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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神奇的莫里斯

第一章 神奇的莫里斯

然後就是那匹馬了。那是一匹值錢的馬,莫里斯放它走的時候覺得非常、非常可惜。然而就像桃子指出的,那是強盜的馬,馬鞍和轡頭都非常花哨,就地賣了它會很危險。別人會多嘴多舌,可能會引起政府的注意。現在可不是引人注意的時候。
然而他肯定自己從來沒吃過任何有魔法的東西。世上沒有什麼魔法雞雜,不是嗎?
莫里斯回想著他的腦子開始像煙花一樣哧哧作響前的好日子。他出現在大學廚房的門口,表現出一副溫柔的樣子,廚子們便會努力猜出他要什麼。太美妙了!他們會說:「想來碗牛奶?想吃片餅乾?那是不是想要這些好吃的碎渣呢?」莫里斯要做的只是耐心地等待,直到他們說出他識得的聲音,比如「火雞腿」或者是「羊肉碎」。
「島上有椰子。」一臉傻相的男孩說,他正在擦著笛子。
「那麼有女巫嗎?」那聲音又問。
「哦,誰說的?」莫里斯問,「你知道什麼,兄弟?」
「毒豆子說這……」男孩很專註,開口前嘴唇翕動著,似乎在自行演練發音,「……這不——道——德。」
「叫『糟糕的布林茲』。」男孩查了查《指南》說。
「是于博瓦德。」一個小小的尖細的聲音非常清楚地說道,「有兩點的應該發『于』的音。不過你讀得還不錯。」
莫里斯怒目圓睜,別的老鼠都微微向後退去,只有桃子不客氣地瞪眼回敬。
「政——府的錢。」男孩順從地說。
「船(Boat),莫里斯,但是——」
眼下只有一個乘客,一個金髮男孩,正獨自坐在搖擺的馬車裡看書。他看得很慢,一字字地指著,嘴裏念念有詞。
「可是你得想想將來!」莫里斯說。
「好,那麼狼人呢?」終於那個聲音問道。
「沒錯!那政府拿錢幹什麼?」
「是你,莫里斯(M),」毒豆子說,「但是,你瞧,我們覺得,實際上……」
「可我們覺得我們不該干,」毒豆子說,「我們應該在這世上創立我們自己的生活方式!」
故事發生在——部分發生在——那輛從遙遠的平原城市翻山越嶺而來的郵車上。
「那是偷,莫里斯。」桃子說。她坐在男孩身邊的座位上。她是一隻老鼠。
攔路的強盜往黑洞洞的車裡張望著。「誰在說話?」他問道。
不管怎麼說,還是稍稍衝出去了一點兒。他直接趴在了地上。可要不是有人把他兩腳的鞋帶系在了一起,他不會摔得那麼狠。
「但那只是我們讓他們覺得在鬧鼠災。」桃子的聲音說。
「我不知道,反正能找到。」
對話暫停了一會兒,只有雨聲在嘩嘩響著。
「他們雇傭士兵,」莫里斯說,「去打仗。事實上我們拿走那些錢,用在有益的地方,很可能就是阻止了許多場戰爭。他們要是想想這個,應該給我們立雕像才是。」
老鼠就是老鼠,他們並不喜歡看見一隻露齒微笑的貓,但是他們明白一個艱難的決定已經達成,他們輕輕地發出了舒心的嘆息聲。
「別說!」強盜愈發急切地說。
「嘿,正是那種地方才不需要戰爭呢。」
還得有錢。跟老鼠們解釋這一點費了一些口舌,但是莫里斯在城裡遊盪的時候,了解到了行事的規則:錢,他說,是一切的關鍵。
「烏博瓦德。」他念道。
「哦,你也在想,是不是?」火腿說,「現在每個人都在想。我覺得想得太多了,這就是我的想法。我年輕的時候,從來沒人想這想那。要是做什麼事都先想想,那什麼都做不成。」
「那實際上應該叫作『洗澡的布林茲』了?」甜甜圈問。
老鼠們蜂擁而出,飛快地跑開了,男人覺得褲子輕了。他聽著挽具的叮噹聲,等待了一會兒,然後猛然轉身,拔出劍向前衝去。
「哎咳,」她又開始了,「我們覺得這一次應該是最後一回了。」
