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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男孩所能做的101件事之書 四

第四部 男孩所能做的101件事之書


「是不是跟高架引水渠差不多?」普塔克拉斯普問。
她瞪起眼睛,他倒退幾步。
太陽再次升起。蒼鷺大聲叫喚。水塘間的霧氣漸漸散開,天空從藍色變成新一天的赤褐色,將薄霧徹底蒸發。
「告訴他們,」普特蕾西停下來想了想,「告訴他們,」她繼續道,「他們都可以通過。不是特索托,也不是以弗比,明白了?而是雙方同時。」
迪奧斯在泥地里躺了一陣兒。他不知自己是怎麼到這兒來的,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丟了半邊袍子,另外半邊又被烤得焦黑。他隱約記得一聲巨響,還有急速飛馳的感覺,佴同時他又紋絲未動。不過他現在並不想知道答案。答案意味著問題,而問題從來對任何人都沒有任何用處。問題只會把事情搞得一團糟。泥地里又涼快又舒服,目前除了這個,他不需要知道任何事情。
有人推開了廄舍另一側的門。那是個祭司,神情有些慌亂。現在祭司們被女王差遣,到處跑腿,大家都還不大習慣。
普特蕾西坐在寶座上,手指敲打著扶手,然後她深吸一口氣道:「我要泡個澡。」
普特蕾西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事實上,他看起來很需要良好的建議與細心的指引。
「您也知道,他對她的撫養非常上心,呃,看來……沒錯。當然她也可能是您的姑母。妃子們的登記手續從來都亂糟糟的。不過最可能還是您妹妹。」
「這不就行了?我早料到你們倆能一拍即合,就像房子著火。」
他伸手摟住兩個兒子的肩膀。
他又問:「沒有回信嗎?」
「駱駝比金字塔更重要。」他緩緩說道,「這點我們必須牢記。」
普特蕾西盯著空氣道:「你繼續。」
二乙面露勝利的微笑,「這就是她的建議。」他說,「陛下還說,請我們確保橋上要有地方讓人可以往鱷魚身上扔石頭。」
「不。」普特蕾西道。
「眼鏡蛇。」吉恩道。
迪奧斯坐起來,發現自己的法杖就躺在身旁的泥地里。它被火燎過一下,但依然完好無損。他突然注意到過去忽略的事實——過去?他有過什麼過去?好像的確有場夢,是夢吧……
「我不是那意思!」她怒道,「再說,顧問也只有庫米,而且他沒用得很!」
迪爾的目光牢牢粘在橄欖上,他伸手從腰帶上扯下精細活兒專用的小刀,滿臉如夢似幻的神情。
「你一直沒提起成本。」普塔克拉斯普道,「我自然就疑心你是不是還覺得有些痛——有些不舒服。」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喝道,「再去把下水道系統弄好。聽說管子現在正流行。」

「現在是第一點鐘。」他說,「陛下要主持朱鷺儀式,接下來要請陛下接見特索托與以弗比的軍事領袖。雙方都請求允許越過我國國境。陛下要予以拒絕。等到第二點鐘……」
「今天到處都是海鷗,難道你沒瞧見?」
「這不就行了?」特皮克安慰道。
她斥道:「少來那一套。」
「什麼?」普特蕾西一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朝他晃了晃,「哦,對。好吧,行。」
「很好。」迪爾的聲音里突然充滿毅力,「現在給我一根紅辣椒。」
她嗤道:「那你呢,回去繼續當刺客?」
「從沒這麼好過。」二甲道。
迪爾對著光線轉過身去,集中精神,嘴裏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天哪。」普塔克拉斯普轉向自己的大兒九*九*藏*書子。
「非常合適。」庫米道。眾人喃喃地表示贊同,突然間所有人都對她充滿了信心。
「那麼我就告訴她說你這就前去覲見,好嗎?」祭司滿懷希望地問。

