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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琅邪公主

第十九章 琅邪公主

方平齋仍舊坐在屋頂,秋高氣爽,黃葉蕭蕭,坐在屋頂但觀靈源寺裡外景色,令人心曠神怡,只聽屋下人閑聊了幾句,萬方主持口氣越發恭謙客氣,這兩人身份非常。他聽了一陣,原來這兩人聽說前幾日靈源寺後山發生血案,一群盜賊死在後山,前來關心,並且向萬方主持打聽是否有一名單身女子,容貌美麗,神色鬱鬱寡歡,前來禮佛。方平齋紅扇一停,聽這形容,莫非這兩人是找人而來,找的是那位恩將仇報,辭了林逋一劍的紫衣少女?萬芳主持連連搖頭,一再強調絕無如此女子前來禮佛,那兩人看來失望得很,站起來便要告辭。
「然後王母娘娘就出來打玉皇大帝,吳廣變成了一個女人……」梅花易數極認真地道,雙眼發直,舉起一根手指不住看著,也不知在看什麼,「太上老君和閻羅王打了起來,哈哈哈……到處都是血,滿地都是血,我看到閻羅王死了……然後天變成了黃色的,雲是綠的,有人拿著針刺我,還有人在唱歌……咿呀咿呀呀……」他突然手舞足蹈,又唱又跳起來。鐵靜一揮手,點住他的穴道,「宮主。」
宛郁月旦踏入房中,梅花易數右手微抬,「三梅、五葉,取三火、五木之相,今日利見山林秀士,身有疾雙目失明。」宛郁月旦微微一笑,「梅花易數果然能通天地造化,不知梅先生還能預測什麼?」梅花易數收起桌上的梅瓣,「今日,你可要以烤肉招待我?」宛郁月旦道:「離卦三火,為飲食主熱肉,煎燒炙烤之物,看來今日非吃烤肉不可了。」他揮了揮衣袖,對鐵靜道,「今日大夥一道吃烤肉,喝女兒紅。」
那兩人勒住馬頭,「不知兄台有何難題?」
「雲行風應動,應雲而動,天藍碧落影空。行何蹤,欲行何蹤,問君何去何從?山河間,罪愆萬千,一從步,隨眼所見。須問天,心可在從前,莫問,塵世煙。人無念,身為劍,血海中,殺人無間……」紅姑娘的客房裡,弦聲幽幽,客房中有琴,她撫琴而歌,音調平靜,「意不亂心也難全,山海淺,不知雲巔。千里仗劍千丈沉淵,持杯酒醉倒樽前,三問紅顏,九問蒼天。」
「不錯。」
碧漣漪回過身來,紅姑娘白衣如雪,撫琴而立的樣子縹緲如仙,他淡淡地答:「不會。」
紅姑娘看了他一陣,緩緩將瓶塞塞回去,將瓶子遞給了碧漣漪,「玉佩還我。」
「碧落宮碧漣漪。」碧漣漪淡淡地道,「來還姑娘一樣東西。」
「或許——是高傲的女人,一旦愛了,就很痴情。」碧漣漪淡淡地道。宛郁月旦微微一怔,眉眼彎彎,「很有道理呢,碧大哥,說不定……你也是個痴情人。」碧漣漪自眉而眼都未顫動一下,淡淡地道:「碧漣漪此生只為碧落宮鞠躬盡瘁,絕無他念。」宛郁月旦轉過身來,伸出手欲拍他的肩,卻是觸及了他的臉,輕輕一嘆,「碧大哥,碧落宮並未要你鞠躬盡瘁,我只想要你自己願意過什麼樣的日子,就過什麼樣的日子。就算你……就算你對紅姑娘心有好感,那也不妨事的,不必勉強自己克制,想對她好、想要憐惜她,那便動手去做,她並非十惡不赦,只是錯愛了人而已。」他拍了拍他的肩,「不要自己騙自己,心裏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柳眼仍然面對牆壁,靜靜地坐在煉藥房陰影之中,一動不動。
隔日。
