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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袤,我說的是。廣袤的深度。因為那是,你知道,深度。是我,妙手兄弟。」
他滿懷希望地沉默下來,然而他所期待的效果並沒有出現。「煙消雲散」他們大概沒什麼問題,他暗想,但「後裔」恐怕確實有點深奧過頭了。
「因為你提到騎士精神我才明白的。」守望塔兄弟高高興興地說,「騎士。過去他們還有那些——」
如果要深入充滿霉味的黑暗去遠處找書,聰明的學生一定會用粉筆在書柜上留下記號,並且告訴朋友們,如果自己沒去吃晚飯,就趕緊派人搜救。
「出身低賤沒什麼了不起的。」一個個頭很迷你的兄弟說道,此人似乎完全就是一堆口臭的黑袍子。「低賤的出身我有一大把。在我家豬倌就算很上檔次的職業了。」
『萬歲,為了老處|女的姐妹的女兒歡呼。』OK?」
「因為它們具有傳奇性質。就憑這個。」守望塔兄弟道。
「你的意思是說王位還有個繼承人之類的在什麼地方嗎?」守望塔兄弟問。
接下來是片刻的寂靜,周圍只剩下雨聲。然後來人問,「啥?」
『然而毫無疑問,玫瑰就在荊棘之中。』這外頭雨可大著呢。你知道的,對不?」
「怎麼?」
「聽著,事情就是這樣的,嗯?你看見了就知道。」
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們看見書的最後半截給燒成了一塊黑炭。瑪拉凱忒那傢伙顯然成事不足。
「事實可能正是如此,對。」
「那……好吧,」這位兄弟終於不再遲疑,「那就先稍微試一試。我們能不能讓它多留一會兒,好燒掉,比方說,所有壓迫人的蔬菜店?」
「那麼讓我來演示一番。請把書拿過來,妙手兄弟。謝謝你。兄弟們,我必須告訴你們,當我接受奧秘大師們的教導——」
「當然。」那語調顯示出對方確實知道這ー點,而且還知道他本人並沒有站在雨里。
「並且他的菲堇穿在長矛之上。」終極無上大師意有所指地重複道,他的聲音與看門人兄弟奮力拉門的木頭噪音相映成趣。「好了沒有?還有哪個無知的蠻子走錯了路,剛好來到我們中間?」他狠狠挖苦道,「嗯。好。教人高興。四座守望塔可已經安全了?或者這要求對你們有些太高?哦,很好。聖潔之褲,可有人想起來要赦免它嗎?哦,你?沒做錯嗎?我要檢查的,你知道……好吧。還有窗戶,可都按照古老的傳統,用智慧之紅線綁緊了?好。那麼現在我們或許可以繼續了。」
「你可得到派你去尋的物件了嗎?」
「還有睡美人,」泥水匠兄弟說,「只有國王能叫醒她們。」
終極無上大師深吸一口氣。啊……
終極無上大師聽著他們的討論,覺得有點頭暈——就好像他知道有雪崩這回事,可死也沒想到自己不過在山頂上丟了個小雪球,居然能引發這樣叫人驚嘆的後果。他簡直都不需要煽風點火了。
「行了,了,」終極無上大師好不耐煩,「只答聲『是』其實也夠了。三重圈可已經確實描繪完畢?在此的人可都在此了?對於無知的蠻子來說,他最好勿要出現於此,否則他將被從此地帶走,加斯筋被割開,他的募司暴露在大風底下,他的維切忒被無數鐵鉤撕裂,他的菲堇穿在長矛之上……怎麼有什麼問題?
