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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焚燒「大王田」

第十四章 焚燒「大王田」

帶著普萊斯頓一起飛似乎不是什麼好主意,當掃帚升到城堡屋頂上方以後,蒂凡尼這麼想。
「普萊斯頓,你先走,拿上我的掃帚,按照咱們的計劃去做。」
火已經快要燒到他們了。我需要力量,她想,我需要能量。她想起了奧格奶奶說過的話:「世界在變化,在流動,力量就蘊含在其中,我的孩子。」
她及時回到了大廳,和有時候高有時候矮有時候胖莎莉還有她的老師哈本斯坦斯太太攀談起來。現在她才意識到這位太太是雙目失明的。這當然有些不幸,但是對於一個女巫來說,還不算太悲慘。因為女巫們總會有幾套備用感官。
接下來,她就去地下室了。
蒂凡尼深吸了一口氣。「野兔的速度非常快,所以它都沒感覺到什麼就衝過了火焰,」她說,「等它落地的時候,那個地方的火也燒過去了,所以它只會落在熱灰上。要知道,風大的時候,草地上的火勢推進得是很快的。」
他們兩個都安靜了下來,認真地聽著。羅蘭還微微有些打晃。
「我頭疼。」羅蘭也來了一句,蒂凡尼只管拽著他們向田野盡頭跑去,不理會他們的抱怨。枯乾的秸稈增大了沿途穿行的難度,他們的頭髮被掛住,腿被劃到,腳被刺痛。這種速度,連慢跑都算不上。鬼魅人頑強地在後面追著。待會兒,等他們回頭往城堡方向跑的時候,肯定會被他趕上的……
我的武器又是什麼呢?她這樣一想,答案就蹦了出來:是驕傲。哦,可是別忘了你聽別人說過,驕傲是一種罪過,驕傲的人準會淪落。不過不會真的是這樣吧。鐵匠不是因為鐵器上的完美焊縫而驕傲嗎?車夫不是因為他的馬侍弄得好,皮毛像新鮮的毛栗子一樣在太陽下油光閃亮而驕傲嗎?牧羊人不是因為自己保護了羊群,讓它們不受狼的侵害而驕傲嗎?廚娘不是為她的蛋糕而驕傲嗎?如果我們能把自己的生活過好,讓生活成為一部精彩的故事,我們就會感到驕傲。
當然,我也有害怕的東西——害怕我會辜負大家——不過正因為有這份恐懼,我才會努力想要克服它。我不能對不起那些教導過我的人。
「你是說,你出於責任感,同時也是為了服從你上級的命令,肯定要出手幫我嗎?」她問。
他們落地了,打了幾個滾,一道火牆現在擋在他們和鬼魅人之間。蒂凡尼不慌不忙,在地上的餘燼上踩了幾腳,撲滅了殘餘的幾朵小火。普萊斯頓也突然冒了出來,他拽起麗迪莎,把她扶出了灰堆。蒂凡尼則伸手把羅蘭拉起來,他看樣子是經歷了一次很不錯的軟著陸(可能是頭部先著地吧,蒂凡尼忍不住這麼想)。她攙著他,跟在普萊斯頓後面走著。
她自己心裏想,我為什麼要聊這些閑天呢?哦,我知道為什麼:因為這樣就好比吃下定心丸,跟別人在一起、聊一聊,我就不會忘了自己也是個和大家一樣的人,我內心的恐怖記憶就會被沖刷掉……
她敢肯定她聽到了往昔的那些祈禱聲,就算不是耳朵聽到的,也是在腦海里有那些聲音在縈繞。她轉過臉去,看著那些沉睡的騎士,心裏不禁猜想,也許普勞斯特太太說的是對的,石頭確實有記憶。
「你?」蒂凡尼懷疑地問。
是的,對這種連美妙歌聲都要扼殺的人,沒有什麼手下留情的必要。如果連黑暗中僅剩的一線希望之光也要掐滅,那就沒有什麼可救贖的了。鬼魅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事。
「不好意思,那是你身上的味道,」蒂凡尼說,「還有就是,我恐怕你那件完美的蕾絲睡衣以後只能當抹布擦窗戶用了——很抱歉咱們剛才跳得沒有野兔那麼高。」
但是忽然間,火燒起來了。蒂凡尼聽到火舌噼噼啪啪地響著,看到火光蔓延過田野,好似日出。升騰的火星兒好像讓天上的星星都多了許多。風颳得很大,她又聽到了那個腐朽的聲音在說著:「你就等著被燒死吧。等著被燒死吧!」
「我想,他們理解的朋友就是這樣的吧。」蒂凡尼心不在焉地說。她自己心裏想的是,這個樣子行嗎?我有沒有忽略什麼?我真的已經胸有成竹了嗎?我這又是在跟誰徵詢意見呢?我想,我還需要一個徵兆性質的東西,請給我個徵兆吧。
新娘掂量了一下這句話的分量:「當真是這樣嗎?」
大廳里的大鐘響了十二下:這隻笨鍾,從來都不準。它每敲一下,都好像砸在蒂凡尼的脊梁骨上。
麗迪莎四處看了看:「羅蘭呢,他還好嗎?」
「你們三個待在這裏別動。不許跟著我!普萊斯頓,照看好他們兩個。」
