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來到韋彥身邊，南風盛了一碗加了紅棗的茶湯給元曜：「元公子請用。」

韋彥睜開眼睛，望著元曜，含糊地道：「賀蘭……美人……軒之……美人……軒之，真美……」

韋彥哈哈大笑三聲，頹然倒地，口中流涎。

元曜道：「可是，實現了『慾望』，或多或少都會覺得幸福吧？」

白姬看見元曜，笑道：「啊，軒之回來了。過來，一起吃禪茶吧。」

元曜猶豫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道：「去。」

「多謝。」元曜接過，喝了一口。雖然太濃了一些，但口味還算正常。

韓國夫人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的女兒丟了一件牡丹衣，你可以拜託白姬替她找回來嗎？」

白姬愉快地笑道：「我在茶里加了很多黃連喲。」

元曜道：「無論人，還是非人，心中有『慾望』，都是因為還不夠幸福吧？他們來縹緲閣尋找『幸福』，你實現他們的『慾望』，讓他們得到『幸福』。所以，縹緲閣是為了眾生的『幸福』而存在。」

「軒之，去不去？」

白姬捧茶，望著天上的浮雲，道：「苦，方能清心。」

元曜雖然心中奇怪，但也只能向牡丹花作了一揖，道：「小生元曜，字軒之。見過小姐。」

吃茶結束之後，南風替韋彥道了謝，然後拖著爛醉如泥的韋彥乘馬車回韋府去了。

白姬、元曜、離奴、南風、花妖全都嚇了一跳。

白姬望了元曜一眼，笑道：「軒之怎麼回來得這麼早？我剛才聽韋公子說，韓國夫人很中意軒之，還要介紹女兒給軒之認識，她沒有招軒之為女婿嗎？」

元曜擦汗：「丹陽真是醉得不輕……」

元曜望著白姬詭魅的笑顏，有些不寒而慄。

韓國夫人道：「沒什麼。元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坐了一會兒之後，元曜告辭了。韓國夫人沒有挽留，只是笑道：「元公子走好。請不要忘了拜託白姬找牡丹衣。」