莫里斯皺起了眉頭。火腿不會聽桃子的,這一點桃子也知道,毒豆子卻完全像是老鼠中的巫師,連最強壯的老鼠也聽他的。
「我……頭兒,我想應該停止這種把戲了。」桃子一邊說一邊緊張地點頭致敬。
「于——博瓦德?」
「好像沒有。」莫里斯說。
「把車留在這九-九-藏-書兒吧,莫里斯。」桃子說。
但他幾乎跟老鼠們在同一個時候變得聰明了。這是一個謎。
「我知道的東西都是很神奇的。」莫里斯慢慢地眨著眼睛對毒豆子說,「不管怎麼說,這是座漂亮的小城,照我看很富有。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
「錢,莫里斯,」毒豆子說,「可是——」
這似乎不大公平。
「嗯……通常是市長、市政委員會的,或者類似的錢吧。」
「我們就不能給他錢嗎?」桃子的聲音說,但是聲音很小。
「嗯,當然不是。」莫里斯說,「我壓根不用待在這兒。我是只貓,不是嗎?一隻天才的貓,哈哈!我完全可以跟著魔法師找一份輕鬆至極的工作,或者跟著一個口技演員。我可做的事情多著呢,沒錯,因為人們喜歡貓。但是,你們知道,因為我難以置信的好心腸,我居然傻乎乎地決定幫助一群嚙齒動物。說白了,那是一群不太招人喜歡的動物。現在你們之中有幾個,」說到這裏,他那黃色的眼睛瞟向了毒豆子,「想到什麼地方的某個小島上去,開創你們自己的鼠類文明。我覺得,你們知道,這很值得欽佩,但是為此你們需要……我告訴過你們需要什麼來著?」
「錢,沒錯,因為有了錢你們能買什麼?」他看著老鼠們,「首字母是個B。」他提示說。
「嗯,說到多……」莫里斯開始說。
「是的,但是我們——」
莫里斯走到岩石邊,看著下面的小城在初升的太陽下慢慢醒來。「那就做一回大的,好嗎?」等老鼠們回來后他說,「我想要最大的吱吱聲,沖人做鬼臉,在東西上拉屎,好嗎?」
人們說他很神奇。「神奇的莫里斯」,他們都這麼說。可他從沒打算變得神奇,然而事情就那麼發生了。
「怎麼了?」莫里斯厲聲問。
「這樣你滿意嗎,兄弟?」莫里斯問。
「錢真的在車頂上,在箱子里。可我要是你,就不會——」
「我自打從窩裡出來,從來都是遇到什麼就在什麼上面拉屎拉尿。」火腿說,「現在卻跟我說這麼做不對。如果這就是思考的意義,我很高興我不思考。」
強盜重新出現在車燈的燈光里。他大叉著雙腿,小心翼翼地走得非常慢,口中輕聲嗚咽著。
乘客們困惑地相互對視。
男孩順從地舉起笛子,吹了幾個音調。車外傳來了幾種聲音:「吱嘎」一聲后是「啪」的一聲鈍響,繼而像是拖著腳走動的聲音和一聲短促的尖叫。
「怎麼了?」莫里斯問。
「我不在乎。」男孩說。
「沒錯,」看不見的莫里斯說,「可你得問問自己:我們實際上拿的是誰的錢?」
「怎麼找?」莫里斯問。他不太知道椰子的事兒。
——《邦尼先生歷險記》
「別人會問太多的問題。」桃子說。
「沒有?」男孩說,那種聲調意思是說「為什麼問這個」。
「吹《行兇搶劫》,兄弟。」莫里斯輕聲說。
「哎咳……那我們還去嗎,要是那兒糟糕的話?」點著錢的桃子抬頭問道。
「嗯,他們……」
「我們真的要一直這麼做下去嗎?」桃子問。
「沒錯,莫里斯,」那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毒豆子說我們不應該靠欺騙活著。」
「我想了,」男孩說,「將來我想繼續吹笛子。吹笛子不花錢。不過也許老鼠們說得對,我們有幾次可真是夠險的,莫里斯。」
可是邦尼先生的肚子里卻沒有滿滿的萵苣。
莫里斯痛恨這聲音。要是世上還有什麼聲音比毒豆子問那些古怪的小問題時的聲音更加討厭,那就是桃子清嗓子的聲音。她一清嗓子就意味著她要說什麼,聲音很小,卻會弄得他很不舒服。
「哎咳……」