在她旁邊,隨著好難聽的「撲哧」一聲,普萊斯頓不顧那頭大肥豬的反對,硬是把羅蘭從豬圈裡拉了出來。他們兩個可真走運,聽不到鬼魅人的聲音。
那是個矮墩墩的傢伙,他穿過田野向他們走來。他走得挺慢,但是有一種越走越快的趨勢。他的步履有些蹣跚。「當他侵入一個人的身體里以後,那個人就會和他融為一體,再也沒法逃脫。」她想起了艾斯克莉娜這番話。這個和鬼魅人合體的人一定是已經十惡不赦、無可救藥了,否則他的思想也不會腐臭到如此程度。她抓住了羅蘭和麗迪莎的手(他們本來還在拌嘴),拉著他們跑了起來。那個……魔鬼,此刻位於他們和城堡之間。他行進的速度比她想的要慢。她又冒險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他手裡有金屬的寒光一閃——是刀。
「那要是在幾百年前可就不太妙了。因為那時候的婚禮要求一個新娘必須在她的丈夫面前展現出波霸的一面來。」
「嘖嘖,我怎麼會在這兒!」
「哦,這些我可以做到,」麗迪莎鬆了一口氣,「至少,『善良和懂事』我能做到。」她微微笑著補充了一句,然後她又清了清嗓子,「剛才往火里跳的時候,除了給我們主婚以外——我覺得那非常有意思——你還做了些什麼呢?https://read.99csw.com
「對你沒什麼可手軟的,」她大聲說,「你也沒辦法回頭是岸。是你強迫麥金托什弄死了他無辜的金絲雀,我覺得那是所有惡行當中最不可饒恕的一件。」
接下來的情形,她記的最清楚的就是那種沉寂,能聽到的只有秸稈的「咔嚓」聲,麗迪莎和羅蘭沉重的呼吸聲,還有他們的追捕者那可怕而粗濁的喘息。鬼魅人的聲音卻突然在她腦海中響起,打破了這片沉寂。
「那我也必須提醒你,凱爾達現在不在場。」蒂凡尼說,「而且,如果這一次你們幫我,我就再也不當你們丘陵地的女巫了。我是發了誓的,你們知道嗎。這是女巫的誓言,而且是重誓。」她聽到菲戈人集體嘆起了氣,就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認真的。我們的女巫首領威得韋克斯奶奶管著我呢,你們知道她的脾氣。」又是一聲嘆息。「好啦,就這樣吧,」蒂凡尼說,「這一次,拜託了,按照我說的做。聽明白了嗎?」
四周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只有羅伯的聲音說著:「唉,好吧。」
時間猶疑了,放慢了腳步。一隻短耳兔在他們下方匆匆跑過,它是怕火,想要逃開。它盡可以逃跑,她想,鬼魅人盡可以在火焰面前奔逃,可是火焰必會撲上來追趕它。它憑藉這麼一具垂死的肉身,是遠遠跑不過火焰的。
「至於你,鬼魅人,你是從地獄里來的,就回地獄里去吧。」她的喊聲在火焰之上響起,「跳吧,臭小子!跳吧,壞女人!」她又一次念起了咒語,「從今往後,你是她丈夫,她是你妻子!」這就是他們的婚禮了,她對自己說。一個嶄新的開始。有那麼一會兒工夫,這個地方也成了能量的聚集地。是的,能量聚集地。
「沒有沒有,準確地來說,」普萊斯頓說,「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不說別的,我的火柴全都受潮了,幸好傻伍萊先生和他的夥伴們好心地把他們的火柴借給了我。他們還讓我告訴你不要生他們的氣,因為他們是在幫我,而不是幫你!還有,現在雖然有你們兩位女士在場,我還是要說,他們剛才為了讓火燒得更快一點,全都脫掉了蘇格蘭短裙,用它們扇了不少風呢。那一幕真是一旦見過就讓人再也忘不了。」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我穿著這種鞋跑不快。」麗迪莎說。
你再也抓不到我了,她想,你已經沒那個力氣了。你現在知道累了吧。你驅使著麥金托什奔向死亡,很不容易吧?你別想往我腦子裡鑽。我知道你是這麼盤算的,沒用。她伸手從灰燼里摸出一塊燧石來,它還熱乎著。這一帶的土壤里有很多燧石,這是稜角最分明的一種石頭。它們生在白堊地,蒂凡尼也是如此。摸到它光滑的表面,給人一種老友重逢的感覺。
她來的正是時候,只聽到一聲憤怒的尖叫,然後就是普勞斯特太太的聲音:「嗨,戴德蕾·帕斯莉!很久不見你登台表演了。你還能高抬腿把別人的禮帽從他頭上踢掉嗎?」然後就是一片沉寂了。蒂凡尼也匆匆跑開了。因為房門不算很厚,如果她繼續站在那裡,把耳朵貼在門上,肯定會被人發現的。
