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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好響的咣當聲

第一章 好響的咣當聲


「那就去吧。」蒂凡尼心不在焉地說。一波一波的漣漪還在拍打著河岸。
最後一本書是《精靈故事童書精選》,這本書太老了,它應該屬於伊麗莎白時代以前的某個時代。
只有山峰比白堊地高。它們高高地聳立著,即使在夏天,也會有一道道長長的積雪,從紫色和灰色的山頂上拖下來。阿奇奶奶曾經把它們說成是「天空的新娘」,對於很少關心羊群以外事情的奶奶來說,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太稀罕了,所以蒂凡尼就記住了,何況,這話也說得完全正確。那正是那些山峰在冬季看上去的樣子,那時所有的山峰全都變成了白色,一道道的雪像面紗一樣地被吹起來。
「糖果,溫特沃斯!」她大叫著。
「看到了。我們最好快走,去告訴首領,我們發現了一個女巫。」
好響的咣當聲,它帶著長長的餘音,這表明咣當一下幹得非常漂亮。
蒂凡尼和她弟弟越走越高,越走越遠,直到他們腳下的小路變成了一條絲帶,兩個人變成了兩個小點。那兒就是她的家鄉……
「她只是揮了一下手臂,就打到它了!」
老師的眼睛眯得更厲害了。像蒂凡尼這樣的孩子真是個麻煩人物。「我能看出來,你是個聰明的人。」他說,「不過我不知道,在這堆人裏面有沒有動物學老師。有獸醫學,不過獸醫學不是動物學。你想問哪種特殊的動物呢?」
3. 揭秘分號之謎
吃過午飯,蒂凡尼拿著這些東西,前去受價值一個雞蛋的教育。
「我不能施魔法。」蒂克小姐挺直了身體說,「但我可以教魔法。」
《羊類疾病》這本書的後面是一本小薄冊子,叫作《白堊地花卉》。丘陵地的草地上遍布著細小、精緻的花卉,比如黃花九輪草和風信子,甚至還有在牛羊的啃食下倖存下來的更小的花卉。在白堊地,花卉不得不以堅韌和巧妙的方式,才能從羊群和冬天的暴風雪中倖存下來。
然後該說說蒂凡尼的臉了。她的臉是淡淡的粉紅色,臉上有一雙棕色的眼睛,頭髮也是棕色的,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她的頭也許會吸引別人的注意——比如,在一個盛著黑水的茶碟里——相對於她身體的其餘部分來說,她的頭顯得太大了,不過也許她會漸漸長勻稱的。
蒂凡尼已經能夠讀懂上面的意思了,即使那位老師把「冰川」寫成了「水川」。他有可能是個「大陸知識」的奇才,不過這位特殊的老師應該需要隔壁攤位的那個人的幫助。
所以這就是煩惱所在。要是你不想辦法阻止,人們就會沒完沒了地問下去。
那是一個圓圓的籃子,和半個椰殼差不多大,上面塗著的一層東西堵住了籃子的洞,使它能夠漂浮起來。一個只有六英寸高的小人站在籃子里。他長著一頭亂蓬蓬的紅髮,幾根羽毛、幾顆珠子和幾片破布編在頭髮裏面。他還留著紅色的鬍子,鬍子的情況和他的頭髮一樣糟糕。他身上滿是藍色的刺青,沒有刺青的地方則被一件小小的蘇格蘭裙遮擋著。他正在對她揮舞著拳頭,大喊大叫:「天啊!快離開這裏,你這親愛的小傻瓜!當心綠頭怪!」

「那麼,她就是女巫,對不對?」
靠近黑色大爐子的地方有一個架子,一直被她媽媽叫作「阿奇奶奶的圖書館」,她媽媽很喜歡「圖書館」這個叫法。別人則管它叫「奶奶的架子」。
蒂克小姐確實戴著一頂尖頭帽,不過這是一頂神秘的帽子,只有她想讓它變尖的時候,它才是尖的。

「真的不要。」蒂凡尼說。
她拿著平底鍋,像個擊球手一樣從藏著的地方跑出來。那個尖叫著的怪物,從水裡躥出來,咣當一聲,正好撞到了來自另一個方向的平底鍋。
「令人驚奇,不是嗎?」蒂克小姐說,「這麼快就想到……噢,不……」當一陣眩暈向她襲來時,她停止了奔跑,靠在了田野的土坡上。
把這件事告訴誰都沒有意義,所有的人都會說「這孩子真有想象力」,這是在他們心情好的時候,在他們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們會說「別瞎說」!