「合乎道德,頭兒。」毒豆子說。
「我們的錢足夠了,頭兒,」桃子說,「我們已經有很多錢了。我們的錢已經很多了,是不是,莫里斯?」這不是問題,而是一種指責。
「他們長什麼樣兒?」男孩問道。
有時候莫里斯會猜想那個看上去傻乎乎的男孩想要什麼,到現在為止莫里斯還說不出來,除了讓他吹笛子和一個人待著。但是……嗯,就像椰子這件事兒一樣,那個男孩的嘴裏會不時地蹦出一點兒什麼,說明他一直在聽。這樣的人很難控制。
老鼠們總是花很多時間,為他們為什麼會突然變得如此聰明而憂心。莫里斯覺得那是浪費時間,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然而老鼠們無休無止地討論那是不是因為他們吃的垃九九藏書圾里有什麼東西。連莫里斯也看得出來那無法解釋他的變化,因為他從來沒有吃過垃圾。他肯定不會吃那堆垃圾里的東西,瞧那些垃圾是從哪兒出來的……
「哎咳。」桃子說。莫里斯發出一聲呻|吟。
「沒有!」男孩說,「我們全都沒有任何危險性!」
「好了,」過了一會兒,貓的聲音說,「現在我們要走了,你得保證等我們走了以後再動。發誓吧?」
莫里斯的眼睛眯了起來,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兒打破了他不吃能說話的東西的鐵律。「你是怎麼想的,兄弟?」他抬頭看著那個一臉傻相的男孩問道。
那隻老鼠就是桃子。她跟別的老鼠不一樣。毒豆子、甜甜圈、黑皮、火腿、省大錢、劇毒,還有那一群中的所有其他老鼠都和別的老鼠不一樣。不過,他莫里斯也再不像其他的貓了。
後來就是那些老鼠。他們住在他領地一角的垃圾堆下。他意識到那些老鼠有一定的智慧,因為當他撲向其中的一隻時,那隻老鼠說:「我們能談談嗎?」他那神奇的新大腦中有一部分告訴他:不能吃「能開口說話的東西」。至少,得聽完他們要說什麼。
「我們覺得在東西上拉屎不太……」毒豆子開口道。
「啊,嗯,他們的樣子很正常,直到突然變得,好像,渾身是毛,滿嘴是尖牙,爪子大極了,跳出窗子向你撲來。」那聲音說道。說話人似乎在對照清單。
毒豆子不是領頭鼠,火腿才是。火腿是一隻兇猛的大老鼠,還有點兒卑鄙。他不怎麼喜歡敏銳的新頭腦,而且顯然更不喜歡跟一隻貓說話。老鼠「突變」的時候——那是老鼠們的叫法,他已經很老了。他自己說他已經老得不適合改變了。他總是把跟莫里斯交談的工作留給「突變」后不久出生的毒豆子。那隻小老鼠很聰明,難以置信的聰明,太聰明了。跟毒豆子打交道,莫里斯需要動用所有的花招。

其他的貓突然變得又蠢又笨。莫里斯轉而開始跟老鼠混在一起,他們是可以交談的對象。他和他們相處得很好,只要他留神不吃認識的老鼠就是了。
莫里斯死死地盯著男孩,看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但男孩以前從來沒開過玩笑。莫里斯妥協了,唔,也說不上是妥協,莫里斯可不是靠妥協走到現在這一步的,他只是把問題擱到了一邊。說到底,總會有事情發生的。「好吧,好。」他說,「我們就再做一次,然後把錢分成三份。但既然是最後一次,讓它難忘一點兒,好嗎?」他咧嘴笑道。
車外的黑暗中一個聲音在問:「車裡有男巫嗎?」
「哈哈,叫它糟糕不是因為它糟糕,」莫里斯說,「那是外語洗澡的意思,明白嗎?」
「真是那樣嗎,莫里斯?」毒豆子問。他問得很有禮貌,然而大家很清楚他實際上說的是:「我看不是那樣,莫里斯。」
「那樣的話,我們就偷走強盜的馬吧。」莫里斯說,他似乎覺得今晚不偷一點兒什麼就沒個完,「偷賊的東西不算偷,賊的東西本來就是黑的。」
