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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在房間里。恐懼突然消失了。

黃色的燈光下是一張赤|裸的臉。


有時,在睡意矇矓中,他們的手碰到了一起,但立刻就縮了回去。
她到達的時間迫近時,他斷定她將自行離去,她應該自覺地意識到,他決不會對她發號施令。
他說:

她瞧瞧他。
大海逼近了房間。早晨想必不遠了。緊臨牆圍的正是永無倦意的大海。正是它那遲緩、外露的喧嘩帶來了死亡。
還是在那天晚上,更晚些時候,已近凌晨了,他以為她熟睡著,便對她說了另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情。
狂風暴雨。他呆在那裡,他沒有關燈,他滯留在燈光里。

她默不作聲了。
她一直到深夜才來,已經接近黎明了。她說是由於暴風雨的緣故才晚到的。她走向靠海的牆邊,始終是那個位置。她相信他肯定沒睡著。她像往常一樣,把衣服扔在地上,急於進入夢鄉。她蓋上被單,轉身對著牆壁。睡意頓時襲來,她睡了。
她睜開了雙眼。
他嚷道:明天她將永遠離開這個房間。他想清靜一點。他還有讓警察上門之外的事要干。他要緊閉房門,她再也不能進來。
一陣奇特、異常且伴著噁心的眩暈突然湧上他的腦門。是不幸,卻又是他咎由自取。他熟知其中的成分和內容。
她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不再叫喊。
他們被燈光照得目眩眼花,他們一|絲|不|掛,裸|露著性器,成為沒有目光的,赫然醒目的造物。

牆邊,是她摺疊好的被單。她像受到邀請的客人一樣,把被單仔細地堆放在地上。他走向疊齊的被單,九-九-藏-書打開后把自己裹在裏面:突如其來的寒冷。
他發現自己對她一無所知,她姓什麼,住在哪兒,在和他相遇的這座城市裡幹什麼,這些他全然不知。她說:現在了解這些太晚了。了解不了解都一樣。她說:
他不明白她問的是什麼,這引得她笑了。她就讓他這樣,讓他心裏略有不安。接著她吻了他,他哭了。當別人使勁瞧著他時,他便哭。她見他這樣,自己也哭了。
他要關掉電燈,讓她以為裏面沒人。他要對她說:沒有必要再來,不要再來。

他關上了散射出黃光的燈,躺在房間的地板上,幾番入睡幾番夢醒,他不去大門緊閉的廚房用餐。他沒有開門,他呆在房間里。他守著房間,還有孤獨。
顯然依舊是夜晚。室外沒有一絲光線。他繞著白被單走動,轉身。
他對她說,她在解釋晚到的理由時撒了謊。他嘴裏老是冒出同一個詞:撒謊。證據就是她睡了。他可以盡興地說,因為她睡了。她像別的女人們一樣撒謊,因為她睡了。

她在說那體內的東西。這體內的東西裏面像血一樣熱。也許有可能像到一個異樣的、虛幻的地方去那樣,悄悄滑進去,一直滑到熱血之處,待在那裡等待著,沒有別的,就是等待,看它到來。
他們沒有對視。


他在欺騙自己。他重新開始說:不,她不會叫喊,她將不敲門就離去,不再回來。殺人,一去不返,永遠消失,如果這一切發生,那便是她的所為。看著她睡覺,他忽然明白了這一點:她不會回來,因為她相信別人告訴她的一切。同樣,她睡了,她相信他。
這時她別無他求,只要他到平潮的性器上來九_九_藏_書。她分開雙腿,以便讓他身處雙腿的凹陷處。
這天晚上她沒來。已經過了她平時來的時刻。他沒睡。他等著殺死她,他要親手殺死她。
一到晚上,她按時出現在這裏,裸|露的身子躺在白被單上,在燈光下暴露無遺。

她沒有睡著。
她又把黑絲巾放在臉上。
她矇著黑絲巾,一直睡到天大亮。
她裝出死去的樣子,臉上矇著黑絲巾。這正是他在心情很壞的日子里所想象的。
一般都是她先入夢鄉。他看著她漸漸離去。忘掉房間,忘掉他,忘掉故事。忘掉一切故事。
他的頭抵在守護體內那東西的微開的器官上方。
他哭了。
「不錯,我對我生殖器遵循月亮和血流的節律這種天體狀態確實負有責任。我面對你猶如面對大海。」
當她裹在被單里睡著時,他一定很想享用這個女人,看看流在體腔里的熱血,從中享受到反常的、可鄙的快|感。但是這隻有在她死去時才辦得到,而他已經忘了要殺死她。
他不明白,立刻變得將信將疑起來。她卻情願他這樣。她對他說,他很漂亮,天地間任何動物,任何草木都沒有他這樣漂亮。他可能不在這裏,沒有闖進生活的鏈子。她想吻他的眼睛、性器官和雙手,她想安撫他的童年,直到她自己從中解脫出來為止。她說:
有時,簡直可以說除了這種假象,什麼都沒發生。
除了這幾天前的目光,我們已經不再知道什麼,除了海水的起落、過夜和哭泣,什麼也沒有發生。
接連幾個夜晚,除了睡眠以外,什麼也沒有發生。夏日發生的事件幾乎被人遺忘。