這裏的情況看上去還是很正常,不過她不會讓那個東西來愚弄她了。所有的鮭魚都逃走了,就連鳥也不叫了。
蒂凡尼為此感到很自豪,不過這種自豪有些怪怪的。這樣說吧,實際上讓她感到自豪的,是她的祖先曾經四處遊牧,偶爾也嘗試過新的工作。但其實人們應該為重要的事情感到自豪才對。從她記事的時候起,她就聽過爸爸,這個並非看上去那麼安靜和遲鈍的男人講過一個笑話,這個笑話肯定從一代阿奇傳給另一代阿奇,一直傳了幾百年了。
她剛往後退了兩步,就有兩條幹柴一樣的胳膊從水裡冒出來,瘋狂地朝著她剛才待過的岸上亂抓。轉眼間她就看到了一張瘦臉,長著長長的尖牙、巨大的圓眼睛,像水草一樣的綠頭髮滴著水,可緊接著這個東西就扎進了深水裡。
「嗯。」她說,「八英寸,他們幹嗎不說?」
「綠牙詹妮。居住九_九_藏_書在水裡的怪物,長著大牙齒和大爪子,眼睛像湯盤。」蒂凡尼說。
竊竊私語聲……按照她奶奶的字典解釋,它的意思是「低而輕的聲音,像耳語聲和嘟噥聲」。蒂凡尼喜歡這個詞的意味。這會使她聯想到穿著長長的斗篷、在門背後小聲地說著重要機密的人:嘰嘰咕咕嘰嘰咕咕……

人們一般都不去管蒂凡尼。這並不是什麼特別殘忍和讓人不愉快的事情,只不過農場很大,人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她自己的工作也做得非常好,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別人就看不見她了。她是一個奶場女工,而且很擅長這個活兒。她做的黃油比她媽媽做的還要好,人們還總是對她做的乳酪讚不絕口,這是一種天分。有時候,當流浪教師來到村裡的時候,她就會去接受一點教育。不過大多數的時候,她都在乳品間幹活,那兒又暗又涼快。她很喜歡幹活,這意味著她在為農場做事。
老師用大拇指朝這一排攤位盡頭的一個小帳篷指了指。這個帳篷是黑色的,相當破舊,上面沒有任何海報,連個驚嘆號都沒有。

「這孩子需要觀察。」她說,「不過白堊地太軟了,不可能在那兒培養出女巫的……」

接受蔬菜、雞蛋和乾淨的舊衣服
「不,不會!只不過魔法不起作用了……」
於是,他抓起一把非常小的槳,迅速地搖著,籃子飛快地漂走了。
蒂凡尼同意了,是的,她還有一兩件她很想知道的事情。
地理!