變化后他做著貓常做的事:控制人。當然,現在一些老鼠也可以算作人了。就算他們長著四條腿,為自己起了毒豆子這樣的名字——這種名字是他們學會了識字,但還不理解所有單詞真正含義的時候,讀著生鏽的舊罐頭上的說明和標籤,按照自己喜歡的發音給自己取的——可人就是人。
「就照你說的辦!」強盜說。說完他想了想,又匆忙加了一句:「但是求求你什麼也別說!」他開始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他看見男孩和貓走下了馬車,接著身後傳來了牽走他的馬的種種聲音。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劍。沒錯,雖然在這場交易里整輛馬車都歸了他,但這個世上是要講究職業尊嚴的。
「呃,是我。」男孩說。
「不是。」
不過貓善於控制人,這裏一聲喵,那裡一聲呼嚕,用爪子輕輕地溫柔地按一下……而且莫里斯以前從來用不著費腦子。貓不用想,它們只要知道自己要什麼就行了,讓人去想吧,他們就是干那個用的。
「我們不能整個晚上都待在這兒。」男孩對桃子說,「他說的也有道理。」
然後有一天,他看見了那個一臉傻相的男孩。男孩在吹笛子,面前放著帽子收取零錢,他突然有了一個主意,一個出色的主意,就那麼砰的一聲突然冒了出來:老鼠、笛子、看上去傻乎乎的男孩……
「事實上,我們得到的錢比我們以為的多。」桃子依然操著同樣的聲調說道。那聲音很禮貌,只是說個不停,而且提出的全是錯誤的問題。對莫里斯來說,錯誤的問題就是他不想讓任https://read•99csw.com何人發問的問題。桃子又發出輕輕的咳嗽聲:「我說我們得到的錢比我們以為自己得到的要多得多,莫里斯,是因為你說『金幣』是像月亮一樣閃著銀光的,而『銀幣』是像太陽一樣閃著金光的,你拿了所有的銀幣。實際上,莫里斯,你弄反了,銀幣才像月亮一樣閃著銀光呢。」
「所以我們想,頭兒,」毒豆子對火腿說,「這最後一次之後,我們應該把錢分了,各走各的。再說,總用同一種花招騙人也很危險。我們應該適時收手。這裡有一條河,我們應該能夠到達大海。」
莫里斯想到了貓語中的一句髒話,貓語中有許多髒話。教育有什麼用,莫里斯想,要是在接受教育以後還是想罵髒話呢?
火腿也狠狠地瞪了莫里斯一眼。他不喜歡莫里斯,不喜歡突變后發生的大部分事情。說老實話,莫里斯一直在懷疑火腿還能當多長時間的領頭鼠。他不喜歡動腦子,他屬於領頭鼠只需要強壯兇狠的年代。現在的世界對於他來說變化得太快了,讓他很惱火。
「當然。」
「毒豆子的意思是,」小母老鼠說,「偷糧食和乳酪,還有在牆上打洞這些行徑,嗯……」她抬頭盯著莫里斯的黃眼睛,「是不是不道德?」
車夫不喜歡這段旅程。殘破的道路曲曲折折地穿過一片片的森林,盤繞在山間。樹下是深深的陰影。有時候他覺得似乎有東西在偷偷摸摸地尾隨馬車,這讓他心頭髮緊。
「在荒島上,」男孩說,「能找到椰子。是一個賣椰子的人告訴我的。」
可是馬利西亞·格林說它是故事的故事。
「別,別,這座城名叫洗澡,是因為……」神奇的莫里斯遲疑了,不過只遲疑了一會兒,「因為裏面有澡堂,明白了嗎?這一帶是非常落後的地方,沒有多少澡堂,可是這兒有一個,人們很驕傲,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們也許還得買票才能看看那個澡堂呢。」
「我……和毒豆子,頭兒,覺得我們應該安定下來,頭兒。」桃子說。
「我讓你說話了嗎?」莫里斯說,「好像沒有,是不是?車夫是逃走了,還是讓你給殺了?」男人一臉木然。「啊,學得很快,我喜歡這樣的強盜。」莫里斯說,「這個問題你可以回答。」
老鼠!