「沒錯,可這些都是巫師說的。」守望塔兄弟若有所思地說,「說實話,我從來就受不了他們。多半只是他們發現了好東西,又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說到底,除了手舞足蹈、又念又唱之外還有啥?」
妙手兄弟用肩膀硬把門頂開,凶神惡煞地瞪了看門人兄弟一眼,然後急匆匆跑進屋裡。
龍的去向是這樣的——
「正如守望塔兄弟所說,王室的傳承——」
「對!」終極無上大師道。
此時,午夜的街道上出現了一個身著黑袍的人影,他藉著沿途門廊的掩護一路小跑,最後來到一扇陰森、冷峻的大門跟前。一扇大門而已,竟能陰森到如此地步,真可謂煞費苦心。你會覺得人家肯定曾經把建築師叫來,給了他非常詳盡的指示。比方說,咱想要用深色的橡木搞出點叫人望而生畏的效果,所以你應該在拱門上放一個嚇人的怪獸出水口,摔門的時候那動靜要跟巨人的腳步聲一樣,事實上,要叫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你來按門鈴,別指望能聽到「叮咚」一聲。
『萬歲,為了老處|女的姐妹的女兒歡呼。』」渾身滴水的人介面道。
『粗製濫造的高塔在蝴蝶經過時狠狠地搖晃。』
「哦,奧秘大師,」泥水匠兄弟說,「抱歉。全怪這些神秘兜帽。抱歉。奧秘。我記起來了。」
「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問題。」終極無上大師道。事實上,問題在哪兒他看得再清楚沒有了。這就是最後一道障礙。幫他們的小腦瓜跨過去,世界就會掉進他的手掌心裏。他們的自私自利笨拙得叫人目瞪口呆,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讓他失望過。現在肯定也不會。
他的兄弟們不安地騷動著。最後廁清兄弟說話了:
半英里之外,在排九*九*藏*書水溝的懷抱里,夜巡小隊的魏姆斯隊長張開嘴巴,唱起歌來。
「你沒聽明白。」守望塔兄弟道,「關鍵是,遺孤要在王國受到威脅的時候出現,對吧?然後每個人都會明白過來,嗯?然後人家就把他抬到王宮去,他詛咒幾個人,宣布休假半天,散點財。就好像鮑伯是你舅舅,簡單明了。」
「——來自存在之心,正如守望塔兄弟所說,的秘密中間,我們可以找到高貴的龍族現在所處的位置。認為它們已經滅絕的想法是大錯特錯了,它們不過是另找了一個進化空間,而且我們可以把它們從那裡召喚過來。這本書里——」他把書一揚——「就有具體的指示。」
「當然了,擱在過去這就容易多了。」看門人兄弟高高興興地說。
「聽著,『意味深長的貓頭鷹在夜裡高叫。』嗯?」
『對於刀斧手,苦苦哀求的人都是一個高度。』
「可這東西好幾百年前就鬧清楚了。」守望塔兄弟說,「那時候不是有場大戰什麼的嗎?從那以後我們就只有貴族了,比如王公。」
「而且它還會聽從你的每一道命令。」
「我原本希望這話用不著解釋,守望塔兄弟。如果你想要龍,你就能有龍。你可以把龍帶到這兒來。就現在。到城裡。」
據說大量的魔法可以嚴重扭曲凡人的世界,所以幽冥大學的圖書館並不遵循一般的時空法則。有人說它能永無止境地向下延伸,你可以在遠處的書櫃中間溜達好多天。還有人說在那裡頭某個地方,走失的學生組成了不同的部落,而那些被人遺忘的角落裡則潛伏著各種古怪的生物,另外還有許多更加古怪的生物把它們當做獵物
「它永遠無法見識大海廣袤的深度,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話。」
