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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折 牡丹衣 第六章 女媧

第二折 牡丹衣

第六章 女媧

元曜阻止道:「且慢。白姬,把這條小泥龍留給小生吧。」
光臧看見白姬,冷哼一聲,道:「龍妖倒是把縹緲閣藏得隱秘,害本國師找了三年。」
可是,急性子的女媧早已一溜煙消失了蹤跡,完全沒有聽見元曜好心的勸阻。
女媧娘娘?!元曜吃了一驚,這個蛇尾女人是女媧?!那位上古傳說中捏泥土造人,鍊石補天的始祖母神?!!
離奴一整天都病懨懨的,有氣無力,怕見光,貪睡。
元曜冷汗。
元曜無奈,道:「好了,好了,小生給你買香魚乾。不過,下不為例。」
「因為牡丹衣已經太破舊醜陋了吧?」
「韓國夫人為什麼不願意要真正的牡丹衣?」
「好。」元曜應道。
白姬笑道:「最近幾個月,光臧會離開大明宮,去遠遊。」
「用書獃子的月錢買,爺的月錢已經花光了。」
元曜擔心地道:「如果她跑去大明宮中作祟,驚嚇天後,那可就不妙了。」
「啊?這裏不是崑崙丘?」女媧睜大了眼睛,她拖著蛇尾游來游去,暴躁地自言自語,「我居然又迷路了!怎麼會又迷路了?!怪不得等了三天三夜還等不到伏羲,原來這裏不是崑崙丘!啊,伏羲那傢伙一定先去蒼梧淵找火焰鳥了!不行!火焰鳥是我的,不能讓他搶先了!!」
白姬說得聲情並茂,還流下了兩滴眼淚。
女媧只剩下一點兒影子了,元曜急忙拔腿追去,大聲道:「女媧娘娘,您走錯方向了,崑崙丘和蒼梧淵在西方!!」
元曜四顧一看,小泥龍已經不見了,他的枕邊有一堆五色碎土。
元曜擔心地道:「白姬,離奴老弟不會有事吧?」
白姬笑道:「這些全是國師的了。」
白姬道:「我也很好奇她恨的人是誰。」
離奴聞言,一下子怔住了。
天真可愛?!元曜冷汗。他偷眼望向白姬,發現白姬的嘴角正在抽搐。
離奴伸爪撓耳,道:「爺體魄強壯,怎麼可能生病?這點兒小恙,爺根本不放在眼裡,躺一躺就好了。今天爺做不了飯了,書獃子你去集市買一些吃的回來吧。」
白姬擦去眼淚,嘴角勾起一抹詭笑,「國師真是一位寬洪大量的人。」
白姬得到五色土,改變了主意,不再去拜訪玄武,而是回縹緲閣。
白姬拂開碧草,向女子望去。
女媧道:「哎,小祀人越來越不可愛了。小祀人怎麼也會來到崑崙丘?你不是應九九藏書該在人間道收集『因果』嗎?」
元曜笑道:「小生倒是覺得挺像,它的眼神和你一模一樣,犄角也和你變成龍時一模一樣。」
白姬笑道:「哪裡有藏?縹緲閣永遠都在這裏,只是國師不肯紆尊降貴,前來閑坐罷了。」
白姬、元曜留下熟睡的離奴,離開了後院。
光臧一身紫黑色道袍,髮髻烏黑,今天他畫的是火焰眉,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獅火戴了一個八寶瓔珞項圈,鬃毛飛舞,威武而神氣。
「韓國夫人為什麼不願意把魏國夫人當做女兒?」
白姬、元曜站在草叢中,遠遠地望著蛇尾女人。
白姬、元曜站在曲江邊,一個神色愉快,一個愁眉苦臉。
元曜十分孝順,頓時生氣了,大聲道:「白姬,不許拿小生的娘親開玩笑!」
元曜漸漸地沉入夢鄉,一夢香甜。
光臧、元曜、獅火來到裡間。
女媧走後,曲江邊只留下一地散碎的泥土。——那是被女媧拍碎的泥人留下的。非常奇異,這些泥土呈五色,看上去十分美麗。
小泥龍飛向元曜,繞著他轉圈。
元曜笑道:「小生可不覺得光臧國師會聽你的安排。」
元曜苦著臉去集市了。
蛇尾女人不斷地捏泥人,不斷地吹氣,讓泥人動起來,然後又用蛇尾拍扁它們。她饒有興趣地重複著捏泥人、給泥人吹氣,拍扁泥人的動作,似乎樂在其中。
元曜臉一紅,窘道:「不要亂叫。」