莫里斯爬出馬褡褳,伸了個懶腰。一臉傻相的男孩把老鼠們從另一個褡褳里放了出來,一路上他們都擠在錢上。他們不好意思說,但那是因為沒有人想跟一隻貓睡在同一個袋子里。
那個聲音頓了頓說:「不太光明正大是什麼意思?」
頭頂上傳來了強盜拖下箱子時刮擦車頂的聲音。
「讓他們驚詫吧,」莫里斯說,「老鼠?他們覺得在城裡見過老鼠?等見過我們,他們就有故事可編了!」
「是啊,」強盜的褲子里許多聲音齊聲說道,「我們不能整個晚上都待在這兒。」
「算不上偷,」莫里斯說,「是……撿。車夫跑了,所以這就像……搶救財物。嘿,對了,我們可以交出去領酬金,那樣好得多,也合法,好不好?」
「好,我們當然信任你。」貓的聲音說。
強盜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突然他眯起了眼睛。「你是只貓?」他咕噥道。話音剛落他就兩眼一翻,倒抽了一口涼氣。
「怎麼了,兄弟?」
「沒錯!那就是說那些錢……是什麼?以前我跟你講過這一點。」
「有些城鎮看上去很窮,莫里斯。」男孩懷疑地說。
「好,」莫里斯說,「但是作為懲罰,我們要拿走你的馬。你可以趕走馬車,因為那是偷,只有賊才能偷東西。夠公平吧?」
啊,是啊……毒豆子。毒豆子很難對付。老實說,他不應該難對付。換作以前,莫里斯想,他甚至懶得吃一隻這麼瘦小,這麼蒼白,看上去病懨懨的老鼠。他低頭瞪著那隻小白鼠,瞪著那雪白的皮毛和粉紅色的眼睛。毒豆子沒有瞪眼回敬,他近視得太厲害了。當然,對於一個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黑暗裡的種群來說,幾乎是瞎子也算不上太大的缺陷。而且就莫里斯所知,他們的嗅覺幾乎跟視覺、聽覺和語言三項之和一樣管用。舉個例子來說吧,每次莫里斯說話,毒豆子都會轉身面對著莫里斯,不偏不斜地看著他。真是怪了。莫里斯見過一隻瞎老鼠總是會撞到門上,但毒豆子從來沒有。
他覺得那些老鼠,坦白點兒說,很迂。他們聰明是聰明,但是很迂。莫里斯在街上討了四年生活,耳朵已經所剩無幾,鼻子上也滿是傷痕,他可是很精明的。他走起路來大搖大擺,要是不走慢一點兒,就會把自己晃倒。他趾高氣揚地翹起尾巴,別人就得繞道走。要在那些https://read•99csw.com街道上生活四年一定得精明,尤其當街上還有那麼多的惡狗幫和皮貨商,走錯一步你就成了午飯和手套啦。沒錯,一定得精明。
「你是什麼意思,說吧?」火腿說。
「這座小城叫什麼,兄弟?」莫里斯坐在岩石上,看著下面的小城問道。身後,老鼠們又在數錢,在皮製的錢袋邊將錢一堆堆地碼起來。他們每天都要數錢。儘管莫里斯沒有口袋,但是他有本事讓每個人都想儘可能頻繁地清點自己的鈔票。
「沒錯!」強盜急切地說,「你們不能整個晚上都待在這兒!」
像太陽一樣閃著金光和月亮一樣閃著銀光的錢被鄭重地放回了袋子里。老鼠們把袋子拖到灌木叢中埋了起來。沒有人能像老鼠那樣埋錢,而且帶太多的錢進城也沒好處。
「一個沒有人,也沒有『克熱拉拉熱特』貓的島會是個好地方。」火腿說。

「哈哈,我就猜到你不會。」強盜說。他戴著面具的臉從窗口消失了。
「不在乎什麼?」莫里斯問。
「是人給我們錢。」莫里斯厲聲說。
莫里斯把頭縮回車裡。「你們看呢?」他問,「馬車,四匹馬,郵袋裡也許有值錢的東西……也許,哦,會有一千塊,或者更多,可以讓傻小孩趕車。值得一試吧?」