「喂,你是睡到昏去,是不是?」方平齋拍了拍柳眼的背,「我找到了鼓,你幾時開始教我擊鼓?」柳眼淡淡地道:「等我想教的時候。」方平齋嘆了口氣,「那就是說不是現在了,也罷。我剛才出去,遇見了一群人,兩個身份奇特的男女,帶著二三十個身強體壯、武功不弱的隨從,在方圓五六十里範圍內走動。聽他們的言語,是為找人而來,雖然——」他的紅扇拍到柳眼身上,「他們找的是一個相貌美麗、氣質憂鬱的年輕女子,但很難說會不會搜到書眉居來,並且他們在調查靈源寺後山血案的真兇——也就是你的好徒弟我——我覺得是非常的不妙。」
紅姑娘一怔,秀眉微揚,心裏頓時有十來條計策閃過,「我對你來說,可是與眾不同?」她九-九-藏-書打開櫥子,握住裝有「萬年紅」的瓷瓶,回身看他。
碧漣漪是個好男人,可惜她從來愛不上好男人。
方平齋搖頭晃腦地走在書眉居外的樹林里,這裏並不偏僻,時常有人路過,他黃衣紅扇,非常顯眼,又是左趨右突,在樹林里徘徊,不免引得有些人好奇。他自然是不在乎,「唉」的一聲紅扇飄搖,「師父要我去找一面鼓,如今世情不好,征戰未休,百姓哪裡有閑情敲鑼打鼓?我又不想和官府作對搶那衙門前的鳴冤鼓,又不想搶劫別人迎親的花隊,有錢也買不到一面鼓,唉……我真是越來越有良心,有良心到快要被狗咬了。」
此言一出,梅花易數的眼睛立刻直了,驀地「砰」的一聲重重拍了下桌子,「我沒醉!我只是多喝了兩杯酒,就兩杯……那酒里……酒里一定有問題!」宛郁月旦一雙清澈好看的眼睛對著酒漬遍布的桌面,耳中聽著梅花易數熾熱的呼吸聲,「是誰讓你喝的酒?」
她面罩寒霜,冷冷地道:「既然不會,你何必來?」
「喂,可惜海離這裏很遠,你又走不了路,再怎麼想也跳不進去的,放寬心吧。」方平齋走到他背後,「心情還是很差嗎?其實人生就如一場戲,那出唱壞了就換這出,沒有什麼看不開的,短短几十年的時光,你要永遠這樣陰沉下去嗎?很沒意思呢!」柳眼一言不發,閉著眼睛。
碧漣漪頷首。
「我便是不想看見姑娘死。」碧漣漪道。
碧漣漪一縮手,「紅姑娘,要取回你的玉佩,在下有一個條件。」紅姑娘眼波流動,「什麼條件?你可知那是什麼東西?」碧漣漪淡淡地道:「知道,這雖然是王皇后之物,但『琅邪郡』三字是大周所封,姑娘留著這塊玉佩,難道不是大罪一條?」紅姑娘哼了一聲,「你是什麼人?滿口胡說八道。把東西還給我!」碧漣漪搖頭,左手一伸,「姑娘先把『萬年紅』交給在下,在下便把玉佩還你。」紅姑娘退後兩步,臉色微變,「你……你搜過我的房間?」
碧漣漪點了點頭。紅姑娘冷冷地道:「既然集搜過房間,想要『萬年紅』,當時拿走不就好,何必問我!」碧漣漪平靜地道:「『萬年紅』是姑娘所有,不告而取,非君子所為。」紅姑娘冷笑道,「那你趁我不在,查看我的東西就是君子所為了?此時拿著玉佩要挾我交出『萬年紅』,就是君子所為了?」碧漣漪並不生氣,「那是形勢所迫。」紅姑娘長長吐出一口氣,「你既然知道我身帶王皇后遺物,身份非比尋常,怎麼還敢要挾我?你不怕犯上作亂嗎?」碧漣漪淡淡一笑,「我向姑娘要『萬年紅』,是為了姑娘好,若紅姑娘貴為公主,在下更不能讓公主將『萬年紅』帶在身邊。」紅姑娘一雙明眸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你既然搜過我的東西,想必知道我到碧落宮是為了殺人而來,那麼——」她轉身負手,「我就是碧落宮的敵人,既然是敵人,我要死要活,與你何干?」