「這我相信。」
「說起來,我對咱們那活兒當然不像你那麼上心。」吉恩一口喝乾杯里的啤酒,「但你肯定特別自豪,師傅——你知道,你的針腳總那麼密實。」
「沒有。這是什麼蠢話?」
「什麼?」
「沒錯。這是家族裡代代相傳的。」
「那我就走了。」他說,「我也沒什麼行李,簡單得很。」
事實上,那很像是驢子被鋸子肢解的聲響。作為聲音,它與音樂旋律之間的差距就如同一盒棗子之於高規格的摩托越野賽。很快又有別的聲音加入進來,各種破碎的音階與斷裂的聲調,與它類似卻又並不相同,整體效果竟十分引人入勝。那聲音帶著誘惑,帶著引力,帶著古怪的吸引力。
「那是什麼,用來擠驢奶的嗎?」庫米彷彿徹底迷失在了沙漠中。
「你也講講道理。」他斥道,「我總不能幹等著人家碰巧提起這事兒來。有多少人會對你說,『嘿,我昨晚做了個跟牛有關的夢,可逗了』?我是說除你以外。」
特皮克鬆了一口氣。那麼說真的結束了。「別讓腳下長出嫩芽來,這事兒很關鍵。」他說,「另外,你身邊也沒發現海鷗吧?」
祭司們一齊點頭,把動作轉化為語言的任務則被留給庫米。他剛剛花了十分鐘時間與女官長一起翻閱檔案。
「呃,」他道,「女王陛下命令你不得離開王國。」
也許就拿起來一小會兒吧,只向他們解釋解釋神靈的事,再告訴他們金字塔的重要性。然後他就把它放下,一定的。
「閉嘴。」
「我今天還沒看見幾隻鱷魚呢。它們還好吧?」特皮克又戳了一下「你個混球」。
特皮克想了想,「沒有。」他說,「我想沒有。」
「這個儀式,我敢說你自己一個人也能行。你一看就是個喜歡包辦的。」她挖苦道。
想讓駱駝高興,那純粹是白費力氣,這跟往黑洞里扔蛋白糖餅沒什麼兩樣。
普塔克拉斯普則在心裏描繪著蒂傑河沿岸的處|女地,一英里又一英里,半座橋也沒有。現在有了那麼多切割好的石料,幾百萬噸都不止。說不定某座橋上還會需要一兩尊雕像什麼的,誰知道呢。他手頭恰好有一尊,再合適不過了。
「哦。國王陛下——女王陛下肯定要不高興的。」普塔克拉斯普道,「王室從來都反對拿大壩、堤堰之類的來束縛聖河。」
「不過你總會挺過去的。」吉恩道,「關鍵在於別老想著它。」
「多半不會。我已經埋葬了一座金字塔、所有的神靈和整個老王國,也該試試干點別的了。順便問一句,你踩過的地方沒有冒出嫩芽來吧?」
她悄聲道:「就算這樣我們也還跟從前一樣,對吧?」
「你很走運,我的顧問是迪奧斯。庫米准比迪奧斯強,你只需要不聽他的話就行。無能的顧問其實大有用處。再說了,我敢說奇德會幫你忙的。他點子可多了。」
然後他倆親了一口,據駱駝的標準判斷,是很純潔的親法。看來他們決心已https://read.99csw.com定。
「我猜,」吉恩道,「格溫樂達可以讓她爸爸想想辦法。」
「我只覺得它叫人厭煩,其中一隻總是一邊傻笑,一邊吹錐號。」
「管它呢。」迪爾煩躁起來。他可憐巴巴地盯著自己的杯子。問題就在這兒,他暗自琢磨。從今往後你都得花工夫記住現在是哪個世紀。
「我是說,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你肯定很傷心。」吉恩道。
「真遺憾,迪奧斯至今下落不明。我們相信大金字塔……噴溢時他怕是離得太近了。」
裡頭並沒有草。事實上,它的「草」值說不定還是負數呢。
他望著一盤吐司點心,如今正流行這個。大家都在擺弄這些……
他緩緩地朝邊境前進,直到爬上懸崖才停下,河谷在他身後鋪開。一股熱風從沙漠里吹來,拂動路旁的幾簇山莓。他把「你個混球」拴在陰涼處,自己又往上爬了一小段,然後轉身往回看。
她四下找東西丟他,他撒腿就跑。
「你個混球」覺得自己受人利用,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不過這本身倒不稀奇,因為對於駱駝來說,這種感覺再平常不過了。於是它耐心地趴在地上,任一旁的特皮克往褡褳里塞東西。
「什麼?」
他從岩石上滑下來,耐心地蹲坐在路旁。過了好一會兒,戰車風風火火地從他身旁駛過,一個急剎車,又在狹窄的空間里笨手笨腳地掉了頭,轟隆隆地走回到他身邊。
「沒有——」普塔克拉斯普絞盡腦汁——「頭痛什麼的嗎?」
泛紅的光線照亮了普塔克拉斯普王朝的三位男性成員,他們正湊在幾張圖紙上,那是——