現在他也知道了他們用過的那些東西是怎麼處理的:用完了就扔到牆那邊。所有那些破破爛爛的舊咒語書、還滴著蠟的燭頭和大鍋里殘留的那些冒著泡泡的綠色東西,最後都被扔在了那個大垃圾堆上,跟錫罐、舊盒子和廚房的垃圾混在一起。哦,巫師貼上了「危險」和「劇毒」的標籤,但是那會兒老鼠們還不識字,而且他們特別喜歡滴著蠟的燭頭。
「什麼也不在乎,真的,」男孩說,「只要沒人攔著我吹笛子。」
「我沒看見你動嘴,小毛孩!」
一天玩鬧時,邦尼先生越過籬笆瞥見了,
莫里斯沒有讓自己的微笑退去,雖然他知道「克熱拉拉熱特」是什麼意思。
是那些老鼠吃了有魔法的東西。那個他們既稱作「家」又稱作是「午餐」的垃圾堆就在大學的後面,而說到底那是一所巫師學校。雖然從前的莫里斯對於手裡不拿碗的人不太關注,但他還是注意到了那些戴著尖帽子的大個兒男人會引發古怪的事兒。
莫里斯從沒吃過那個垃圾堆里的東西。生活中他所信奉的一條良好的座右銘就是:不吃任何發光的東西。
「況且我們也不想耽誤莫里斯跟隨魔術師的大好新工作。」桃子說。
「那麼火腿是怎麼想的?」莫里斯問。他轉向正看著他們的老鼠頭子。桃子找麻煩的時候,向火腿上訴總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因為火腿不怎麼喜歡桃子。
「但那些是老鼠乾的事兒!」莫里斯說。
「嗯……我們拿了他們的錢,莫里斯。」馬車搖晃著從一個窪坑上顛了過去。
「莫里斯?」那個男孩小心地說道。
「跑掉了。」強盜聲音沙啞地說。
莫里斯嘆了一口氣,又把頭伸出了窗外。「好——吧。」他說,「那我們就這麼辦。你站著,一動也別動,直直地往前看,別想耍什麼花招。要是耍花招,我只要說……」
「那,你們是狼人?」
等一切安靜了下來,莫里斯重新爬回到座位上,把頭伸出車外,外面是漆黑的雨夜。「聰明人,」他說,「很理智。你越掙扎,他們咬得越狠。也許還沒有破皮吧?好,上前來一點,好讓我看看你。不過可要小心喲,嗯?我們可不想有人受驚,是不是?」
「沒有,沒有女巫。」男孩說。
「啊,你在這兒。」莫里斯歡快地說,「沿著褲腿直接上去了,是不是?老鼠的拿手好戲。點點頭就行,我們可不想驚動他們,說不准他們會爬到哪兒。」
「這可真叫人寬心。」那聲音說,「不過現在怎麼小心也不過分,周圍有好多怪人。」一張弩從窗口頂了進來,那聲音又說:「錢還是命,這是二選一的買賣,明白嗎?」
這一路上,最最詭異的是他能聽見某些聲音。他確信那聲音是從背後的車頂上傳來的,可那裡除了油布做的大郵袋和那個年輕人的行李外沒有別的。毫無疑問,車頂上沒有任何大得足以藏人的東西。然而時不時地,他的的確確聽到有尖細的聲音在竊竊私語。
「嗯……」
「聽著,桃子,人類的一切行為都是欺騙。」莫里斯的聲音說,「他們那麼熱衷於時時刻刻地相互欺九-九-藏-書騙,以致選出政府來替他們騙人。我們收他們的錢財,可他們覺得物有所值。他們鬧可怕的鼠災,他們花錢請來魔笛手,老鼠們都蹦蹦跳跳地跟著男孩出了城。鼠災結束了,每個人都歡天喜地,再也沒有老鼠在麵粉里拉屎了,感激的人民擁戴政府再次當選,上下歡慶。照我看,這錢花得多值。」
「還有你們需要的所有用具,還有食物,當然——」
動腦子的麻煩在於:一旦開始了就停不下來。在莫里斯看來,老鼠們想得太多了。毒豆子真是夠討厭的,可他總忙著考慮老鼠們能在哪兒真正建立起自己的國家這樣愚蠢的念頭,莫里斯還對付得來。最壞的是桃子,莫里斯口若懸河,通常會把人說得暈頭轉向,可這一招在她身上根本不管用。
樹林下面是長長的河谷,山崖圍著一座聳起的小城。
他們追狗噬貓,他們——