「小妹失蹤多年,也許至今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女子道:「聽說當年母後生產之時,小妹體弱,被太醫當作死胎。下葬第三日,有盜墓高手入陵盜墓,發現小妹未死,把她抱走撫養,導致小妹流落民間。我追查多年,只知道當年盜墓的賊人已經病死,小妹曾被他送給左近有名的書香世家撫養,但究竟是哪家名門,至今不明。」那男子道:「左近名門我已命本地知縣暗中查過,並沒有和小妹形貌相似的女子,你的調查只怕有錯。」那女子道:「大哥,我已反覆查過幾次,也許,是小妹雖然被送到此地撫養,卻沒有在此地待太久,早早離去了呢?」那男子道:「如果真是這樣,要找人就更加困難了。她……她怎知自己的身世?」那女子道:「尋回小妹,是母后畢生的心愿……」那男子道:「小妹尚未出生,先皇曾戲言,說母后嫁給先皇之時,受封『琅邪郡夫人』,小妹可稱『琅邪公主』。只可惜先皇和母后都已故去,小妹行蹤成迷,琅邪公主之說,終究渺茫。」
書眉居。
「宮主不打算等他醒來仔細問他?」鐵靜道,「七花雲行客,破九_九_藏_書城怪客、魚躍龍飛、一桃三色、狂蘭無行,再加上他今日所說的疊瓣重華,已有六人,不知剩下的那人是誰?」宛郁月旦道:「再問出一個名字來,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誰。梅花易數腦中有傷,放過他吧,再說事實上,他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許等到狂蘭無行清醒之後,會了解更多的細節。」眼下他輕輕擺了擺衣袖,信步而去。
「所以這枚玉佩不是李皇后的,也不是妘妃的。」宛郁月旦道,「玉佩上刻有『琅邪郡』三個字,周顯德五年,太祖娶彰德軍節度使第三女為繼室,周世宗賜冠帔,封其為琅琊郡夫人。這位琅琊郡夫人,于建隆元年八月,被太祖封為皇后,在乾德元年十二月去世,享年二十二歲。」碧漣漪皺眉,「既然這位皇后已經去世了,這塊玉佩……」宛郁月旦柔聲道:「雖然這為皇后已經去世,她卻為太祖生下子女三人。」碧漣漪雙眉一挑,「難道紅姑娘就是王皇后的……」宛郁月旦輕輕的嘆了口氣,「根據年齡看來,多半是了,何況她自稱小紅。小紅……總不是本名,她如此容貌氣度,如此才學智謀,能知道皇帝冠上有『綠魅珠』,身懷青色雉紋玉,若非王皇后所生的公主,也是見得到皇帝、與公主有密切關係之人。」碧漣漪沉默半晌,「當朝公主,怎麼會隱姓埋名,涉入江湖?」宛郁月旦手握碎玉,指尖按在那碎玉鋒利之處,按得很用力,「這個……若不問他自己,誰也不會知道……也許她有很多苦衷,也許……只是為了柳眼。」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笑,過了片刻,他道,「或許她並不想當這個公主。」
「呃……我只是想知道,到何處可以買到一面鼓。」方平齋道,「不論大鼓小鼓、花鼓腰鼓、扁鼓胖鼓,只要是鼓,統統都可以。」那兩人面面相覷,似是有些好笑,彷彿看到一個怪人,「閣下原來是需要一面鼓,片刻之後,我等讓人給閣下送一面鼓來,如此可好?」方平齋「哎呀」一聲,「難道二位出門在外,隨身攜帶一面大鼓嗎?」那兩人微微一笑,「這個,閣下便不用多管了,總之半個時辰之後,有人會送上一面鼓來。」