「嗯。這很好,我想。」
「她母親是,呃,是您父親的最愛。」他說。
「就這樣?」她問,「這樣就完了?你就不準備說點兒什麼?」
幾分鐘之後,滿臉通紅的庫米接替他出場。
普特蕾西倚在扶手上嚷道:「你準備幹什麼?」
「沒錯,孩子。」迪爾疲憊地說,「很有前途。大家總得吃大蒜不是?」
「把這塊石頭放好。」迪爾道。
他說:「陛下要確認由我繼任高階祭司一職。」
遠方小山上出現了一打瘦骨嶙峋、風塵滿面的駱駝,它們徑直向水源跑來。蘆葦中的小鳥四散奔逃,剩下的蜥蜴全都溜進了沙洲里。那些膝蓋高高突起的傢伙相互推搡著衝到河邊,鼻子深埋水中。一分鐘之內,河岸就變成了一大片混濁的泥濘。
「你本來就是國王。」她說,「這一點你別想改變。」
「不。」他說,「不一樣了。」他抬頭望著她,「不過你可以當女王。」他朝眾祭司瞪大眼睛,然後堅定地說,「對吧?」
「把這塊石頭放好。」迪爾道。

「依我看這事兒可不好辦。」普特蕾西道,「你總不能說『所有夢到過牛的人請上前一步』吧?這就等於把底牌亮給人家了。」
他騎著駱駝進入刀刃般鋒利的陽光中,腳下的街道全是踩實的土地,時間把它們變得比岩石還要堅固。街上人流如織,而且每個人都對他視而不見。
河谷非常古老,你幾乎可以想象它比一切都更早存在,並親眼看著整個世界在自己周圍形成。特皮克枕著胳膊往地上一躺。
空氣略一抖動,太陽也閃了一閃。
「她是認真的。」庫米道。
「我很好,爸爸。」二甲道。
他嘆口氣,拉過殘破的袍子把自己裹好,讓自己顯read.99csw•com得更有尊嚴些,又杵起法杖幫自己保持平衡。迪奧斯出發了。
「你說起來倒是容易。」那祭司哀怨著,悄悄地走了。
「你個混球」沒興趣再看下去,於是決定把午餐重新再吃一遍。
這感覺棒極了。
「我的那個看起來像是喇叭。」特皮克道。
「你個混球」看著他倆。兩人又繼續聊了一會兒,還是那麼吞吞吐吐、言不及義。滿腹心事的異性說起話來就是這樣。這種事情上駱駝要直截了當得多——母駱駝只需檢查一下公駱駝的運算方法就能下定決心。