「好,好,好,」終極無上大師說,「思想正統的安科-莫波克居民的的確確生活在壓迫者的鐵蹄底下。然而,國王通常只在更加戲劇性的情況下才會表露自己的身份,比如說,戰爭。」
啊……
「可我總以為它們是,你知道……杜賺。」
不是死了,不是睡了,也不是在等待,因為等待意味著有所期待。我們要找的那個字眼多半是——
此外還有呼嚕聲。
此外,因為魔法不可能被綁得很死,圖書館里的書也絕不僅僅是打成漿的木頭和紙張而已。
等我統治了安科-莫波克,終極無上大師向自己保證道,到時候再也不會有這些白痴了。我要重新組織一個秘密社團,只接納敏銳又聰明的人,當然也不能太聰明。不能太聰明。然後我們就要推翻冷酷的獨裁,迎來一個充滿文明、博愛和人道主義的嶄新時代,安科-莫波克會變成一個烏托邦,然後如果我說了算數的話,泥水匠兄弟這樣的人就會被文火慢慢烤熟,而且我說了是會算數的。泥水匠兄弟,還有他的菲堇
「嗯,好吧,」終極無上大師看出這次發話的是泥水匠兄弟。「可這又怎麼樣?咱就假設有個遺孤到了城裡,他走到王公跟前說,『嘿,我說,我是國王,這是咱老祖宗傳下來的胎記,現在滾吧你。』然後他能撈到什麼好處?大概兩分鐘的壽命,不多不少。」
「多麼有趣的想法。」他顫聲說。
終極無上大師把指關節捏得咔嗒作響。
「剛才說到,當我接受奧秘大師們教導的時候——」他繼續往下講。
「妙手兄弟,對吧?」
「也不是不能有。」
「我天天都被壓迫來著。」看門人兄弟說,「奎其力師傅,就是我幹活的地方,他一直壓迫我,從早上到中午,再到晚上,沖我大聲嚷嚷之類的。還有蔬菜店的那個女人,她也老是壓迫我。」
「一無所知,這話不假。」妙手兄弟說,「走路的時候鼻孔翹到天上,對咱這些人不屑一顧。有一陣我在大學幹活的時候經常看見他們。屁股足足一里寬,我跟你說。誰見他們老老實實幹過什麼活兒?」
「沒錯,那個,你知道的,每周二那房間歸回紋細工俱樂部使。安排上出了點岔子。」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幹得漂亮,妙手兄弟。」
九_九_藏_書「沒錯,」泥水匠兄弟道,「我的房東壓迫我才厲害。使勁砸我的門,不停念叨我欠他房租——這簡直是彌天大謊。還有隔壁的人也整晚壓迫我。我告訴他們,我白天得幹活,還有什麼時間可以學吹大號?這就是壓迫,千真萬確。如果我沒有生活在壓迫者的鐵蹄底下,我可不知道誰還能算得上是受了壓迫。」
守望塔兄弟再次舉手。
「很好,兄弟,」終極無上大師對這難得的靈光閃現有些惱火,「並且——」
『意味深長的貓頭鷹在夜裡高叫。』」來人一面說,一面擰著被雨水打濕的袍子。
「過去曾經有過一則預言還是什麼的,」泥水匠兄弟說,「我爺爺跟我講過,」他使勁兒回想,連眼神都獃滯了,「『啊,國王會用法律與正義,他所知道的唯有真理,以及手中的寶劍守衛和保護人民。』你們幹嗎都這麼看著我?又不是我編的。」
「比方說偷東西,你意思是?」守望塔兄弟從來都不怎麼待見妙手兄弟。
妙手兄弟從袍子底下摸出一個包裹。
「——誰都可能流著國王的血,我也一樣有權利——」
在魔法的第一學府幽冥大學,莊嚴的建築被包裹在潮濕的黑暗中。此刻唯一的燈光來自嶄新的高能量魔法大樓,微弱的八色光在大樓的小窗戶里閃爍不停,說明某些頭腦犀利的巫師正在搗鼓宇宙的構造,全不管對方是不是願意。
「應該是去年二月。」看門人兄弟熱心地說。終極無上大師不禁感到,看門人兄弟實在還沒有真正進入角色。