方平齋這人一點不正經,他說要談正事,究竟是很重要,還是根本只是胡說八道?玉團兒走到煉藥房門口,放下了門口的垂簾。
不過,遇見一個乾乾淨淨愛她的好男人,顯然不是一件壞事。
「是我的好兄弟。」梅花易數喃喃地道。「是重華。」宛郁月旦眉心微蹙,「重華?他可是一桃三色?」梅花易數猛然搖頭,「不是不是,當然不是,他是疊瓣重華,是我們的老四,小桃是老七。」他突地絮絮叨叨起來,「重華最不會喝酒,一喝就醉,那天我故意和他多喝了兩杯,誰知道突然天旋地轉,就躺下了。」宛郁月旦「嗒」的一聲放下酒碗,「然後呢?」
「你愛柳眼多於宮主千萬倍,」碧漣漪道,「我何必嫉妒宮主?」他緩緩地道,「我嫉妒柳眼。」
「原來如此,世情如夢,如橫月盤傻。」宛郁月旦並不追問,微微嘆息,「那就喝酒吧。」鐵靜到廚房吩咐烤肉,提了一壇上好的女兒紅,送入房中,梅花易數雙目一睜,「碗呢?」宛郁月旦一橫袖,只聽叮叮噹噹之聲,一桌茶杯茶壺被他橫掃在地,碎成千千萬萬,「鐵靜,拿碗來。」
樹林中陡然有兩匹馬奔過來,蹄聲如雷,馬匹很強壯,也許是看見了方平齋搖頭晃腦的影子,那兩匹馬調轉馬頭奔了回來,一男一女兩人翻身下馬,「看閣下衣著,想必也是江湖中人,千里相逢就是有緣,敢問閣下靈源寺是要往哪個方向走?」方平齋回過身來,面前兩人緊裝佩劍,是典型的江湖中人打扮,「靈源寺嘛,好像是向東去。」那兩人躍身上馬,抱拳道:「謝過了。」便要打馬而去。方平齋見這兩人一躍的身法,心中一動,紅扇一揮,攔住馬頭,「且慢,我幫了你們一個忙,你們也要幫我一個忙好嗎?公平合理,互惠互利。」
「每次看到你,我就覺得我師父實在是有奪天地造設之功,竟然能將你弄成如此模樣,再變下去,說不定會變成美女,https://read.99csw.com再說不定,就會有艷遇哦。」方平齋將大鼓放下,撥開玉團兒的一拳,「咦——不許對晚輩動手動腳,很沒禮貌。」玉團兒哼了一聲,「你是越來越討厭了。」
原來這兩個人在尋親。方平齋飄身而退,沿途折返書眉居外那片樹林,未過多時,二十來匹駿馬賓士而來,馬上騎士個個身強力壯,形貌威武,其中一人躍下馬來,「敢問先生可是在此等候送鼓之人?」方平齋耶了一聲,「不錯。」那人自馬上取下一面金漆描繪的大鼓,「鄙主人請先生笑納。」方平齋道:「呃……你把它放在地上,過會兒我慢慢拖回家去,真是要多謝你家主人,我想世上有困難之人千千萬萬,如果都如我一般巧遇你家主人,如此有求必應,則世上再無飢荒貧病,人人各取所需,也就萬萬不會有戰爭了。」他說得舌燦蓮花,那馬上下來的漢子只是一笑,將金鼓放在地上,吆喝一聲,領隊縱馬而去。
宛郁月旦的之間輕輕磨蹭著那破碎的玉佩,玉佩上「琅邪郡」三字清晰可辨。碧漣漪靜立在一旁,過了片刻,宛郁月旦托腮而笑,「你可知這是什麼東西?」碧漣漪輕咳一聲,「鳳凰玉佩。」宛郁月旦搖了搖頭,「這不是鳳凰,這是雉鳥,這塊玉可是青色?」碧漣漪點頭,「是十分通透的青翠之色,非常難得。」宛郁月旦拾起一塊碎玉,輕輕敲擊桌面,「青色雉紋,你可知是什麼標誌?」碧漣漪微露驚訝之色,「雉紋?為什麼是雉紋?」他本以為是鳳凰,民間女子不許佩帶鳳凰圖樣的配飾,衣裳也不許綉有鳳紋,那是因為鳳紋是宮廷專用。但這塊玉佩刻得卻是雉紋,雉紋嘛,倒是很少見。
「他知道我要殺他?」紅姑娘撫琴而立,「卻讓你來?」
碧漣漪望著她,「我覺得姑娘並不該死。」
