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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新頭領

第十章 新頭領

「我說的是真正的成名作。」基思說,「我生長在到處都是協會的大城市,所以我知道。成名作是學徒在滿師時做的作品,是給協會的長老們看的,以表示他配得上『師傅』這個名頭,能成為合格的會員,明白嗎?可以是一首動人的交響曲、一件美麗的雕塑,或者一爐誘人的麵包——作為『他成就名聲的作品』。」
「到現在為止你做得很好,老闆。」那位舞蹈家拍拍他的肩膀說。
什麼是最糟糕的?她想。恐懼令她的身子僵硬了。是我能看見這些眼睛,還是我知道等火柴熄滅以後它們還會在那兒?「而我只有兩根火柴了……」她低聲對自己說。
「好建議,」黑皮說,「很好的建議。」
「那是什麼?」馬利西亞嘶聲問道,她覺得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裙子上滑了下去。
「剛才你看見了他們奔逃的樣子。他們吱吱地叫著奔逃,忘了如何說話。實際上,我們只是……老鼠。」
「地圖,老闆?」沙丁魚一臉關切的樣子,「我以為在地上畫地圖的是你……」
哦,對了,蜘蛛的聲音嘶嘶地說,你能控制黑暗,對嗎?你對一隻小老鼠說過,你能學著控制黑暗。
「對啊,河裡,每個人都知道的。」
世上有一種東西叫作染料,莫里斯想。幾包黑色的染料,屏住呼吸一分鐘,然後就可以說:「嘿,用奶油和魚養我這後半輩子吧。」絕好的計劃吧?
莫里斯聞了聞,他知道毒豆子已經被嚇得失了禁,然而就算那樣,那隻小老鼠並沒有退縮。
黑皮忙沖沙丁魚點了點頭,沙丁魚用帽子熄滅了蠟燭。潮濕的黑暗沉沉地聚攏了過來。
老鼠們似乎熔化了,它們不再是筆直專註的雕像,恐慌似乎再次在它們之中蔓延開來。
黑皮看了看沙丁魚,沙丁魚聳了聳肩。黑皮心中一沉。一旦當了領頭鼠,每個人都會等著看你說什麼。可那隻白老鼠還是不見蹤影。
我是生活在地下的老鼠冥神。
「以前一切對於我是那麼清晰……」毒豆子低聲說。
他的目光越過老鼠們的腦袋落在了沙丁魚身上,沙丁魚舉起了帽子。咒語被打破了,老鼠們又開始呼吸,但是魔法還在,在閃亮的眼睛里,在扭動的尾巴上。
「我看我得留心你了,沙丁魚,」黑皮說,「你動起腦筋來跟莫里斯一樣。」
「你能看出我們該怎麼做嗎?」毒豆子問。
「好——吧。」他說,「現在,我們不知道我們會……」他的目光瞥見了沙丁魚,沙丁魚微微地搖著頭。
火腿睜開一隻眼睛。「我……還……是……頭……兒嗎?」他問。
這氣味撲向了沙丁魚的鼻翼。他扭過頭。「火柴,老闆!」他說。
他不得不承認他制訂計劃的本事比在地下搜尋的本事強得多。說他迷路了並不確切,貓從來不會迷路,他只是不知道其餘的一切在哪裡。小城的地下沒有多少地方,這一點是肯定的。地窖、陰溝口、水管、陳舊的下水道、地下室,還有一些被遺忘的建築形成了一個蜂巢。連人也能在裏面四處走動,莫里斯想。捕鼠人無疑走遍了這些地方。
可那是無可爭辯的事實,他的良知說,不過我們不想告訴毒豆子,是不是?那隻顫抖的小鼻子。他認為我們是英雄!
還有兩根火柴,蜘蛛說,然後,不管怎樣,小老鼠,你都屬於我了。
你的思想很有意思。你也期盼著老鼠的統治權。
「這兒有東西。」他說,「我從他們在夾子里找到的那隻『吱吱』的身上聞到過,是一種恐懼,從你身上我也聞到了。」
……無盡的潮濕的黑暗……
「絕不。」毒豆子說,「你不過是陰影。」
「好,好……」黑皮有些不安,以前從來沒有過這麼多隻老鼠這麼密切地盯著他。他跟著沙丁魚走開了。
「它們看見的比你想象的多。」毒豆子說,「如果像你說的那樣,你是老鼠神……那就現身出來給我看看吧。百聞不如一見。」
「而且……戒條也被我弄丟了。」
「在我看,老闆,一個能用眼睛瞪退老鼠神的人……唔,沒有人會想去惹他,對不對?一隻把老鼠神的牙印當做腰帶的老鼠?好,好,不是事實,但老鼠們會跟隨這樣的老鼠。現在這種時候,老鼠們需要可以跟隨的人。剛才關於老火腿的事兒,你在那兒做得很好——埋了他,在上面留一點兒老鼠屎,同時在上面留一幅圖……這樣一來,老老鼠喜歡,小老鼠也喜歡。讓他們看看你是在替他們所有的人著想。」沙丁魚偏著頭,不安地咧嘴笑了笑。
「河裡……」基思低聲說。
「是嗎?真的嗎?一直以來,關於你的事情……我想了很多。」
到處都是巨大的老鼠,地板上、盒子上、牆上。中央是燃燒了一半的火柴投下的一圈光影。火柴被渾身發抖的桃子高高地舉著。桃子身前不遠處站著毒豆子,正抬頭盯著一堆盒子和麻袋。
「嗯。」桃子說。
想象一下吧,貓,蜘蛛的聲音說。想象有一百萬隻聰明的老鼠,不會逃跑的老鼠,戰鬥的老鼠,擁有同樣思想、同樣視野的老鼠。我的思想,我的視野。