元曜想起了光臧的光頭,道:「對。也許只是掉毛,禿頭。」
白姬神秘一笑:「他會聽的。」
陽光明媚,縹緲閣浸泡在溫柔的琥珀色中,元曜的心情也如琥珀色的陽光一般寧靜。白姬還在睡覺,離奴倒是已經起床了,但是既不在後院,也不在廚房,不知道去了哪裡。
見元曜開門,獅火叫了一聲:「姑父好。」
白姬搖頭:「不是。」
元曜望著女媧走遠,感嘆道:「想不到智慧如女媧大神也會迷路,希望她能夠趕上伏羲大神。」
白姬的語氣有些悲傷,元曜也莫名地感到悲傷。
白姬鬆開了手,道:「軒之喜歡,那就留著吧。不過,軒之不要太喜歡它,因為天亮之後,它就會化為泥土。一定會離別,如果太喜歡,離別時就會很悲傷。」
白姬道:「軒之,把衣服脫掉。」
蛇尾女人坐在水邊用泥土捏小人。她已經捏了十幾個巴掌大小的泥人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她拿起一個泥人,放在唇邊,吹了一口氣,小泥人就動了起來,它們嘻嘻哈哈地笑,在岸邊跑來跑去。蛇尾女人似乎不滿意,她捲起蛇尾,將泥人們拍扁了。
白姬道:「軒之留它幹什麼?天一亮,它就會變成五色土。」
女媧走得匆忙,沒有read•99csw•com來得及拍扁她捏的小泥龍。小泥龍繞著白姬、元曜轉圈,搖頭擺尾。
「因為,她不願意。」
兩滴清淚滑落黑貓的眼角,它淚眼汪汪地道:「當時頭腦一熱,就吃了。主人,離奴不會死吧?」
元曜見白姬脫衣,嚇了一跳。雖然白姬是非人,他也覺得於禮不合,急忙脫了外衣遞過去,道:「唉,還是用小生的衣服好了。」
白姬正要解釋,蛇尾女人已聽見動靜,轉過了臉。月光下,她的長發泛著孔雀藍的光澤。她看見白姬,笑了,「小祀人?!」
白姬道:「因為她願意把牡丹花當做女兒,不願意把魏國夫人當做女兒,就像她只願意要自己回憶里的牡丹衣,而不願意要真正的牡丹衣一樣。」
元曜收拾好,準備出門。
「離奴老弟不必客氣。好好休養。」
光臧乾咳一聲,朗聲道:「龍妖在嗎?」
白姬伸手,依次打開三個木箱,箱子里裝滿了黃金,金光燦爛。
元曜不肯,道:「春夜風寒,小生脫了衣服會著涼的,還是回去拿了行頭,或者去找玄武借一個籃子,再回來裝五色土吧。」
「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
彷彿被一道驚雷劈中,離奴哀嚎道:「中毒?!主人,你一定是弄錯了吧?!離奴最近沒有吃奇怪的妖鬼啊!」
元曜覺得不對勁,想提醒光臧不要放鬆警惕,免得又被白姬矇騙了。
離奴有氣無力地道:「有勞書獃子了。」
元曜見了,腦海中浮現出四個字:一定有詐!
白姬嘆了一口氣,以袖掩面,道:「其實,當時以『神仙玉女粉』矇騙國師,害得國師禿頭、掉眉,我也甚感愧悔,這三年來我日夜難以安枕。軒之常說,不義之財勿取,我也深覺這句話有理。如今,把國師的錢財還給國師,我也能安心了。我本不敢奢求國師原諒,但還是希望國師看在我誠心道歉的分上,原諒我曾經的過失。」
女媧點了一下小泥龍的犄角,感嘆道:「從前,在東海之上,不周山下,天天看著我捏泥人的小祀人是多麼天真可愛的一條小龍啊。」
白姬神秘一笑:「也許是,也許不是。」
白姬笑道:「舊事就別提了。該還給國師的,我早就為國師準備好了。」
元曜臉一紅,道:「你要小生脫衣服幹什麼?」
白姬讓離奴伸出舌頭,它的舌頭居然是碧綠色。
「白姬,這條小泥龍是女媧娘娘按照你小時候的模樣捏出來的嗎?」
元曜還在糾結韓國夫人的事情,忍不住問白姬,「韓國夫人為什麼總是對著牡丹花叫女兒?魏國夫人的鬼魂不是在太液池嗎?」
元曜道:「光臧國師很厲害,如果韓國夫人在大明宮中作祟,他會把她捉九九藏書去煉丹吧?」
「為什麼她不願意?」元曜奇怪地道,從韓國夫人的言行舉止來看,她應該很愛她的女兒,那她為什麼反而不願意把魏國夫人當女兒?
