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凡尼瞪大眼睛看著他。

「在這兒我無法幫你。」癩蛤蟆說，「我只能看到雪，只能看到冰，我凍得快要死掉，我在聽我身體裏面的癩蛤蟆說話。」

這要比猙獰的獵狗讓人擔心多了。它們只是怪物。它們能夠被打跑。而這個有點……嚇人……

寒冷像小小的針一樣，扎在她全身的皮膚上。

蒂凡尼想，做一個女巫是不是就該這樣呢？這倒是我沒有想到的！行善的時候會怎麼樣呢？

「不行，凱爾達不可以——」

「我說——」蒂凡尼重複道。

沒人出來，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過去她經常一個人在這間屋子裡，她很喜歡這樣，這兒差不多是她的私人領地。不過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它顯得太空，太冷清了……

空中突然出現了很多小人，比菲戈人還要小，而且還有像蜻蜓一樣的翅膀，他們的周圍還有一圈金光。入了迷的蒂凡尼，伸出了一隻手——

恐懼控制了她。不過，因為她是蒂凡尼，所以她舉起平底鍋，朝著恐懼跑去。她一定要穿過樹林，找到女王，把她弟弟奪回來，離開這個地方！

蒂凡尼緊緊地抓著平底鍋的把手。那些狗不叫了，它們也許是有一點點害怕了。

威廉慢慢地拿出了一些更小更短的銀光閃閃的管子，把它們擰在原來的位置上。他臉上帶著一副誰都別想衝過來的表情。

在被積雪覆蓋的昏暗樹林里，她躺在潮濕的地上。小精怪們在小心地看著她，不過，她看到，在他們的後面，還有一些小精怪的眼睛盯著外面，盯著樹榦之間的黑暗處。

「這兒的一切為什麼這麼……奇怪？」

「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小夢怪。」羅伯·無名氏說，「在夢裡，它會偽裝成各種各樣的東西和你在一起。不過你只要對它狠狠地踹一腳就行了。」

等她掙扎著爬出來的時候，這片空地已經成了戰場。小精怪們跳起來，對著在他們周圍像黃蜂一樣嗡嗡響的飛行怪物砍去。這時她看到有兩個怪物沖向羅伯，抓著他的頭髮，把他抬了起來。

「我不會上當了！」蒂凡尼想起了那個變換著形狀的東西，費力地向她走過來時的那個恐怖時刻。更可怕的是，因為它出現在她的房子里，在她的地盤上。當那個沒有形狀的大東西橫衝直撞地穿過廚房時，她感覺到了真正的恐懼，但是也感到了憤怒。它侵入了她的地盤。

蒂凡尼看到這一幕時大哭起來，奶奶看了看她，然後跟雷鳴和閃電說了些什麼……

她低頭看去，看到了噼啪菲戈人正從大門湧進來，雪沒到了他們的腰。他們分散開來，一句話都不說。有些人已經拔出了劍。

她轉身去看她媽媽，看到她又把一個盤子放在水池邊上。不過那個盤子不是用手拿著的……

蒂凡尼想，假如這個世界不夠真實的話，那麼雪也應該是容易得到的。它不需要花太多的力氣，它不過是白色的東西而已，一切看上去都是白的和簡單的。不過我可以讓它變得複雜，我比這個地方更真實。

威廉一直在看著她。

蒂凡尼看著吟遊詩人威廉。他鎮定地把管子放回到原處。他看到她在盯著他，於是抬起頭來，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怎樣去使用平底鍋。」蒂凡尼說，「而且我——」

「我沒有做錯什麼事情吧，是不是？」蒂凡尼問。

「你說的是虱子那樣的東西嗎？寄生蟲？吸血蝙蝠？」

傻伍萊是第一個講話的人。「有好多東西呢。」他說，「比如說，鉛的熔點——」

她想，這太奇怪了，鼠袋總是在她身上蹭來蹭去。只要能得逞，它總是睡在她的床上，可在白天，它卻對蒂凡尼躲得遠遠的。多怪啊……

而蒂凡尼周圍的雪，正在開始融化。

「我猜想，到時間，她會把他送回來的。」威廉說，「他不會長大的。在這兒沒有東西會變老，沒有東西能生長，根本沒有東西。」

可是，這兒的樹是不一樣的。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它們就是模糊的一團，等她仔細去看的時候，這模糊的一團就生長為樹根、樹枝和其他細節，就像它們明白似的，「快，有人來了！顯得真實一點！」