「『就是貓』。是的,我知道。我希望我知道答案,沙丁魚。」
「也可能是醉得非常非常厲害吧,你認為呢?」馬利西亞說,「有十隻老鼠,像一顆星星,中間是尾巴打成的一個大大的結。人們還發現過好多隻老鼠王,有一隻老鼠王有三十二隻老鼠!有很多關於老鼠王的傳說。」
「好,」黑皮說,「出發。我們愛黑樹林!它屬於我們!」
「好像是他們叫省大錢的。」基思說,「突變一族來了!」
「不可能的,是不是?」馬利西亞說。
在存活的老鼠嗅到同伴的恐慌,想逃出屋外后,攻擊陣線才散開了。突變一族三五成群地狠狠追殺一隻又一隻逃竄的敵人,一口咬死它們。
「因為,你瞧,你只是替別的老鼠想,」他說,「而不是為他們著想。儘管你說了那麼多,但你並不是老鼠神。你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謊言。要是有老鼠神的話——我希望有,他不會說戰爭和死亡。他應該是我們最美好的部分,而不是最邪惡的部分。不,我不會加入你們,黑暗中的騙子。我寧願選擇我們的道路。有時候我們愚蠢而虛弱,但是聯合起來我們就很強大。你為老鼠們設定好了計劃?好,可我為他們構築了夢想。」
哈!那是最聰明的地方。一隻一個月左右就拿來一枚金幣的黑貓,你說難道不是值得一養的幸運貓嗎?
「嗯。」前方的眼睛不見了,然而桃子依然能看見兩側的眼睛。
「在它https://read.99csw.com們活著的時候?你得先抓住它們,然後再對付那些不停動彈的滑溜溜的細尾巴和不停咬你的頭?八隻?二十隻?三十二隻?三十二隻憤怒的老鼠?」
「站著別動,傻妞!」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說,「站著別動,不然我就咬你!」
「我還以為這是一場冒險呢。」基思說。
他身後傳來噼啪一聲,火苗一閃,桃子用即將熄滅的第一根火柴那跳動的火苗點燃了第二根火柴。那些已經漸漸爬近的老鼠形成的包圍圈又退了回去。
莫里斯默默地叫喊著。下水道的兩邊分出了小岔道,但是那道紅色的細條繼續通向前方。在另一個窖井蓋下,有件東西躺在水裡,紅色從上面微微滲了出來。
「你說過它很重要!」
你不是打算跑去幫那隻小白老鼠的嗎?他的良知說,還是你想沖向陽光?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莫里斯擠在一根水管中爬行的時候問自己。貓沒有這麼做的天性!
因為我們的心底里是善良的,他的良知說。
「你知道我以前老待在劇院里,」沙丁魚說,「也學了一點兒劇院的東西。是這樣……你瞧,我想說的是,你是頭兒,對吧?所以你得做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樣子,是不是?要是領頭的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那別人也就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也許是一群老鼠就那麼緊緊地擠著,尾巴就扭在了一起?城市博物館的大酒精罐里就泡著一隻老鼠王的標本。」
毒豆子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莫里斯聽見他說:「我不承認。而且我還沒有瞎到看不見黑暗的程度。」
「有什麼關係呢?」毒豆子的聲音很苦澀,「沒有人在乎那些戒條。」
「我……這……我覺得……」
莫里斯精神一松。他本來以為是——什麼?然而這個……這個……在某種程度上更加糟糕。比什麼都要糟糕。

「他是說在上面留一點兒屎尿。」他身邊的一隻老鼠說。

原因再清楚不過,他懷有尋找老鼠島的偉大理想,沒有他老鼠們就不會合作,我就得不到錢,莫里斯說。
「去那邊!」黑皮命令道。
「它們不會比捕鼠人更兇惡,是不是?」馬利西亞說,「再說,魔笛手很快就來了。他會把它們全領到河裡或者別的什麼地方……」
桃子咽了一口唾沫。「但願我們有更多的火柴。」她說。
「哦,不。」他說。他們不會扔下這件東西,不是嗎?桃子到哪兒都拖著它,好像它寶貴至極——
愚蠢弱小的思想。早晚總會找到進去的辦法。那隻貓的抵抗力還強一些!你們會聽從我的命令。把那些老鼠放了。
「要是他能活過來,而我們已經把他吃了個乾淨,他一定會很生氣。」一個聲音說。老鼠群里傳出幾聲緊張的笑聲。
「聽著,我沒有……」黑皮開口說,但是沙丁魚捅了捅他。
我會不會先找到他們?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莫里斯的頭腦中說,或許我已經……
「不想!」
嘗嘗我的痛苦吧!
