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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折 牡丹衣 第三章 幻衣

第二折 牡丹衣

第三章 幻衣

白姬眼中閃過一道刀鋒般的寒光,盯著元曜,笑道:「軒之,你再說一遍。」
白姬道:「國師叫光臧,是李淳風的弟子,住在大明宮東北方的大角觀中,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頗得天後的賞識和重用。」
狻猊道:「國師說了,不觀星可以,但你必須得退回騙走他的七千兩黃金。」
白姬不高興了,道:「元曜,妖緣,軒之的名字也沒見得有多吉利。」
「一個自稱是宮裡的娘娘的女鬼。」
白姬心虛,笑道:「都快天亮了,還觀什麼星?我得回縹緲閣了,改日再去大角觀拜會國師。」
「必須馬上離開。」白姬道,她看見了元曜手中的布帛,有些吃驚,伸手拿了過來,「軒之,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女鬼不放手,仍然拉扯元曜,婉言誘惑:「公子若去池底,妾身願意朝夕侍奉公子。」
白姬道:「學士院。再往北去,就是翰林院了。這兩處地方是天下文人士子們的夢想,所謂的『千鍾粟』,所謂的『黃金屋』,也就是在這裏了。軒之如果參加科考,也許大概可能說不定也會在這兩處地方做官吧。」
白姬笑道:「都是三年前的舊事了,國師倒還記得這麼清楚。不過,我用七粒『玄天長生丸』換國師的七千兩黃金,明碼實價,公平交易,怎麼能說是『騙』?」
元曜正望著布帛疑惑,冷不丁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元曜不肯去,道:「小生還得等人,請娘娘自去。」
獅獸不高興了,仰天咆哮了一聲,雷霆震怒:「我是狻猊,不是獅子!!」
白姬、元曜經過明義殿、長安殿、仙居殿,來到了太液池邊。一路上,白姬、元曜遇見了一隊巡夜的御林軍,一些疾步走過的太監、宮女,但是他們都對白姬、元曜視而不見。
白姬、元曜翻身下馬,藉著月光望去,周圍十分寂靜,沒有人跡。不過,不遠處有一片嚴整的屋舍,雖然沉寂如死,但隱約有燭光。
女子怔怔地盯著元曜,幽九_九_藏_書幽地道:「好痛苦……」
元曜聽清了,糾正白姬:「是獅火。起這麼一個名字,它還說它不是獅子。」
元曜望著白姬,有些感動,「白姬,這還是你第一次誇讚小生。」
狻猊咆哮了一聲,道:「你說吃了鴻鈞老祖煉的『玄天長生丸』,就可以長生,國師才花重金買下。誰知,吃了之後,長生不長生還不知道,但是他的頭髮眉毛都掉光了,至今都沒長起來。現在,國師每天都戴假髮髻,畫假眉毛,真是苦不堪言。你還說不是『騙』?」
白姬皺眉,道:「國師為了保護天後的安全,在大明宮中布下了防衛的結界。一入結界中,非人的法術就會失效。」
說話之間,白姬、元曜已經走回了學士院附近。
風吹木葉,沙沙作響,元曜托腮坐在太液池邊,望著水面,等待白姬上岸。
元曜不為花言巧語所動,任由女鬼百般拉扯,他抱定了一棵柳樹不撒手:「小生怕水,且還要等人,請娘娘自去。」
天馬來到長安城的東北方,飛過守衛森嚴的右銀台門,來到大明宮中,停在一棵柳樹下,履地無塵。
元曜第一次看見白姬這般模樣,不由得有些奇怪,問道:「白姬,你害怕國師?」
元曜急忙改口道:「呃,元曜和祀人其實也差不多。」
狻猊道:「鴻鈞老祖已經不在天地之中了,國師上哪兒去找他?」
「啊!」元曜嚇得大叫。
「恕小生孤陋寡聞,國師是誰?」
元曜又問道:「剛才那一聲獅吼,好像是從東北方傳來的,那是國師在大角觀中發出的嗎?」
女鬼倏地消失不見了,只留下灰舊的一物在原地。
過了許久,銀月已經西偏了,白姬還沒有上來。
白姬道:「那是小吼發出的。應該是光臧讓小吼警告我們,他已經察覺我們了。」
元曜定睛望去,但見白姬站在他面前,一襲月下白九*九*藏*書披帛隨風翻飛,翩躚如蝶。
白姬拍了拍元曜的肩膀,道:「我只是隨口一說,安慰軒之而已,軒之不必當真。」