元曜道：「不告訴小生算ｈｔｔpｓ://reaｄ.9９csｗ.ｃoｍ了。其實，白姬你也不知道韓國夫人是誰吧？」

元曜見茶湯里的小魚還翻著白眼，嚇得念佛：「阿彌陀佛，離奴老弟，這是吃禪茶，不是熬魚湯！」

韓國夫人指著牡丹花，對元曜笑道：「元公子，這是我的女兒。」

元曜臉紅了，道：「白姬，不要胡說。那韓國夫人的女兒是一朵牡丹花……」

元曜坐下，將包袱放在地上，道：「小生今日前來，是想向夫人道歉。昨日小生打碎的荷葉杯，恐怕已經無法再粘好了。小生萬分抱歉。」

離奴把浮滿小魚蝦的茶湯端給元曜，笑道：「書獃子，來喝爺的茶吧，一點兒也不苦，又鮮美又可口。」

元曜將包袱打開，對韓國夫人道：「小生只能賠給夫人一套新茶具了。請夫人收下。」

白姬笑了笑，道：「不告訴軒之。」

侍女將茶杯呈給韓國夫人，韓國夫人拿在手中把玩時，突然有些吃驚，道：「這套『千峰翠色』我在大明宮中見過，乃是皇家御用之物，不可能流落坊間，元公子是從哪裡得到的？」

元曜問白姬：「這韓國夫人究竟是什麼人？她的女兒為什麼會是一朵牡丹花？」

元曜生氣地道：「去。」

元曜笑道：「不就是加了茱萸和薄荷嗎？有什麼吃不慣的。」

白姬笑道：「我的茶，軒之恐怕吃不慣。」

元曜心中疑惑，問韓國夫人：「小姐的牡丹衣丟在哪裡了？」

白姬喝了一口茶湯，因為太苦而皺眉，「有時候，實現了『慾望』，反而會更加痛苦。」

白姬一愣，道：「為什麼？」

元曜冷汗。他定睛向牡丹花望去，並沒有看見他經常會看見的花精妖魅。一朵牡丹花怎麼會和韓國夫人說話？更怎麼可能是韓國夫人的女兒？

侍女們看見韓國夫人，行了一禮，笑道：「夫人，今天小姐的心情很好喲。」

韋彥醉茶了，他倒在南風的腿上呼呼大睡九*九*藏*書。

白姬笑而不語，小書生的激將法宣告失敗。

韓國夫人喃喃重複著這四個字，卻無法說出她的願望究竟是什麼。

元曜感到很奇怪，他搖晃韋彥：「什麼賀蘭？」

白姬掩唇笑道：「哎呀，韋公子醉得真不輕。」

元曜搖晃醉倒的韋彥，道：「丹陽，醒一醒。你有什麼事要告訴小生？」

韓國夫人笑了笑，走向銅鏡前的牡丹，溫柔地道：「敏兒，娘帶來了一位元公子，他是從縹緲閣來的。」

韓國夫人帶元曜走出雅室，穿過種滿牡丹花的庭院，來到了一座綉樓中。綉樓中香霧叆叇，十分華美，兩名侍女跪坐在一方銅鏡台前，給一株國色天香的牡丹修剪枝葉，還給牡丹披上了一塊半透明的鮫綃。

離奴不高興地道：「爺這是在魚中悟禪，這是禪的最高境界，書獃子你這種俗人是不會懂的。」

韋彥突然一躍而起，高呼道：「不羡黃金罍，不戀白玉杯，唯求人生一場醉。」

元曜生氣地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元曜接過茶碗，喝了一口，立刻就噗了出來：「好……好苦……白姬，你在茶里加了什麼？」

韋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又閉上了，他含混地道：「賀蘭……賀蘭……」

韓國夫人和牡丹花低語了幾句，對元曜道：「敏兒說，見到元公子，她很高興。」

元曜一頭冷汗。

白姬望著元曜離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抹詭笑。

元曜行了一禮，道：「小生見過夫人。」

元曜不敢反駁。

元曜回到縹緲閣時，已經下午了。大廳里沒有人，裡間也沒有人，他不由得奇怪，白姬、離奴都不在么？突然，他聞到了一陣茶香，還聽到了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

元曜循著茶香來到後院，但見春紅飛絮，茶香裊裊，白姬、離奴、韋彥、南風正在熱鬧地吃茶。八名服飾素雅的花妖分別圍在三個高足小爐邊，有的在扇火，有的在掰茶餅，有的在調茶，有的在奉茶。九-九-藏-書

元曜的眉頭皺得像是兩條蚯蚓，道：「你在茶湯里加黃連幹什麼？太苦了。」

元曜心中更疑惑了，小姐的牡丹衣怎麼會丟在大明宮中的太液池？！

南風對元曜笑道：「元公子還是來喝我家公子的茶好了。」

元曜有些擔心，「夜闖大明宮，如果被人抓住了，會被誅九族吧？」

元曜作了一揖，道：「好。小生會記得。」

白姬笑道：「義凈禪師送的是今春的新茶，韋公子煮的又濃，可不就醉茶了。」

元曜敲門，管家開門。元曜說明來意，管家進去通報之後，才領元曜進去。韓國夫人坐在雅室中等元曜，她的眼角有些泛紅，似乎剛剛哭過。

白姬道：「為了眾生的『慾望』。」

白姬讓花妖把薄荷丟進自己的茶湯里，再加入橘皮和茱萸。

元曜略有些吃驚，道：「夫人也知道縹緲閣？」

韓國夫人一愣，道：「天上琅嬛地，人間縹緲鄉？」

元曜道：「去太液池找牡丹衣嗎？」

韋彥睡著了，南風替主人回答，「公子今天是來找元公子的，他說有要緊的事情要告訴元公子。誰知，來得不巧，元公子出門去了。白姬正在煮茶吃，就邀公子和我一起吃。公子早上沒吃東西，加上茶煮的比較濃，他猛吃了兩碗，結果醉倒了。」