桃子憂心忡忡,似乎在離家萬里的地方迷失了方向。她找到了一堵足夠粗糙的牆,然後從簡易的包裹里抽出一根火柴。紅頭「嚓」的一聲點燃了,她把火柴高高地舉了起來。
「不對!大家——大部分人都努力在遵守,沒做到他們就很難過!」
「我也是這麼想的。」基思說。
「以前我們只是森林中一種吱吱叫的動物,」毒豆子說,「後來人類建起了堆滿食物的穀倉和食品櫃,當然我們拿了我們能拿的,於是人類把我們稱作害蟲,用夾子捕捉我們,在我們的身上撒滿毒藥。悲慘中,結果,你產生了。但你不是答案。你只是人類製造的另一種邪惡的東西,你只會給老鼠帶來更多的痛苦。你擁有一種力量,能乘人疲勞、糊塗或者煩躁的時候進入人的頭腦。現在你就在我的頭腦里。」
「有些不對勁兒。」毒豆子說。
但是毒豆子說:「合作,對。我們合作以後就可以向人類發動一場令他們難以置信的戰爭。誘人,非常誘人。當然,成百萬隻的老鼠會因此喪命……」
「只是別的老鼠嗎?」基思問。
因為我有個退休的計劃,莫里斯想,我已經四歲了!只要攢夠了錢,我就會有一個舒服的家。家裡面火生得旺旺的,還有一個和善的老太太每天給我奶油吃。我全都計劃好了,每一個細節。
深沉的黑暗。黑暗中傳來一個小小的聲音。
沙丁魚豎起了耳朵,他想聽聽老領頭鼠對黑皮留的遺言。幾秒鐘后,他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他能聞出事情的變化。
「我想我們應該把老鼠放了,」馬利西亞說,「太殘忍了,就這麼把它們塞在籠子里。」
毒豆子抬起頭。
「怎麼會呢?」
他努力想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對,」最後他說,「他喜歡那樣,那才是……老鼠的方式。但是把這個也畫上,畫在埋他的地上。」
「我們現在要吃了他嗎?」一隻老鼠問。
「對啊!現在感謝多嘴的小營養,你是直面老鼠神后全身而退的老鼠,不是嗎?」
「沒有,老闆!但準備好大開殺戒了!」
突變一族發出刺耳的歡叫,那歡叫的意思是「經過了這一切,我還活著!」。
蜘蛛眾多的腦袋左轉右轉。莫里斯的思想現在已經所剩無多,無法再做思考了,但看上去老鼠王好像在試圖得出結論。
莫里斯的確感受到了,就像一陣灼|熱的狂風,吹得腦袋昏昏沉沉的。他知道這種感覺,那是突變以前慣常的感覺,是他在成為莫里斯以前慣常的感覺。那時候他只是一隻貓,一隻聰明的貓,但只是貓。
「那不管用!」
「不,我的頭腦工作得非常好,謝謝。」毒豆子說,他的聲音依然那麼平靜,「是的,這個提議很有欺騙性。我們會一起統治老鼠的世界,是不是?」
「話是沒錯,但是她……」
那群老鼠跟一整隻老鼠一樣在齊刷刷地前進,發出「刷刷刷」的聲音。莫里斯退了一步。
「它們爬得太快了!」馬利西亞喘著粗氣說,「又有一隻爬到我的頭髮……」
站在前面的一隻老鼠似乎有點兒拿不準黑皮的話。「呃……您說『做上標記』,」他說,「是要我們跟埋別的東西那樣做上標記嗎?」
「火腿臨死前跟您輕聲說了什麼?特別的領導智慧,是嗎?」
「試著踩著它們走,但是無論如何也別失去平衡!」男孩說,「這些傢伙可不友好!」

「你聽見什麼了嗎?」馬利西亞問。
你不過是只老鼠,一隻小老鼠,九九藏書而我是老鼠本性的靈魂。承認吧,小瞎老鼠,瞎了眼的小寵物老鼠。
他在地上畫了一幅圖。

是的。哦,是的!
「還記得上次的事兒嗎,老闆?」
「但這是現實生活。」馬利西亞說。
那隻貓動不了啦,蜘蛛的聲音說。
火腿一動不動地躺著。
「你為什麼這麼說?這不像你說的話!」
「可怕的東西、未知的東西、突如其來的東西,」黑皮前傾著身子說,「然而你們,你們大伙兒,是擁有頭腦的老鼠,是能思考的老鼠,是不會轉身逃跑的老鼠,是不怕黑暗、不怕聲音、不怕夾子和毒藥的老鼠。什麼也阻擋不住你們這樣的老鼠,對嗎?」

「我是一隻老鼠,」毒豆子輕聲說,「但我不是害蟲。」
長時間的沉默。在莫里斯看來,這段時間簡直太長了。
在窖井蓋的正下方有一件白乎乎的東西。那一條紅色則來自上游更遠處,漂過那件白色的東西時被分成了兩半,之後又混為一股。
莫里斯走近了那件東西,是一捲紙,濕透了,還染上了紅色。他伸爪把紙撈了出來,紙「啪」的一聲掉在了陰溝邊上。他輕輕地展開紙,眼前是被水浸花了的黑色鉛筆畫出的圖案。他知道那是什麼,有一天沒有更好的事情可做時,他曾經研究過它們,覺得簡單得直冒傻氣。
莫里斯猛然轉過身,睜大了眼睛。身後有老鼠,幾十隻老鼠,有幾隻幾乎有莫里斯的一半大。它們全都帶著同樣茫然的表情盯著他。
良知沉默了。也許是被計劃的聰慧驚呆了吧,莫里斯想。
沒錯!