她包里唯一的東西,也是一件會引起任何人懷疑的東西,是一本破破爛爛的小冊子,書名為《脫身術入門》,作者是格瑞特·威廉遜。如果你不巧遇到這種情況,被綁著雙手扔進池塘里,你要有能力在水下游三十碼,還要有能力潛伏在水草下面,透過一根蘆葦管呼吸空氣。假如你解開繩結的能力不是驚人地好,那所有的能力都算不上能力。
「你在這兒不能施魔法了嗎?」帽子里的聲音問。
今天,顏色鮮艷的小貨棚和帳篷搭在了村子外面的一塊田野上。在它們的後面有一些小小的方形區域,被高高的帆布牆圍了起來,實習教師在周圍不斷地巡邏,尋找那些想來偷聽培訓而不肯付錢的人。
她已經走到了農場。
珀西皮卡齊婭·蒂克小姐坐在一個破籬笆圍著的小棚子里,仔細地研究著世界。她沒注意到下雨,雨水落到女巫們的身上總是幹得很快。
可是還沒有得到回答,籃子已經消失在了蘆葦叢中。
接著說到她的連衣裙了。在她之前,它的主人是好幾個姐姐,它被接過來,又傳下去。裙子被她媽媽拆開改小了很多次,所以它真的應該被扔掉了。不過蒂凡尼倒是很喜歡它。裙子一直垂到了她的腳脖子,不管它開始是什麼顏色,它現在的顏色是帶乳白色的藍色。順便說一句,它的顏色和小路邊上飛來飛去的蝴蝶的顏色一模一樣。

她找到了一個湯盤,然後走到抽屜前,拿出一把她媽媽用來做衣服的捲尺,量起了那個盤子。
一樣樣東西被系在一起和繞在一起,做成了一個……裝置。她戳了戳它,它就奇怪地動了起來。例如,其中一根樹枝似乎直接就從雞蛋中穿了過去,從另一頭穿出來時沒有留下一點痕迹。
人們總是很樂意看到他們。他們能把孩子教得閉上嘴巴,這才是最要緊的。不過等到夜幕降臨時,他們總是要被趕走,以防他們去偷雞。
水變清了,又跟過去的河一樣了,河水淺淺的、冷冰冰的,河底鋪滿了鵝卵石。
那個一直藏著的聲音說:「你會摔倒嗎?」
任何東西都能把溫特沃斯弄得黏糊糊的。把溫特沃斯洗乾淨、擦乾,放在乾淨的地板上,五分鐘后,他就會變得黏糊糊的。這些黏糊糊的東西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他就是容易變得黏糊糊的。不過他是一個容易看管的孩子,除非你不讓他吃青蛙。
今天僅講授:所有的大陸和海洋
「像她那樣的年紀?不可能!」蒂克小姐說,「還沒有一個人教過她!在白堊地那個地方沒有女巫!那兒太軟了。可是……她並沒有感到害怕……」
2. E之前的I要被完全刪除
一個便士或各種蔬菜都可以接受!
蒂克小姐正奔跑在一條塵土飛揚的路上。女巫不喜歡讓人看見自己在奔跑,這顯得很不專業。女巫也不喜歡讓人看見拿著東西,可她現在就背著一個帳篷。
標點法和拼法之奇觀
再過去一點點的地方,河岸就變成卵石灘了,她的弟弟溫特沃斯,正在用一根枝條胡鬧,而且https://read.99csw.com幾乎可以肯定,他會把自己弄得黏糊糊的。
「那麼,你可以找她試一試。她是新來的。」
有些事情的開始比另一些事情早。
等她想到這裏的時候,她發現那條快樂的鮭魚已經遊走了。不過水麵上還有別的東西,離她的臉只有幾英寸遠。
「那個在船里的小怪人是一個噼啪菲戈人!」她說,「是所有精靈種族中最讓人害怕的!就連巨怪也要迴避這個小小自由人!他們中的一個警告了她。」
「只要不是關於你如何得到個刺蝟寶寶就行。」那個人說。
他們看上去像流動的補鍋匠,可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是,她知道,他們誰也不會修補一把水壺。他們乾的事情是出售看不見的東西,他們把他們有的東西賣掉以後,仍然擁有那些東西。他們出售人人都需要,但常常又不想要的東西。他們出售打開宇宙的鑰匙,可人們並不知道宇宙是鎖著的。
「我知道!」蒂克小姐厲聲說。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那個聲音從帽子里傳出來,「我差一點兒摔下來!」
「她教什麼?」她問。
也許不是,蒂凡尼斷定。

蒂凡尼腦子裡有一小部分,對蒂凡尼這個名字不太認同。她已經九歲了,覺得蒂凡尼是個和自己越來越不相配的名字,再說,上個星期她已經決定,她長大以後想成為一個女巫,她肯定蒂凡尼這個名字不行。人們會笑話她的。
地理!