「我聽說小夥子們的雄鹿晚會搞完了,」奧格奶奶說,「但是我看,他們好像忘了自己把新郎留在哪裡了。不過不管是哪裡,他都只能乖乖在那兒待著。因為他們把他的褲子給拽走了,還把他綁了起來。」她咳嗽了兩聲,「這都是按規矩辦事罷了。按道理說,伴郎應該記得他們把新郎綁在了哪裡,可是大家找到伴郎的時候,他醉得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了。」
蒂凡尼盡量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說:「是的,她知道的驚人的事情多得驚人。」
普萊斯頓點點頭,然後一敬禮,咧嘴一笑:「遵命,小姐。」
蒂凡尼知道,這一晚上她准睡不著,所以乾脆取消了睡覺的計劃。人們三五成群地坐著聊天,桌上還擺著吃的、喝的。也許是因為喝了酒,腦子不怎麼清醒,大家都沒太注意到食物和酒水正在以多麼快的速度消失,但是蒂凡尼敢肯定,她能聽到高高的房樑上傳來了隱隱的聲響。當然了,眾所周知,女巫很善於把吃的藏進口袋,以備稍後享用。但噼啪菲戈人可能更勝一籌,因為他們能以數量取勝。
她獨自留在那兒,沉浸在紛繁的思緒里。
表面上,她說:「明白了嗎?這一次,就這一次,你們一定要聽我的,千萬不要幫助我。」
「快跑!」蒂凡尼命令著,「按照我說的做,你們就不會被火焰燒傷!快點跑!快點跑!羅蘭,你跑得快,就是救了麗迪莎。麗迪莎,你跑得快,就是救了羅蘭。」
一陣噝噝的響聲在她腦海里漸弱了,遠去了。
可我不是那麼想的,蒂凡尼對自己說,哦,也許看到羅蘭待在這個豬圈裡的時候,我確實感到很解氣,可是每個人都不是孤立的個體,他們都是受到環境影響而變化著、展現出不同側面的。
我也有信念,即便我還不是很清楚這信念源自何處。
鬼魅人的臭味忽然濃重得令人無法忍受了,凝聚在其中的仇恨好像在敲擊著蒂凡尼的頭腦。我的大拇指有些刺癢,一定是一股邪惡從這裏鑽到了我身上。她一邊想,一邊盯著昏沉的夜色。我的鼻子里也鑽進了一股臭味,那是什麼邪惡的東西也進去了吧,她又嘮叨了這麼一句。唉,被嚇得這麼胡言亂語的,這可不行,她想,眼睛看著遠處的樹籬,搜索著可有什麼動靜。
「好的,聽著,今天晚上不用你們來幫我的忙。因為這是我們女巫的事,明白嗎?」
而你呢,鬼魅人,你不是這樣的。你連人都算不上。
「跳!」
她聽到一陣唰唰響。她低頭一看,是一隻野兔正在望著她。然後它不慌不忙地跑進了麥茬間。
她遙望著田野的另一端,那裡被城堡的月下暗影籠罩著,有個白色read•99csw.com的身影正在全速向他們衝來。
「嗯,是的,小姐,」普萊斯頓說,「此外還有一些別的動機和考慮。」
「消失了。」蒂凡尼說。
「哎呀,是嗎,那我只能往胸衣里塞棉墊子了!」
他打了個嗝兒。「我的卧室里好像有一頭超大的豬,我的褲子好像也搞丟了。」他說著,嗓子還因為喝多了酒而啞啞的。這位年輕男爵又四處看了看,依稀明白了點什麼,忍不住說道:「這好像不是我的卧室,對吧?」他說著,緩緩地又退回了豬圈。
「不用不用。『波霸』這個詞在那時候是『善良、懂事又順從』的意思。」蒂凡尼說。
「我看你們沒怎麼燒傷,只是頭髮有點烤焦了。」普萊斯頓說,「還有你的前男友,他身上的泥巴都烤成硬殼了。你是怎麼弄的?」
「你們兩個都給我聽好了,誰也不許和我爭。因為你,羅蘭,醉得不輕,而你,麗迪莎,是個女巫——」聽到這裏,麗迪莎一下子高興起來。
決不手軟。決不留情。
「那就讓我來保護你吧。」普萊斯頓說,「我的長官男爵大人現在可能正困在豬圈裡呢,說不定還有一頭大胖豬湊到他身邊,在偵查一些不該偵查的地方!所以我就暫時在這裏全權代表他!」
是你煽起了村民們的騷動。
麗迪莎點點頭,然後慢慢轉過臉,向蒂凡尼問道:「我們跳起來的時候,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話呀?」
「好的,我們懂啦。可是你知道珍妮說過我們必須隨時留意保護你,因為你是我們丘陵地的巫婆呀。」羅伯說。
「是的,」蒂凡尼回答,「就是這樣的。新人一起從火上跳過去是一種很古老的婚禮儀式。而且也不用請什麼牧師,可以省掉不少酒席錢。」
從他們後面傳來一聲尖叫。她能想象出那裡的情景:一個蠢笨的身形踉蹌地跑著,想逃過烈火疾風的攻勢,卻以慘敗而告終。這個在世間鑽營了數百年的魔鬼又一次受到了火的重創。她能感覺到他的痛楚。