空氣中又出現了熟悉的陳年腐水的味道,又離那間泥漿地窖很近了,可是有多近呢?那股臭味比罐裝貓食還要糟糕。那間地窖隨時可能出現在眼前,他有可能短距離衝刺,甩開那些老鼠。緊跟在身後的嗜血的老鼠能讓你插上翅膀。
「是的,沒錯,」桃子說,「但是除此之外,我們是什麼?這是你經常說的。好啦——求求你,我們回去吧,你不舒服。」
「所以呢?」
在黑暗裡嗎,貓?你要怎樣擊退我的老鼠們?在你身後的老鼠們?
「嗯,對。對,是的,沒錯。那隻老鼠,」毒豆子突然一揮爪子,指著一隻被火苗鎮住的大老鼠說,「你能告訴我她對此是怎麼想的嗎?」
「我不知道,你是老鼠男孩。」
「不是通道和捕鼠夾位置的地圖!是……是關於我們是誰和我們到何處去的地圖……」
「一切都亂了。」黑皮盡量壓低聲音說,「我們需要他!我需要他!」
「不知道我們應不應該把老鼠放出來。」基思沉思道,「它們看上去很餓。」
他把它們領進河裡……你在聽嗎?……把它們全部淹死!
他得靠自己了。
「尾巴怎麼會結在一起呢?」
「嗯。」
「你在哪兒?」莫里斯大聲問道。
「我想他是不行了。」黑皮說,「不行了。」
「中了毒,頭兒?」沙丁魚小聲地說。
馬利西亞皺起了眉頭,有些人面對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實時總是這樣皺起眉頭。「只要想干,什麼人都能將一把老鼠尾巴打個結。」她說,「我肯定就行。」
真的嗎?唔,我們不想先說壞消息,但我們不是黑色的!我們是那種髒兮兮的斑貓!
我們是貓!貓要錢幹什麼?
「嗯,你的提議……很有意思。」毒豆子說。
「啊,」毒豆子說,「向來如此。事情越來越清楚了。」
「別聽它的!」桃子嘶聲說,「它在影響你的思想!」
桃子倒吸了一口涼氣,但是毒豆子用微弱的聲音繼續說道:「世界的確太大、太危險了,而我們很弱小,而且我累了。在一起我們會很強大。」
……但那灼|熱而可怕的聲音的火焰熔化了他的思想。記憶散開了,旋轉著墮入了黑暗。所有那些微弱的聲音,不是那可怕的聲音,而是莫里斯自己的那些聲音,那些互相爭辯、對他不停嘮叨、告訴他做錯了或者可以做得更好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了……
莫里斯轉身貼著邊向前走去,老鼠群尾隨在他身後。他忽然一轉身,鼠群停了下來。他又回身走了幾步,一邊走一邊朝後看,身後的老鼠們像是串在了一根繩子上。
蜘蛛聽上去像是吃了一驚:想?它為什麼要想?它是一隻老鼠!
聰明的老鼠。你跟別人說的那些我都聽見了。你懂得事理,懂得直面黑暗能讓我們變得強大,懂得面前的黑暗和腦中的黑暗,懂得不合作就會滅亡。你願不願意……合——作?
「是的,」毒豆子說,「我感受到了。」
「可能什麼?」馬利西亞問。
黑皮看看身邊,老鼠們已經爬過來圍成了一圈。他看見他們在交頭接耳,在不停地看他。黑皮瞪大眼睛四處張望,想看到毒豆子蒼白的身影。
現在他在一條小小的方形通道里,裏面布滿了鉛管,熱水零星地滴落在通道旁的陰溝里,甚至有漏水的嘶嘶聲。他的頭頂上是通往街道的窖井蓋,漏下微弱的光線。
啊哈!但是黑貓會帶來幸運,莫里斯想。
光的氣息在下水道內飄蕩,撲到了莫里斯的臉上。他聞了聞。桃子!她痴迷燭光,那幾乎是毒豆子所能看見的一切。她總是隨身帶著幾根火柴。發瘋!生活在黑暗中的動物竟然帶著火柴!好吧,想一想,那顯然算不得發瘋,可就算不是發瘋……
「該死!我忘了。」馬利西亞說,「它們在幹什麼?」
光是有氣味的。
莫里斯知道自己不只是一隻貓。他知道世界廣大而複雜,涉及的事情遠不只是猜想下一餐吃的是甲蟲還是雞腿這樣的事情。世界廣大而艱難,充滿了不可思議的事……
莫里斯開始奔跑,在滑膩膩的石頭上滑行,掠過了下水道的轉角。
「合——作?」莫里斯說。他皺起了鼻子。「跟我聞到氣味的這些老鼠?它們聞起來……又大又蠢。」
黑暗中傳來了動靜。一根火柴擦亮了,燭火再次點燃,又帶來了陰影。
「他會像黑皮那樣活過來嗎?」另一隻老鼠問。
「能不能單獨說兩句,頭兒?」他禮貌地抬起烤焦的帽子問。
莫里斯眨了眨眼睛,舌頭慢慢地自動縮了回去。他放平耳朵,無聲而緩慢地移動四足,貼著陰溝邊爬行。
一陣雜亂的爬動聲,蜘蛛離開了陰影。
「準備好為突變一族獻身了嗎,沙丁魚?」黑皮大聲問道。
read.99csw.com「唔,有一兩個故事的確說它們也能控制人。」馬利西亞說。
到處都能聞到老鼠的氣味。莫里斯動過呼喚毒豆子的念頭,但是他把這個念頭否決了。喊叫也許能幫他找到那隻小老鼠,卻也可能提醒別人……莫里斯在哪兒。那些大老鼠,唔,又大又丑,遇到它們連傻狗也會有麻煩。
「我想看看和我說話的人。」毒豆子堅定地說。
「啊,」毒豆子說,「現在一切多麼清楚啊。但那是行不通的。」
「我把《邦尼先生歷險記》弄丟了。」桃子說。
「可是,是我們倆商量好放它們出來的。」
「他……走了。」黑皮說。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想到要吃掉火腿,他總是覺得不對。「把他埋了,」他說,「做上標記,好讓我們知道他埋在哪兒。」
「我在什麼地方讀到過,說它們待在窩裡的時候,因為窩裡太臟,尾巴就被粘住了,後來就扭在了一起,好像……」
他們把火腿放在地上。火腿躺著,發出沉重的呼吸,每呼吸一下身體便顫抖一下。
好樣兒的,好樣兒的,貓!看見這些吱吱叫的動物卻沒有跳起來!一隻貓是怎麼學會沒有貓的樣子的?
