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塔一直看著我，我把錢拿回去的時候他沒有吱聲。他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下嘴唇一直在顫抖。他不知道等他父親醒來之後會作何反應，他不知道自己會遭到怎樣的毒打。

「你想留下來挨打嗎？」我低語道，「等他發現我來過把錢拿走以後，他會打死你的。」

燭火依舊，在昏暗的燈光下，我第一次看清了我的救命恩人。

圖塔也在屋裡。他坐在黑暗裡，背靠著遠處的牆，但我剛一進門他就掙扎著站了起來，驚訝地喊了一聲：「嘿！」然後才認出了我。

「那就跟我離開這座城市。」

他收緊了手，我奮力呼吸卻吸不進氣。我扭過頭看見圖塔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他閉著眼睛，不知是神志九-九-藏-書不清還是失去了知覺。我用自己的雙手抓住那隻長滿老繭、掐在我脖子上的大手，想要撬開他的手指。他現在正把另一隻手伸向身後，手指在桌上四處摸索，想要找到他的短劍。

我們一陣沉默。圖塔似乎在考慮。「我要怎麼確定這不是個陷阱呢，先生？」他說，一邊斜視著我，「為了報復我對你做的事？」

「那就不要拿走，先生。」圖塔懇求道。

那是艾雅。

最後他似乎又重新考慮了一下，便點了點頭穿過房間向我走來。

我還不確定該去哪裡，可除此以外我還能怎麼辦呢？

他搖了搖頭，退回到安全的牆邊。

隨後，我看見他身後有個人影動了九_九_藏_書一下。那不是圖塔，是個新來的人。有一隻手捲走了滾落在地的小刀，接著我看到一塊黏土磚高高揚起，然後落在圖塔父親的頭上被敲得四分五裂，而後者才剛剛意識到他的武器已經被人拿走了。他兩眼一翻，手勁一松便朝著一邊倒了下去。

后屋裡沒有傳來任何聲音。我走到桌前，拿起兩個錢袋放進自己的挎包里。也許我還能搞清楚信使是否還有家人，還能把錢送給他們。我想我可以回最初見到他的那條街，也許可以問問他的那些朋友。

「來吧，」我低聲說，「跟我走。」

「你想拿走我的錢，小子！」他號叫道，一邊抓著圖塔的頸背，像拎著一隻調皮的小狗一樣把他抓了起九九藏書來，使勁向後面扔了過去。「你敢！你敢！」

我搖了搖頭。「我很抱歉，圖塔，不管你跟不跟我走，這裏面有一半的錢本就是我的，而另一半是信使的——至少也是他家人的。跟我走吧，之前你跟我說你住在街上。不管怎麼說都比跟著他過好。」

就在這時，他父親出現了。

他一頭亂髮，腿上結著乾裂的血痂。他倚著他那條好腿咆哮著走向圖塔，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我手中的刀。

「你救了我的命，這就是我想報答你的原因。」

「不，父親！不要，父親！」圖塔懇求道，但他父親還是用他的好腿對他一陣亂踢。然後他停了下來，簡直就像是突然想起了我還在場一樣，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錢，他九_九_藏_書的目光轉向桌子，看見錢袋已經不見了，隨後他便瞥了我一眼。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穿過房間向我撲過來了。

我試著用刀把他擋開，但並沒有成功，他比我厲害多了。他直接撞進我懷裡，在佔取先機的同時將我撞倒在地，讓我狠狠地摔在了地面石板上。我的腦袋與石頭硬碰硬，耳邊旋即響起一陣刺耳的轟鳴。盛怒之下，他愈發強壯，他把我摁在地上，一隻手的五指緊捏著我的脖子，用雙腿把我控制住。他的唾沫落在我臉上，我感覺到有血滲進了我的上衣，隨即意識到那是他的血，我腦海深處不禁有些懷疑，他會不會就這樣流血不止，還沒等殺死我就自己先垮掉。

這聲音讓我皺了皺眉。那一瞬間九*九*藏*書我以為他會再喊一聲示警，然後帶著他父親逃跑。我終究沒有辦法確定他心裏究竟向著誰。但他並沒有這樣做。相反，我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四目相對，豎起耳朵等待著，不知道圖塔戛然而止的喊聲有沒有驚醒他的父親。圖塔臉上傷痕纍纍，他一直在哭。下午我遇見的那個自大的小子此刻已經消失無蹤。只剩下這個擔驚受怕、筋疲力盡的小男孩。

「他會找到我的。」

屋子的前廳幾乎是空的。我在錫瓦時家裡常見的凳子、靠墊和地毯這裏都沒有。這屋裡沒有任何想象中家庭的舒適感。屋裡唯一的一張桌子上橫躺著一個陶土瓶、一把生鏽的短劍、一隻閃爍的蠟燭——還有兩個錢袋。

但首先，我得離開這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