「唔,這個咱們都聽過。可它能有啥好處?」守望塔兄弟道,「我的意思是,他準備怎麼樣,像天啟四騎士一樣騎著法律、真理什麼的跑進城來嗎?大家好啊,」他尖起嗓子,「俺是國王,那邊那個是真理,正在飲他的馬。不大現實,不是嗎?咱實話實說,傳說可信不得。」
「現在已經沒有國王了,我想說的就是這。」守望塔兄弟熱心地解釋道。
「——來自存在之心的秘密——」守望塔兄弟表示讚許。
以及愚蠢。他們個個都宣過誓,他暗想,卻沒有一個想到要問問菲堇到底是什麼東西。
「哦,演練,」泥水匠兄弟鬆了一口氣,「我倒不介意演練演練,只要不動真格的就成——」
一個孤零零的人影舉起手來,終極無上大師朝他瞪起眼睛。
只聽門栓慢慢滑開,一個聲音道:「你能不能推一下?天氣潮濕的時候,未經教導者不可進入之知識大門老是有點卡。」
「我們是天啟及古老的易兄弟會。」
又是一陣寂靜,比先前持續得更久些。然後那個濕漉漉的人影說:「你確定粗製濫造的高塔沒有在蝴蝶經過時狠狠地搖晃?」
「我的意思是使用真正的咒語!讓安科-莫波克回到正確的軌道!召喚一條龍!」他喊道。
「那深度……你說的是廣袤還是感冒?」
來人緊緊抓住窗口的柵格,把身子往上拉,然後惡狠狠地說:「快放咱進去,我全身都濕透了。」
「抱歉。抱歉。抱歉,」那個憂心忡忡的人影說,「搞錯了社團,恐怕是。肯定是轉錯了彎。我這就走,實在是抱歉……」
「誰說他是什麼豬倌了?」守望塔兄弟問,「我從來沒說過他是豬倌。這跟豬倌有什麼關係?」
一個黑袍的大塊頭把手放下來。「你指的是我們有國王的時候嗎?」
他敲過門,帶木柵的小窗飛快地打開了。
雨水嘶嘶地往下落,毫不留情地穿透了尷尬的沉默。
「那你們又是誰?」
「從誰手裡救,那是?」
『對於刀斧手,苦苦哀求的人都是一個高度。』
書架上的光線其實並不能照亮黑暗,反而更凸顯了它的存在。不過藉助那紫色的閃光,我們勉強可以看見一張又老又舊的書桌,就在主穹頂的正下方。
「你是說爪子?哦,沒錯。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開啟這個罐頭的鑰匙應該是有的,藏在某個地方。
「這可說不準。」廁清兄弟悶悶不樂地說。
「——沒準兒就有國王的血呢,」廁清兄弟嘟囔道,「憑什麼說我就沒有國王的血——」
幽冥大學的圖書館是多元宇宙里集合魔法文獻最多的地方,成千上萬冊玄妙的知識沉甸甸地壓在它的書架上。
「你能再說一遍嗎?」泥水匠兄弟緩緩地道。
「那……好吧。」
「這話可聽不懂了。」泥水匠兄弟緩緩說道。
「沒錯。」
「我聽著倒像是感冒。」隱藏在門后的看門人謹慎地說。
終極無上大師把書拍得砰的一聲響。
「那麼我們已經達成一致了,兄弟們?我們已經準備好演練魔法了?」
它們躺著……
作為新晉的王室問題專家,守望塔兄弟以權威的身份搖搖頭。
「它怎麼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他只需要殺死一條龍。」
片刻的沉默之後,一片兜帽紛紛點起頭來。只泥水匠兄弟還有些不大樂意的樣子。
「卡得死緊。」看門人兄弟回答道,「主要是天氣太潮。下星期我把刨子帶來,立馬就能把它——」
『然則蒼老的貴族悲傷地走向群龍無首的人們。』」格柵另一側,一個聲音吟詠道。read.99csw.com
所有人都朝後退了一步。看門人兄弟問:「然後,如果我們搞到了龍,正統的國王就會出現了,就這樣?」