「唉,親愛的,所有那些小城小鎮的另一項花銷是請捕鼠人,明白了嗎?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們這幫人費口舌,真不明白。」
「說定了,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玩『鼠災』這種愚蠢的把戲了,」桃子說,「就此收手。」
「那就好。」男孩說。
「哦,我想大概就長在樹上,是不是?」莫里斯譏諷地說,「哼,真不知道你們這一群人怎麼辦,要是離了……誰來著?」他望著鼠群,「首字母是M。」
「你覺不覺得我們做的,你知道……不太光明正大呢?」
「以後我能繼續吹笛子嗎?」男孩問。
但是桃子「哎咳」一聲打斷了他的話,於是毒豆子繼續說:「哦,我想要是最後一次……」
「聽著跟老鼠不沾邊兒。我的意見反正什麼都不是。」火腿說。
「我以賊的名義發誓。」強盜一邊說一邊慢慢地沉下手去抓劍。
「錢在車頂的箱子里。」莫里斯的聲音從座位底下傳來。
農夫弗雷德的田地,田裡滿滿地長著綠瑩瑩的萵苣。
他就覺得那天有點兒奇怪。就在午飯後,當他看著小泥坑裡的倒影時,他的腦中閃過「那是我」。以前他從沒有過自我的意識。當然,他很難記起神奇的變化發生前他腦中的想法,對他來說那會兒的頭腦就像渾湯。
現在不是他領導著別人,而是他在被別人推著走。
男孩拿起放在身邊座位上的笛子。那是一種依然叫作一便士哨的笛子,雖然已經沒人想得起它值一便士的時候。
「我們要是就這麼把車扔下,說不定哪個壞蛋會把它偷走的。」莫里斯哀號起來,「賊會把它偷走的!我們把它趕走會好得多,不是嗎?我們不是賊。」
於是他說:「嘿,一臉傻相的兄弟!想不想發財——別,兄弟,我在下面……」
「哦天哪,哦天哪,哦天哪!」莫里斯搖著腦袋說,「為了那個小島,嗯?老鼠的王國!我不是嘲笑你們的夢想。」他急忙補充道,「每個人都需要小小的夢想。」莫里斯也真誠地相信這一點。要是你知道一個人打心眼裡想要什麼,那你就幾乎控制他了。
然而還不只於此。據神奇的莫里斯說,這完全是人和老鼠的故事。可其中難以斷定的是,誰是人,誰是老鼠。
「我們全都有毛和牙齒。」男孩說。
「照我說我們就搭一條船,在什麼地方找一個小島。」火腿說。「船是非常適合老鼠的地方。」他讚賞地加了一句。然後他有些激動有些惱火地看了毒豆子一眼,繼續說道:「可是有人告訴我,我們需要錢這種玩意兒,因為現在能什麼思考了,我們就得道……義……」
「『于』字音拖得太長了,兄弟。」另一個聽上去像是還沒睡醒的聲音說,「可你知道于博瓦德最大的好處嗎?它離斯圖拉特非常非常遠,離偽波里斯也很遠,離那些警長說要是再看見我們就把我們活煮了的地方都很遠。而且那地方不是很發達。道路很糟糕,一路都是山,人們不常去那兒,所以消息傳得不那麼快,明白了嗎?那裡也許連警察都沒有。兄弟,我們會在那兒大賺一筆的!」
他們察覺到馬車停了。車外嘩嘩的雨聲中傳來挽具的叮噹聲,繼而在馬車微微晃動后是跑開的腳步聲。
「噢,兄弟。」莫里斯低聲抱怨著爬到了座位下。
「是政府的錢,兄弟。」莫里斯耐心地說,「說一遍?政——府的錢。」
「好,那就好。」又是一陣沉默,雨聲依舊。「那麼,吸血鬼,」那聲音接著說,「今晚雨很大,你們別想在這樣的天氣里飛起來。車裡有吸血鬼嗎?」
「很好。那裡面有郵政公司雇的全副武裝的巨人嗎?」
破曉時,原屬於強盜的馬走出了森林,出了山口后,在附近的一片樹林里被勒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