「鳳凰圖樣,雖然不傳於民間,但是宮廷貴婦中,鳳鳥圖樣的配飾釵環並不罕見。」宛郁月旦微笑道,「但是雉紋……青色雉紋,自秦漢以來,唯有皇后與嬪妃在行禮大典之時,方會身著青色雉紋的褘衣。而當朝李皇后,兩年前方立,這塊玉佩邊緣有所磨損,不是新近所造,所以——」碧漣漪心中微微一震,「所以?她是……」
碧霄閣內。
碧漣漪將錦囊遞給她,「別再摔了。」
碧漣漪不防他說出這番話來,竟是呆了,怔忡了一會兒,「我——」宛郁月旦笑了起來,「她是個公主,你就怕了嗎?」碧漣漪道:「我不是怕他是個公主,我只是……」宛郁月旦彎眉微笑。「我從不怕愛人,我只怕無人可愛。」碧漣漪又是一怔,「她是潛伏宮中,想要殺你的殺手。」宛郁月旦輕輕一笑,負袖轉身,「是啊,那又如何呢?她當真殺得了我嗎?」碧漣漪望著他的背影,唇齒微動,「其實……宮主你不說,我根本沒有這樣的心思。」宛郁月旦微笑,「哦?我說了,你便發現有了?」碧漣漪不答,過了好一陣子,微微一笑,「宮主,我一向服你,如今更是服得五體投地。」
東山。
「怎麼?」方平齋將那面金鼓放到一邊去,「突地發現我很偉大、很善良、很捨己為人?」玉團兒臉上微微一紅,「以前我以為你是個壞人。」方平齋哈哈一笑,「是嗎?這句話還是平生第一次聽到,也許是我生的太像壞人,面孔長得太不懷好意,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好人。」拍了拍玉團兒的肩,「這句話聽起來很好新鮮。」言下,他施施然走了出去。
「我卻覺得,是好詞,卻不是好曲子。」紅姑娘幽幽地道,「你是誰?」
「我那陰沉可怕、神秘莫測、功參造化、心情永遠差的差不多要去跳海的師父呢?」方平齋問。玉團兒指指煉藥房,「還在裏面。」方平齋道:「嗯,我有一件事要和我親親師父談,你守在門口,可以偷聽但最好不要進來。」言下,他邁進煉藥房,身影消失在煉藥房陰暗的光線之中。
客房裡。
「聊——先生身上的毒。」宛郁月旦的眼神很真摯,言語很溫柔,「三年多前,是誰在二位身上施展如此狠辣的毒術?你可知道明黃竹之毒除了綠魅珠,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梅花易數淡淡地道:九_九_藏_書「哈!很可惜,我不能回答你。」宛郁月旦眼角的褶皺一張,「為什麼?」梅花易數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再次仰頭一飲而盡,「因為世情變化的太快,我還沒有弄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貿然告訴你,也只是我片面之詞,不足採信。」宛郁月旦眼線彎起,「就算是片面之詞,也可以說來聽一聽,我不會外傳,也不會採信,如何?」梅花易數搖搖頭,「不行,我要親自找到她本人,問一問,究竟發生什麼事,究竟為什麼她要這樣做……沒得到答案之前,恕我不能告訴你任何事。也許……所有的事並不如我想象的那樣糟糕,也許……一切只是誤會,只是意外。」
靈源寺外,那二三十個大漢分成十組,兩三個人一組,沿著鄉間小路搜索而來,一路詢問是否見過以為身著紫衣、貌美憂鬱的單身女子。方平齋展開輕功繞過這些官兵,果然沒落在搜索的官兵後面沒多遠,那一男一女將馬匹系在樹上,正坐在一棵大樹下休息。方平齋自后掩上,那棵大樹枝葉繁茂,他悄無聲息的掠上樹梢,藏身枝葉之間,靜聽樹下的談話。