「哼,你一點都沒長進,對吧,鬼魅人?」她說。你總是不明白別人也有腦子,也會思考。你當然不會沖向火焰,但你是那麼自以為是,你從來沒想過火焰會沖向你。
麗迪莎猶豫了一下:「那個……怪物呢?」
蒂凡尼深吸了一口氣:「那是我給你們倆念的主婚詞。」
「聽到我喊的時候,」蒂凡尼接著說,「你們就每人抓住我的一隻手,然後快步跑!如果我轉身,你們也跟著轉,我停下的話,你們也要停下。總之一句話,不要害怕,要相信我。我基本上知道該怎麼做。」蒂凡尼意識到這麼說好像不太可靠,還好他們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什麼。她又補充了一句:「我說『跳』的時候,你們就要使勁跳,就好像有個魔鬼在後面追著你們一樣——事實上就是有個魔鬼在追你們。」
蒂凡尼舉起了手裡的燈籠,影子們跟著移動了位置,其中有一個影子,看著很像一個身穿黑袍的老婦人,完全消散了,沒留下一點痕迹。我知道野兔為什麼衝進火焰,等到明天……不,今天,我也要衝進火焰里去。她微笑了起來。
那裡站著一個人影。
你想對我設圈套,雜碎!你以為我還會這麼容易就上當嗎?膽敢玩火的小姑娘只會自焚,你一定會被燒死,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哦,你一定會被燒死。到時候看你們巫婆還有什麼可輕狂的!你們這些經年流傳的謬種!你們這群專為邪魔效力的侍女!所有的道義神聖都被你們玷污完了!
往回走的路上,她又變成了那個會做乳酪的蒂凡尼——會處理日常雜事,卻不會把石頭攥爛,讓它熔化。
你所能仰仗的力量,也不過全都是來自謠傳和謊言罷了,她想,當你發現有人猶疑不定、內心脆弱、焦慮和恐懼的時候,你就乘虛而入,你讓他們把旁人當作敵人,其實他們真正的敵人恰恰是你——虛妄之王。表面上,你很可怕;內在里,你卻不堪一擊。
其實她覺得鬼魅人應該偷聽不到什麼,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壓低了嗓子。普萊斯頓專心聽著她的話,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然後他說:「你說得夠明白的了,小姐。你儘管放心吧,臨時長官不會讓你失望的。」
「哦,是的。」一個聲音在她耳邊一兩英寸的地方說。
在他們身後,又是「嗖」的一聲刀響,三個人一下氣力倍增,跑得更快了。但是蒂凡尼知道,這種狀態維持不了多久。前面站在沉沉夜色里的,是普萊斯頓嗎?她好像看見他旁邊還有一個黑袍身影,戴著一頂尖帽子,像個老巫婆。那會是誰呢?就在她盯著那邊看的時候,那個身影已然消失了。
現在他們只管朝坡上跑就行,餘下的就全靠普萊斯頓了。說來奇怪,蒂凡尼對這個環節充滿信心。普萊斯頓是可靠的,她正想著,卻聽到背後傳來鬼魅人可怕的嗝聲。他追得更緊了,她似乎能聽到他揮動那把長刀的嗖嗖聲。一定要掐準時間,普萊斯頓應該可靠吧?她的意思他都聽懂了吧?嗯……當然聽懂了。普萊斯頓是她可以信任的人。
但是鬼魅人也有自己的困難。蒂凡尼禁不住想,如果你有一具身體,卻體會不到它的疼痛,也感受不到肺部的勉力擴張,以及心髒的怦怦亂撞,骨頭的咔咔作響,還有那種筋疲力盡的酸乏,在這種情況下,你能驅使著它走多遠呢?先前,普勞斯特太太說完了別的事情以後,才對她耳語了麥金托什早年犯下的罪行,好像單是吐露它們,都會讓空氣受到污染一樣。和那些事相比,踩死一隻小小的金絲雀又算得了什麼呢?可是即便這樣,你還是會覺得金絲雀事件是一樁罪不可恕的惡行。
「嗯,這麼說吧,」蒂凡尼回答,「我剛才在你們的幫助之下,設圈套打敗了世界上最齷齪的魔鬼。」
而我的內在卻是燧石。
蒂凡尼回到大廳時,其他女巫都站在台階上望著她九九藏書。蒂凡尼一開始還擔心威得韋克斯奶奶和普勞斯特太太會關係不好,因為她們倆的個性都那麼強。但現在看起來,她們相處得還可以,她們會聊一聊天氣呀,如今的年輕人呀,價格高得離譜的乳酪呀什麼的。可是,一旁的奧格奶奶還是一副憂慮不安的樣子。看到她不安,會讓你也變得很不安的。時間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了——也就是嚴格意義上所說的那個「有魔力的鐘點」。當然了,在日常生活中,每一個鐘點女巫都是可以施魔法的,都是魔力鐘點,但是不管怎麼說,十二點的時候,鍾錶的兩根指針並在一起,豎得直直的,確實格外詭異。