「不是。」蒂凡尼耐心地說,「是關於動物學的問題。」
「動物學,啊?這可是個大詞兒,對吧?」
「嗯,這真是一個難題。」老師說,「別以為我知道那個東西。那肯定是沒有用的東西,這我倒是知道的。在我聽來,這像是虛構的東西。」
不過,有的時候她爸爸會堅持說,在關於這方圓好幾百里、好幾百年的老文件里,肯定提到過阿奇(或是亞金斯,或是亞琛,或是艾肯斯,或是艾肯恩斯——拼寫可能是隨意的)。他說,他們與生俱來地擁有這些山坡,他們一直都是牧羊人。
蒂凡尼看到的第一個帳篷上有一塊牌子,上面寫著:
蒂克小姐微微地笑了。
阿奇奶奶是一個養羊高手,然而她卻把羊叫作「不過是一群裝著骨頭、眼珠子和牙齒,變著法兒去死的皮囊」。別的牧羊人會走幾英里的路來請她去給他們的家畜治病。他們說她有手法,而她自己卻說,給羊或人治病的最好的葯就是一劑松節油、狠狠地罵一句和踢一腳。書里到處夾著伸出來的紙條,那是奶奶自己為羊治病開的處方。大多數紙條上的處方里都有松節油,不過也有一些包含了罵人的話。
不是。
蒂凡尼走到那個小帳篷跟前才看見一個小小的啟事,被大頭針釘在帳篷的外面。那張啟事上的字看上去不是在大聲吆喝,而是在低聲說話:
我一點兒都不害怕,她想。多麼奇怪啊,我應該害怕的,但我只感到氣憤。我的意思是,我能感受到害怕,像一個熾熱的球,可是憤怒把它壓住了……
蒂凡尼腦子裡的另一部分,並且是很大一部分,總在想「竊竊私語聲」這個詞,這是一個沒有多少人會想到的詞。她用手指揉搓著鮭魚下巴的時候,這個詞就在她的腦子裡打轉。
「我要去玩具屋!」他叫喊著,因為這種威脅通常都會起作用。他用胖胖的手指在胡亂地抓著繩結。
蒂凡尼仔細地觀察著河水,它在變暗嗎?它在變綠嗎?是不是水下面只有水草?那些水泡是不是因為一條鮭魚在笑呢?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有裂縫的茶碟,把帽子上積的雨水倒進了茶碟里。然後她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一瓶墨水,把墨水倒進去,倒進去的量剛好讓水變黑。
「你想告訴我什麼?」那個聲音問。
等到水面合攏的時候,蒂凡尼已經順著河岸,跑到溫特沃斯正在做青蛙餡餅的小河灘了。正當一股冒著泡的水流轉到河岸的拐彎處時,她一把抓起了她的弟弟。河水又一次翻騰起來,那個綠頭髮的怪物衝出來,長長的胳膊抓了一把泥土。然後它發出了刺耳的叫聲,又沉到了水裡。
蒂凡尼解開繩子,把糖果給了他。他飛快地吃著糖果,他總是這樣吃糖果。她一直等到他吃厭了,這才帶著滿腦子的想法走回家。
「真了不起,」那個聲音說,「她居然用她弟弟當誘餌!」
那個怪物漂浮了片刻,幾顆牙齒和幾根綠草噼噼啪啪地落進了水裡,然後它慢慢地沉了下去,伴隨著大量的水泡沉到了水下。
教師從一個村子走到另一個村子,教授許多科目的簡單課程。他們一直和別的旅行者保持著距離,穿著破爛的長袍,戴著奇怪的方形帽,顯得相當神秘。他們使用長單詞,比如「波紋瓦楞鐵」。他們過著簡陋的生活,靠著從聽課人那裡賺到的食物生存。沒read•99csw•com有人聽課的時候,就靠吃烤刺蝟生活。他們睡在星星下面,這種情況下數學老師會去數星星,天文學老師會去測量星星,文學老師會去給星星命名,地理老師會在樹林里迷路,掉進捕熊的陷阱里。
然後,當目光收回到眼前時,你看到的是一道長長的綠色山岡,它像一條巨大的鯨魚躺卧在這個世界里……
……被茶碟里墨黑色的雨水包圍著。
外加你需要了解的水川的一切!