「主要是,呃,巫師,你瞧,」妙手兄弟道,「你大概不大清楚這事兒,你在山上跟他們那些受尊敬的隱四混的時候。可這兒的巫師要是逮住你干這個,就會跟一噸磚塊一樣朝你撲過來。」
「沒錯,這才公平。」守望塔兄弟慢騰騰地說,「不過泥水匠兄弟說得沒錯,真的。如果只是蔬菜店的女人瞪了看門人兄弟兩眼,遺孤是不會為了這個緣故暴露他的使命的。沒有冒犯的意思。」
「嗯。他們就是這樣的,我說。」守望塔兄弟一臉高深,「老是這樣子。書上都寫著。遺孤,大家管他們叫。他們跑到很遠很遠的荒野里潛伏好多年,一代代把秘密的寶劍和胎記傳下去。然後等到老王國需要的時候,他們就突然跳出來,把所有篡位的傢伙都趕跑。然後大家就皆大歡喜了。」
「什麼?一條真正的龍?」
不,是蠶豆湯沒錯。抱歉。」
當然,圖書館也還亮著。
『好媽媽為迷途的男孩做了蠶豆湯。』
但現在又有了另一種聲音,與之前的聲音全然不同,那是大門被推開的嘎吱聲。有人躡手躡腳地穿過圖書館,消失在一堆堆書櫃中間。魔法書紛紛發出憤怒的沙沙聲,幾本比較厲害的還搖響了自己的鐵鏈。
『好媽媽為迷途的男孩做了蠶豆湯。』」門后的聲音說。
「王公到底算不算個威脅,這可不好說。」他分析道,「他不大像平常那些獨裁者。不像過去有幾個那麼壞。我是說,他並不當真搞壓迫。」
「此書可非同尋常。全世界唯此一本。我花了許多年才找到它。」終極無上大師道,「圖布爾·德·瑪拉凱忒親手所寫,他是龍族知識的偉大學生。他的親筆。他召喚過各種大小的龍。你們也一樣可以。」
「可是你家裡並沒有國王的血統,廁清兄弟。」泥水匠兄弟道。
「還有王公怎麼辦?」看門人道。
「沒錯,明理兄弟會,神聖知識的守護者,我們的歷史追溯到何時已無人能——」
「呼吸像是熔爐里的氣流?」
從守望塔兄弟的蒙頭斗篷深處傳來神經質的笑聲。
這座城就是、就是、那啥,那個,女人。莫錯,女人。嗓門大,火氣大,歲數大,幾個世紀那麼大。哄著你,讓你那什麼,愛,愛上她,然後把你一腳踢開,踢斷你的,那啥。那啥,嘴巴。舌頭。扁桃體。。這就是它,她,的手段。她是只……那啥,你知道,女狗。小狗。母雞。母狗。然後你就恨她了,再然後,再然後,你以為你已經把她,它,拋到、拋到,那啥地方去了,可接著她就跟你掏心掏肺,搞你個措手不、不、不那個,。對,就是這個。從來別想知道自己該站哪兒,躺哪兒。只有一件事清清楚楚,你不能放她走。因為,因為她是你的,你只有她一個,哪怕是躺在她的排水溝里……
「那——那個,」他說,「不會搞出什麼亂子來的,對吧?」
「不過,他說的也有些道理。」泥水匠兄弟道,「一般的遺孤,通常都是個豬倌或者看林人或者諸如此類的。這關係到那啥,識別度。他們必須表現得好像,你知道,出身低賤。」
「分工,他們管這叫。」泥水匠兄弟說,「就好像,我不搗鼓什麼神秘因果的交錯那啥,他們也不碰泥水的活兒。」
「你們大家。我是說我們。」終極無上大師回答道。
「他還必須娶個公主,」看門人兄弟說,「因為他只是個豬倌。」
好一群笨蛋,他暗想。一堆無能的傻瓜,哪個秘密社團肯碰他們一下?哪怕用一根十尺長的權威之杖戳他們一下人家也不肯的。這些人,最簡單的秘密握手也會折了手指頭。
等他上了烤盤,終極無上大師暗想,泥水匠兄弟肯定不會寂寞。
「沒錯。」
「兄弟們,」他說,「今晚我們要討論一個影響深遠的重大問題。安科-莫波克的良好秩序,不,它的整個未來都掌握在我們手中。」
