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這一幕，卻不知自己看的是什麼。聖賢似乎感覺不到痛楚，可他的目光卻依次從我們身上掠過，把所有人都罵了個遍，我也包括在內——他的目光如此兇狠，讓我幾乎有轉身逃跑的衝動。

托雷斯又對聖賢開了口：「我想你應該認得這個吧？」

不過首先，我得先拿到我的賞金。

聖賢沉默不語。也許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因為托雷斯又做了個手勢，便有人為他翻過另一隻板條箱，而他坐在箱子上，跟聖賢面對著面，只不過他們一個是哈瓦那的總督，另一個則穿著破布，隱士特有的雙眼透出瘋狂，雙手還被綁著。

「噢，他是載我來這兒的那個商人，」我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解釋道，「出於謹慎考慮，我告訴他的是假名。」

「噢……做得好。」羅傑斯說。

果真如此。為了得到剩下的賞金，我必須繼續幫忙恐嚇那位聖賢。

我很想說，營救那位聖賢是出於我自身的高尚願望，但事實不止如此。畢竟他可以幫忙找到觀象台，找到那個窺探他人的裝置。那樣的東西該值多少錢啊？只要找到合適的買主，我就會成九-九-藏-書為富人，成為西印度群島最富有的海盜。我可以腰纏萬貫地回到卡羅琳身邊。所以我營救他也許只是單純地出於貪心。回想當初，或許兩者兼有。

托雷斯點點頭。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務必小心，船長。願你一路順風。」

就是這樣。可怕的部分結束了，我愉快地把那怪異的一幕拋到腦後，跟著他們朝主碼頭區域走去——那兒有條船剛剛抵達。希望它就是運送財寶的那條船。我由衷地希望。

他指了指那位聖賢。

他們究竟為什麼需要這個可憐人的血？這又跟觀象台有什麼關係？

兩人就這麼對視了一會兒。托雷斯不知用什麼東西刺破了聖賢的拇指，指尖滲出一滴血，落進了水晶方塊里。

我想起了自己在那張插圖上看到的古人。他們就是托雷斯所說的先民？

托雷斯的目光不離聖賢，隨後把手抬到了肩膀高度。鯊魚把那個水晶方塊放在了他的手掌上。我一直想知道它是什麼。我很快就會知道了。

「為一個人就費了這麼大功夫，」在路上，我盡量以不經意的口氣問托雷斯，「那個觀象台真這麼九*九*藏*書有價值？」

「早上好，鄧肯。」我聽到伍茲·羅傑斯的招呼聲從碼頭那邊傳來。時間雖然才是清晨，哈瓦那的陽光卻已經酷熱難當，只有一陣微風從墨西哥灣那邊吹來。

「他剛才叫你愛德華。」我的同伴說。我昨天見到的那種怪異的微笑再次出現在他的嘴角。

等到離開主碼頭區域的時候，我鬆了口氣。我和羅傑斯跟昨天在托雷斯府邸見過的那幾位聖殿騎士碰了頭。我們握了手，代表兄弟情誼的戒指在手指上閃閃發光，又向彼此短促地點頭致意。兄弟。秘密結社的兄弟。

有那麼一瞬間，我還以為是有誰認錯了人，甚至還回頭去找那個「愛德華」。然後我才想起來。愛德華就是我。我就是愛德華。愚蠢的愛德華。出於不合時宜的內疚感，我向全哈瓦那最口無遮攔的斯泰德·邦尼特承認了自己的秘密。

我為自己的決定而驚訝。我是說，為什麼我不帶著這些錢溜之大吉，乘船去東北方的拿騷港？我可以回到愛德華和本傑明身邊，回到老艾弗里酒館的愉快氣氛中去。

托雷斯走了，留下我佇立在碼頭上，陷入深九*九*藏*書思。片刻后，我也離開去做準備了。我做出了決定。我要營救聖賢。

「真希望我能留下來一同完成這樁壯舉，」羅傑斯說，「但我得乘著這陣風到英格蘭去了。」

「我聽說你的姓氏是羅伯茨。是這樣嗎？」

托雷斯帶著我們走向一排漁夫小屋，一條條划艇系在附近的岸邊。這兒暫時還看不到人影。碼頭的這一小片地方只有我們幾個，不用說，這是他們刻意安排的。托雷斯領著我們走到了盡頭，那是一棟有衛兵把守的小屋。小屋裡有個坐在翻轉過來的板條箱上，衣衫破爛，眼神氣餒卻輕蔑的蓄鬚男子，他就是那位聖賢。

「我們有了鑰匙，」他大聲宣佈道，「現在我們只需要知道它的位置就好。也許羅伯茨先生願意告訴我們。」

「根據古代傳說，聖賢之血是進入觀象台所必要的。」杜卡斯就像看透了我的想法似的小聲說道。

托雷斯拿起那個水晶方塊，伸向聖賢被綁著的手，將方塊按在他的大拇指上。

取完血液之後，托雷斯站了起來，身子有些搖晃，但還是一手拿起了那隻容器，讓我們所有人都能看到。在陽光下，九_九_藏_書裝滿血液的水晶體讓他的手掌透出紅光。

「是真的，」托雷斯答道，「觀象台是先民所建的工具。它的價值無法衡量。」

我看到同伴們的臉色變了。正如聖賢的臉上存在著沮喪與好鬥這兩種相互矛盾的情感，聖殿騎士們的目光也混合了憐憫與敬畏。

「我希望你出席明天的審問。中午左右過來吧。」托雷斯說。

無論如何，我很快就會追悔莫及。

兩人握了握手。羅傑斯和我也握手道別，然後這位傳奇般的海盜獵人轉身離開，作為海盜們的剋星重回海上。我知道，我們還會再次見面。但我希望那一天能遲些到來。

我點點頭，努力裝出熱切的樣子，準備跟我的新朋友去籌備聖殿騎士團的計劃——影響「世界上的每一個人」的小小計劃。悄悄告訴你，我真正的目的是拿走賞金，找個借口——無論什麼樣的借口——然後開溜。我期待在拿騷揮霍這筆獎賞，並將我剛剛得知的消息跟海盜同伴們分享，然後找到觀象台，大賺一筆，破壞聖殿騎士團的計劃，讓他們好好吃點苦頭。

到了第二天，他們要我去城市的北部港口和其他「聖殿騎士同袍九_九_藏_書」見面，據說珍寶船隊即將帶著我的獎賞抵達那裡，然後我們會再討論下一步的計劃。

我跟在羅傑斯身後，突然聽到有人大喊：「愛德華！喂，愛德華！」

我朝他揮了揮手——真是個好消息，這時意識到羅傑斯正在看我。

他並不相信。

羅伯茨——或者說聖賢——一言不發。他只是惡狠狠地瞪著托雷斯。

這時候，那條船上的水手走了過來，遞給了托雷斯一個袋子，看起來像是裝著我的獎賞。只是那袋子看起來沒有我希望的那麼沉重。

「我找到了一個買家，他打算買下我剩下的全部糖貨。這可真是個驚喜。」他在碼頭的另一邊喊道。

「把他送到我的住處去。」

他揮揮手，示意衛兵們上前。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了袋子，明白將來還會得到更多——只不過得到的除了賞金以外，還會有更多的考驗。

「我把這當作長期投資里的第一筆款項——」托雷斯說著，遞給我那個袋子——輕得可疑的袋子，「感謝你。」

「就是他，」托雷斯輕聲說道，語氣幾乎帶著恭敬（雖然他自己也許沒察覺到），「他就是聖殿騎士和刺客們搜尋了十多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