「溫尼要去要去要去玩具屋!」溫特沃斯尖叫著。
4. 理解「&」符號(額外收取小費用)
「那可是它所有的牙齒啊!」那個神秘的聲音說,這一次聲音是從她帽子里發出來的。
「請問!」蒂凡尼大聲叫著,「你們是小精靈嗎?」
「就是這討厭的白堊地!我已經感覺到它了!我可以在可靠的泥土地上施魔法,岩石永遠都是很好的,在黏土上我也不算太差,連……可是這白堊地不三不四的!你知道,我對地質情況是非常敏感的。」
蒂克小姐抬起了頭。
她已經把那本字典從頭到尾地讀過了。沒人告訴她:你不應該這麼做。
「不,其實不算大詞兒。」蒂凡尼說,「『屈尊俯就』才是大詞兒呢。『動物學』要簡短多了。」
「天啊!」游泳的人說,水從他的身上往下淌著,「我們快走吧!」
不過,讓她暗暗高興的是,周圍的竊竊私語聲沒有消失。沒有風,可是河岸上的榿木叢樹葉已經開始搖晃和沙沙作響了。蘆葦叢也是一樣。它們並沒有彎下來,它們只是變得模糊了。一切都變得模糊了,彷彿有個東西把這個世界拎起來晃動一樣。空氣發出嘶嘶的聲音,人們在緊閉的門后低語……
在蘆葦叢里,在很下面的地方,細細的聲音小聲說著:
「白堊地……是一片飢餓的土地。在白堊地,我的確沒有太多的魔力。」
「天啊,小博比,你看到了沒有?」
她用手捧起茶碟,避開雨滴,用她的眼睛「聽」著。

「我要我要糖果!」溫特沃斯尖聲地叫喊,他的眼裡只有糖果,其他什麼都沒注意到。
她在想,不知道河裡的那個東西有什麼用處,不過這兒看上去像是唯一可以解答她問題的地方。幾個孩子坐在貨攤裏面的長凳上,等著開始上課,可是老師還站在貨攤的前面,希望有人能來把空余的地方坐滿。
其實,這個農場應該叫「家庭農場」才對。她爸爸向男爵租借了這個農場,男爵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可是阿奇家經營這個農場已經有好幾百年了,所以,她爸爸說(悄悄地,常常是在晚上,喝了點啤酒之後),早在人們知道這片土地的時候,它就屬於阿奇家了。蒂凡尼的媽媽一直提醒他,不要說這種話,儘管在奶奶去世以後的這兩年來,男爵一直很尊敬阿奇先生,稱他是這一帶山區最好的牧羊人,現在阿奇先生受到了村民的一致稱讚,一直以來口碑都不錯。可尊敬是要付出代價的,蒂凡尼媽媽說。這樣一來,這個可憐的男人對他所擁有的就心懷歉疚了。
「我不能插手。」她說,「不能在另一個女巫的領地里插手。那是絕對不可以的,即使管用也不可以。不過……」她停頓了一下,「女巫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讓我們來看一看吧……」
他們把這片地方稱作白堊地。綠色的丘陵地起伏在熾熱的仲夏陽光下。從高處放眼望過去,羊群緩緩地移動著,像飄在綠色天空中的朵朵白雲一樣,飄移在矮矮的草地上。時不時地,牧羊犬像彗星一樣從草地上躥過去。
假如不把那本很大的農場日記包括進去的話,架子上只有五本書,那本日記在蒂凡尼看來,並不能算是一本真正的書,因為你不得不自己去寫。架子上還有一部字典、一本每年都要更換的曆書,接下來是《羊類疾病》,這本書因為她奶奶在裏面插了書籤而變得很厚。
