珠。

元曜以為是巡邏的禁軍，嚇得急忙躲到了石獸背後。

「那好，老夫在此等你們。」麒麟道。

元曜面紅耳赤地望著禪房中，心情複雜。無端的，他想起了懷秀寫給他的墨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一直沒有參透懷秀寫的這句經、文，懷秀自己也沒參透。情難參透，欲難參透，人性更難參透。

元曜忍不住伸手，他想去觸摸那顆青珠，卻被白姬制止，「不要用手碰，地龍珠的靈力非常強大，無論人或非人，都承受不住這股強大的靈氣，會灰飛煙滅，連我都不敢碰它。」

麒麟熱情地道：「老夫腳程快，就馱你走一程吧。」

「什麼有趣？」元曜側過了頭，問白姬。

「即使燃燈佛不在了，丟了這麼貴重的東西，青龍寺的僧人明天不會去官府報案嗎？」

「懷秀禪師只是一時被竹夫人迷惑了。」元曜道。他想起之前在縹緲閣，竹夫人也曾現身誘惑他，但他因為害怕，跑去和離奴一起睡了。

白姬笑道：「龍珠，自然要銜在龍的口中。人中帝王，乃是地龍，把地龍珠放在太宗穿過的龍袍上，就可以帶走了。」

白姬詭笑，「你不怕被它吃了的話，就去叫吧。」

「那就讓她走吧。」

八名金剛看清了紙上的兩個字：准入。

白姬冷冷地道：「真佛只在西方極樂天，這些壁畫上的妖靈不過是受了香火之後，沾了一點佛性的非人罷了，可笑的是他們卻以為自己是佛陀。」

「啊，是懷秀禪師的字呢！」

元曜想起了麒麟的話，道：「原來，你是來取龍珠的？」

元曜最後回頭望了一眼懷秀，懷秀手中的竹制臂擱翠綠如玉，美麗惑人。

「多謝諸位金剛菩薩。」白姬行了一個佛禮，帶著元曜離開了。

元曜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但還是照做了。白姬也拔了一根頭髮，系在了紙人的脖子上。

青龍寺大門緊閉，元曜正擔心白姬又要他翻牆，白姬已經從衣袖中拿出了兩個紙人，她將其中的一個遞給元曜，「軒之，系一根頭髮在紙人上。」

「吵死了！」白姬的目光掃過壁畫，冷冷地道。

「呃，對不起。」元曜道歉。

白姬輕快地飄在前面，元曜走在後面。

「軒之，走吧。」白姬回頭，似笑非笑地道。

白姬、元曜路九*九*藏*書過一戶朱門石獸的住宅前時，元曜因為穿著厚重的龍袍，走路費力，實在走不動了，靠在石獸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小生實在走不動了……」

「嘻嘻，有趣。」白姬掩唇而笑。

白姬道：「青龍寺的藏經閣中有一顆地龍之珠，它汲取地脈精氣，凝為瑰華之寶，非常珍貴。」

「懷秀禪師是青龍寺的主持，他都准入了，我們似乎沒有理由阻攔……」

「好像他們被懷秀准許進入藏經閣，金剛羅漢不能阻攔……」

白姬笑吟吟地從衣袖中拿出一張紙，道：「懷秀禪師不僅允許我來，也允許我離開。」

四周瞬間安靜了下來，壁畫上的佛陀、菩薩、羅漢、聖僧、揭諦、比丘、優婆夷、優婆塞立刻閉了嘴，噤若寒蟬。

滿室春情，香艷旖旎，隨著竹夫人發出魅惑銷魂的呻|吟，懷秀的情、欲也逐漸高漲，一次又一次地衝擊，索取更激烈的感官歡愉。

「那你怎麼取走它？」元曜縮回了手，問道。白姬今夜來青龍寺就是為了取走地龍珠，如果不能碰，她怎麼取走它？

弦月橫空，街衢寂靜。

白姬嘻嘻地笑，「走吧，軒之，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兩個紙人走向青龍寺，在接觸到寺門的一剎那，紙人無火自燃，騰地起火，轉眼燒成了灰燼。