雲水澹澹,碧草凄凄,曲江邊籠罩著七彩祥光。七彩祥光之中,有一名十分美麗的女子。女子的身材修長而豐|滿,她的額頭上,脖子上,手腕上都戴著獸骨、象牙、貝殼串成的飾品。她的長發在草地上逶迤拖曳,如同一匹光滑的黑緞。她的上身圍了一張獸皮,她的下半身是一條蛇尾,盤在草地上。
元曜先看見蛇尾女人,他輕聲對白姬道:「白姬,有人。不,是非人。」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白姬、元曜回到縹緲閣時,已經三更天了。
「算起來,她應該是軒之的『母親』。」
離奴嚎啕大哭,道:「主人,離奴不要死!如果被玳瑁、阿黍、臭狐狸知道我居然是頭腦一熱,吃丹藥被毒死了,它們一定會笑掉大牙。」
元曜不解,「為什麼?」
「阿嚏!」元曜打了一個噴嚏,生氣地瞪著白姬。
元曜一驚之下,想起了什麼,道:「離奴老弟,中毒的原因會不會是你在大角觀吃的那一大堆丹藥?」
元曜有些傷感,心中一片空茫。
元曜伸手,逗小泥龍玩。
白姬詭笑:「嘻嘻,誰叫她不把『小』字去掉。」
離奴大聲地抱怨道:「書獃子沒有同情心,聖賢書都白讀了,竟和一隻生病的貓計較幾枚銅板。」
白姬笑眯眯地揮手:「再會。」
元曜小聲地問白姬道:「這位非人是蛇妖么?」
白姬覺得小泥龍礙眼,伸手捉住它,按在地上,準備拍扁。
白姬、元曜蹲在草地中,把女媧留下的五色土一捧一捧地放在外衣上。五色土在月光下發出柔和的光暈。
元曜用一張紙將五色土包好,放在枕頭下。
白姬、元曜坐在後院賞月,離奴泡在水桶里,已經睡著了,只留一顆貓腦袋在外面。——傍晚時分,也許是毒性發作,離奴突然覺得渾身像火一般灼燙,難以忍耐。白姬不敢再給離奴亂吃藥,只能讓它含一塊冰玉,泡在水桶里降溫。
白姬撫摸離奴的頭,安慰它道:「也不一定會死。」
「啊?!」元曜一驚,隨即道:「你明知道女媧娘娘走錯了,為什麼不提醒她一聲?!」
牡丹屏風后,一盞燭火邊,白姬笑眯眯地坐著,她的身邊放著三個大木箱。
白姬聞言,伸手去抓小泥龍,又要拍扁它。
元曜道:「好。那,離奴老弟先休息,小生這就去集市。」
元曜剛要開口,白姬彷彿察覺了,道:「軒之,去替國師沏一壺好茶來。」
白姬只好作罷,九-九-藏-書她包好五色土,生氣地飄走,「一點兒也不像!完全不像!」
元曜望著小泥龍,道:「小生覺得它很可愛。」
白姬還得乾脆俐落,毫不拖泥帶水,這讓光臧有些不可置信,他一挑火焰眉,道:「龍妖沒有耍詐?」
他望著小泥龍,忍不住笑了。
元曜低頭一看,奇道:「離奴老弟,你怎麼躲在貨架下面?」
元曜道:「誰說的?小生不覺得光臧國師有去遠遊的打算。」
白姬搖扇,道:「光臧煉的丹藥,比妖鬼還追魂奪命。大家都說光臧煉的丹藥不是『長生丹』,而是『往生丹』,一吃就死,死了就往生。離奴,你不會真的吃了他煉的丹藥吧?」
「嗷嗚——」突然,夜空中傳來一聲獅吼,彷彿遠在天邊,又似乎近在眼前。
洗漱完畢,元曜打開了縹緲閣的大門。
今日,又有誰來買『慾望』?
