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我說。等我們坐下以後——韋瑟羅爾先生坐在樹樁上，而我坐在柔軟的草叢上，心不在焉地摳著泥土，同時眯著眼睛看他。

我思索起來。「也許吧，但這在我聽來還是有點不合情理，而且我仍舊不明白烏鴉們為何想要我母親的命。不管怎麼說，她的『第三條路』都像是維繫兩種理念的橋樑。」

我被人搖醒過來，眨了眨模糊而充血的雙眼，試圖看清站在我床邊的那個人，他的手臂下面夾著拐杖。他看起來像是韋瑟羅爾先生，但這不可能，因為我的保護人還在凡爾賽，他沒法出遠門，他的腿受不了旅途顛簸。而且我不在凡爾賽，我在巴黎的聖路易島，等待著——等待著什麼。

「要我說的話，這隻是他對你家族的忠心之外的一點私人好感，不過沒錯，我想他喜歡你。」

「怎麼，你不愛他了？」

「他傷透了我的心。」

我不安地笑了笑。「這麼說他喜歡我？」

「隨你怎麼說吧。你母親過世的時候，我也過了一段難熬的日子。喝酒喝得很兇。」

我笑了笑。「一回事。」

「你會沒事的，」他說，「這位年輕人是讓·比內爾。他和你一樣是位新晉的聖殿騎士，不過他不是九九藏書大團長，也沒有喝醉。但他忠於拉·塞爾家族，而且他願意幫助我們。可你必須得先下床才行。」

我朝著他皺起眉頭。「這就是我在你眼裡的樣子，是么？『冷漠而傲慢』的統治者？」

「有道理，」韋瑟羅爾先生說，「你說拉多克受了乞丐之王的雇傭去殺你母親。也許乞丐之王是為了討好烏鴉們？」

「我也是這麼告訴拉多克的，可要是父親不知道呢？」

他抬起身子，緊盯我的雙眼，皺起眉頭。「看起來，你接下來就用兩百瓶酒慶祝了一番。」

「有可能。」

「誰會來找你？」

「你是說謝謝我沒讓你繼續傷害自己吧。」

「你認識他？」

「在你父親遇害以後？」

「是么？」

那是——好吧，說實話，我不知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也不好意思問他們。我只知道從那以後，我就被困在園丁木屋裡的那張床上。最初的幾天，我流了很多汗，卻堅稱自己沒事，還因為他們拒絕拿酒給我潤喉嚨而發怒。接下來，我成日昏睡，但頭腦清醒了不少，足以讓我明白自己患上了某種神遊症——用韋瑟羅爾先生的話來說，叫做「精神紊亂」。

「好了，」他在說，「九九藏書看來你已經穿好衣服了。是時候起床跟我們走了。」

「乞丐之王？」

「你父親什麼都知道。」

「為什麼不可能？就在上個月，我們親眼見證了一位冷漠而傲慢的統治者被革命推翻。」

而我床邊的人的確是韋瑟羅爾先生。我猛地抬起上半身，摟住他的脖子，欣慰地哭泣起來。

「悠著點兒，」他用快要窒息的聲音說，「你就快把我拽倒了。讓我先喘口氣，好不好？」

「謝我什麼？」他說。我太喜歡他粗聲粗氣的嗓音了。

「我沒事。」我抗議道。

他聳聳肩。「好吧，噢，你知道的，我有我的情報網，而我碰巧推測出年輕的比內爾很樂意在漂亮的埃莉斯·德·拉·塞爾身邊工作。」

「是啊，」他說著，轉身看向另一個男人，「扶著她去馬車那邊，有必要的話抱她上去。她有點失常。」

「騎士團里有個叛徒。」我說。

「韋瑟羅爾先生……」我追問道。

「我不知道，」我說著，轉過頭去，「我現在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聽著，埃莉斯，」他說著，指了指，「你必須鞏固地位。你得召開一次特別會議，展示你的領導權，讓該死的騎士團知道決定方向的人是誰九*九*藏*書，然後把那些想對你不利的人連根拔起。」