「你有很多顧問。」特皮克溫和地說。
「無聊得要死,該死的大蒜。」吉恩異常狂躁,「再說種大蒜一天到晚都見不到人。所以我才喜歡咱們這活兒,總有新面孔。」
「噢,女王啊,遵命。」庫米可憐巴巴地說。
潮濕的寂靜中唯一能聽到的就是魚躍出水面的撲通聲和鱷魚的嘶嘶聲。
它代表總陣列「草」里的一個子陣列,它的值在零到K之間。
「她可以叫人把你扔給神聖的鱷魚,你知道。」
起初……
「尖角的大石頭,她說的是。」
「再也不修金字塔了。」迪爾聲音毫無火氣,「她是這麼說的。你幹得很好,迪爾師傅,她說,不過我要把這國家拽進水果蝙蝠世紀,無論它怎麼哭鬧反抗都沒用。」
你們一共有多少人?
很抱歉。但這不是我們的錯。
「這活兒?再說了,你說過你只剩姑媽一個親戚來著。」
兩人面面相覷。
「……特索托和以弗比的軍事領袖……」
「閉嘴,庫米。」
「好吧,我猜每個人看到的都有點兒不一樣。」他嘆口氣。那邊「未名」號正在卸貨,船上羽毛床墊的數景多得叫人奇怪,還有幾個人抱著工具箱和管子走下舢板,滿臉茫然無措的表情。
「哦,就是有肥牛和瘦牛的那個夢嗎?」普特蕾西問。
「孩子們,」他驕傲地說,「這事兒真夠量子級別的。」
他的確想要改變,可問題是他同時也希望事情能跟過去一個樣。
「好吧,那就另找一個。」他說,「這肯定不難,貴族從來都是泛濫成災的。只要弄清楚誰做過跟牛有關的夢就行了。」
「你個混球」望著空空如也的草架。
廚子們在他倆周圍忙忙碌碌,誰都看得出兩個木乃伊製作師渾身上下包裹著密不透風的沮喪之情。那份工作原本就跟社交扯不上關係,木乃伊製作師通常很難交到朋友。再說大家忙著準備加冕禮,沒空搭理他們。
「不。」
庫米微微一笑,「陛下要戴上王權面具。」
庫米像鳥一樣理理頭髮,「正式的加冕禮需要些時間準備。」說著他拿出黃金面具,「不過陛下您現在就要戴上王權面具,因為我們有許多公務需要處理。」
特皮克爬上「你個混球」的後背,拿根棍子輕輕戳了駱駝一下。
她瞅眼面具,直截了當地說:「我不戴那東西。」
他望著王宮外揚起的大片塵土,看它如何穿過城裡的街道,穿過一塊塊狹小的田地,消失在懸崖附近的棕櫚樹背後,很快又出現在斜坡底下。眼下還看不清任何細節,但他料定那片塵土中準會有輛戰車。
普特蕾西紅了臉:「我們在船上的時候他倒是提到些想法。」
他都快走到門邊了,卻又有些猶豫。你可以留下,他告訴自己,只不過結果肯定一團糟。你們倆多半會把王國一分為二。雖然命運把你們扔read.99csw.com到了一塊兒,那也不能證明命運沒出岔子。再說你早就打定主意了。
「我可以。我可以遜位,這很簡單。如果我不是國王,那我就可以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如果我是國王,那麼國王的旨意至高無上,也就是說我可以遜位。既然我們能用法令來改變性別,那我們當然也可以改變身份。他們可以找個親戚來干這活兒。我肯定有好幾打親戚。」
「庫米?」
特皮克朝她鞠躬。
「但你沒必要走!我需要你!」
「噢,尊貴的女王,什麼事?」
「……朱鷺儀式……」庫米哀嘆道。
特皮克皺起眉頭。實話實說,如果王國真想重新開始,克雷弗-普塔赫-雷姑媽絕不是君主的好人選。她對許多問題都懷有不可動搖的信念,其中大多數都涉及把自己不喜歡的人活活剝皮。她不喜歡的人很多,首當其衝的就是年齡在三十五歲以下的所有人。
她有些遲疑。「喜歡。」她說,「我確實……」
特皮克盯著自己的腳。
太陽照耀著三角洲,蒂傑河躺在大陸的淤泥上,蘆葦盪和泥濘的河岸一望無際。涉水鳥在蘆葦桿組成的迷宮裡蹦蹦跳跳、尋找食物。上億隻搖蚊在微鹹的河水上方跳著「之」字形舞蹈。至少這裏的時間總在流逝——每天兩次,三角洲都能呼吸到冰冷、清新的潮汐。
「很好。然後你再叫人去買些駱駝。以弗比有個商人,存貨很不錯。記得先檢查它們的牙。哦,然後再叫『未名』號的船長來見我,他正跟我解釋免稅港的事兒。」
當然,其實是它自己把自己變老的。幾千年來,它一直在慢慢剝奪自己的時間。現在改變迎面朝它撞上來,就像大地撞上一枚雞蛋。
「她真這麼說?」
「你不喜歡當女王嗎?」
「你當然喜歡。」特皮克道,「這是你血統裡帶來的。過去人們會像老虎一樣爭得頭破血流。兄弟對姐妹、子侄對叔伯,可怕得很。」
無論使用何種演算法,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這是個經典的方程,十分簡潔。它包含著某種清新高雅的氣質,只可惜現在的它無心欣賞。
落日的餘暉同樣照在迪爾和吉恩身上,只不過這一次它繞了彎路,先在王宮廚房的天井走了一圈。兩人來廚房並不是因為有事要辦,只不過孤零零地待在木乃伊製作室實在太壓抑了。
阿爾方茲趴在旁邊的毯子上,尷尬得無地自容。宮裡的女官長發現他不僅胳膊上有刺青,後背更是一幅描繪各種異域實踐的歷史畫卷,於是把姑娘們都帶來現場教學。每當她的教鞭戳到某個特別有趣的地方,阿爾方茲都蹙緊了眉頭,他的手指死死插在疤痕累累的大耳朵里,拚命把嬉笑聲隔絕在外。