「嗯,可是具體什麼意思也要根據語境和上下文來定。」蒂凡尼回答,「不過坦白說,情況緊急的時候,一個女巫是無論什麼辦法都會採用的。這一點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再說了,我們對有些詞的理解確實在變。比如,你知道『波霸』這個詞吧?」
麗迪莎和羅蘭都還不錯,只是微微有點被烤焦了,他們開始回過神來了。麗迪莎坐了起來。「我覺得好像被火烤過一樣,」她說,「哪裡來的煳味?」
又有一些字眼像蛆蟲一樣拱進了她的腦海:你這個兇手,雜碎,殺人犯!她真覺得有點對不起自己的耳朵,非得讓它們聽到這麼難聽的話。不過,鬼魅人的聲音雖然怨毒依舊,卻蒼白虛弱,已然淡入了歷史的長河。
被燒死的麥金托什躺在那裡,身上的衣服還在陰燃著。他已經沒有脈搏了。他生前犯下過可怕的罪行,她想,就連監獄守衛想起他做的事都會噁心想吐。但是最開始,他是不是也受過什麼罪呢?他可以算是農夫派迪的惡化版嗎?他是不是也有可能成為好人呢?過去的事如何改變?邪惡究竟從哪一刻發端?
然後,她自己也不知為什麼,就開口說道:「等我老了,我也要穿上午夜一樣漆黑的長袍。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
蒂凡尼漫無目的地從一群人那裡遊逛到另一群人那裡,等到公爵夫人最後離開大廳上樓去的時候,蒂凡尼並沒有繼續跟上她。是的,蒂凡尼對自己著重強調的一點是:自己並沒有跟蹤公爵夫人,自己只是碰巧走了同樣的方向罷了。然後,當她跑過石頭地板,來到公爵夫人門前(門剛剛被公爵夫人在身後關上)時,她也不是為了偷聽什麼。肯定不是。
老男爵的棺槨周圍散落著花朵,但沒有花朵落在大理石棺蓋上。因為它雕刻得太精美,就算用玫瑰把它覆蓋,對它也是一種折辱。石匠在蓋子上雕刻了男爵的形象:身穿鎧甲,手握寶劍。這雕像是如此栩栩如生,就好像他隨時都會站起身來走開一樣。石台的四個角上都點著蠟燭。
「這麼責備我可不公平,」普萊斯頓說,「我可是第一次飛上天呀。」
「可我覺得那個詞的意思沒變!」麗迪莎說。
蒂凡尼就知道她會這麼問。「嗯,我想那只是約定俗成的一種說法而已。」她的腔調差不多和麗迪莎的一樣遲疑,她又加了一句,「我個人認為羅蘭也不是什麼臭小子。不過,當然了,詞的意思和用法是會隨著時間推移而變化的。」
「嗯,這個詞我知道,」未來的新娘說,「只不過我自己嘛,嗯,可能這方面不是特別發達。」
蒂凡尼在地下室里走來走去,路過歷代已故男爵的石棺。偶爾可見棺蓋上雕刻的是一位男爵夫人,雙手平靜地合攏著。看著這些,感覺真是……很奇怪。白堊地的人不用墓碑,因為石料是很寶貴的。山坡上倒是有幾片墓地,而城堡里不知什麼地方應該有一本古書,裏面有一幅幅褪色的地圖,標示出逝者都被埋葬在什麼地方。唯一的一個擁有紀念碑的普通人,是蒂凡尼的奶奶(其實在很多方面她都一點也不普通)。她從前牧羊時住過的小棚屋裡的東西,現在只剩下幾個鑄鐵輪子和一個大肚鐵爐,它們肯定還能再留存一百年。它們本來都是好鐵造的,再加上綿羊無休止地啃啊,啃啊,鐵爐子周圍的地面都被啃得光光的了,像桌面一般。除此之外,綿羊在鐵輪子上蹭痒痒的時候,羊毛上的油脂也像上好的保養劑,讓鑄鐵能夠始終保持完好的原貌。
「哦,是的,我們看到好多巫婆都到這個地方來了。今晚是巫婆大聚會吧。」
「我必須要——」她思量著,突然想到該怎麼說了,「我必須要迎戰那個沒有眼睛的傢伙。別的女巫是來考查我在作戰中的表現的。我不能偷偷利用你們的幫助,那樣會被算成是作弊的。女巫不能作弊或騙人,這是我們很重要的一條守則。當然,作弊是噼啪菲戈人的光榮傳統,我對這一點給予充分的尊重,但我們女巫確實不能騙人。」她說著,知道自己正在騙人,「要是你們幫我的忙,別的女巫就會知道,然後她們就要鄙視我了。」
新娘子的臉色一下開朗起來。「真的嗎?哦,那太好了,」她說,「好高興我們能給你幫上忙。你幫了我們那麼多,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報你呢。」
現在,有人大步朝她走過來了,是普萊斯頓。蒂凡尼感覺有那麼一會兒工夫,不論她往哪兒看,看到的都是普萊斯頓。他外觀整潔、儀容俊朗,而且還滿懷期望的樣子。