你可以像看一本書那樣地看噼啪菲戈人。這會是一本又大、又簡單的書，書上有斑點狗和大紅球的圖畫，每一頁上有一兩個短句子。他們在想什麼，馬上就會在他們的臉上顯露出來，現在，他們的臉上全都帶著這樣一副表情：天啊，我希望她不要問我這個問題，我們不想回答……

她停下來，擦掉樹下面的雪，等了片刻的工夫，那兒除了灰色什麼都沒有。就在她看著的時候，樹皮rｅaｄ•9９cｓw•cｏｍ開始往下長，長到剛才有雪的地方，假裝它一直都在那兒。

「我也要去！」蒂凡尼厲聲說。

「我勸你別那麼做。」奶奶說。

「這事以前發生過。」威廉說。

「停下。」她說。

「那些能做的，必須為那些不能做的做些什麼。一定要有人為那些不能發聲的大聲疾呼。」

雪一直延伸到灰白色的天空的盡頭，蒂凡尼覺得自己彷彿站在一個乒乓球的裏面。只有那零零落落的黑色樹榦和雜亂的樹枝，才能讓她分辨出哪裡是大地的終止，哪裡是天空的開始……

小精怪們在她的兩邊跑著。

她走了一小段路，看著那些樹在她靠近時變得真實起來，接著她往四周看去。

蒂凡尼看著這個人把東西卸了下來，捆在自己的身上，然後極為小心地催促著驢沿著小路走去。奶奶一邊用快樂水手牌煙草裝煙斗，一邊看著他走遠了。接著，就在她點燃煙斗的時候，她說話了，就像是她突然冒出來這個想法似的：

羅伯·無名氏在喉嚨里發出了一點聲音。這個聲音聽上去像是努力要說「對」，但又在和腦子知道答案的「不」爭吵。

當她走回到廚房的時候，媽媽還在水池邊上洗盤子，不過冒著熱氣的一盤粥已經放在了桌子上。

蒂凡尼回到那道蹄印上，開始走了起來。雪在腳下發出難聽的吱嘎聲。

「來啦！」傻伍萊大叫起來。

他們的臉上又一次露出了「我們不喜歡把這個問題進行下去」的表情。

她媽媽點了點頭，把一個盤子放在水池邊上的滴水板上。

蒂凡尼不太清楚她是怎麼遇到這個麻煩的，不過，像猙獰的獵狗和騎馬的無頭人這樣的東西，正是來自於夢。這些夢……更加真實。女王能夠把夢帶來，並且使它們更加……實在。你能走進夢裡消失了，直到怪物追上你才會醒過來……

「行，你是有平底鍋。」羅伯·無名氏說，「不過在這兒你需要的是一把快如雷電的鐵劍。你知道，那才是用來侵入精靈國的正式武器……」

幾乎就在同時，發生了許多事情。蒂凡尼所有的牙齒都開始嗞嗞地響，平底鍋在她的手裡震動著，最後掉進了雪裡。她前面的那條狗，眼睛變成了鬥雞眼，它沒有撲過來，而是朝前摔倒了。

「我來告訴你你在哪兒。」羅伯·無名氏說，他的眼睛仍然掃視著那些藍色的陰影，「你知不知道有種小小的蟲子，它們趴在羊身上，直到吸飽了血才掉下來？這兒的整個世界就像那種東西。」

「我要演奏了。」他宣布，這時那些狗近得蒂凡尼已經能看到它們的口水了，「《水下的國王》，那肯定受歡迎。」

她把頭轉過去，看到威廉站在她的身邊，關切地看著她。

她醒了過來。

「你說踹一腳的意思是——？」

「我……覺得……冷。」癩蛤蟆閉上了眼睛。蒂凡尼嘆了一口氣，把它放回到口袋裡。

她聽到了頭頂上嗡嗡的聲音，然後抬頭看去。

兩個小精怪輕而易舉地就抬起了蒂凡尼。她在雪地上飛速前進，小人部落里的人奔跑在她的身邊。

她媽媽搖了搖頭。

碰撞的聲音還在繼續，它現在是從大爐子里發出來的。她看到爐門在鉸鏈上搖動著。

他不是一個愚蠢的人，狗的眼睛就像鋼球一樣，他放下了胳膊。

牆壁在移動。地面也在移動。而現在從水池邊上轉過身來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東西，至多只是一個薑餅人，顏色灰得像老麵糰，它費力地朝蒂凡尼走了過來，還變換著形狀。