元曜唬了一跳，這些金剛看起來凶神惡煞，他和白姬不會被他們打死吧？

小書生反駁道：「胡說，小生的心裏怎麼會住著竹夫人？」

禪房中，燈火下，一男一女兩個赤、裸的人正四肢交纏，激烈地交歡。男子是懷秀，女子妖嬈美艷，正是竹夫人。

白姬笑道：「嘻嘻，哪裡有什麼竹夫人，那只是一隻臂擱啊。」

白姬、元曜繼續向外走，來到藏經閣的大門時，八名金剛擋住了去路，齜牙裂目，「你拿走了地龍珠，吾輩不能放你離去！」

青色的龍珠移向了元曜。元曜身上的龍袍在月光下發出暗金色的光芒，他胸口處紋繡的螭龍威風凜凜，栩栩如生。

已經是兩更天了，白姬和元曜經過僧舍時，發現懷秀的禪房中還燃著燈火。

「和想像中一樣順利。」白姬開心地道。

月光從窗外透入，明亮如水。元曜感覺自己像是遊走在夢幻里，牆壁上畫的佛教壁畫的人物都活了，佛陀、菩薩、羅漢、聖僧、揭諦、比丘、優婆夷、優婆塞的目光隨著白姬、元曜的步伐而移動，元曜甚至能夠聽見他們的九*九*藏*書竊竊私語：

八名金剛商量之後，分立兩邊，讓出了一條道路。

「地龍珠是燃燈佛的東西，她居然敢拿走，太可惡了，不能讓她離開！」

元曜道：「小生感覺，藏經閣里似乎有了不得的東西。」

元曜提議道：「不如，小生去叫離奴老弟來，讓它馱我們去。」

白姬帶元曜走進藏經閣，沿著木質的樓梯向上走。

「他們一定是衝著地龍珠來的！」

「怎麼回事？怎麼有人和非人闖入了？」

……

與此同時，兩扇緊閉的寺門開了。

白姬帶元曜繞過大雄寶殿，穿過僧舍，來到了藏經閣。元曜站在藏經閣前，隱約覺得這座古舊的閣樓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庄穆氣氛，似有紫氣環繞，祥雲叆叇。

麒麟馱了白姬、元曜，四蹄踏祥雲，向樂游原的青龍寺而去。

冷汗滑落元曜的額頭。她想幹什麼？難道想要硬闖入藏經閣么？對方是佛，她只是妖，萬一動起手來，她被打回了原形，他還得拖一條龍回縹緲閣么？聽離奴說，白姬真正的龍形非常巨大，從龍頭到龍尾可以繞大明宮一圈，不知道他能不能拖得回去，還是必須先回去叫離奴來搭把手？

小書生的話被當做了耳邊風，白姬走向了八名羅漢。

麒麟道：「什麼半神，不過是神仙的坐騎罷了。白姬不必客氣，反正老夫閑著也無聊，就馱你一程吧。」

麒麟瞪著元曜，生氣地道：「喂，小子，你踩痛老夫了！」

耳畔呼嘯聲風，街景飛速倒退，元曜吃驚地張大了嘴。這還是他第一次乘坐麒麟，他害怕摔下去，死命地摳住麒麟的鱗甲。

元曜戰戰兢兢地問道：「他們是佛陀嗎？」

白姬帶著元曜離開。

元曜擔心地道：「你拿走了地龍珠，不怕燃燈佛去縹緲閣向你索還么？」

白姬笑了，「那是因為軒之你的心裏住著一個竹夫人吧。」

突然，黑暗中隱隱發出幾道金光，八名金剛浮現出身形，他們魁梧高大，神色威嚴，手持金杵、禪杖等法器。為首的一名金剛雷聲道：「哪裡來的妖鬼，竟敢夜闖青龍寺？！！」

白姬笑了，「這是我新買的奴僕，他總是笨手笨腳的，請麒麟聖君不要見怪。」白姬從袖中拿出一隻白玉錯金乾坤圈，遞給麒麟，「我這裡有一隻白玉錯金乾坤圈，正好可以與聖君您的英武之姿相襯，請您收下，算作賠禮。」