「是的,我正是這樣想的。」蒂凡尼說,「不過,我還是想知道更多的情況。」
她從鉤子上取下來一個最大的長柄平底鍋,這個鍋可以同時為六個人做早餐,然後又從食品櫃的罐子里拿了一些糖果,把它們放進一箇舊紙袋裡。接著,叫溫特沃斯迷惑和鬱悶的是,她牽著他一隻黏糊糊的手,又朝著那條小河走去。
村子里大部分的男孩長大后都做和他們的父輩一樣的工作,也許有的人做的工作和他的父親不一樣,但至少做的是和別人父親一樣的工作。女孩子則被期盼著長大后成為某個人的妻子。男孩和女孩都應該有能讀會寫的能力,那些被認為是輕鬆的室內工作,對男孩子來說太煩瑣了。
「說不上來。」老師說,「她說她教的是思想,不過我不知道那玩意兒怎麼教。這些情報價值一根胡蘿蔔,謝謝。」
奶奶喜歡用舊詞,常常冒出來一些古怪的老話。她不是把這裏的丘陵地稱為白堊地,而是叫它「高地」。高地上刮著寒風,蒂凡尼曾經想過,這個詞與現實的情況真是很貼切。
「歷代國read.99csw.com王之死,」他說,「很有教育意義,好多好多的血!」
這個貨攤的招牌上寫著:有用的生物,今天的課程是我們的朋友刺蝟。
5. 有趣的括弧
溫特沃斯快步朝糖果跑來,想把紙袋拿下來。紙袋沒有動。
「噢,你一定要知道你來自哪裡,小姐。」那位老師說,「要不然,你怎麼知道你要去哪裡呢?」

「不能,我做不到。」蒂克小姐說。
「喂,小姑娘。」他說,他一開始就犯了個大錯誤,「我肯定你想知道有關刺蝟的所有事情,對嗎?」
「為什麼這樣說?讓我們去看看吧。」那個聲音說,「我們在這兒也做不了什麼,對不對?」
廚房裡一個人都沒有。她媽媽可能去了山上的羊圈,給這個星期來剪羊毛的人送飯去了。她的姐姐漢娜和法絲塔蒂亞也在那裡,她們要把剪下來的羊毛捆起來,還想吸引小夥子的一些目光。到了剪羊毛的季節,她們總是愛幹活。
就在河岸的下面,水開始冒起了泡泡。那兒的水並不是很深——要是蒂凡尼去蹚一下,水也可能只到她的膝蓋——不過水的顏色突然變暗、變綠了,不知道什麼緣故,水也變深了……
村子里的每一個家庭,每年都要買一本曆書,所謂的教育就來自於它。曆書又大又厚,有些地方印得心不在焉,漏掉了很多細節,比如月相和種豆的正確時間。曆書還包含了對來年事情的預測,提到了一些遙遠的地名,比如克拉奇和赫什巴。蒂凡尼在曆書上看到過一張克拉奇的圖片,圖片上有一頭駱駝站在沙漠里。她只認得駱駝和沙漠這兩樣東西,因為她媽媽對她說過。那是克拉奇,一頭駱駝在沙漠里,她懷疑圖片上不會只有這點東西,不過「克拉奇=駱駝+沙漠」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就那麼一下!」
「我去年夏天就知道了。」蒂凡尼說。
「是那種直徑有八英寸的湯盤。」蒂凡尼說,她這一輩子沒有在任何地方點過湯和一份色拉,「我核對過了。」

她緊緊地握著平底鍋,然後敏捷地走到灌木叢的後面。