「我對你來說,可是與眾不同?」紅姑娘撥開「萬年紅」的瓶塞,將瓶口湊近嘴唇,明眸若電,冷冷地看著他。
「哦……」方平齋紅扇蓋頭,輕輕敲了自己的額頭,「世事真是奇怪,半路也會掉下一面鼓,我本以為青山綠水仙鶴棲息之處,不是見仙就是見鬼,誰知道——人運氣來了,連鼓也會半路撿到。」那兩人提韁,一笑而去。
「看來他受到的刺|激遠在他自己想象之外,」宛郁月旦嘆了口氣,「引弦攝命術必定傷了他頭腦中的某些部分。」鐵靜點了點頭,「聽他的說法,應當是當年受人暗算,喝了毒酒,七花雲行客之間起了衝突,自相殘殺。」宛郁月旦道,「梅花易數、狂蘭無行淪為殺人傀儡,一桃三色卻能身居高位,這其中的原因耐人尋味。」自椅子上站起來,悠悠轉過身,「就不知道身在好雲山的人,究竟是如何想的了?」
碧漣漪並沒有回身,卻頷首。
梅花易數換了衣裳,已不是那滿身紅梅的紅衣,穿了一身碧落宮青袍,他面色蒼白,只雙手手臂上所刺的紅梅依然鮮艷刺眼。他端著一杯茶,坐在桌旁,桌上落著三兩片梅花花瓣,雙目微閉,不知在想著什麼。
方平齋眯著眼睛在樹上聽著,茲事體大,這兩人竟是皇親國戚,他們在尋找的紫衣女子,竟然是先皇太祖的公主——琅邪公主!
「好曲子,卻不是好詞。」房門打開,碧漣漪站在門前,手中握著一物。
「千里夕陽照大川,滿江秋色,滿山黃葉,滿城風雨。」方平齋托起那面金漆大鼓,「哎呀,我真是越來越會作詩了。」
便在此時,鐵靜快步走進,「啟稟宮主,梅花易數醒了。」
宛郁月旦迎了上去,「神志清醒嗎?我去看看。」鐵靜和碧漣漪二人跟在他身後,匆匆往梅花易數和狂蘭無行所住的客房走去。
這個男人的眼神很乾凈,清澈堅定,很單純。紅姑娘看著碧漣漪交換玉佩,取走「萬年紅」之後轉身就要離開的背影,突地道:「是宛郁月旦讓你來的?」
「如果我說,其實我欣賞宛郁月旦多於你十倍,你會怎樣?」她淡淡地道:「你會嫉妒嗎?」
「宛郁宮主,果然是妙人。」梅花易數看了他一眼,「今日你可是要請我喝酒?」宛郁月旦在他桌旁坐下,「不知梅先生酒量如何?」梅花易數冷眼看他,「至少比你好上3倍。」宛郁月旦欣然道:「那便好了,你我邊喝邊聊如何?」梅花易數手持茶杯,仰頭將茶水一飲而盡,「想聊什麼?」
鐵靜臉上突地微露笑意,自廚房取了兩隻大碗過來,一碗酒只怕有大半斤之多,一邊一個,放在梅花易數和宛郁月旦面前,梅花易數拍破壇口,先給自己倒滿一碗,一口喝下,「到你了。」宛郁月旦並不示弱,取過酒罈,也是一碗下肚。梅花易數再倒一碗,沙啞地道:「看來你酒量不錯。」宛郁月旦微笑道:「馬馬虎虎。」梅花易數一碗再干,「喂,喝酒。」宛郁月旦依言喝酒,就此你一碗、我一碗,喝的痛快淋漓。
「小僧不才,雖然不https://read.99csw.com曾有女施主前來上香,但是前幾日聽弟子閑談,卻似乎有如此一名紫衣女施主往後山而去,大人如要尋人,或者可在周近山林中尋人打聽,也許有所收穫。」萬方主持雙手合十道。那兩人神色一喜,當下告辭。方平齋聽到此處,紅扇一拂,那兩名靈源寺弟子仰面倒下。剛剛倒下,那一男一女已走出禪房,那女子眉頭微蹙,「你可有聽見什麼聲音?」那男子道:「嗯?沒有。唉,我心煩得很,每次快要有了小妹的消息,卻總是失之交臂。」那女子安慰道:「莫急,既然已有人見到她的蹤跡,總會找到的。」