如果你敢再回來,鬼魅人,還會有一個像我這樣的女巫等著你。永遠會有像我這樣的女巫存在,因為永遠會有像你這樣邪惡的東西,還因為我們總是給你們留下可乘之機。可是現在,在這片血紅色烈焰燒灼的土地上,我是女巫,你什麼都不是。我只要眼睛一眨,就能送你這魔鬼回老家。
「那好吧,普萊斯頓,你可能真的能幫上我,真的。雖然我覺得我能獨立完成這次使命,但是如果有你幫忙的話,事情會容易許多。我需要你做的是——」
「他一個朋友告訴我,他們為了開玩笑,把他扔到豬圈裡去了!」麗迪莎憤慨地說,「就這樣的人還九_九_藏_書自詡為他的朋友!」
現在,蒂凡尼聞到鬼魅人的氣味了。它覆蓋在豬圈裡湧來的壞味道之上,是那麼明顯,就像狐狸站在雞群中。現在,他說話了,用的是一種腐朽而可怖的聲音:「我能感覺到你在這裏,巫婆,還有另外那幾個人。他們怎麼樣我不管。我新得到的這具身體,雖然不是多麼耐用,但是也還……自有它的一套運作方式。我還是很強壯的。我就要抓住你了。在場這麼多人,你不可能每個都救下來。我看你那個惡魔掃帚帶不動四個人。你要把誰拋下呢?何不把他們都拋下?拋下那個讓你心煩的情敵吧,還有這個辜負了你的男爵,還有這個纏著你不放的傻小子。哦,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巫婆!」
蒂凡尼把羅蘭和麗迪莎的手攥得更緊了一點。好了,終於到了,眼前就是這「噼里啪啦」彷彿在咆哮的火焰之牆……
然後,蒂凡尼心想:要是我輸了,噼啪菲戈人為了護著我,就會和別的女巫打起來,這麼一場大戰一定會被世人記住的吧……怎麼樣?壓力不要太大喲。
「非常好。」蒂凡尼說著,深吸了一口氣,去拿她的掃帚了。
他們飛到一定的高度以後,蒂凡尼查看了一下天氣情況:山巔飄浮著雲朵,雲中偶爾掠過閃電,她還能聽到到遠方陣雷的轟響。山區總是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霧氣消散了,月亮出來了——真是個良宵。一陣清風吹來。她正盼著起風呢。普萊斯頓緊張地摟著她的腰,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喜不喜歡這樣。
他們已經飛臨了白堊山崖腳下的平原,就著淡淡的月光,蒂凡尼能看到地面上一些暗色調的長方塊,那都是早些時候收割過的田地。農人們都很小心,燒地的時候很注意控制火勢。火要是胡亂蔓延起來可不好,誰也說不准它會燒掉什麼。他們飛到了最後一塊田地上方。大家總是管這塊地叫「大王田」。往常,燒這塊地的時候,村裡一大半的人都要趕來,等著捉兔子(兔子會被大火逼出來)。今年本來也應該是這樣的,只是,今天大家都為別的事忙碌去了。
蒂凡尼飄浮在一團黃澄澄的火焰中,她的野兔從她身邊跑過。火元素屬於它,瞧它多麼快活。我們沒有你跑得這麼快,她想,我們身上會有一點灼傷的。她看了看身邊的新郎和新娘,把他們向自己拉近了一點(他們兩個都獃獃地看著前方,好像被催眠了一樣)。忽然,她明白了一件事。我說過我要為你主持婚禮,羅蘭,我那次想對你說的,其實就是這個意思。現在我做到了。
比如婚禮和葬禮,都是力量涌動的時期……對呀,婚禮。
蒂凡尼拚命讓自己什麼都不想,眼睛只盯著田野的另一端,但眼淚還是奪眶而出。她實在是克制不住自己。鬼魅人的氣息太濃烈了,她實在沒有辦法把它屏蔽在自身之外。它像毒液一樣滲透進來,鑽進她的耳朵,在她的皮膚下面涌流。
「你一開始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害怕在天上飛?」她說。
她嗅了嗅:空氣裡帶著豬的氣味。有一件事她能確定,非常非常確定,那就是不論何時,只要鬼魅人出現,她都能聞出他的臭味。儘管身上很骯髒,豬的氣味總還是很自然的。而鬼魅人呢,有他在那兒對比著,豬都像紫羅蘭一樣清香了。她打了個哆嗦。風也大了起來。
普萊斯頓笑了:「一點問題都沒有,小姐。什麼重要的東西都沒燒壞,只是我們幫他把泥巴殼兒揭掉的時候,他會有點疼。他被烤得像餡餅一樣,如果我這麼說你明白的話。」
麗迪莎穿一雙昂貴的白色涼拖鞋,驚慌失措地趕來了。看到羅蘭的樣子,她一下愣在了那裡。他則還有幾分理智,知道用手去捂住自己不能輕易示人的、飽含激|情的部位。這一捂,又是「撲哧」一聲響——因為他身上糊滿了豬圈裡的稀泥。
蒂凡尼踩著已經冷卻下來的灰燼往回走去。我必須親眼看看,她想,我必須回到現場。我必須知道自己的計劃達成了怎樣的效果!