「不,不對。那邊是一片白堊地。」蒂克小姐說,「白堊地上好女巫沒法成長。那種材料沒比黏土硬多少。你得在非常堅硬的岩石上才能成為一個女巫,相信我。」蒂克小姐搖了搖頭,她把雨滴甩得到處都是,「不過,我的胳膊肘通常都是非常可靠的。」
我能給你上一堂你不會輕易忘記的課
教師在這兒是很有用處的。他們一群群地在山區兜來兜去,相隨的有補鍋匠、流動鐵匠、做特效藥的人、服裝小販、算命人以及賣一些人們不是每天都需要,不過偶爾會用上的東西的旅行者。
1. 逗號的絕對性
「是的,我知道了。」


「多大的湯盤?你指的是大湯盤嗎,一種可以放些餅乾,甚至還能放得下一個麵包卷的大碗,還是指一個你可以抓住的小杯子,例如,一個你只用來盛湯和一份色拉的那種小杯子?」
蒂凡尼·阿奇趴在河邊,用手搔著鮭魚的痒痒。她喜歡聽它們笑,這樣會有許多水泡冒上來。
「我要去玩具屋!」溫特沃斯尖叫著說。蒂凡尼沒有理他,她正看著河水沉思。
「現在不是抓魚的時候!」第一個人一邊說一邊把游泳的人拽到船上,「綠頭怪要來了!」
「既然是那樣,她會把它處理好的。」這時,一個細小的、神秘的聲音在她腳邊的什麼地方說。
「是的,真了不起。」蒂克小姐說。她已經開始上氣不接下氣了。況且,他們現在已經走到了丘陵地低矮的斜坡上了,而她在白堊地總是走不好路。一個流浪的女巫喜歡腳踩在堅硬的土地上,而不是踩在軟得你都可以用刀切割的岩石上。
雨已經停了。蒂克小姐抬頭看著白堊地,它漸漸地從下面冒了出來,擠走了雲層。它離這兒大約五英里
「我今天倒想問個大問題。」蒂凡尼說。
她的身後還有一團團蒸汽,女巫是從內向外把自己晾乾的。
夏天的陣雨突如其來地就下起來了,這場傾盆大雨像冬天的暴風雪一樣迅猛。
午飯有麵包和果醬。她媽媽說:「今天老師到鎮上來。只要你把家務做完,你就可以去。」
蒂凡尼正在往家走。先從她穿的靴子說起吧。這是一雙又大又重的靴子,已經被她爸爸修過了好多次。在她之前,這雙靴子屬於她不同的姐姐,她還穿過幾雙她們留下來的襪子。它們都很九_九_藏_書大。蒂凡尼有時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走來走去的靴子。
「對了。」她平靜地說,這時雨水從她的帽檐上傾瀉下來,「有了,一道清楚的波紋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壁上,非常讓人擔憂。這也許是在與另一個世界進行聯絡,情況不妙。我應該到那兒去。不過……根據我左胳膊肘感覺到的情況,已經有一個女巫在那兒了……」
他說「再干一天活,我還是阿奇」,或者是「我起床時是阿奇,我睡覺時還是阿奇」,甚至是「我從頭到腳都是阿奇」。這些話要是講了三遍以後,就不是特別有趣了,不過要是他每星期不說一遍的話,她還會惦記。這些話並不好笑,它們只是父輩的玩笑。反正,不管那些名字是怎麼拼寫的,她所有的祖先都保留了「阿奇」這個姓,沒有把「阿奇」這個姓丟掉。
她還是很生氣。一個怪物怎麼敢在這條河裡出現呢?尤其是這一個,那麼……那麼……可笑!它以為她是誰?