另外,儘管它們佔據的空間跟通常所知的空間不大一樣,它們還是擠得很緊。每立方厘米都塞著前爪、后爪、龍鱗、尾巴尖,因此整體效果就彷彿一幅三維立體畫,最終你的眼珠子會發覺一個問題:事實上,兩條龍之間的空隙也還是一條龍。它們讓你聯想到一罐沙丁魚,假使你心目中的沙丁魚全都碩大無比、滿身龍鱗,而且傲慢自大的話。
「就是他們告訴你你必須踩著米紙走路那陣子,對吧?」守望塔兄弟接過話頭聊起來,「我一直覺得這部分挺棒。從那時候起我就開始收集蛋白杏仁餅底下的米紙。妙極了,真的。我可以踩著它走,一點不費工夫。加入個正經秘密社團就有這效果,要我說。」
守望塔兄弟有些遲疑,「那個,我不知道是不是個好主意——」
終極無上大師認定時機已經成熟了。
終極無上大師在兜帽形成的私密空間里翻了個白眼。
「是的,真正的龍。不是小不點沼澤龍。真傢伙。」
「是的,終極無上大師。」
「為什麼?」九九藏書
「難道我們不是很清楚嗎?安科-莫波克被腐敗的政客所奴役,他們大發橫財、飛揚跋扈,而善良的居民卻處處碰壁,幾乎淪為他們的奴僕。」
「就在這本書里?」泥水匠兄弟問。
「它們是杜撰,也是真實,」他高聲道,「既是波也是粒子。」
『然而毫無疑問,玫瑰就在荊棘之中。』
「你確定是廣袤?」
「啥?」守望塔兄弟道。
接下來是一陣若有所思的沉默,在場的兄弟都悄悄把宇宙分成兩個部分,並且把自己放到合適的位置上。
純粹的魔法在書脊上噼啪作響,順著釘在書架上的銅欄杆傳至地面;之所以需要這些銅欄杆,正是為了安全考慮。一道道微弱的藍色火焰爬行在書櫃之間,你還能聽到一種聲音,一種紙張質地的竊竊私語,就好像這裏棲息著一大群八哥。在寂靜的夜晚,魔法書會聚在一起聊聊天。
尖酸的怨氣明顯濃重起來。
黑袍人影盯著它看了幾秒鐘,然後踩著滿地雨水繼續往前走。這裏確實還有一扇門。修房子的傢伙似乎懶得費神,設計壓根兒沒怎麼變。
他們靠得近了些。終極無上大師感覺到了權力那熟悉的刺|激。他們生怕聽漏了他一個字。為這感覺,值得穿上這傻乎乎的鬼袍子。
「你在智慧的大道上留下的腳印對我們大家都是很好的榜樣,守望塔兄弟。」他說,「不過如果能允許我繼續往下講的話——在許許多多秘密中間——」
「什麼,真正的龍?老大的鱗片和翅膀?」
終極無上大師上身前傾。
圖書管理員被輕柔地雨聲所安撫,繼續熟睡。
在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里,世上最古老、最偉大、最骯髒的城市剛剛迎來黎明。稀疏的毛毛雨從安科-莫波克灰暗的天空往下滴答,穿透了盤旋在街道中間的河霧。各種各樣的鼠輩繼續過著自己的夜生活。夜色像潮濕的斗篷,在它的掩護下,刺客搞暗殺,小偷偷東西,妓|女拉客人。諸如此類。
「沒用,」守望塔兄弟陰沉沉地反駁道,「現在已經沒有龍了。」
夜巡隊的魏姆斯隊長喝高了,他慢慢騰騰、踉踉蹌蹌地走在街上,最後輕輕癱倒在衛隊哨所外的排水溝里。在他頭頂潮濕的空氣中,光線構成的古怪字母嘶嘶作響、變幻顏色……
「別客氣。」小窗砰的一聲關上了。
「你什麼意思,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這就是圖書管理員。
「我聽著有點像是,你知道……魔法。」守望塔兄弟顯得有些緊張,就好像他已經發現了豌豆藏在哪個杯子底下,卻不願意說出答案,「我是說,絕不是想質疑你那至高無上的智慧啥的,不過……嗯……你知道……魔法……」
然則蒼老的貴族悲傷地走向群龍無首的人們。
又是一陣漫長、局促的沉默。
「腳上還有些螯什麼的?」
「我說,也不是不能有。」
「我?」
「就是。」泥水匠兄弟也渾身不自在。