一個灰不溜秋、黏黏糊糊、滿身酒氣和豬味的東西正在那邊費力地想翻過豬圈的圍牆。蒂凡尼知道那是羅蘭,但僅僅是因為她感覺一晚上不可能有兩個新郎官同時被扔進豬圈。他站起來了,就像什麼特別噁心、從泥沼里爬出來的東西一樣,身上滴滴答答的……呃,只說到這裏吧,更詳細的描述實在沒有必要了。他身上還有些地方咕嘰咕嘰地直往外冒水。
「好啦,」蒂凡尼一邊說著,一邊努力想把腦海中噼啪菲戈人集體不|穿蘇格蘭短裙的那一幕抹掉,「明天艾格牧師就要正式給你們兩個主持婚禮了,咱們還是集中精力想想這個比較好。還有,你知道怎麼讓明天更美好嗎?那就是先過好今天!」
一陣強風襲來,火焰騰起好高,像一堵牆似的在麥茬田野上推進,速度和風一樣快。蒂凡尼低下頭,看到那隻野兔回來了,跟在他們身旁,看似毫不費力地跑著。它抬頭看了看蒂凡尼,兔腿用力一蹬,直接向著火焰衝去,是真的沖了過去。
「聽我說,普萊斯頓,」她說,「我沒時間跟你詳細解釋,我也擔心你不相信我的話——呃,如果我詳細跟你說了,可能你也會相信。但是我現在必須出動了,我要趕在那個鬼魅人對我出手之前先把他消滅掉。」
「主婚詞,你是說,我們……已經舉行過婚禮了?」麗迪莎問。
雞舍和豬圈建在「大王田」毗鄰的一塊田地里,位於一座土坡的頂部。大家都說,「大王田」之所以能長出這麼好的莊稼,是因為糞肥都被扔到了這裏(要不然還得把它們運到遠處的田地去,會很麻煩的)。
隨著他們的起跳,她高聲喊起了咒語:「跳吧,臭小子!跳吧,壞女人!」觸及火焰的時候,她感覺到他們彷彿被托舉了起來。
「我也好希望能見識見識呀。」麗迪莎禮貌地說。
她用這場火促成了一樁美事。
回頭一看九九藏書,她看到鬼魅人又逼近了一些,於是她加大了力度,拽著不太情願又疲憊的麗迪莎和羅蘭跑過高低不平的地面。她還抽空喊了一聲:「看看他!回頭看看那個東西!你們想被他抓住嗎?」她聽到麗迪莎短促的尖叫,她的未婚夫也好像突然清醒了,喉嚨里咕噥了一聲。倒霉的麥金托什瞪大布滿血絲的雙眼,嘴巴咧得合不上,猙獰地笑著追來。他和蒂凡尼他們之間的距離有一瞬間縮短了一些,他想趁此機會趕上他們,但是羅蘭和麗迪莎已經被恐懼激發出了新的力量,跑得又快了起來。現在,幾乎是他們拖著蒂凡尼在前進了。
「驕傲、恐懼和信念。」蒂凡尼大聲說著。在她的面前,四根蠟燭上的火焰飄揚起來,好像被風吹動著一樣,有一瞬間她確信,在倏忽騰起的光焰中,有個老巫婆的身影融進了黑色的石頭裡。「哦,對啊,」蒂凡尼說,「我還有火。」
「我們跳起來的時候你用來指代我的那個詞。那好像不是什麼好詞。」
「他好極了,」普萊斯頓快活地說,「多虧他在豬圈裡沾了一身濕乎乎的泥巴。」
「嗯,奧格奶奶是這麼告訴我的,」蒂凡尼說,「我自己也一直都想試試呢。」
「你肯定能消滅他嗎?」普萊斯頓小聲問。
「哦,沒錯……呃,」麗迪莎猶猶豫豫地清了清嗓子,又說了一聲,「呃。」
「這個我很抱歉,」普萊斯頓說,「別忘了我是臨時長官,你無權對我下命令,阿奇小姐。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麼說的話。」
跟一個女巫提這樣的問題真是夠傻的,可誰讓提問的是普萊斯頓呢。「那好吧,」她說,「但是一定不要把我的掃帚划壞。還有一件事,我要先處理一下。你稍等。」大廳的門開著,她幾步走到門口,靠在冰涼的石頭牆上:「別躲了,出來吧,我知道你們又在監聽我。」
「快跑!」
「你肯定羅蘭沒事嗎?」麗迪莎堅持問。
那隻能是麗迪莎。沒有人像她那樣,每時每刻都是一身洶湧澎湃的白色。蒂凡尼飛速思考著該怎麼應付眼前的局面。
