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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相互看著,對記者的滿意感到驚訝。
父親:正是,先生。
記者:那個冉娜,她將來會和您一樣漂亮的……這可不是瞎說的……那孩子真漂亮……
歐內斯托:不。
記者:對不起,夫人,不過……即使您聰明絕頂,您是怎樣從這裏發現您兒子的天才的呢?
那時那位君王還在那裡,冉娜問道。
歐內斯托:在高高的枝頭上有隻夜鶯在歌唱,唱吧夜鶯唱吧,如果你心中歡暢。
歐內斯托:不願意。對。(他喊道)不願意。
母親:您見過歐內斯托嗎,先生?
母親:現在呢,歐內斯托,你不再抱希望了。
記者:你們不把世界放在眼裡還是怎麼的?
冉娜:再來一遍,歐內斯托。
沉默。眾人茫然。記者再次感到氣餒。
記者輕鬆地說:可能是大腦的一部分運行不良……
母親:我不明白您突然說的這些話,先生。這真叫我厭煩。
記者彎彎腰。
記者:我正想問你們……你們在什麼時候發現你們兒子的個性不同尋常?
父親:我妻子和我,我們可不是傻瓜,當心您說的話,先生。
母親:我們有退休金、補助金,還有津貼。您明白,先生,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是過得去。
父親和母親同時說:呵是您呀……呵是您呀……有趣……
母親做了一個馬馬虎虎的手勢,說道:十二歲……二十二歲,二十三歲,我想。埃米利奧您問他。
父親:他和妹妹去撿土豆了,先生。
母親:你對學習抱過希望,歐內斯托?
記者對母親說:這對您可不是愉快的事,夫人。
歐內斯托:別哭,千萬別哭。
再念念歌詞,冉娜說。
是的。
對冉娜和歐內斯托而言,事物、時日不再有同樣的壽命,同樣的形式,同樣的含義。弟妹們的愛不再有https://read.99csw.com同樣的緊迫性。父母的愛大概也不那麼令人害怕。維特里可愛的山丘現在遠離了現時。它們成了情侶們往日的山丘。
冉娜:你說:它不存在就像你可能說它存在一樣。
母親:呵,對……等等……
父親:我什麼也不幹,先生,喪失工作能力。
是的,他在那裡,他還年輕,充滿了活力與信仰。
冉娜:你不願意幸福,歐內斯托。
冉娜:人們不知道天主是不存在的。
冉娜和歐內斯托的聲音很溫和,很相似。
另一天傍晚。冉娜和歐內斯托在竊竊私語。聲音來自他們睡覺的那個開放的走廊。
記者:我也不知道……獎勵生育……
冉娜:歌里的這幾句總讓我流淚。
歐內斯托念歌詞。
三人都笑了起來。
人們絕口不提這種變化,即使在冉娜和歐內斯托之間,從來不提,也許甚至在別處也從來不提,甚至在父母的卧室里,也從來不提冉娜和歐內斯托有時流露的那明亮的目光。傍晚,晚飯時,在母親那發綠髮黃的眼光中,那新生的幸福彷彿是一種幸福的痛苦,是的,卻是枉然的痛苦,這種感情的本質似乎就是無法表達的,止步不前的,築在空虛之上的。
母親沉默著。
歐內斯托念這些話。冉娜聽著每一個字。
母親:根本不抱?歐內斯托,你發誓,根本不再抱希望……
冉娜:我們都一樣,歐內斯托。
記者:是不是發生過什麼小事,夫人……一件雞毛蒜皮的事就夠了,一個小細節……使您驚奇的事……
冉娜:使人痛苦……
記者:對不起,夫人,先生。我想說的是,即使她不聰明,她同樣也會對任何這類剪刀的故事讚歎的,何況這是她兒子的故事。
父親:喪失能力。這是別人對我說read.99csw•com的。
母親完全記起來了。
我很久以來就愛你,歐內斯托念道。我永遠忘不了你。
啊,我明白了,明白了,記者說。
父親:她也很靈巧……
沉默。
歐內斯托將兩手放在妹妹臉上。
冉娜:如果它不存在那它怎麼可能存在呢?
沉默。冉娜和歐內斯托不說話。房子靜悄悄的。夜在那裡,十分明亮,這是夏天。夏夜開始了。
冉娜:我們已經死了,歐內斯托,也許?
他仔細看著母親。
記者開始使用這兩位父母的語調。
冉娜和歐內斯托含淚相互看著。
沉默。
一千年。
歐內斯托:你說什麼?你說彷彿它存在。
歐內斯托:你是怎麼知道的?
記者:你們是他的父母?
父親今天情緒激烈。
記者:十二歲?
母親:呵,對,有一天,那時他三歲,他來了,哭著喊:我找不到我的剪刀了,我找不到我的剪刀了……我對他說,你只要想想你放在哪裡了。他喊:我不能想,我不能想。於是我說:這也算是個理由,你為什麼不能想呢?這時他說:我不能想,因為如果我想,我大概是把它扔到窗外了。
冉娜:給我唱歌吧,歐內斯托。

記者機靈地說:嗯,土豆是撿的……
三人都不說話。大家茫然。
歐內斯托:是的,人們只是這麼說,但並不知道。天主如何不存在,就連你,你也不知道。
冉娜:你怎麼了,歐內斯托?
在他們混合在一起的呼吸中,在他們的淚水中,歐內斯托說話了。我很久以來就愛你,歐內斯托說。
歐內斯托的聲音也更陰沉,彷彿放慢了。
歐內斯托:不。
父親:對我來說,十二歲,二十七歲,二十八歲……您明白嗎,年輕人?