白姬扭頭,不承認:「一點兒也不像。」
離奴愁眉苦臉,唉聲嘆氣,悔不該一時頭腦發熱,吃了光臧的丹藥。
白姬、元曜各自去睡了。
離奴哭得更大聲了,嚎道:「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光臧冷哼一聲,在白姬對面坐下,「今夜,本國師來討還被你騙去的金子。」
離奴搖頭,道:「沒有。主人,你是了解離奴的,離奴愛乾淨,也挑食,太骯髒,太噁心的妖鬼都不屑入口。」
元曜猜想聰明如光臧一定不會相信白姬,但也許是三箱黃金太過耀眼,不僅晃花了光臧的眼睛,還晃花了他的頭腦,他居然相信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看在你態度誠懇,又歸還了黃金,本國師乃是大度之人,就原諒你了。」
「那她是誰?」
白姬道:「我說的。他會阻礙我得到『因果』,所以我決定讓他去遠遊。」
縹緲閣中陽光明媚,離奴卻似乎很害怕陽光,它眯了眼睛,縮回腦袋,道:「不知道為什麼,爺今天不太舒服。看見陽光,眼睛就疼,腦袋也昏昏沉沉的,沒有精神,只想睡覺爺在貨架下面眯一會兒,書獃子別吵。」
「小祀人,再會了。」女媧拖著蛇尾匆匆向東方而去。
元曜肚子餓了,但是離奴不見蹤影,沒人給做早飯。他只能忍耐飢餓,捧了一本《論語》搖頭晃腦地讀:
「韓國夫人說她好恨……她恨的是誰?」
白姬捧起一掊五色土,道:「五色土可是世間難尋的寶物,我們用軒之的衣服把五色土包回去。」
白姬道:「離奴,你這是中毒了。」
元曜笑道:「白姬在裡間等候國師。」
說話間,白姬、元曜已經走到了曲江邊。
第二天,元曜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了。
白姬道:「不知道。哎,可憐的離奴。」
離別,讓人無端地傷懷。
白姬接過衣服,笑道:「軒之九九藏書真是善解人意。」
元曜也不敢置信,他覺得一定有詐。打死他,他都不相信這條奸詐的龍妖會把吞進去的金子再吐出來。
元曜丟下書本,來到貨架邊,蹲下來,關切地道:「離奴老弟,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小生去請一個大夫來。」
元曜剛念了幾句,一隻黑貓從貨架下的陰影中探出頭,罵道:「死書獃子,別再曰了,吵死了!!」
白姬摸了摸黑貓的頭,又翻開它的眼皮看了看它的眼珠,問道:「離奴,你是不是吃了什麼奇怪的妖鬼了?」
「啊,好。」元曜只好去沏茶,心中非常不安。
白姬掩唇笑道:「她向東方而去,而通往崑崙丘和蒼梧淵的結界都在西方。嘻嘻,不管過了多少年,女媧娘娘還是分不清東南西北。」
元曜擔心地道:「丹陽說,韓國夫人、魏國夫人皆是因為天後而死。韓國夫人恨的人不會是天後吧?」
女媧抓了一把土,捏成一條龍的模樣。女媧吹了一口氣,小泥龍在空中擺尾,活了過來。它繞著女媧游來游去。
「因為人心很幽微,複雜。」
「有了從太液池中取來的牡丹衣,她確實可以去大明宮了。軒之,也許有好戲看了。」白姬愉快地道。
離奴又從貨架下探出頭,有氣無力地道:「書獃子,別忘了給爺買兩斤香魚乾。」
元曜走到大門邊,打開大門,光臧和獅火果然站在外面。
「離奴老弟,這個月小生已經用月錢給你買了三次魚乾了。」元曜生氣地道。
元曜躺在枕頭上,望著飛來飛去的小泥龍,嘴角浮起一縷笑容。可是,一想到天亮之後,小泥龍就會化為塵土,他又覺得十分傷感。
元曜猜測,這條奸詐的龍妖是擔心玄武向她討要一半的五色土,所以才急著回去。——畢竟五色土是在曲江邊拿的,而曲江是玄武的私地。
白姬搖頭,道:「不知道。光臧煉的丹藥比人心更神秘莫測。」
元曜更確信小泥龍的模樣很像白姬小時候了。
白姬笑了,道:「哎呀,國師來了。」
白姬聞言,開始脫披帛,準備打包五色土,「等回去拿行頭再來,五色土就被別人拿走了。」
「嗯。這還差不多。」黑貓的雙眼眯成了月牙兒,滿意地道。
白姬去裡間等候,讓元曜去開門迎接光臧。
白姬、元曜安慰了離奴幾句,就各自散了。
白姬笑道:「請女媧娘娘不要扭曲記憶,亂髮感慨。」
白姬道:「她一定趕不上。」
白姬撫額,道:「這裡是中土長安。女媧娘娘,您又迷路了。」
月明星稀,春花盛放。
元曜急忙將小泥龍護在懷裡,不讓白姬搶走。
白姬走向蛇尾女人,笑道:「女媧娘娘,請把『小』字去掉。」
白姬,元曜步行於荒野中,去找玄武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