「那小夢怪在夢裡幹什麼呢？」她問。

「它們是女王派來的嗎？可它們像是來自噩夢裡的東西！」蒂凡尼說。

突然，阿奇奶奶的手快得讓人都沒有看清楚，就將樹枝兩次抽向了那男人的臉，在上面留下了兩道長長的紅印子。他剛要跑，但肯定是絕望把他留住了，因為現在接到命令而跳起來的兩條狗，都快要發狂了。

小販聽到咆哮聲時，停了下來。牧羊犬已經佔據了那個男人兩邊的位置，所以他無法同時看著兩邊。他舉起棍子，像是要打閃電的時候，雷鳴的咆哮聲就越來越響。

「我自己走！」對小夢怪那張大死臉的記憶，正拚命要回到她的腦子裡，可是憤怒不讓它鑽空子，「平底鍋在哪兒？謝謝！我們出發吧！」

小精怪們把她放到了地上，但羅伯·無名氏說：「我們不能在這兒逗留太久。小心點，弟兄們。」

她開始穿越奇怪的樹林，昏暗光線下的蹄印幾乎在放著光。不時地有別的痕迹穿過蹄印https://read.99csw.com，那些痕迹可能是鳥的腳踩出來的，粗糙的圓腳印可能是任何東西留下來的，那些波浪形的曲線可能是蛇留下來的，如果有雪蛇這種東西的話。

那些猙獰的獵狗並不理會小精怪們。它們咆哮著轉著圈子，想咬自己的尾巴。它們跌跌撞撞，亂成了一團。這一隊要置人于死地的狗突然變成了一群絕望的動物，它們掙扎著扭動著，不顧一切地要逃命。

她又深思起來。她感覺到恐懼在增長，她覺得她的胃變成了一團熾熱的東西，她覺得她的胳膊肘開始出汗了。可這……並沒有關聯，她看著自己害怕起來，那就是說，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而她看著的那一部分則不是。

「好了，他們知道我們來了。」羅伯·無名氏說，他擦掉了眼裡的淚水。

「去通報消息了嗎？」蒂凡尼問，她碰了一下牙齒，看看它們還在不在原處。

他們越靠近樹林，光線就越昏暗。樹與樹之間的光線變成了藍色，顯得怪異可怕。

「老凱爾達說過，她不會傷害他的。」蒂凡尼說，「那是真的，對不對？」

「在這個地方，你越往裡走，時間過得越慢。」羅伯馬上說，「外面的一年相當於這裏的一天。也許，過兩個月，女王就會厭倦了小男孩。在這兒的兩個月，你知道，這兒的時間又慢又沉重。不過，等他回到正常的世界里時，你已經變成了一個老太太，也有可能你已經死了。所以，要是你自己有頭腦的話，你最好告訴人們，密切注意在山坡上轉悠，大叫著要糖果的黏糊糊的小孩子，因為那可能就是他們的溫特沃斯叔叔。那還不算是太糟的事情。在夢裡生活得太久，你會發瘋的，你可能再也不會醒過來，你可能再也不會懂得真實的意義……」

蒂凡尼突然坐了起來，引得小精怪們直往後跳。

「它喜歡看著夢，觀察你讓它感到很有趣。它看著你吃夢裡的食物，直到你餓死，然後小夢怪就會把你吃掉。當然，不是馬上吃掉你。它會等到你變得軟一點的時候，因為它沒有牙齒。」

「沒錯，是有過幾次。」羅伯轉過身去，相當羞怯地看著蒂凡尼，「對，我們曾經是女王的一流的野蠻盜賊。」他說，「人們因為害怕小人都不去捕獵了。可是對她來說永遠都不夠，她總是想要更多的東西。可是我們說了，去偷一位老婦人唯一的豬是不對的，去偷別人本來就不夠吃的糧食也是不對的。一個菲戈人去偷富人的金杯是沒有什麼顧慮的，可是從——」