白姬道：「韓國夫人的女兒怎麼可能是牡丹花？」

韓國夫人握緊了茶杯，神色有些激動，她喃喃道：「我的願望……我的願望……我的願望……」

韓國夫人又和牡丹低語了幾句，她抬頭對元曜道：「元公子，縹緲閣可以實現任何願望嗎？」

元曜無法理解白姬的話，白姬也不解釋，只https://read.99csw.com道：「軒之今晚會跟我一起去大明宮吧？」

元曜道：「太苦了，反而鬧心。」

韋彥陷入昏迷中，喃喃囈語：「軒之……賀蘭……賀蘭……」

韋彥喃喃囈語：「賀蘭……賀蘭……」

元曜走過去，坐在白姬身邊，「白姬，縹緲閣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存在？」

韓國夫人眼神一黯，過了好久，才道：「大明宮。太液池。」

元曜問道：「小姐的牡丹衣是什麼樣子的？」

元曜吃了一驚，小姐是牡丹花？！！

韓國夫人看出了元曜的疑惑，也不解釋，只是道：「我知道元公子心中有很多疑問，但恕我不能為元公子解惑。元公子回縹緲閣問白姬，她自會告訴你。元公子，請拜託白姬替我女兒找回牡丹衣。」

白姬望著元曜，道：「軒之，『幸福』只是慾望的一種，縹緲閣從來不是為了『幸福』而存在。走進縹緲閣的人，或者非人，他們不是為了實現『幸福』，他們只是為了實現『慾望』。」

元曜暗想，山莊中種滿了牡丹，侍女們也如此細心地照料牡丹，想必小姐一定很喜歡牡丹。

天上風起雲湧，緋桃樹落英繽紛，白姬喝了一口茶湯，自言自語：「找回牡丹衣倒是不難。不過，站在帝國最高處的那個女人，恐怕會因此而寢食難安，惶恐難眠。」

元曜懶得等花妖重新烹茶，他看了一眼白姬的茶，道：「不用麻煩了。小生和白姬吃一樣的茶好了。」

元曜撓頭，道：「從一個叫……縹緲閣的地方……小生暫時棲身在縹緲閣做雜役。」

元曜笑著走過去，道：「小生正好渴了。今天好熱鬧啊，丹陽怎麼也來了？」

送韋彥和南風登上馬車之後，元曜回到後院，離奴和花妖都不在了，白姬還捧著茶，望著天上的浮雲。

元曜把在韓國夫人的別院中的所見所聞，以及韓國夫人請他拜託白姬替她女兒找回牡丹衣的事情說了一遍。

元曜撓頭，道：「按白姬的說法，縹緲閣可以實https://read.99csw.com現任何願望……」

南風斯文地吃著茶，一對上正在為他烹茶的花妖的眼神，就有些羞澀和局促。

元曜一愣，不知道韓國夫人為什麼要帶他去見她的女兒。但是，出於禮貌，他只能道：「好。」

元曜心中一緊，道：「夫人……也有無法實現的願望？」

南風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公子這副模樣，讓白姬和元公子見笑了。」

一陣春風吹過，銅鏡前的牡丹隨風搖曳，婀娜多姿。

花妖盛了一碗白姬吃的茶湯，奉給元曜。

離奴不斷地往自己的茶湯里丟香魚乾和小蝦仁，花妖很不高興，她受不了腥味，甩手不給離奴煮茶了。

寒水澹澹，楊柳依依。元曜來到曲江，循著昨天的記憶找到了韓國夫人的莊院。

離奴插嘴道：「書獃子太丑了，配不上牡丹花，最多也只能娶一朵喇叭花。」

元曜吱唔道：「唔，小生得見小姐玉顏，也萬分榮幸。」

白姬陷入了沉思。

元曜也只能答應道：「好。小生回去拜託一下吧。」

白姬點頭，「是啊。」

陽光之下，千峰翠色瓷杯流光隱隱，色澤瑩潤。

元曜坐下，冷汗：「丹陽竟然醉茶？」

元曜望著白姬，道：「小生倒是覺得，縹緲閣是為了眾生的『幸福』而存在。」

白姬道：「啊哈？牡丹花？」

白姬掩唇笑道：「不僅會被誅九族，還會被凌遲處死呢。」

第二天，白姬從倉庫里翻出一套貞觀年間越窯上貢的千峰翠色瓷杯，交給元曜。元曜道謝之後，將茶具仔細包好，拿在手裡，離開了縹緲閣。

韓國夫人望向窗外，陷入了回憶中，「那是長安城中獨一無二的一件牡丹衣，美麗絕倫，讓百花黯然失色。」

韓國夫人道：「元公子不必客氣，請坐。」

過了許久，韓國夫人對元曜道：「元公子，我帶你去見一見我的女兒吧。」

花妖笑問元曜：「元公子要吃什麼口味的茶？」

韓國夫人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找了很多年，都沒有找到縹緲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