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的舉動，很想知道他打算做什麼，因為他用一把小刀割破了手指，擠出一滴血來，然後塗在嘴唇上。接下來，他除下了三角帽。他解開了髮帶，讓頭髮披散在面前。他舔了舔拇指的指甲，然後像貓兒那樣擦起了臉。然後他把手伸向牙齦，拿出幾塊潮濕的、讓他的臉頰顯得豐|滿的棉花，丟到地上。

等她站起來以後，舉止也變了：以前她走路的姿勢和動作都像個男人，現在又完全不像了。這就跟她的胸部一樣明顯。她是個女人。

「基德，別這樣。好了，夥計，這件事我們可以一起解決。」

事實證明，他說得沒錯。但究竟是離什麼不遠？不是普林斯的種植園，這點可以肯定。前方是一片荒廢的木頭圍牆，還有一道怪異而不協調的拱門，看起來就像座墓園。

那些人沖向的並不是托雷斯。他們的目標是我們。

直接攻打種植園？不行。衛兵太多了。而且很有可能驚動聖賢。此外，我們甚至不能確定他在不在那兒。

「這兒人多眼雜，光靠行蹤隱匿是不行的，」他說，「所以我會盡量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給你幹掉他們的機會。」

我攥緊了雙拳。

接下來他掀起襯衣，解開下面那件束胸衣的帶子，把它丟到地上。隨後，他解開襯衣的上面幾個扣子，將領口拉開，露出他的胸部。

「是時候了。」基德告訴我。

據說普林斯在金斯敦有一座糖科種植園。聖賢就在他手下幹活，但普林斯聽聞了賞金的消息，於是打算做這筆買賣。

很簡單，對吧？這樣精心準備的計劃怎麼可能出錯呢？

基德揚起眉毛。「聖賢在這兒？」

我們朝手心吐了口口水，然後握手言和。他的怒氣平復下去，我們也朝普林斯的種植園走去。所https://read.99csw.com以我們終究還是得闖進去。食言的感覺如何？

在港口上，普林斯歡迎了托雷斯，那傢伙又老又胖，被太陽曬得滿臉是汗，兩人就這麼一路走一路聊，兩個保鏢走在他們前方不遠處，還有兩個跟在後頭。

他倒地死去。我抹去臉上的鮮血，隨即旋身刺穿了另一個對手的胸甲。我跳向墓碑，誘使第三個人揮出武器，然後讓他為自己的錯誤付出性命的代價。阿德瓦勒的手槍開了火，第四個人倒在地上，攻擊結束了。但基德早就去追普林斯去了。我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茫然佇立、不知所措的托雷斯，又朝阿德瓦勒大吼一聲，隨即跟了上去。

「什麼？」

直到那時，我才看見他。有個身影在碼頭另一端的人群中閑晃，像是背景的一部分，但在我看來卻十分顯眼。等他轉過頭，我才認出他的臉。詹姆斯·基德。看他的表情，不像是來這兒呼吸空氣、欣賞風景的。他是為了刺客組織的事務而來。他是來殺……誰的？普林斯？還是托雷斯？

「我在跟著那些人去找聖賢，」我對他說，「你能等到他出現再動手嗎？」

普林斯大笑起來。「噢，真不明白我幹嗎要費這些功夫……我想是為了錢吧。大筆的錢財……」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們對視點頭，然後悄然潛入進去，我們壓低身子，以歪斜的墓碑做掩護，一邊留意托雷斯、普林斯和普林斯的四個保鏢所在的墓地中央。

「不。等到看見聖賢再說。」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托雷斯和普林斯這時已經走遠了，我們別無選擇，只能跟上。我跟在基德身後，現學現賣著刺客隱匿行蹤的技巧。感覺就像做夢一樣。我們保持著一定距離，同時又躲在ｒead.99cｓw•ｃｏｍ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還能聽見零星的對話內容，比如托雷斯正為對方的拖延而惱火。

我們爬下山丘，朝種植園的圍牆走去，而我快步追上了她。

「這兒有守衛來回巡邏，」他說，「看起來他們會用那些鍾來示警。看到了嗎？就在那兒。」

我意識到，普林斯這樣的人正是這些奴隸不幸的源泉，與我在拿騷相信並主張的一切背道而馳。我們相信生命和自由。不是這樣的……奴役，這樣的折磨，這樣的慢性死亡。

這時聖殿騎士和奴隸商人已經做起了交易。托雷斯從腰上的錢袋裡拿出一包金幣，放進普林斯伸出的手裡。托雷斯拿來買通他的不是銀子，而是金子。普林斯掂量了一下，雙眼始終不離托雷斯。

「我已經走累了，普林斯，」他說，「應該已經不遠了吧。」

「如果我知道你這麼容易擔心，普林斯，我就會帶束花來送你了。」托雷斯生硬地說著，最後掃視一圈，走進了那片墓園。

可普林斯已經轉身走開。與此同時，他對保鏢們揮了揮手，又對著托雷斯喊道：「下一次，先確定沒人跟蹤你！」然後又對保鏢說：「趕緊解決。」

「這隻是酬金的一部分。」托雷斯說。只有他嘴角的抽|動表明他不如平時那樣鎮定。「其餘的很快就會給你。」

有趣之處在於，我並沒有見到他。一開始沒有。我彷彿能感覺到他，或者說意識到他的存在。我發現自己四下張望，就像聞到糊味的時候那樣。那是什麼氣味？是從哪兒傳來的？

「你不叫詹姆斯，對吧？」我說了句廢話。

我們打算用托雷斯來贖回那個人：讓托雷斯去和普林斯見面，付給對方半數金幣，再承諾見到聖賢后支付另一半。等到那時，阿德瓦勒和read.99csw.com我就會出手，我們會帶走聖賢，再從他那兒問出觀象台的位置。然後我們就發財了。