「把它的頭砍下來，通常有用。」

「他演奏的是疼痛之曲。」羅伯·無名氏解釋，「你無法聽到它，因為它的調子太高了，不過狗能聽到。它能損傷它們的頭腦。在她派別的東西來之前，我們最好離開這裏。」

「如果我們不把他帶回來，他會怎麼樣？」

「把你們還沒有告訴我的事情講給我聽。」蒂凡尼說。

阿奇奶奶走上前，把它撿了起來。蒂凡尼還記得那是一根柳樹枝，長長的，像鞭子一樣。

「那是真的，對不對？」她問。

蒂凡尼沉思著穿上了衣服，像是要跟這發生怪事的房間較勁兒似的。

「噼啪菲戈人把音樂看作是非常嚴肅的事情。」他說。然後他對蒂凡尼腳邊的雪示意了一下。雪地里有一塊黃色的玩具熊糖果，是由百分之百的人工添加劑製造的。

她從小就受到不要自私的教育。她知道她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不是人們認為的那種自私的人。她總是想著別人。她從來不拿最後一片麵包。這是不一樣的感覺。

——他們說，去偷一位老人放假牙的杯子，他們感到羞恥。當然，菲戈人會打架和偷東西，可是誰會願意和弱者打架，偷窮人的東西呢？

「天不冷！」

蒂凡尼把癩蛤蟆拿了出來。他被雪刺得睜不開眼睛。

小精怪們帶著一小陣雪從她身旁擁了過去。

幾乎是不真實的，威廉說過，幾乎是一個夢。這個世界沒有足夠的真實性，距離和形狀都顯得不對勁。魔法畫家又一次在亂塗亂畫。如果她使勁地盯著一棵樹看，它就開始變，變得更像樹的樣子，而不太像溫特沃斯閉著眼睛畫出來的東西。

「我不是正好有平底鍋嗎？」蒂凡尼說。

吟遊詩人威廉看著她，好像在努力釐清自己的思路一樣。

他升到了空中，叫喊著，掙扎著。蒂凡尼跳起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腰，用另一隻手對著那些怪物揮打。他們放開了這個小精怪，輕鬆地躲閃著，在空中繞來繞去，快得像蜂鳥。其中一個在嗡嗡響地飛走之前，還在她手指上咬了一口。

「九-九-藏-書哦，對。它飄來飄去，直到它找到一個地方，那兒是世界的薄弱之處，沒人注意到，然後在那兒打開一扇門。接著女王就會派她的人來，來偷東西。你知道，偷襲糧倉，把牛趕走——」

「那是一個夢，是不是啊？」她說。

她在一小片空地上停下了腳步，緊緊地盯著一棵樹。它似乎知道有人在看，變得更真實起來。樹榦變粗了，樹枝的末端長出了細樹枝。

狗現在更近了。蒂凡尼已經可以看到它們尖利的牙齒和通紅的眼睛了。

「你們現在可以出來了，真的。」她說。

「我們過去也偷小動物。」傻伍萊說。

爐門被推開了，從地面上滑了過去。

「對，她有第一視力，果然如此。」當蒂凡尼瞪大了眼睛，看著女王的世界時，威廉的聲音在她後面說，「她看到了確實在這兒的東西……」

樹上有……有東西。一團一團的東西。它們是灰色的，像舊布一樣掛在那裡。

她站起來。「我們繼續走吧。」她說。

「她還奪走孩子。」蒂凡尼說。

「可是那個……東西在夢裡，後來你們全都從爐子里跑了出來！」她說，「你們都在我的夢裡！那是——那是一個什麼怪物？」

蒂凡尼看到遠處有一排黑點，然後就覺得有人從她的後背爬上去，站在了她的頭上。

她也不是那種勇敢、高尚和親切的人。她現在做的這件事情，是因為她不得不去做，因為她不去做就沒有辦法。她想到了：

女王的人不只是奪取食物。他們還奪走人——

「當然！」

羅伯在蒂凡尼的手裡掙扎著。「快，把我放下來！」他喊著，「要念詩了！」

壁爐架上傳來了碰撞的聲音。奶奶架子上的瓷牧羊女自動地移到了邊上，蒂凡尼拿著喝粥的勺子停在了嘴邊，就在她看著的時候，勺子滑落下來，摔在了地上。

床底下什麼都沒有。等她推開玩具屋的門時，裏面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兩個玩具兵、一個玩具熊和一個無頭的娃娃。牆壁是堅固的，地板也和過去一樣嘎吱嘎吱作響。她的拖鞋也和過去完全一樣：舊，但是很舒適，上面粉紅色的絨毛都磨光了。