元曜定睛望去,吃驚:「一隻獅子?!」
那是一件以蜀錦為材料的牡丹花紋長裙,遠遠看去,像是一川煙霞。近看,裙子上的牡丹或盛開,或半閉,色彩斑斕,栩栩如真。一陣風吹過,元曜甚至產生了裙子上的牡丹花正在迎風搖曳的錯覺。
元曜道:「剛才,一位女鬼掉下的。」
元曜吃了一驚,「國師?那要馬上逃嗎?」
「欸?!」元曜吃驚。
元曜眼見池水吞沒了白姬,心中有些忐忑。
「啊?!那他一定會降妖伏魔了?」
月光如銀,白姬輕提裙裾,走入太液池中。
元曜道:「娘娘國色天香,仿若神仙妃子。」
元曜問道:「國師是什麼人?」
元曜的目光被女子穿著的華裳攫住,無法移開。
白姬指著太液池,道:「軒之是和我一起去水底,還是在岸上等我?」
元曜怕水,道:「小生還是在岸上等你好了。」
女子幽幽地道:「妾身死的時候,好痛苦……」
白姬也不解釋,帶著元曜離開了太液池。
元曜道:「不管怎樣,『妖緣』也比『死人』好。」
白姬拉了元曜想遁走,狻猊一躍而起,攔住了白姬,道:「姑姑難得來大明宮一次,我奉國師之命,請姑姑去大角觀喝茶觀星。」
白姬沒聽清,道:「失火?」
元曜見了,心軟了,勸道:「姑娘不要傷心了,凡事想開一點兒。」
白姬道:「沒有。軒之,先離開大明宮,我們被國師發現了。」
白姬、元曜閑聊了幾句話的功夫,兩匹天馬突然化作了水墨畫,墨線越來越淺,繼而消失了。
元曜走過去,拾起那件東西,原來是一塊破舊的,濕漉漉的布帛。他抖開布帛,又舊,又臟,又破,已經看不出是一個什麼東西了。
月白風清,水波粼粼,元曜還坐在太液池邊的石頭上打盹,一切都靜好如初。
元曜摸了摸頭,難道剛才糾纏他的女鬼,驚走女鬼的獅吼都是幻覺?他抬起手時,衣袖滑落,手腕上有一圈青紫的淤痕。
元曜兩耳發聵,雙腿發軟,險些摔倒。
那人眼九九藏書疾手快,在元曜還沒叫出聲時,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輕聲道:「軒之,是我。」
天上的星河倒映在太液池上,星辰縹緲,水波浩淼。太液池面突然蕩漾起一層層漣漪,水波分開,一名身段窈窕的女子浮出了水面。
女子穿著一身煙霞色的美麗華裳,她在水上凌波而舞,步月而歌。她的舞姿曼妙婀娜,舉手投足間,輕如煙霧的披帛隨風飛舞。她戴在手腕,腳踝上的九子鈴隨著她的舞步在靜夜中發出空靈的聲響。
元曜忍不住道:「如果這是實情的話,白姬你太坑人了。」
元曜等得有些睏乏,眯了眼睛打盹。
白姬笑道:「軒之還是很有才能的,只是太善良,太正直了,不適合呆在這裏。」
元曜的力氣不如女鬼大,眼看就要被拖走,大明宮的東北方突然響起了一聲仿如獅吼的幻音,太液池上蕩漾起一圈圈漣漪。
元曜鬆了一口氣,拍胸定魂,道:「原來是白姬,嚇死小生了。你找到牡丹衣了?」
元曜頭皮發麻,知道遇上皇宮中的女鬼了。他有些害怕,但又不敢逃跑,只好苦著臉道:「俗話說,陰陽陌路,姑娘已經死了,你向小生訴苦也沒有什麼用。」
說謊。元曜在心中道,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白姬在心虛。他感到有些奇怪,即使國師是一個道行高深的人,白姬也不可能會這麼心虛,彷彿做了什麼虧心事。
一陣風吹來,元曜打了一個寒戰,猛地睜開眼睛。
狻猊道:「比起祀人,元曜,還是獅火這個名字更吉利。」
「小吼又是誰?」元曜奇道。
不,不是幻覺,這是剛才女鬼拉扯他時留下的。
白姬嘆了一口氣,指著柳樹下的金色獅獸,道:「軒之,那就是小吼。」
白姬道:「也好。」
「什麼樣的女鬼?」
元曜低聲念了兩遍「祀人」,同意狻猊,道:「確實不吉利。怪不得,白姬你討厭別人叫你祀人。」
白姬道:「比起降妖伏魔,他倒是更加醉心於煉丹術,妄想長生不老。我來時掐算了,他應該在閉關煉丹,怎麼突然就出關了?軒之,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吧。」
元曜奇道:「咦,這是怎麼回事?」
女鬼不放開元曜,道:「妾身一人待在水底太寂寞了,望公子垂read.99csw.com憐。」