「為什麼信不得?」廁清兄弟很不高興。
「聽著,那該死的深度有多深我一清二楚。」妙手兄弟急切地說,「你還是個討人嫌的菜鳥的時候我就明白它到底有多廣袤。現在你到底開不開門?」
蟄伏。
「謝謝,終極無上大師。」
「哦,沒錯,」守望塔兄弟有些沮喪,「最主要的部分,這是。」
「我們當然清楚!」過了一小會兒,等眾人終於把這話消化之後,看門人兄弟發出了熱烈的回應。「就上星期,在麵包師公會,我還向奎其力師傅指出過這個問題——」
來人嘆口氣。
又是一陣濕淋淋的沉默。
「是的,很好,守望塔兄弟。」
終極無上大師感覺自己張大了嘴。他實在沒料到事情竟然這樣容易。
起作用的不是眼神,因為終極無上大師嚴格要求兄弟們遮住整張臉,讓它們處在神秘的黑暗當中;但他好歹還是借憤慨的沉默截斷了看門人兄弟的喋喋不休。「然而事情並非從來如此。」終極無上大師繼續往下說道,「曾經有一個黃金時代,那時候配得上權位和尊重的人會得到他們應得的獎賞。在那個年代,安科-莫波克不僅僅是座大城市,它還是座偉大的城市。那是富於騎士精神的年代。那是——怎麼,守望塔兄弟?」
這話把他們鎮住了。這話讓他們伸長了脖子。這話就好像丟進狗窩裡的肥肉一樣落到了他們躲躲閃閃的小腦袋跟前。
他贏了。世上又會有龍了。還會有一位國王。不是以前那種國王,這個國王會聽從他的號令。「這個么,」終極無上大師道,「就看你能幫上多少忙了。首先,我們需要你儘可能多找些帶魔法的物品……」
如今很少還會有人對他是只類人猿說三道四。事情的起因是一場魔法事故——在強大的魔法書大量聚集的地方,這樣的意外總是防不勝防——而且大家ー般都認為他運氣還不錯。畢竟他的形態跟過去相比幾乎毫無二致,再說人家也允許他繼續過去的工作——干這活兒他確實挺在行的,儘管說「允許」其實不大準確。問題的關鍵似乎在於他可以捲起上嘴唇,露出一口黃得嚇人的牙齒;大學理事會從未見到過如此「牙」多勢眾的嘴,於是他的去留問題也就一直沒人提起。
「我敢打賭,國王對房東什麼的肯定有話說。」泥水匠兄弟道。
「唔。」看門人兄弟說。
他會比他強得多,而且絕對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
「哼。巫師。他們知道什麼叫活計?」九_九_藏_書
「別傻了。」守望塔兄弟嚴厲地批評道,「我們又沒有國王,所以也不可能有公主。很簡單的道理。」
「你幹嗎不好好聽著?你從來不聽。他說的是奧秘大師!」守望塔兄弟道,「你知道,那些住在哪座山上的受人尊敬的智者,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他們暗中操控的,他們教會了他所有這些古老的學問,可以在火上行走什麼的。他上星期才告訴我們的。這些你都會教給我們,對吧,終極無上大師?」最後他一臉諂媚地問。
「什麼大師來著,終極無上大師?」泥水匠兄弟問。
「這——這個么,」泥水匠兄弟道,「我不知道,真的。我是說,你把泥水混錯了,不過是腳上沾上好多灰漿而已。可你要是把魔法弄錯一丁半點,他們說會從暗處鑽出來好多恐怖的東西,害得你苦不堪言。」
「我認為,」終極無上大師稍微調整一下談話的方向,「一位明君,他會立法禁止那些不配擁有漂亮馬車的傢伙擁有漂亮馬車。」
「怎麼?」
「哦,籠中的鯨魚。你要找的是暗夜之明理兄弟會。往底下走,再三個門。」
「肅靜。明理兄弟會獨一無二的至高殿堂啊,」他吟道,「知識大門可已經關閉,足以阻擋異教徒與無知的蠻子?」