什麼東西碰了一下她的腳後跟。她掃了一眼，看到沒有中等身材的喬克大但是比小喬克喬克大得意地舉著那個平底鍋。

「這個凱爾達可以！」蒂凡尼說，她渾身都在發抖，「我一定要去！他是我的弟弟。我們這是在哪兒？」

麻煩的是，那一部分是靠腿走到這裏的。那一部分不得不非常小心。

「那是黑狗。」沒有中等身材的喬克大但是比小喬克喬克大宣布說，「它們有不少呢，首領。」

她腳周圍的雪也開始融化了。不過用「融化」這個詞是不正確的。它是消失的，只留下了樹葉和草。

「你不累了嗎？」羅伯問。

「它們一個都別想再抓住我了！」蒂凡尼說。

現在他們不笑，也不開玩笑，全都提高了警惕。

她下樓的時候，已經是開始做早飯的時間了。她媽媽在水池邊忙碌著。

在陰暗的樹林邊上，蒂凡尼聽著這個小世界的故事，這兒什麼都不生長，這兒沒有陽光，這兒的一切都要從別的地方弄來。這是一個只會索取，除了恐懼什麼都不會回報的世界。它到處掠奪——當人們在夜裡聽到奇怪的聲音時，他們學會了待在床上，因為女王能夠控制他們的夢，誰都怕惹上這個麻煩。

「啊，通常我們都能在任何地方找到一條進入的路，哪怕是在夢裡。」威廉面帶微笑說，「畢竟，我們是偷竊族。」一小塊小夢怪的碎片從樹上掉下來，撲通一下落進了雪裡。

「這一點我們都不懷疑。」羅伯·無名氏說，「你去哪兒，我們都會跟著你。噼啪菲戈人什麼都不怕！」

連鳥也沒有，她想。

威廉周圍的一圈雪正在融化，他因為用力臉都紅了。水蒸氣從地上往上冒。

「啊？嗯，她也許要去樹林那邊。如果我們不抬著你，恐怕要花好幾個小時——」

這片樹林開始讓她生氣了。事情的變化方式比任何怪物都可怕，你可以打一個怪物，但你不能打一片樹林。可她很想打某樣東西。

她抬頭看到了那個東西細小的黑眼睛。

這裏沒有雪，這裏只有白色的床單和她卧室里的石灰屋頂。她盯著屋頂看了一會兒，然後俯下身體，朝床下面看去。

可是第二思維說：他是我的。我的地方，我的家，我的弟弟！怎麼敢有人碰我的東西！

不知道從哪兒發出了一個聲音：「哦——呃——啊……」

「那他沒事吧？」

威廉晃動著鼠笛，一直到把袋子吹鼓為止。

「多虧你們跟著我。」https://read.99csw.com她親切地說，「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人群中響起了一片歡呼聲，但蒂凡尼覺得那藍色的陰影似乎把所有的聲音都吸掉了。

羅伯抬頭看了一眼灰白的天空。哪兒都看不見太陽。「你已經到了這裏。」他說，「所以，告訴你也許也無妨。這地方叫『精靈國』。」

蒂凡尼嘆了口氣：「那麼你醒過來了，而這不過是個夢。」對任何故事來說，這大概是你能得到的最糟糕的結尾了。可這一切太像真的了。她還記得在小精怪洞穴里聞到的煙味，還有……他是誰？……哦，對了，他叫羅伯……羅伯跟她說話的樣子總是那麼緊張。

「是，羅伯。」

噼啪菲戈人放下了手裡的劍，用手捂住了耳朵，整齊劃一得像是一個人。

「那就去做吧。」阿奇奶奶說，那兩條狗立刻又變成了平常的牧羊犬，它們跑過來，伸出舌頭，坐在她的兩邊。

「也不是都像畫上畫的那樣。」羅伯·無名氏馬上說，「因為你沒有武器，所以你不能和我們一起去，女主人。」

「『精靈國』？不，不對！我在圖畫上見過！『精靈國』里有……有樹、有花、有陽光，還有，叮叮噹噹的聲音！有矮矮胖胖的小寶寶穿著連衫褲，拿著號角！還有長著翅膀的人！嗯……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我在圖畫上見過！」