桃子猛地轉過身來,火苗隨之忽地一閃,離得最近的那些老鼠急忙抽身躲開,像涌動的波浪。
那我們為什麼要在地下滾爬、努力尋找他呢?
「當然。」
一個聲音在一雙雙眼睛後面的黑暗裡說:就是這樣,在絕望中,你們終於走向我了……
別動,貓,不然我就讓你的肺停止工作。瞧見了嗎,小老鼠?連貓也得服從我!
「對!」那個聲音在她的后脖頸上說,「別動,別踩著任何一隻老鼠,別擋著路!」
浸泡在水裡的是《邦尼先生歷險記》,紅色的墨水從老鼠魯伯特的紅馬甲上滲了出來。
那好運呢?良知問。
哦,這麼說你認為自己是一隻好老鼠了?但偷得最多的才是好老鼠!你以為好老鼠是穿著馬甲、長著毛皮的小人!哦,是的,我知道那本愚蠢,愚蠢至極的書!叛徒!老鼠的叛徒!你要不要嘗嘗我的……痛苦?
你是一個瞎子,小白老鼠,從你粉紅色的眼睛里我看見的只是迷霧。
「在下水道里,離那些籠子不遠。」黑皮說。「莫里斯跟他在一起。」他補充道。
對!永遠別相信捕鼠人!他們會把活兒拖到明天。可是人喜歡相信故事!他們寧願相信故事而不願意相信事實!但我們,我們是老鼠!而且我的老鼠會游泳,相信我。巨大的老鼠、不同的老鼠、存活下來的老鼠、體內擁有我部分思想的老鼠,他們會從一座城市擴散到另一座城市,隨後就會造成人類無法想象的破壞!我們會讓他們為每一個捕鼠夾付出一千倍的代價!人類折磨、毒害、殺戮老鼠,以及所有加在我身上的痛苦,這一切都將得到報復。
你應該已經發現在這個世上有一個種族,他們偷竊、殺戮、傳播疾病、掠奪他們無法使用的東西。蜘蛛的聲音說。
「他來自於老鼠,替老鼠著想。」沙丁魚說,「畫得好,老闆。」
哦,對了,領導者可不準有不知道的時候。
「一個捕鼠人為了成為捕鼠師傅,該交出什麼樣的成就名聲的作品,以此來顯示他真的能夠控制老鼠呢?還記得那扇門上的標記嗎?」
說得好。看見我的這些出色的老鼠了嗎?幾個小時以後那個愚蠢的魔笛手就要來了,來吹他愚蠢的笛子。是的,我的老鼠會跟著他奔出城去。你知道魔笛手怎麼殺死老鼠嗎?