「我看也是,」守望塔兄弟積極表示支持,「很明顯的道理,因為命運和神秘莫測的天命。」
其他人都站在中心聖所里等著他,他們看上去略有些局促,表明這些人平常很少有機會穿上帶兜帽的嚇人黑袍。終極無上大師朝他點點頭。
呼嚕聲來自書桌底下。一床破破爛爛的毯子蓋著什麼東西,乍看彷彿是一堆沙袋,但其實是只成年的雄猩猩。
「怎麼發光,到底?」看門人兄弟問。
「好吧,我說,」守望塔兄弟勉強讓步,「這話也沒錯。不過在關鍵時刻,你瞧,貨真價實的國王會掀開斗篷,大喊一聲:『嘿!』然後他們身上那些關鍵的國王特徵就會閃閃發光。」
「抱歉,你剛剛說『明理兄弟會』?」
而且還缺斤少兩得厲害,」看門人兄弟道,「而且她還——」
「不過,」終極無上大師厲聲道,「安科王室的傳承很可能不像過去以為的那樣已經煙消雲散,王室的後裔至今仍然存在。通過對古老卷宗的研究,我得出了以上結論。」
那人影在深色的木門上敲出一串複雜的暗號。有人拉開木栓,打開一個小窗口。一隻警惕的眼睛從裡頭望出來。
終極無上大師敲敲小槌,示意大家集中注意力。一陣窸窸窣窣之後,眾人大致圍成了一個圓圈。
「當然了,他們肯定會告訴你說,你不應該隨便搞什麼魔法,」妙手兄弟刻意無視對方,「因為只有他們才知道怎麼才能不打破宇宙的平衡啥的。要我說,滿嘴胡說八道。」
終極無上大師握緊雙手,向任何正巧聽著這場對話的神仙獻上無聲的禱告。他沒看錯這些人。他們亂七八糟的小腦袋遲早會把他們領到你所希望的地方去。
「你們可以控制它。你們可以命令它做任何事。」
「我向你保證,泥水匠兄弟,任何時候你都可以停手。」終極無上大師圓滑地答道。
「聽我說,你到底想不想要那本該死的書?反正我是無所謂,我可以回家睡覺去。」
終極無上大師顯得有些惱火,就好像來到媳婦家裡的婆婆,手指抹過最頂上的架子,卻發現上頭竟然一塵不染。
「噢?好吧,多謝。」
「就在我說的那個地方。」他說,「一點問題也沒有。」
「可在這之前他們還必須拯救王國。」泥水匠兄弟說。
「而且炫耀自己馬車的人都會被他劃成不法分子。」守望塔兄弟說,「再說買車的錢沒準兒還是偷來的呢,依我看。」
「我以為你們的聚會地點是在糖漿街。」思索片刻之後,那個濕漉漉的訪客說。
「要這麼說的話——」守望塔兄弟緩緩說道——「我估摸著我的小叔子也在天天壓迫我,他滿嘴都是他新買的馬和馬車。這些我都沒有。我是說,這難道公平嗎?我敢打賭,國王肯定不會允許有人這麼受壓迫,他可不會讓底下人的老婆成天嘮叨,拿他們為啥不像咱羅德尼一樣有駕新馬車來壓迫他們。」
「那籠中的鯨魚呢?」渾身濕透的訪客拚命縮起身子,想借那扇緊閉的大門稍微擋擋雨。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儘管這是一群腦子裡只能想到自己的笨蛋,可總該有一個夠機靈,提出那個建議吧?
『籠中的鯨魚永遠無法見識大海廣袤的深度。』」他說,「希望這句能讓你高興些。」
但無論如何,這卻是一幫有潛力的傻瓜。那些有本事、有希望、有野心、有自信的人,就讓給其他社團好了。他偏要選這幫滿腹牢騷、憤憤不平的傢伙。他們滿肚子都是怒氣和怨恨,他們知道只要有機會,自己准能搞出大動靜。他要的就是這些人。這些人有足夠的惡意和報復心,唯一阻擋他們的不過是由無能和輕度偏執築起的薄薄牆壁。
大家想了想。聽起來挺有道理,假使他們發現了什麼好東西,他們肯定不會想要其他人跑來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