母親:沒關係。
應該吧,父親說。
沉默。
read.99csw.com親和母親開始懷疑地瞧著記者。
沉默。
記者突然闖進小屋。母親和父親在那裡。他說他來找歐內斯托,他是《寶寶文學報》的。
父親:沒有看法。可是,先生,您這種說法真叫人厭煩。
母親:我得查查,馬上說不出來……獎勵什麼,先生?
歐內斯托:我很久以來就愛你,我永遠忘不了你。永遠。
記者:是我。
冉娜:等你離開時,歐內斯托,如果我不和你一同走,我寧願你死去。
記者突然滿意得喜形於色。
歐內斯托:不再抱希望了。
母親:這是什麼問題,我們可說不上。
母親:我也沒有看法……這能讓您平靜了吧,先生。
冉娜不回答,像他一樣死去了。
歐內斯托:你與我分開,我們就像是死人。和死人一樣。
他又唱了起來。
記者:我沒什麼,夫人……謝謝。
母親:什麼故事?我兒子沒有任何故事。
母親的聲音十分緩慢,溫柔得令人厭惡。
記者:他的那句話,夫人。那句名言,全法國都在琢磨它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夫人,試圖識破這個奧秘。
歐內斯托在猶豫,最後讓步了。
歐內斯托捧起冉娜的臉貼在自己臉上。他在冉娜的呼吸與淚水中念那首歌詞:我散步在清泉邊,我浸泡在清澈的水裡。
歐內斯托:是的,我不帶你走。
沉默。

記者大笑起來。
記者:可是那句話……
他不再唱了。他們臉靠著臉待了很久,一動不動。
父親:對,我們說不上。
沉默。大家茫然。
母親:有時我覺得這句話十分、十分了不起,有時又覺得它一文不值。就是這樣。您什麼都知道了。
父親:是這樣,她時而明白時而不明白。
冉娜:你不帶我走,歐內斯托……你說出來。
記者:請原九_九_藏_書諒……
記者嘆氣說:不說這個了……(片刻)你們兒子的事感動了全法國,你們知道嗎……?是維特里的小學教師到處講的。他甚至還向國民教育部寫了一份教育學報告。是他到處講你們兒子的故事,到處講,到處講……這傢伙靠這揚名。
冉娜和歐內斯托幾乎沒有感到這些變化。變化十分隱晦,從未被點明,不言而喻,自然而協調,彷彿是完整的進程。
記者看著這兩個人,父親和母親。
沉默。
沉默。
母親:先生,不是這個道理。我原認為您明白是怎麼回事。聽我說:歐內斯托的那句話,誰也不懂,沒有人懂,除了我,正是因為我解釋不了這句話。
冉娜:你說過:天主不存在,有一次你又說:天主是存在的。
冉娜:是的。
歐內斯托唱道:我很久以來就愛你,我永遠忘不了你。
沉默。
沉默。
沉默。接著母親說話了。
記者:從沒見過……他很高大?
沉默。
沉默。
記者:我是說,夫人,這件事,關於剪刀的這件事,和另一件事,就是懷疑普遍知識的那件事是風馬牛不相干的……
記者嘆了口氣。沉默。沉思。接著記者開口了。他更重地模仿父母的音調。
記者:啊……我斗膽問是以什麼名義呢,先生?
你說一千年,歐內斯托。
他很快就會回來嗎?記者問道。
記者等待解釋,但是落了空。
沉默。
記者:我的工作會有進展……如果知道……稍稍多一點……如果不太麻煩你們……我能問問您現在在幹什麼嗎,先生?
記者:可以稍微講講你們的生活來源嗎?
冉娜:別唱了,念歌詞吧,歐內斯托。
我們死了,歐內斯托說。
歐內斯托不說話。
父親固執地說:哪句話?
母親:……不是……不過耙過地以後,土豆就露出地面了。
冉娜https://read•99csw.com:從那個君王的故事里。
歐內斯托:這就和世界上到處一樣,和你我一樣。問題不是:比這多或比這少,也不是:如果它存在或如果它不存在,這是個誰也不知道的問題。
冉娜:不哭。
記者:幸會……您兒子在哪裡?
歐內斯托:不。
沉默。
歐內斯托將兩手從冉娜臉上拿開,捂在他自己的臉上。
歐內斯托:很大的希望。
父親:再說我們孩子的年齡,不用別人指點,先生。
母親:有時我明白它的意思,但接著就過去了,我一下子又不明白了,一點都不明白……
母親:不愉快,應該這麼說,是的,是的……(沉默)那您呢,先生?
母親:又高又大。
歐內斯托:根本不抱。我向你發誓。
暮色籠罩著維特里小丘。彷彿有母親和歐內斯托的交談聲。冉娜在廚房的台階下聽著。聲音傳到空院子里,深深地藏匿在山丘方向,穿透了心靈。
沉默。
冉娜:是的。
記者:那獎勵津貼呢,你們也有嗎,夫人?
母親:我,我的想法和您一樣。故障。
記者:關於你們的兒子,有人說到世界的多孔性……有人說世界是多孔的,知識即使不是被傳授的,也可以說是從世界分泌出來的……還說學校並不像從前認為的那麼重要……你們的看法呢?
記者和氣地微笑。他在尋找談話的借口。
歐內斯托:恐懼。它不是固定不變的,它在增長……它使人發瘋……
記者:我認識你們的女兒,你們知道……
歐內斯托不再唱了,低聲說:永遠。
母親:這我得想想,先生……我不知道。
歐內斯托:不能,再不能了。這你早就知道。
歐內斯托:也許已經死了。是的。
冉娜:如果它可能不存在,那麼它也可能存在。
父親:剪刀,也許它算是……
冉娜:你和我,我們再不能一同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