狻猊道:「無論如何,你得退還國師的金子。」
白姬笑了,拍了拍元曜的肩膀,道:「軒之,走吧,我們已經找到牡丹衣了。」
「一點兒也不吉利!」白姬,元曜異口同聲地表示反對。
如果說大明宮是一朵繁艷的牡丹花,那太液池則是牡丹花蕊中托起的一粒綠珠,碧如翡翠,光彩奪人。
白姬、元曜準備去大明宮中找牡丹衣。白姬從大廳的《百馬圖》中招下了兩匹膘肥體健的駿馬,一匹銀白色,一匹棗紅色。駿馬在月光下仰天嘶鳴,背上展開了兩隻巨大的翅膀,仿如飛鳥。
女鬼花容月貌,風情萬種,美麗得像是一朵盛開至極艷的牡丹。
狻猊不高興了,道:「姑姑,說過多少次了,我現在是國師的護座靈獸,天後御封的太乙天策上將,你不要再叫我的小名了。我給自己起了一個新名字,叫獅火。怎麼樣,威風吧?」
元曜如遭電擊,急忙推開女鬼,道:「陰陽殊途,請娘娘自歸池底,小生還要在此等人。」
白姬不肯,道:「他都把玄天長生丸吃了,哪有退金子的道理?」
白姬望了東北方一眼,道:「一個遇見了之後,一定要躲開的傢伙。」
原來,這女鬼生前是帝王的妃嬪。元曜不由得肅然,垂下了頭,不敢再多看女鬼,「請娘娘不要多想,凡事寬心。」
天馬在月光下無聲而行,銀鬃紛飛,颯踏如流星。
女子踏著月光,緩緩走向元曜。她梳著飛天髻,兩點蠶眉,朱唇綻櫻,神態千嬌百媚,顧盼生輝。
元曜道:「不害怕的話,你為什麼這麼慌張?還有些心虛的樣子。」
「嗚嗚……」女鬼聞言,傷心地哭了起來。
白姬、元曜、狻猊為了名字的事情互相嘲笑,爭吵,似乎都忘記了自己本該做的事情。直到八名手持桃木劍的小道士飛奔而來,白姬才想起自己應該趕緊離去,狻猊也才想起自己是來抓捕白姬、元曜的。
「欸?!」元曜有些吃驚。
一陣寒風吹過,元曜打了一個寒戰,醒了過來。
女鬼嫵媚一笑,挽住元曜的胳膊,道:「公子既然不嫌棄妾身顏陋,那就跟妾身一起去池底吧。你我可以做一雙游魚,如神仙般快樂。」
白姬又道:「鴻鈞老祖的仙read•99csw•com丹不可能會讓人掉頭髮,掉眉毛,國師一定是服用的金石丹藥太多太雜了,才會掉頭髮,掉眉毛。你讓國師少服一些丹藥,也許頭髮和眉毛就長出來了。」
元曜轉頭望向剛才半夢半醒之間他抱著不放的柳樹,發現柳樹旁邊有一件灰舊的東西。
長安城陷入了黑甜的夢鄉,十分靜寂。
狻猊生氣了,道:「姑姑不必五十步笑百步,『祀人』這個名字也沒吉利到哪裡去。」
夜色沉沉,在天馬消失的柳樹下,靜靜地站著一隻渾身浴火的獅獸。獅獸身形矯健,鬃毛飛揚,兩隻眼睛如同兩盞火紅的燈籠。
白姬、元曜跨上天馬,直奔大明宮而去。
白姬、元曜沿著原路出宮,白姬一言不發,匆匆而行,似乎有些心虛。
白姬勉強笑道:「我怎麼會心虛?牡丹衣也拿到了,我不過是想趕快回縹緲閣睡覺罷了。」
女鬼望著元曜,眼波盈盈:「公子,你覺得妾身美嗎?」
白姬瞪了元曜一眼,對狻猊笑道:「國師一定是聽岔了,我當時沒說『玄天長生丸』能長生,只說能延壽。至於掉頭髮,掉眉毛,這是鴻鈞老祖煉出來的仙丹,國師要問責,也得去找鴻鈞老祖。」
元曜不禁看呆了。
元曜擺手,道:「罷了,罷了,小生無才也無能,做不了高官,享不了榮華。」
白姬扶了元曜一把,道:「小吼,軒之膽小,你不要嚇他。」
白姬道:「這個名字不吉利。」
月白風清,花枝紛繁。
女鬼抬起頭,梨花帶雨,「當年,妾身在世時,乃是帝王寵妃,蒙受帝王寵愛,榮耀無比。如今,獨居在陰冷的水底,凄涼孤苦,總是不由得會想起死去的痛苦。」
女鬼生氣了,她突然變成了一副披頭散髮,七竅流血的可怕模樣,嚇唬元曜,硬要拖元曜沉入水底。
女子走向元曜,越走越近。元曜已經能夠清楚地看見她兩頰的靨妝,濃密如扇的睫毛,甚至可以感到隨風舞動的披帛拂在他手背上的冰涼觸感。
白姬聞言,不高興了,「我怎麼會害怕國師?」
元曜小聲地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月光之下,太液池波光粼粼,飛煙裊裊,美麗得像是一場夢幻。遠處的含涼殿中,隱約飄出幾縷絲竹之音,隔著水雲聽去,飄渺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