龍珠在元曜的胸口游移時，螭龍突然活了，它張開巨口read.99csw.com，銜住了龍珠。一聲低沉而雄渾的龍吟之後，含珠的螭龍又變成了紋綉，靜止不動。

小書生不做聲了。

「懷秀禪師很有趣。」白姬詭笑。

金爐不斷千年火，玉盞長明萬載燈。西方的神龕上供奉著一尊燃燈佛，寶相莊嚴，神色慈悲。燃燈佛的掌心中托著一枚青色的珠子，光華流轉，熠熠生輝。

白姬笑了，「如此，多謝聖君。」

麒麟大怒，轉頭朝小書生噴火，「痛死了！臭小子，你想把老夫的鱗甲都摳掉嗎？！」

白姬詭笑，「我已經覬覦它很久了。不過，它是燃燈佛的東西，一直由八大金剛羅漢看守著，千妖百鬼都難以越界。」

元曜將系了頭髮的紙人遞給白姬，白姬將兩個紙人放在唇邊，吹了一口氣。

元曜低頭望去，與之前的圖紋不同，之前閉口的螭龍現在微微張口，口中多了一顆青色的龍珠。

「好。可是，懷秀禪師他這副樣子，不會出什麼事吧？」

「地龍珠是非人界的寶物，人界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價值。明天，青龍寺的僧人會發現佛像手上少了一顆珠子，但也只會當成妖孽作祟，或者佛祖顯靈，以招攬更多的香客，不會去報案。」

懷秀正在閉目冥想，他的手中拿著碧綠的竹制臂擱，臉上的表情卻和剛才元曜看到的一樣，被情、欲暈染。他的心正淪陷在地獄中，不得掙脫。

「呃！」元曜向後跳開，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靠著的麒麟石像怎麼活了？

麒麟很喜歡這隻白玉錯金乾坤圈，它很高興，卻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笑著接了，「白姬客氣了，無功不受祿，這麼貴重的東西，老夫怎麼能收？」

元曜這才明白白姬讓他穿龍袍來青龍寺的原因。

元曜低頭望去，發現自己踩到了一截像是鹿尾巴的東西。他循著尾巴向上望去，看見了一隻神奇的動物，對上了一雙燈籠般的眼睛。那是一隻有著龍頭，馬蹄，獅眼，虎背，熊腰，蛇鱗的動物。

白姬、元曜走到三樓之九九藏書後，四周驀地安靜下來。

「可惡的妖孽，不敬佛祖，一定會下地獄。」

元曜覺得青珠特別美，尤其是環繞其上的冰藍色火焰，彷彿一朵盛開的千瓣蓮花。青珠躺在蓮蕊中央，光潔而美麗。

元曜拉長了苦瓜臉，道：「青龍寺離西市這麼遠，難道要走路去嗎？萬一路上被人看見小生穿著龍袍，小生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個，只能讓她進去了。」