「很好,」毒豆子說,「那只是一個謊言,把我們拖倒的謊言。」
「我只是覺得有些人喜歡做殘忍的事兒。」基思說,「老鼠王怎麼找吃的?它們會向不同的方向拉扯。」
黑皮直立起來,用爪子指著地窖另一頭的門。「要是想幫忙,就把那扇門打開!」他吼道,「打開它!」然後他衝進了下水管,其餘的老鼠尾隨著他一擁而入,其中一隻一邊走一邊跳著踢踏舞。

「那我就在那兒做夢……再也不醒來了。」火腿說,他的頭又垂了下去,「這不是……老老鼠死亡的……方式,」他咕噥說,「不應該……這樣,不應該……在有光的地方。」
「營養……告訴我……你看見了……老鼠神……的……通道……」火腿說。
黑皮放眼看了看自己的隊伍,不盡如他的意。老鼠們正在從藏身的地方陸陸續續地走回來,一些老鼠——聰明理智的老鼠——在恐慌中碰到了捕鼠夾和毒藥。不過他已經儘可能地選出了最好的。有幾隻是有經驗的大老鼠,比如鹽水和沙丁魚,然而大部分都很年輕。也許並沒有那麼糟糕吧,他想,老老鼠驚慌得最厲害,他們不那麼習慣思考。
「我去找一些人組成搜索隊,老闆,只要告訴我該從哪兒找起。」沙丁魚順從地說。
「但我依然站在這裏。」毒豆子說,「現在,我聞到了你的氣味,就能直面你、擊敗你。雖然我的身體在發抖,但是我能保留免受你控制的地方。我能感到你在我的頭腦里四處跑動,可是你瞧,現在所有的門已經對你關閉了。我能控制內心的黑暗,那是一切黑暗之源。你已經向我表明了,我不僅僅是一隻老鼠。如果不是那樣,我就什麼也不是。」
「你包里真沒有對付老鼠的東西?這是捕鼠人的老窩!你有好多對付海盜、土匪和強盜的玩意兒!」
「但是捕鼠人說他做了一隻。」基思堅定地說,「他說做一隻是為了加入協會,你知道什麼叫『成名作』嗎?」
「我們能做什麼?」毒豆子問。
「真沒有,從來沒有哪本書里寫過在捕鼠人的地窖里的冒險!」馬利西亞叫道,「哦!我的脖子上有一隻!在我的脖子上!還有一隻!」她瘋狂地彎下腰,抖落了那兩隻老鼠。一隻老鼠撲向她的臉,她急忙又直起了身子。
他們終於到達地窖的時候,幾隻老鼠正在裡頭亂兜著圈子。黑皮和沙丁魚走在火腿的兩側,火腿的腿幾乎已經邁不動了。
「那是好事還是壞事,長官?」沙丁魚說,「你知道火腿總是說:『你總是可以堅信,貓……』」
我們會……合——作。一旁的莫里斯想:是啊,沒錯,你們合作,他們統治。你肯定不會上這個當的!
「死的?」
眼睛無聲無息地退入了陰影里。老鼠怎麼會這麼安靜呢?她想。
它能看見我看見的,莫里斯想。它讀不出我的思想,但是能看見我看見的,聽見我聽見的,而且很會猜測我會想什麼……
不,我不善良,莫里斯想。
「我,可惜,並不強壯。」毒豆子小九-九-藏-書心地說。
馬利西亞環顧著骯髒的小屋。「有道理。」她說,「對,幾乎可以構成一個好故事了。也許世上只有一兩隻真正的老鼠王……對,對,也許只有一隻——可是有人聽說了,覺得很有趣,就決定試著做一個。對,就像那些田裡的圓圈。不管有多少外星人坦白是他們弄出來的,總有幾個頑固分子堅信是人半夜開著輾草坪的機器……」
「是的,頭兒。」黑皮說。
「啊,對了,有些關於老鼠王的故事說,它們能控制別的老鼠,」馬利西亞說,「好像會用思想讓老鼠給它們拿來食物,或者抬著它們去別的地方什麼的。你說得對,老鼠王行動不方便,所以它們……學會了如何借用別的老鼠的眼睛和耳朵去看去聽。」
你不服從我?蜘蛛對著毒豆子低伏的身影叫道,反抗代表老鼠本質的我?我代表著骯髒和黑暗!我代表著地板下和牆壁里的吱吱聲!我代表著破壞和毀滅!我是你否定的一切的總和!我是你真正的自我!你服不服從我?
你很快會看見我的。繼續走吧,小貓咪。你也不得不走,只要我發出一句話,只要我念頭一閃,你眼前的老鼠就會撲倒你。哦,你也許能殺死一兩隻,但總會有更多的老鼠,總會有更多的老鼠。
忘了我,我只是一個故事。
幾秒鐘后戰鬥便結束了。幾隻幸運的逃難者的叫聲隱到了牆后。
「哦,你是說那座可愛的小島?我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老闆。」
「莫里斯?」她問道。
不,我不是英雄,莫里斯想。
他再次閉上了眼睛。
那就什麼也不是吧!
「老鼠不應該……」他讀道。之後是一片水漬,最後的一點兒寫道:「我們不像別的老鼠。」
沙丁魚往前湊了一步:「我能問一個問題嗎,長官?」
「統治?」毒豆子問,「我?」
基思眨了眨眼睛。他的手放在了一隻老鼠籠子的籠栓上。
害蟲?
四周是一雙雙的眼睛。
基思小心地垂下手,後退了幾步。
他想也沒想,就碰了碰傷口。傷口愈合得很糟糕,還在滲著血,會留下一道終身的大疤。他抬起染著自己鮮血的手,主意自然而然地產生了。
那就對我說實話吧,白老鼠。你看見我了嗎?走近些!是的,你看見我了,透過你的迷霧,你看見我了。人為了取樂創造了我!把老鼠的尾巴結在一起,看它們相互撕咬!但是我沒有撕咬。在一起我們很強大!一副頭腦只擁有一副頭腦的力量,兩副頭腦只擁有兩副頭腦的力量,但是三副頭腦就有四副頭腦的力量,四副就擁有了八副,八副……則是一副——一副比人的頭腦更加強大的頭腦。我的時機快到了。那些愚蠢的人類斗鼠,讓強壯的存活下來,然後讓它們再斗,讓更強壯的存活下來……很快籠子就會打開,人類就會知道「鼠疫」這個詞的意思了!看見那隻蠢貓了嗎?他想跳,可我輕鬆地按住了他。沒有任何思想可以反抗我。而你……你很有趣。你有與我相似的思想,替老鼠們著想,不僅僅是一隻老鼠。我們要的是同樣的東西,我們有計劃,我們追求的是老鼠的勝利。加入我們吧,在一起我們會……很強大。
他們離我越來越近了,莫里斯。太近了。我要不要告訴你那個一臉傻相的男孩和那個滿嘴蠢話的女孩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老鼠能把人活吃了?