有時,為了能正視他們,就聽憑他們長久地處於沉寂之中:在他們周圍,是定格不動、悄無聲息的演員們;而燈光下的他們,則對這種沉寂驚訝不已。九-九-藏-書
在她入睡的當口,他開口了。他對她說,她將在預定的逗留時間結束之前被攆走。她似乎沒聽見他說話,她什麼都沒聽見。
那天晚上她又呼叫起來,還是那個受傷了的詞,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也許是一個名字,是一個她從未說起過的人的名字。這個名字就像一個聲音,又陰鬱,又脆弱,如同一陣呻|吟。
「我從現在起跟你一樣,已經擺脫了這漫長神秘、不知緣由的痛苦。」
有時她轉過臉去,抵擋著某種外來的威脅,動物的叫喊、刮向房門的風,還有他那矯飾的嘴和溫柔的目光。她總是在一次次地昏昏入睡。有時,黎明將近時,她會睡得比任何時候都熟。只感覺得到隱隱約約的呼吸。他有時不免會想象身邊是一頭沉睡的牲畜。
早晨,他聽見她出去了。不過這也是隱隱約約的感覺。他沒有動彈。幾乎讓人相信他在早晨同樣睡得很沉。而她就當他真的睡著了那樣自行其是。
「隨我去吧,一切都不管用,我絕對不行。」
有時他們也交談。他們的話題與房間里發生的事毫無關聯,涉及房間里的事他們一點兒都不談。
她轉過頭去。他回到牆邊。她說:
他躲到靠門的牆邊。他說:
他睡了很長時間。當他醒來時,已經是晌午了。陽光燦爛。無情的日光亮晃晃地透過門縫鑽進房間。
她已經不在房間里了。
她經常睡著。而他則注視著她。
他在哭。
偶爾,由於心不在焉,他們的身體互相靠近,互相接觸,於是有了幾分清醒,但旋即又被睡意帶走。他們的身體一旦貼住,便不再動彈。直到兩人中read.99csw.com的一個轉身離去。說不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始終不看一眼。沒有片言隻語。
「我第一次看見你。」
他聽見她也許在哭。他受不了她哭。他撇開她。
「也許愛情會在這樣一種可怕的方式下存在。」

如此持續了好幾個夜晚。

「劇本里要寫上:頭髮是黑的,眼睛里充滿了憂鬱的夜色。」
我們無法知道,男演員說,故事的主角是什麼人或者為什麼是這些人。
在那天晚上之前的其他夜晚,她從來沒有看清他。她不可能已經看厭了他。她對他說:
他的臉衝著這件珍品,已經進入了濕潤處,呼吸聲中,幾乎觸到了她的唇。他在一種讓人潸然淚下的順從的狀態下,雙眼緊閉,在那平坦、令人厭惡的性器官上呆了很久。就在這時她對他說她真正的情人就是他,因為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她。他從來沒有慾望,他的嘴湊得那麼近,這難以忍受,但他還得干,用他的嘴去愛,像她那樣去愛,她喜歡使她快活的人,她大聲說她愛他,她愛這樣做,他是誰對她來說無關緊要,就像她是誰對他也無關緊要一樣。
第二天她走到牆邊。她又睡了整整一夜。他沒叫醒她。他沒和她說話。她在天亮時走了。被單已經疊好。燈亮著。他睡了,他沒有聽見她離開。
他等她睡著。接著,他走到這座房子不為別人所知的地方,他經常這麼干,回來時手裡拿一面鏡子,走到黃色燈光下,對著鏡子瞧自己。他做怪臉。然後他躺下,立刻就睡著了,頭朝外,一動也不動,肯定是害怕她再靠近他。他把一切都忘了。
他閉上眼睛。他想聽,想看:房間里漆黑黑的。下面的門縫裡不透一絲光線。她敲門,他沒應,於是她大https://read.99csw.com叫開門。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她請求他開門。是我,開門。他可以想象出她在城裡孑然一身,或置身於過路的人群之中。當她在天黑時分到來時,他已經在想象,他已經這樣想象過她。但是他不能想象她站在關閉的門前。她立刻就會明白。她會立刻明白,緊閉的房門是個騙局。也許她一看到沒有燈光就會明白。
她臉朝地俯卧著。她憤怒地叫喊著,竭力克制著自己的動作。接著她不再叫喊,她哭了起來。隨後她睡著了。他走到她身邊。他叫醒她,要她說說她的想法。她覺得他們若要分手為時已晚。
「我必須告訴你,你好像對你體內的東西負有責任,你對此一點兒也不知道,我非常害怕,因為這東西表面看不出來,卻在裏面起著作用,帶來變化。」
他們漸漸靠攏,幾乎碰在一起了。他們重又入睡。

沒有任何外在的定義可以說明他們正活著。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避免痛苦。
只有當她在這裏,在這個只屬於他卻被她闖入的地方,他才哭。只有在這時,即他希望她只有在他要求時才來這裏而她卻不請自來時,他才哭。很快,這哭泣變得毫無緣由,一如倦意襲來。他哭泣是因為她,她睡了。有時,她在夜晚暗暗哭泣,悄無聲息。

他身處分開的雙腿的凹陷處。
晚上,她敲著洞開的房門。
他們睡著,背對著背。

她說:

他很想找個人說話。可是什麼人也沒有,她沒在那裡與他說話。這痛苦是顯而易見的,就在房間里,使腦子和雙手都喪失了活動的力量。痛苦平緩了孤獨,令他想到他也許會死去。
她在睡。
她又說一遍:來一次試試。不管現在還是以後,他總逃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