兩個紙人落地，變成了兩個沒有五官的人。從他們的身形，服飾上看，一個是白姬，一個是元曜。

白姬瞥了一眼懷秀，道：「那是他的心魔，旁人無法幫他。」

「那是燃燈佛的寶物，怎麼能被妖孽拿走？」

「呀，她把地龍珠拿走了！」

白姬、元曜下了地。

「好吵！」白姬皺眉。

「哼，道歉有什麼用？」麒麟很生氣，要噴火燒元曜。

小書生嚇了一跳，道：「小生還穿著龍袍呢！再說，我們不請自來，還做梁上君子，怎麼好意思去見主人？」

「哦，好。」元曜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急忙跟上。

走了一會兒，元曜問道：「白姬，我們要去哪裡？」

白姬笑了，「無妨，我能進去。」

月光清澈，涼風習習，一排排木質的書架上堆滿了泛黃的經卷，空氣中隱隱浮動著墨香。

「哦，好。」元曜回過神來，應道。

月亮從烏雲中滑出，清輝如銀。

「好了。軒之，走吧。」白姬開心地道。

白姬以袖掩唇，笑了：「我正要去青龍寺，無奈路途遙遠……」

白姬笑了，「我們夜來是客，應該去和主人打個招呼。」

「看來，只能讓她走了。」

「是懷秀禪師的手跡。」

白姬順著幽暗的長廊飄了過去，有些好奇地道：「這麼晚了，懷秀禪師還沒睡，不知道在幹什麼。」

麒麟停在青龍寺前，悄無聲息。

麒麟對白姬道：「你來青龍寺，一定是為了藏經閣中的地龍珠吧？青龍寺中不僅有佛陀的結界，藏經閣中還有八大金剛看守，阻擋千妖百鬼入侵取地龍珠。妖術強大如你，恐怕也進不去。」

「青龍寺。」白姬道。

白姬舉步走進寺中，元曜急忙跟上。

「喂，小子，你是誰？怎麼穿著太宗的龍袍？」一個雄渾淳厚的聲音突然響起。

延興門，新昌坊。

……

元曜嚇得躲在了白姬身後。

「白姬，我們還是回去吧，他們人多……」

白姬掩唇笑了，「軒之，你都穿著龍袍了，橫豎也洗不清了，reａｄ•９９ｃsｗ•ｃｏｍ就不要再擔心了。不過，青龍寺確實太遠了，走去的話，回來時天就該亮了。」

白姬狡黠地笑了：「燃燈佛已經寂滅了十劫了，怎麼會來向我索還？地龍珠名義上是燃燈佛的，實際上卻是無主的東西，得者居之。」

白姬笑吟吟地走向八名金剛羅漢，從衣袖中拿出一張紙，道：「諸位金剛菩薩，我不是夜闖，而是受青龍寺的懷秀主持邀請而來。」

白姬沒有回答元曜，她雙手合十，向燃燈佛拜了三拜。然後，她雙手結了一個法印，虛托著龍珠緩緩上升。

白姬和元曜走出了縹緲閣，走出了巷子，來到了街上。

「你雖然可以進來，但卻不能出去！」

八名金剛看清了「准出」二字，面面相覷。

「喂，小子，你踩到老夫的尾巴了！」那聲音生氣地道。

「欸？」元曜不解，他又回頭望去，但見禪房中，燭火下，懷秀一襲僧衣，結跏趺坐坐在蒲團上，根本就沒有什麼竹夫人。

白姬以袖掩唇，道：「您是半神，這怎麼好意思。」

「大概是在抄寫經、文吧。白姬，我們還是趕快出寺吧。萬一被僧人們看見了，小生就得被誅九族！」元曜拖著龍袍，舉步跟上，拉長了苦瓜臉。

麒麟看見白姬，道：「原來是白姬。」

八名金剛商量之後，讓出了一條道路。

元曜尚未接近禪房，耳邊已經傳來了奇怪的聲音。衣衫窸窣作響聲，男子粗重的喘氣聲，呻|吟聲混雜在一起，在這深夜的寺院中聽來，格外詭異。

「你自己也是龍，你張嘴銜著龍珠不就好了，幹嘛要小生提心弔膽地穿著龍袍到處走！」當然，這句話，小書生是不敢說出口的。

白姬說話的同時，已經和元曜走到了藏經閣的正門前。

因為夏夜天熱，禪房的窗戶沒有關上，元曜探頭往裡一看，臉漸漸漲得通紅。

「軒之，我們走。」白姬帶元曜走向青龍寺。

這一刻，得道高僧忘記了佛，忘記了禪，他的神情如同野獸，他的心墮入了地獄。

「她拿了龍珠，八大金剛一定不會放她走的。」

白姬、元曜按原路退回。在經過二樓和一樓的壁畫時，元曜又聽見佛陀、菩薩、羅漢、聖僧、揭諦、比丘、優婆夷、優婆塞的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