「就我個人來說,老鼠王只是一個故事。」馬利西亞說著走到暗門邊,打開了暗門,「那個捕鼠人真是一個愚蠢軟弱的傢伙,他只是咕噥個不停。」
馬利西亞插上了小屋的門。
「當然,就是一切真正傑出的……」
「不知道。」
「是嗎?」基思說,「真的發生過嗎?」
「小島的事兒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黑皮說,「但是我在……那個地方的時候,我……依稀看見了一個想法。人和老鼠之間的戰爭從來沒有停止過!但是應該結束了,現在,在這個地方,這些老鼠……應該可以結束了。此時,此地,可能是唯一可以結束這場戰爭的時間和地點。我能看見頭腦中這個想法的形狀,卻想不出合適的語言,你明白嗎?所以我們需要那隻白老鼠,他知道思想的地圖。我們得用思想走出這一切,吱吱叫著轉身逃跑已經不再有用了!」
他從成排的老鼠前一路走過,在每隻老鼠的眉間點下一個鮮紅的記號。「從此以後,」他平靜地說,「人們會說:『他們去過了,他們做到了,他們走出了黑樹林,從此認識了自己。』」
結論是一聲怒吼。
「你是誰?」
它們走近了,貓。我們要不要玩一個遊戲?貓喜歡遊戲。你有沒有玩添加劑?在你咬掉他的頭之前?
「老鼠王能跟人說話,是不是?」基思問,「它是不是跟我們說話了?」
「但是老鼠都是游泳好手。」毒豆子說。
「老鼠通常一胎會生六到七隻小崽,可是小崽的尾巴很短,而且父母會把老鼠窩保持得相當乾淨。」基思說,「講故事的人到底有沒有見過老鼠?」
「黑皮,」火腿輕聲說,「我要告訴你……」
……骯髒、惡臭的黑暗……
「可是老鼠會……」基思說。
莫里斯想動,但是爪子不聽使喚。
莫里斯僵住了。「你死定了。」他輕聲說。
又有老鼠從四周的牆上奔涌下來,在地上瘋狂地奔跑。它們比關在籠子里的老鼠大得多,一隻咬住了基思的腳踝,基思一腳將它踢開了。
陰溝里的水看上去很乾凈,至少能看見底。莫里斯渴了,他低下頭,伸出了舌頭——
陰冷、潮濕的地窖里,火柴上的磷那刺鼻的味道像一隻飛翔的黃鳥,借風飛起,鑽過縫隙,青澀的味道像刀一樣切割著地下污濁的臭氣。

他們是多奇怪的東西啊,貓,以為自己不是老鼠的老鼠。我要不要跟你一樣?像貓一樣做?我要不要留一個活口?留一會兒?
「黑皮,」基思說,「你怎麼受傷啦?」
「那是謊言。」
「我……好……困……」
沙丁魚嘆了一口氣:「我希望你來當領頭鼠,老闆,這種時候我們還想內訌嗎?」
他聽見了頭腦中蜘蛛的聲音:就是這樣,在絕望中,你們終於走向我了……
「還有你應該讓他們去想你吸引他們的地方……你的那道疤,」沙丁魚說,「這是我的建議,長官。」
邦尼先生想起黑樹林里有怪物。
「但是請問,那些不夠強大的呢?」
「躺下吧,你累了。我還剩下幾根火柴,你知道看見光總會讓你感覺好一些……」
在莫里斯看來,那是一捆老https://read.99csw•com鼠。一捆老鼠爬過了盒子,行動卻非常流暢,似乎所有的腿是由一個機體操縱的。那東西翻過麻袋,爬進了光亮。莫里斯看見所有的老鼠尾巴被扭在了一起,打成了一個巨大而醜陋的結,而且每一隻老鼠都被弄瞎了眼睛。蜘蛛的聲音在他的腦袋裡隆隆作響的時候,八隻老鼠直立起來,拉扯著那個結。
「好吧,那就把未來看作是一個大捕鼠夾,」沙丁魚說,「上面沒有乳酪。」
黑皮瞪了營養一眼,營養一臉慚愧。「我是看見了……一些東西。」他說。
「那樣就要通過那間滿是籠子的小屋,老闆。」沙丁魚警告說。
「老鼠王非常神秘,」她說,「老鼠王是一群尾巴結在一起的老鼠……」
莫里斯用爪尖把書鉤了出來,廉價的紙張一頁頁地掉了下來,飄落在水裡。他們是不小心丟了嗎?他們剛才是在奔逃嗎?還是……他們把它扔了?毒豆子那會兒說了什麼?「我們不過是老鼠」?而且他說那句話的時候,聲音是那樣悲傷、那樣空洞……
「但還是發生了什麼,對不對?你可以讓大家興奮起來。照我觀察,你在夾子裡頭的時候遇到了一些什麼。不過別問我是什麼,我只會跳踢踏舞。我只是一隻小老鼠,永遠都只會是一隻小老鼠,老闆。但是有鹽水、促銷和其他一些大老鼠,老闆。現在火腿死了,他們有可能會覺得應該是他們當領頭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們為什麼要放這些東西出來?」他說,「我好像……在夢遊……」