他臉上的表情好像是說蒂凡尼應該有深刻的印象才對。

這就像是一幅畫，畫家沒有在遠處的物體上花太多的心思，你看著它的時候，畫家才匆忙給它們添上一點天然的樣子。

「哦，對。」羅伯·無名氏說，「她就是在噩夢裡得到它們的。」

那個男人點了點頭，他閉著眼睛，手在發抖。

蒂凡尼穿過洗滌室，跑進了乳品間。她趴在地上，看了看水池下面和碗櫥的後面。

羊在遠處的山坡上咩咩地叫著，不過它們多半聽不到她。

「那個東西我們把它叫作小夢怪。」他說，「沒有任何東西真正屬於這兒，記得嗎？所有的一切都是外界的反射，要麼是從另一個世界里綁架來的東西，要麼是女王用魔法造出來的東西。它就藏在樹林里，你走得太快了，所以你沒有看到它。你知道蜘蛛嗎？」

「哦，真是的。」他咕噥著，「這可真不好。我該冬眠了。」

蒂凡尼想，這是一個虛構的世界，太像一個故事了。這裏的樹林用不著太細緻，因為誰會去看故事里的樹？

「對。你的小弟弟不是第一個。」羅伯·無名氏說，「你知道，這裏沒有什麼歡樂和笑聲。可她認為她是善待孩子們的。」

噼啪菲戈人擁進了房間，他們有好幾百人，從地磚上跑了過來。

門吱的一聲開了，鼠袋走了進來。它在她的腿上蹭著，發出了像遠處的雷雨一樣的呼嚕聲，然後它走過去，蜷曲在她的床上。

事情還……不僅如此。比如說，我們前方樹林里的樹木吧。她想，一棵樹就是樹。近看或是遠看，它都是一棵樹。它有樹榦、樹枝和樹根。你知道它們就在那兒，哪怕一棵樹遠得變成了模糊的一團。

「不需要跑。」羅伯·無名氏說，「這個時候我們只要讓吟遊詩人跟我們在一起就行了。你也許願意用手指把你的耳朵塞住吧。」

「對，什麼都不怕，除了律師唔，唔。」傻伍萊的話還沒有說出來，羅伯就讓他閉上了嘴。

就在這同一時刻，彷彿噼啪菲戈整個部落的人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把她推進了雪堆里。

威廉把鼠笛放到嘴唇上，用腳打了一兩次拍子，就在一條狗準備向蒂凡尼撲過來時，開始演奏了。

可蒂凡尼無法阻止自己的想法：我不喜歡他，我知道我不喜歡。他是……那麼黏糊糊的，又拖後腿，我不得不花太多的時間去照顧他，而他總是尖叫著要東西。我無法跟他談話，他只想佔用所有的時間。

而這就是出錯的地方。恐懼立刻就抓住了她。她在一個奇怪的世界里，和怪物們在一起，被幾百個藍色的小賊追隨著。還有……黑色的狗、騎馬的無頭人、河裡的怪物、嗖嗖地從田野上往後退的羊。床底下的聲音……

「對，你現在看上去好凶啊。」他說，「你肯定願意你的小弟弟去獨自面對這些怪物，因為他……」

「很痛，對吧。」奶奶高興地說，「現在，我知道你是誰了，而我估計，你也知道我是誰了。我記得，你賣的盆盆罐罐都還不錯。不過也許只要我放出話來，你在我們這一帶的山丘上就不會再有生意了。聽好了。好好餵養你的牲口，而不是鞭打它。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那個東西不光是想殺了她，還侮辱了她……

就ｈｔtpｓ://rｅａd•９9ｃsw•ｃom算是怒火漸漸地消了，但是看東西還是很吃力，這讓她感到頭痛。所有看上去離得很遠的東西，突然一下子就變近了，她從樹旁邊經過的時候，那些樹都改變了形狀……

蒂凡尼想起了那隻友好的貓，還有掉下來的牧羊女。她一直在設法向自己發送消息。自己本應該聽一聽的。

「對。我相信你。你的眼睛就有殺傷力。」威廉帶著欽佩的口吻說，「如果我是小夢怪，如果我還有腦子的話，我現在就會相當害怕。你聽著，還會有更多的小夢怪，有些還十分狡猾。女王用它們當保鏢。」