他說著,用力拉了一下一根從他船邊掛下去的繩子,一個紅色的腦袋立刻露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吸著氣。
不管怎樣,大人們也都覺得男孩們應該多知道幾件事情,這樣就能阻止他們把時間浪費在對一些細節的好奇上面了,比如「山的那一邊是什麼」和「天空是如何下雨的」。
「我是從阿奇家族延續下來的。」蒂凡尼說,「我想,我會繼續延續下去的。」
她在岸上找了塊地方,那兒的灌木叢大小合適。然後她在緊貼著水邊的地方,用最大的力氣把一根木頭敲進地里,把裝著糖果的袋子系在木頭上。
仔細研究世界,需要兩根用繩子綁在一起的細樹枝、一塊有個洞的石頭、一個雞蛋、一隻蒂克小姐的襪子(上面要有一個洞)、一根大頭針、一張紙,還有一個鉛筆頭。和男巫不一樣的是,女巫知道用一點小東西來將就。
「那樣的話,你可以帶上六根胡蘿蔔和一個雞蛋。我敢說用一個雞蛋就能對付過去了,可憐的行當。」她媽媽說。
蒂凡尼站在椅子上,把這本書拿了下來。她打開書,一直翻到了她要找的那一頁,盯著看了一會兒。然後她把書放了回去,把椅子放回到原處,打開了餐具櫃。
蒂克小姐看上去不像一個女巫。大多數的女巫看上去都不像,至少是那種到處遊走的女巫看上去都不像。當你行走在缺乏教養的人當中時,樣子像女巫可能是很危險的。因為這個原因,蒂克小姐從來不佩戴任何具有超自然力的首飾,也不拿著閃閃發光的魔法刀或是上面有骷髏圖案的銀球,也從不攜帶一把能冒火花的掃帚,沒有任何微小的暗示表明她是一個女巫。她的口袋裡從來就只有幾根細枝,也許還有一根繩子、一兩枚硬幣,當然還有一個幸運符。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她抬頭朝發出叮噹聲音的地方望去,一支奇怪的隊伍正走在白色的路上。這是一支由驢拉著的小車組成的隊伍,車子的表面都被塗上了鮮艷的顏色。人們走在車子的邊上,揚起來的灰塵直到腰部。這些人大都是男的,他們穿著鮮艷的長袍——這些長袍在泥土和灰塵里拖來拖去地走過許多年之前,至少是鮮艷的——而且每個人都戴著一頂奇怪的、黑色的方形帽子。
這個架子不大,書都被擠在了一個蜜餞生薑罐和一個瓷牧羊女之間,這個牧羊女是蒂凡尼在她六歲的時候,從一個集市上贏來的。
很久以前,就有人給書里的那些花的圖案上過顏色。在這本書的扉頁上,工整地寫著「薩拉·格力塞爾」,這是奶奶結婚前的名字。她也許覺得阿奇這個姓至少要比格力塞爾好吧。
那個人湊近看了看蒂凡尼,他的笑容消失了。「噢,是的。」他說,「我想起來了。你問的全都是些……小問題。」
地理!
她發現了她在找的東西,在一個貨攤上掛著一些包括動物在內的圖片,她很高興地看到了一頭駱駝。
這個攤位再過去就是一個裝飾著歷史場景的攤位,歷史場景里一般都是國王把另一個人的腦袋砍下來,還有類似的有趣的精彩場面。貨攤前面的老師穿著破爛的紅色長袍,上面有兔毛的裝飾,他戴著一頂破舊的大禮帽,帽子上還插著幾面旗子。他拿著一個小喇叭筒,正對著蒂凡尼。
在上午剩下的時間里,蒂凡尼一直在做奶製品。有一些乳酪需要做。
這個地方的每一個人都帶著幸運符,蒂克小姐已經弄明白了,要是你沒有幸運符,人們就會懷疑你是女巫。當一個女巫,你不得不稍微狡猾一點。
這是事實,蘇格蘭低地對女巫是沒有好處的。蒂克小姐一直在靠做些微不足道的葯和算厄運掙點小錢,大多數的夜晚她都睡在倉房裡,還曾經兩次被扔進了池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