蜘蛛直立起來,渾身發抖。莫里斯的腦中響起了盛怒的聲音。
「很有意思。可那和我們說的有什麼關係呢?」
「沒看見他,老闆。」
「什麼?我們需要他!他腦中有地圖。」
「可是我沒死,沙丁魚!」
隨著夜幕降臨,
「是的,我清楚你擁有力量。」光圈中毒豆子那小小的身影說。
現在他可以聞到老鼠們激動的情緒。在他們眼睛後頭的世界里,他們是有史以來最勇敢的老鼠。現在他要把這種想法固定在那兒。
老鼠群里一下子輕鬆了。儘管他們可能很尊敬火腿,但即使對於老鼠來說,火腿還是有一點兒臭。
話語汩汩地冒了出來:「你們聽說過那本書里說的黑樹林吧?好,現在我們就在黑樹林里,裏面還有別的東西,可怕的東西,潛藏在你們的恐懼的背後。它覺得它能阻擋住你們,可它錯了。我們會找到它,把它拖出來,讓它希望我們未曾出生過!要是我們死了……」他看見老鼠們齊刷刷地望向他胸口上青黑色的傷口,「死亡並沒有那麼可怕。我給你們講講幽靈老鼠的事兒吧。他等著抓那些因為害怕而逃跑的老鼠,那些畏縮、躲藏的老鼠。可是只要你直視他的眼睛,他就會沖你點點頭,徑直走過去。」
身後的老鼠推著莫里斯朝那個方向走去。我在被人耍呢,莫里斯想,走一步挨一爪,好讓蜘蛛聽見我尖叫。
老鼠們盯著他。所有的老鼠都以同樣的姿勢站著,全都盯著他的手指。成百隻老鼠,它們看上去……很餓。
「別擔心我,老闆,我很小,我只管跳舞,不是當頭兒的料。」
牆上有一個洞,透過洞可以看見火柴燃燒的光芒。由於身後老鼠們的壓力,莫里斯鑽了進去。
「加在你身上的痛苦。是的,我好像開始明白了。」毒豆子說。
它們反正是要死的。
替所有人著想,黑皮想,那隻白老鼠……「毒豆子在哪兒?」他一邊問一邊四處張望,「他不在這兒嗎?」
弱小的就是食物,向來如此!
「那只是另一個故事,一個愚蠢的故事,老鼠自以為不再是老鼠。」毒豆子說。
火腿看上去迷迷糊糊的,似乎要睡著了,但還知道抓住沙丁魚的尾巴,跟著老鼠們撤出了馬廄。他們僅靠著夜色的掩護,在陰溝和下水道里偷偷地潛行。這是漫長的一路,沙丁魚都覺得老老鼠走不過晾衣繩了。
緊接著傳入耳中的,遠遠的,輕輕的,是毒豆子的聲音。
服從我!別思考!相信故事!
「我只知道拆捕鼠夾的時候我在做什麼。」黑皮說。
「是的,」毒豆子說,「那很容易發現,那個種族叫作人類。」
「踩著它們走?」馬利西亞說,「太噁心了!」
耳邊傳來了爪子抓撓的聲音,「嗖」的一聲,一隻老鼠從馬利西亞的眼前落下,隨後又一隻老鼠「砰」的一聲落在她的肩膀上,滑了下去。
「老鼠會什麼?」
「唔,故事里就是這麼……說的。」
但是強壯者才能生存,蜘蛛的聲音說,它們躲開了捕鼠人,咬破籠子逃了出來。跟你們一樣,它們被召喚到了我的身邊。至於它們的思想……我能替所有的人思考。
他盯著一張張年輕憂慮的臉,深吸了一口氣,重新開了口。「這下面有未知的東西。」突然他知道該說什麼了,「前所未見的東西、粗悍的東西、強大的東西。」老鼠們幾乎都伏下了身體,除了營養,她用閃閃發亮的眼睛盯著黑皮。
一小條鮮紅色在水中溫柔地蜷曲著……
「不明白。」
她為什麼要養我們?我們臭烘烘的,耳朵殘缺了,腿上全是些爛斑癩癬,臉好像被人踢過……老太太為什麼要養我們,而不是養毛茸茸的小貓?
然而毒豆子顫抖的小身子依然站在那兒,盯著黑暗。
「我什麼也沒說,是你說了一聲『可能』。」基思說。
「老鼠會……老鼠會……」基思結結巴巴地說,「我記不得了,是關於老鼠和河的。大概不重要。」
行不通?
地窖里蠟燭還在燃燒著。黑皮有些吃驚,畢竟過去的一個小時漫長得像是一整天。
基思一把抓住她的手:「別摔倒!要是摔倒了,它們會變得很瘋狂!試著走到門邊去!」
他們現在在哪兒,貓?你能找到他們嗎?現在該走哪條路?
可能。
更多的老鼠涌了進來,然而這些老鼠前進的方式卻與眾不同,他們排成了一條緩緩前移的直線,只要敵對的老鼠撲過來,他們就會像拳頭一樣迅速合攏,等到再展開的時候,那隻老鼠已經死了。
——《邦尼先生歷險記》
莫里斯不得不承認沖向陽光似乎是最好的主意。沒必要對自己說謊。說到底,老鼠無論如何都活不了太久,就算他們有顫抖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