我的老朋友詹姆斯·基德的出現解答了我的疑問。

「沒錯，就是這兒，」普林斯答道，「我們倆都一樣，不是嗎？我沒法信任聖殿騎士，就像你沒法信任我一樣。」

他們邁步向前，我們也緩緩跟了上去。

天哪。我領著阿德瓦勒，沿著港口護堤靠近過去，抓住基德，拖著他來到兩棟漁夫小屋之間的狹窄走道里。

「是啊，夥計，他就在這兒，普林斯正要帶我們去見他呢。」

「天啊，愛德華，這種事還需要解釋嗎？好了，現在我還有事要做。要笑的話就等以後吧。」

那個荷蘭人已經打開了那包金幣。「要拿同胞來換取利益可真讓我痛心，托雷斯先生。再告訴我一遍……這個羅伯茨究竟做了什麼讓你不快的事？」

「真見鬼，夥計。你怎麼是個女人？」

「你這是某種我不熟悉的新教徒的虔誠嗎？」

我追上基德，抱住他的腰，把他拖倒在地。

「我給過你機會了。」

我以眼角餘光看到了一件怪事。基德舔了舔拇指，然後按進煙斗，按滅了裏面的火。噢，這並不奇怪，但他接下來做的事真的很怪。他開始用拇指去蘸裏面的煙灰，然後抹在眼皮上。

阿德瓦勒跟我講過種植園的生活，他們收割甘蔗，然後放進兩根金屬軋輥之間，而手臂被卷進軋輥的意外相當常見。發生這種事的時候，唯一「擺脫困境」的方法就是砍斷手臂。他還告訴我，榨出的糖汁還要煮開，以此蒸發其中的水分，而滾開的糖汁就像粘鳥膠那樣黏稠，還會在皮膚上留下可怕的傷疤。「我有些朋友失去了眼睛，」他說，「還有手指和手臂。作為奴隸，我們從來聽不到九*九*藏*書半句表揚，或者任何方式的道歉。」

她笑了。「多數時候不是。來吧。」

我從墓碑後面起身，袖劍彈出，迅速向上一挑，劃開了頭一個人的腰側。這足以停止他的攻勢，於是我繞到側面，將劍刃刺進了他的脖子，割斷了頸動脈，頓時血花飛濺。

我頭暈起來。他的胸部？不。是她的。因為等我終於移開目光，看向他的臉——不，是她的臉——我才明白這個男人根本不是什麼男人。

「我跟蹤了那頭肥豬整整一個星期，記下了他的一舉一動，」基德憤怒地說，「而現在，我發現自己的目標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可你卻把我的機會搶走了。」

「耐心點，」我說，「你會有機會殺他的。」

在一座俯瞰種植園的小山上，我們找到一塊平地，在那兒坐了一會兒。我看著下方忙碌的情景。男性|奴隸悲傷地哼著歌，砍伐著甘蔗，沙沙的響聲隨風傳來，女奴們蹣跚走過，沉重的背簍壓彎了她們的腰。

「老天。」他擺出泄氣的表情，但我不打算給他別的選擇。「我會暫時觀察一下——不過不會太久。」

我想到了他告訴我的另一句話。「有這樣的膚色和這樣的口音，這個世界上哪兒會有我的容身之地？」

基德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煙斗，抽著煙打量下方來往的人群。

他並不知道，是我決定他能否生存下去。真是令人同情。所有頭腦正常的人都不會希望愛德華·肯威是自己唯一的救星。

但我並不想笑。說實話，她打扮成男人是完全有理由的。水手們最反感讓女人上船。他們對此很迷信。如果這個神秘的女子想要作為水手度過一生，那麼這就是她必須做的——成為男人。

我們的臉貼得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怒氣。

「改天再說吧。」他說hｔtｐｓ://reaｄ.９9ｃｓｗ.ｃｏｍ著，突然出人意料地把金幣丟回給了托雷斯，後者接了過去。

因此在數日之後，阿德瓦勒和我才會一邊忍受金斯敦的烈日炙烤，一邊跟著總督去和普林斯會面。

他惱火地抽身退開。「那好吧，」他讓步了，「但等我們確定聖賢的位置以後，你就要幫我解決普林斯。明白了沒？」

想到這裏，我不禁對她刮目相看。這麼做需要巨大的勇氣。親愛的，我得告訴你，我見過很多非凡的人物。有些非常壞。有些非常好。大部分好壞參半，因為這是大部分人的本質。在所有這些人之中，我最希望你效仿的榜樣就是她。她的名字是瑪麗·里德。我知道你不會忘記的。她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女人，沒有之一。

「在我找到聖賢之前，」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不能讓你殺了他，基德。」

「你沒機會了，肯威，」我們在陽光曝晒的街道上飛奔之時，基德回頭對我喊道，「我要去追普林斯。」

「我們最好在動手之前先弄壞那幾口鍾。」我思索著說。

「該死，愛德華，你在這兒做什麼？」他在我的手裡扭動著，但我輕而易舉地制住了他。（後來我才想到——我輕輕鬆鬆就把他按在了小屋的牆壁上。）

這時候普林斯已經察覺了不對勁：他的四個手下，他最優秀的保鏢，已經陳屍墓園——死得正是地方——而他獨自一人，在金斯敦的街道上被刺客追趕。

（我向上帝發誓，我說這些並不只是因為後來發生的事。但我真的覺得他的身體很輕，腰也很細。）

托雷斯會發出警告嗎？也許吧。如果他這麼做了，普林斯肯定會叫來大批手下，輕而易舉地制服我們。但托雷斯知道，假如發生這種事，我的第一劍就會割斷他的喉嚨，而且這麼一來，我和他就都沒法見到聖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