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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前言

《初訪美國》(1945年)、《美國人的性格》(1947年)和《訪美掠影》(1980年),前兩本是新中國成立前由生活書店出版的,后一本是十年動亂之後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出版的。
自抗日戰爭時代起,我就養成了「整篇零寫」的習慣,就是就一個題目,分成若干連環畫式的一回一回,分篇寫出,隨寫隨發表,寫完一題,合為一冊,成一集子。經過抗戰生活的朋友大家都明白其中的原因。那時後方的糧食一天是一個價錢,我們這些教書匠,鈔票一到手立刻要去換成實物。寫好了文章積壓在桌上同樣是會貶值的。從這個經濟條件中養成的寫作習慣,日子一久,也就難改,直至今日。
《掠影》是1980年參加中國社會科學院作為和美國學術交流的代表團出國訪問后回來寫的。這https://read.99csw.com次訪問一共只有一個月,走了十個城市,有點像蜻蜓點水,浮光掠影,比走馬看花還要倉促。這樣的條件下,不可能寫出結實的東西。在介紹美國和美國人戰後的變化上,這幾本小冊子既然不可能滿足讀者的要求,我又為什麼同意把它們合在一起重版呢?
我校閱時,站在第三者立場上看到了:一個在清朝末年出生,小城鎮里長大,在當時的教育體制中循級而進,「正途出身」,在國內和國外大學里學過所謂社會學和社會人類學,抗日戰爭時期在大學里當了教授,而且在艱苦的條件下堅守崗位工作的人,當他初次訪問美國時,他是懷著什麼樣的一種心情去看那個和他本國不同的世界的。我們固然可以在字裡行間看到通過他筆下寫出的他所見到的當時的美九*九*藏*書國,但也許更有意思的是在字行之外可以看到他本身站在什麼立場和懷著什麼心情看這個在他還是初次接觸的世界。他的立場,他的心情又不是憑空得來的,而是在中國一定的歷史條件下形成的,於是又可以更進一個層次,看到當時中國的這一部分知識分子的立場和心情,以及形成他們的立場和心情的歷史條件了。經過了三十五年,同是這個作者,經過了一段坎坷不平的遭遇,又到了同一個國家去訪問,又寫下了一本訪問記。這一本訪問記和前一本訪問記情調有什麼不同呢?這個變化和他所看的美國和美國人的變化是兩回事。所以在他所寫出的東西中就存在著這兩個變數,主觀和客觀各自的變化。作者主觀方面的變化又在多少程度上反映了他所在的國家和他所處的社會客觀上的變化呢?這是第三個九九藏書變數。從變的一面去看還存在著將變未變,變得不透的成分,而且這三個變數各有其未變的底子:美國還是美國,看美國的這個人還是這個人,影響著這個人的中國還是中國。像剝筍殼一般,一層一層地剝進去,一層有一層的境界,一層有一層的味道,所以我說讀這本書可能得到的收穫也是可以層層不同的。
1984年1月21日
《初訪美國》和《訪美掠影》是我前後兩次訪美的隨感錄,記著我個人在旅行中的一些見聞和感想。《性格》是我的讀書札記,讀了一本美國作者寫的分析美國人性格的書,按原書的論點加上我的發揮而寫成的。當時就聲明這本書里所講的美國人只是美國人中的一部分,不能認為所有美國人都有這種性格。這三本小冊子聯串起https://read.99csw.com來閱讀固然可以看到一些美國和美國人在這段時期里的變化,但是從這本書里所可能得到的印象必然是過於簡單、淺薄、片面甚至還有失實之處。
在這件事上我確曾猶豫過一番,但是等我在校閱時從頭把這幾本小冊子讀了一遍之後,卻發現如果從另一些角度,或另一些層次里去閱讀這一本書,可能會另有一種味道,另有一種收穫的。所以我想不妨印出來試試,是否有些讀者能領略這種味道,取得這種收穫。
讀書的味道也許只有讀者自己去品嘗,別人不應代口……其他的話也就是多餘的了。
我之所以沒有能在這幾本小冊子里更充分、深入、全面和真實地把前後兩個時期的美國和美國人的實際情況寫出來,首先是我當時並沒有對自己提出這個要求,其次是主觀上和客觀上並不具備這樣做的條件。我這兩次訪問,有九九藏書一點相同,都是應美國政府或所謂「官方」的邀請而去的。《初訪》是1943年的事。1941年美國對日本宣戰,成了我們抗日的盟國。1942年美國政府向我國十個大學發出邀請,要它們分別派出一位教授去美訪問。雲南大學派我應邀,1943年夏出國,在美國住了一年,名為「文化交流」。我在美期間並沒有去調查美國社會,而埋頭編寫Earthbound China一書,只在休息期間到過附近各地觀光,得到一些美國人生活的印象。當時昆明風行一種「小報」,雲南大學的學生辦了一張《生活導報》,要我給它寫訪美通訊,隨感隨寫,隨寫隨寄,有十多篇。返國后,加以整理,以《初訪美國》的書名,最初由美國新聞處出版,後來才給生活書店重版。既然這本小冊子是以一般通訊為底子寫成的,當然談不上科學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