大半個時辰過後,梅花易數滿臉通紅,雙眼茫然,「你竟真的不醉……」他指著宛郁月旦,「你是個怪人……」宛郁月旦和他一樣已喝下十七八碗女兒紅,女兒紅雖不算烈酒,後勁卻大,但他一張臉依然秀雅纖弱,不見絲毫酒意,「我也很疑惑,我為何始終不醉?」梅花易數沙啞的笑了起來,「哈哈哈……我生平第一次……見到不會醉的人,不會醉……不會醉的人是個大傻瓜……哈哈哈……」他拍桌大笑,「你不會醉……你不會醉……」宛郁月旦但其酒碗,仍淺呷了一口,「當年……你可也是醉了?」
紅姑娘推開瑤琴,「什麼東西?」碧漣漪攤開手掌,手中握的是一個錦囊。她微微一怔,「裏面難道是穿腸毒藥?」碧漣漪搖頭,打開錦囊,錦囊中是那枚已經摔碎的玉佩,被不知什麼事物粘起,雖然遍布裂痕,卻是一塊不缺。紅姑娘「啊」的一聲低呼,「原來是你將它拿走了。」她摔了這玉,心中便已後悔,白天下床去找,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柳眼臉上微微一震,「他們是什麼人?」方平齋道:「看樣子,很像是官兵,帶頭的是一男一女,身份顯赫,說不定就是王公貴族。」柳眼沉吟了一陣,「你的意思呢?」「最好你我離開書眉居,逼其鋒頭,你的相貌特殊,一旦引起注意,那就非常麻煩了。」柳眼睜開眼睛,「不行,要還沒有煉成,現在就走,前功盡棄。」方平齋道:「唉——我早就知道你會怎麼說,你一向偏心,如果這缸葯治的是我,你的決定必定大不相同。」柳眼「嘿」的一聲,「說出你其他計劃。」方平齋嗯了一聲,「師父真是了解我。如果不能離開此地,那麼首先師父你要先尋個地方躲藏起來,以免被外人發現;然後弟子我出去將這群官兵引走。」柳眼一揮衣袖,閉目道:「很好。」
這兩人不簡單,武功不凡倒也罷了,進入方丈禪房。方平齋躍上屋頂,翹著二郎腿坐在天窗旁,只聽地下那男子道:「萬方大師,別來無恙?」靈源寺萬方主持恭敬道:「小僧安好,不知大人前來靈源寺,是為禮佛還是品茶?」方平齋聽那和尚口稱「小僧」,露齒一笑,紅扇揮了兩下,有兩個和尚自廂房出來,一抬頭瞧見他黃衣紅扇坐在屋頂,一張嘴就要叫出來,突然氣息一滯,只覺胸口一痛,全身僵硬,就如此木頭人一般定在當場。
玉團兒聽在耳中,看方平齋走了出來,突地道:「喂!」
「真正是很沒良心,都不擔心弟子我的安危,唉……我就這麼苦命,遇見一個沒良心的人還將他當寶。」方平齋紅扇蓋頭,搖了搖頭,「我走了,你躲好。千萬別在我將人引走之前被人發現了。」柳眼道:「不會。」
折返書眉居,一個紫色衣裙的女子打開房門,見他托著一面大鼓回來,先是一怔,「你去哪裡弄了一面大鼓回來?」方平齋紅扇醫輕拂背後,「佛曰:不可說。」那女子烏髮白面,眼角眉梢之處頗有細紋,嘴角的皮膚稍有鬆弛,然後明眸流轉,五官端正,已儼然是一個年輕女子,雖然看起來比她實際年齡大了不少,卻已不是滿臉皺紋和斑點的怪臉。她自是玉團兒,這幾日柳眼那藥水的效果逐漸顯現,她變化得很快,再也不是頂著一張老太婆的面孔的醜女了。
紅姑娘咬住嘴唇,薄含怒意,地看著碧漣漪,碧漣漪轉身離開,竟連一步也未停留。她甩袖一拍琴弦,琴聲一陣紊亂,一如她的心境。過了一會,琴聲止息,她的頭腦也漸漸清醒,一拂弦,驚出琴弦十三響,幽幽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