「但是你輩分比我低,所以你們兩個都要按我說的去做。這樣的話,咱們才有可能都活著回城堡去。」蒂凡尼說。
是你在農夫派迪耳邊低語,慫恿他動手痛打他的女兒。
羅蘭在旁邊捧著腦袋哼哼起來,然後他眨了眨眼,問了一聲:「你們在說什麼啊?」
但蒂凡尼想的是,多謝你的歌聲,徵兆就是徵兆,你會從許多徵兆中看到那些對你有用的東西。這裡是廣闊的田野,最後一批麥茬正在被焚燒。野兔衝進了火焰。嗯……是的,這就是徵兆。徵兆總是這麼重要。
「嗯,洗乾淨的舊床單和二手靴子都是很好的回報。」蒂凡尼認真地說,「不過你不用感謝我,我只是做了女巫分內的事。我倒是覺得你應該好好謝謝普萊斯頓。為了你們兩個,他真的是不顧自己的安危。先前,我們至少是三個人在一起。他卻是一個人單獨待在這邊。」
她感受著整片田野上的熱度,定了定心,緊緊握住手中的石頭,繼續想著:你怎麼敢來搗亂,你這條爬蟲!你怎麼敢侵犯我的領地!冥神靜思中,她感覺手裡的石頭越來越熱,終於熔化,順著她的指縫流下來,滴落到土地上。以前她可沒這麼做過。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經過火焰的灼燒,空氣好像都凈化了似的。
恰恰就在此刻,羅蘭唱了起來。可能是因為醉酒,也可能是因為麗迪莎不辭辛苦地給他擦著身子,讓他覺得很舒適(她卻是始終閉著眼睛的,以免看到未婚女性不應該看到的東西)。他的歌是這樣的:「多麼晴朗的夏日清晨,多麼蔥蘢的田野,玉米生長,滿眼綠色多麼舒暢,聽小鳥在青枝綠葉間歌唱,雲雀之聲。婉轉悠揚,你看天邊初升的太陽……」他的歌聲停頓了。「從前在田野上散步的時候,我父親常唱這首歌……」他說。他現在到了喝醉以後想要號啕大哭的狀態了,淚水滑過之處,衝掉了他臉上的污泥,留下道道粉色的印痕。
「我想,我能讓他自己把自己幹掉。對了,普萊斯頓,我也嚴禁你幫助我。」
普萊斯頓挺起了胸膛,雖然那胸膛並不偉岸:「沒錯,就是我。別的衛兵都推選我做他們的臨時長官,這樣他們就可以敞開喝酒了。中士現在也不在,他在廚房的洗碗池旁邊吐得正歡呢——他居然以為他拼酒能拼過奧格奶奶!」
他敬了個禮:「我要和你一起去,小姐。你不要反對。當然,希望我這麼說沒有冒犯到你。但是憑藉中士指派給我的職權,在他嘔吐期間,我希望能夠徵調你和你的掃帚幫我去偵察敵情,你對此沒有意見吧?」
他們降落在了豬圈旁邊,聽到的是平日里總能聽到的小豬的尖嚎。不論實際上發生了什麼事,這些小豬都以為是這個世界想要把它們宰割成兩半。
據說,從前在一個人成為騎士之前,他會帶著武器在大廳里過一夜,不論哪一位神明在聆聽,他都會祈求他賜予自己力量和智慧。
「好吧,我想這個意思就是『可以了,開始吧!』。」蒂凡尼說著,心裏一下慌亂起來。那隻野兔真的是誰給她的徵兆嗎?還是說,那僅僅是一隻普通的野兔,只是因為上了年紀,行事比較穩重,才不會一見了人就驚逃呢?她能不能請人家再降一個徵兆,來證實那隻野兔的出現確實不是偶然巧合呢?不,她很清楚這樣做是不禮貌的。
她突然怔了一下。四個人?讓人心煩的情敵?可是這裏明明只有她、普萊斯頓和羅蘭三個人呀,不是嗎?
這個回答看樣子很對麗迪莎的胃口,她說:「奧格奶奶是一位學識非常淵博的女士,我也必須承認這一點。她知道的事情多得驚人。」
是你回頭看著一個人,看他撿起了第一塊石頭,向無辜的人砸去。我猜你是我們內心的一部分,我們不可能徹底剪滅你,但是你等著吧,我們可以讓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