「他的感受恐怕也一樣。畢竟你向他隱瞞了好些大秘密。恐怕他和你同樣有理由覺得自己是受害者，」他前傾身體，「你應該思考的是你們的共同點，而不是你們的差別。你也許會發現，共同點其實更加重要。」

「好吧，不過你要當心。」

「我殺了他們，」我氣喘吁吁地說，「我把他們兩個都殺了。我用木樁刺死了其中一個。」我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們早就猜到了。拉弗雷尼埃的信……」

我搖搖頭。「不。我喝酒只是為了幫助入睡，幫我忘掉……忘掉我失去了阿爾諾和父親的事實，忘掉我對梅·卡羅爾做過的事，忘掉那兩個來殺我的人。」我開始哭泣，然後是咯咯輕笑，然後又是哭泣。我依稀意識到自己的舉止並不正常，但我就是停不下來。「我用木樁刺死了其中一個。」

「她太強大了，埃莉斯。她的威脅太大了。」

「你是怎麼招募到讓·比內爾的？」

他大笑起來。「噢孩子，你在騙誰呢？你愛阿爾諾。」

「我的行李箱，」我說，「我需要我的行李箱……」

他點點頭。「我認識他。他不是聖殿騎士。」

他的身後站著另https://read.99csw.com一個人，那人不安地躲在書房門邊的影子里。有那麼一會兒，我還以為那是王家學校的雅克，但我錯了，他比雅克要年輕。

「我懂了。或許他和我會是般配的一對。」

「我也是這麼說的。但拉多克說得很肯定。」

我同意。「你說得對。我應該把我的支持者集結在身邊。我應該在凡爾賽的莊園，在我母親和父親的畫像下召開集會。」

我放開了他，然後跪坐起來。「可我們不能走，」我語氣堅決，「等他們來找我的時候，我必須做好準備。」

「可韋瑟羅爾先生，她對誰有威脅呢？這些行動是在誰的授意下進行的呢？」

「也許乞丐之王是後來才加入的？」

「我沒這麼想。但也許有人是這麼想的。」

韋瑟羅爾先生的臉微微發紅。「噢，你知道的，就這麼招募的。」

他揚起眉毛。「噢，好吧。別太心急了，好么？我們得先確定他們會到場才行。讓·比內爾可以負責去通知騎士團的成員。」

我還記得——我記得他來王家學校看我的時候，嘴裏的那股酒味。

我點點頭。「甚至可能是因為我父親的遇害——作為成功刺殺的獎勵。」

我們對視了一眼。

最後我終於恢復到足以離開床榻九*九*藏*書，再穿上海倫剛剛洗好的衣服。她的確是個天使，而且如我所料，在我離開以後，她和雅克走得更近了。某天早上，韋瑟羅爾先生和我離開木屋，幾乎一言不發地走著，但我們都清楚自己要去的是老地方。我們站在那片空地上，瀑布般的陽光透過樹枝照射下來，而我們沐浴其中。

「噢，可他失敗了，不是嗎？也許他從那以後就在等待時機，等待下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殺死你父親，讓他得償所願——加入騎士團。」

他倚著拐杖，給了我一個擁抱。「上帝啊，孩子。他們什麼時候來的？」

「但現在我可以確定了。他的名字是『乞丐之王』。」

我感到背脊發冷。「你是說，叛徒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整個派系？」

我攥住他的衣領，抬頭看著他，看著那張因關切而皺起的面孔。我不想放開手。「卡羅爾夫婦派來了殺手，韋瑟羅爾先生。他們派了兩個人來殺我，打算為梅·卡羅爾報仇。」

「謝謝你救了我。」

「我需要他去試探拉弗雷尼埃的意向。從已知的情報來看，我們應該可以多信任他一點。」

聽到我提起拉多克的名字，韋瑟羅爾先生的眼裡浮現出怒意。「胡說八道。你父親是絕不會允許他加入騎士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