「伍萊。」羅伯·無名氏用劍指著他說，「你知道我說過多少次，在你張開你那張大胖嘴之前，好好想一想？」

「我們絕對跑不過狗的！」蒂凡尼喊道，她緊緊地抓住了平底鍋。

「現在把棍子扔掉。」奶奶說。那個男人照做了，他把棍子扔進了塵土裡，就像它突然變得燙手一樣。

「沒錯。」威廉說，「它是夢，然而，它不是……」

「那麼，別人怎麼才能逃出去呢？」

她站在地板的中間，非常輕地說：「這兒有人嗎？」

在她身後的什麼地方，許多聲音開始大叫起來——

蒂凡尼想，現在，我有深刻的印象了。我真希望我沒有這種印象。「這是在精靈國發生的嗎？」她問。

「——比如風笛吹奏者。」吟遊詩人威廉說，「你知道，小精靈們無法演奏樂曲。她就會從演奏樂曲的人中偷一個過來。」

所有的噼啪菲戈人都悄悄地跟在她身後。羅伯·無名氏對她高興地點了一下頭。她所有的腳印已經在雪地里變成了一個個的洞，洞里露出了綠草。

「那好，蜘蛛編織蜘蛛網，小夢怪就編織夢。在這地方這是件很容易的事兒。你來的那個世界是極為真實的。這個地方是極為不真實的，所以，它幾乎就是個夢。而小夢怪為你編織了一個夢，夢裡還有險境。假如你在夢裡吃了任何東西，你就再也不想離開它了。」

……阿奇奶奶的燈光，它慢慢地搖晃著穿行在丘陵地上，無論是在冰霜閃耀的夜晚，還是在像兇猛的戰爭一樣的暴風雨里，把羊羔從越來越嚴重的霜凍中救出來，或是把公羊從懸崖上救下來。為了那些白痴一樣的羊，她被凍僵了，但她掙扎著，邁著沉重的腳步在黑夜裡穿行，而羊從來不會說一句感謝的話，到了第二天可能還會一樣的愚蠢，再次陷入同樣的麻煩之中。她這樣做是因為不這樣做是無法想象的。

「哦，對。」羅伯·無名氏慢慢地說，「老凱爾達沒有騙你。女王會儘力善待他的，不過她不知道該怎樣做。她是一個妖精，他們不是很擅長替別人考慮。」

「我會把他帶回去的。」蒂凡尼輕聲說。

他把管子從嘴裏拿了出來。那些在雪泥里掙扎著的猙獰的獵狗抬起了頭。接著，它們全都夾著尾巴，像身細腿長的靈提獵犬一樣，穿過雪地逃了回去。

「不要吃粥！」

威廉的眼睛盯著那群逼近的黑狗，同時把一些管子從鼠笛上面擰下來，把它們放進了一直挎在肩上的袋子里。

從她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發出了尖叫。沒有「第二思維」，也沒有第一思維，只有尖叫。從蒂凡尼嘴裏冒出來的尖叫聲似乎在擴展，直到在她面前變成了一條黑色的隧道，當她跌進隧道的時候，她聽到了身後的喧鬧聲：「你以為你在看著誰啊，兄弟？天啊，不過你應該好好來上一腳！」

「我們要繼續往前走！」

「我今天還要多做一點兒黃油。」蒂凡尼小心地說，她坐了下來，「我也許還要等到我們把牛奶都拿過來。」

……當然，還有那些蹄印。這些蹄印一直伸向一片黑色的樹林，那裡的樹枝上落滿了雪。

天空中沒有太陽的蹤影。哪怕是最陰沉的天，一般你也能看到太陽的位置，在這兒卻不行。這兒還有別的怪東西，她叫不出名字的怪東西。這裏不像一個真實的地方。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地平線也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它看上去近得都可以碰到，這很荒謬。

有一次，她們在一條小路上遇到了一個小販和他的驢子。那是一頭小驢子，小販在它身上堆滿了東西，它幾乎都看不見了。小販還在打它，因為它摔倒了。

蒂凡尼睜開了眼睛。

「對。你可以說，它是那種觀光者看不見的小東西。」威廉說，「而你做得很好。你和它搏鬥了。你知道它不是好東西。」

空氣很冷而且死氣沉沉，很像地窖里的空氣。

「對。」羅伯·無名氏說，「幹得不錯。你在這兒等著我們，我們去把你的小弟弟帶來，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