「我們避開以弗比。」特皮克一副與駱駝推心置腹的樣子,「從環海那頭過去,也許走克爾姆或者翻過錘頂山。那裡有各種各樣的地方。咱們甚至可以找幾座城市逛逛,唔?你肯定會喜歡的。」
「一切都不一樣了。」他說,「我不準備當國王。」
「是眼鏡蛇世紀,不是水果蝙蝠世紀。」
「可是……」庫米的理解力終於趕上了他的耳朵——「那樣一來,他們最後還是隔著我們面對面啊。」
他拿起一粒橄欖,捻在指間轉來轉去。
特皮克與普特蕾西坐在露台的另一頭。大家心照不宣,都不去打擾他倆。然而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
迪奧斯的目光回到法杖上。他知道它的意義九-九-藏-書十分重大,可就是想不起究竟是什麼意義。他只記得它很沉,同時又很難放下。非常困難。他暗想,最好一開始就別把它拿起來。
庫米前前後後地晃了幾下。
「你湊近了仔細看,那是典禮上用的錐號。」
維度的事兒多半比大家想象的還要複雜。時間多半也是如此。或許人也一樣,儘管人的行為可能更容易預測些。
這實在太不同尋常了。
法杖上的每條蛇都銜著自己的尾巴。
「現在是第一點鐘。」他想不出還能說些什麼,只能把之前的話重複一遍:「陛下要主持……」
奇德躺在王宮露台的一張躺椅上,三個侍女輪流為他剝葡萄,還有一罐啤酒放在陰涼處。奇德咧嘴笑得很和氣。
時間平靜無波地慢慢推進,令迪奧斯身心愉悅。然而突然間,奇異的響聲奪走了他身邊的寂靜。
此時,潮汐正往三角洲里涌。打頭陣的海水泛著白沫,淌進蘆葦中間。
恐怕有一千三百多。
儘管沒有屎殼郎幫忙,太陽依然升上了穹頂。庫米在寶座旁徘徊不去,活像鷲頭神哈忒。
庫米解決問題的辦法是從旁邊偷偷繞過去。他靠「繞」字訣過了一輩子,絕不會在現在拋棄這麼有用的訣竅。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把面具放在一張凳子上。
河谷里十分平靜。河水在未被馴服的河岸間流動,懶洋洋地穿過一簇簇燈芯草和紙莎草。朱鷺趟過淺灘,河馬從深水裡浮起又慢慢下沉,活像一枚枚腌雞蛋。
高階祭司彼此交換個眼色,又看了一眼普特蕾西。女孩孤零零地站在一旁,肩膀不停地聳動。年輕、受過宮廷訓練、習慣了聽人發號施令……他們瞅了眼庫米。
庫米的微笑邊緣出現了幾道裂痕,他努力理解這一全新的理念。他敢打賭,迪奧斯絕對沒遇上過這樣的麻煩。
太陽沒靠任何人幫助,自己朝地平線落下去。對於某些人來說,這一天正朝好的方向發展。
吉恩聳聳肩,把它從對方手裡接過來。
那好吧。請大家排好隊。
「你確定自己沒事嗎?」他問。
「這叫橋。」二乙道。
「也就是說,她是我妹妹?」特皮克問。
「女王陛下命令你不得離開王國。」他說。
聲音趨於平穩,成為由一系列不和諧音符組成的純音。之後的幾分之一秒中,它突然分裂,每個音各自沿著一個向量散開了……

「女王陛下要我查看了皇室的財務狀況。」二甲道,「她說祭司根本不會算術。」最近的經歷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有害的副作用,恰恰相反,他還有了一種新能力:如今他的思考角度跟所有人都成直角。他坐在一旁滿臉堆笑,心裏暗暗盤算著各種規費、停泊費,外加一個非常複雜的增值稅系統。來自安科-莫波克的投機商人這回可要大吃一驚了。
「基本上正好相反。」二乙道,「水從底下流過,我們從上頭走。」
到處都有浸濕的繃帶慢慢展開,它們像老態龍鍾的蛇一般扭動片刻,然後無聲無息地溶解在水裡。
一個棕色皮膚的小個子男人手拿趕駝棒,跟在駱駝身後走下斜坡,他的家人跟在身後,個個衣衫襤樓。那人似乎很熱,而且十分迷惑。
「噢,女王啊,在您洗澡的時候?」庫米虛弱地問。
太陽漸漸西沉,夜行動物悄悄靠近迪奧斯。然而動物的本能告訴它們,咬掉對方的腿會惹來大麻煩,為了這麼點肉不值當。
兩人坐在忙碌的人群中間,就著一罐啤酒展望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