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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謝密密和孤兒團

第十八章 謝密密和孤兒團

謝密密問爹爹孤兒團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爹爹說叫穿山甲。謝密密拍了一下手,說:「好極了,他是我的朋友!」
「我怎麼會對您說謊呢?」
「齊三哥,我替老同學謝謝你了!」謝密密說。
「密密,你在淤泥裡頭滾過了嗎?」
到了夜裡,他告訴礦叔他要去地下廣場救同學。礦叔正在讀他寫的工作日誌,他從老花眼鏡上面看著密密問:
「哈,我還要謝謝他呢。」
「密密,你的弟弟幾天裡頭已經成了個意志堅強的人。」
後來謝密密就摸到了一堵牆。「這是老城牆啊。」那人在旁邊說。謝密密問他孤兒團的人在哪裡,那人興奮地回答說:「在你心裏啊,你心裏馬上會燃起一盞燈。」接著他就來扯那個裝了野豬肉的袋子。謝密密護著袋子,說這些肉是要給孤兒團的人的。那人聽了就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你這傢伙還沒聽出我的聲音來啊。」
那天一早就在下雨,礦叔和謝密密決定在家休息。礦叔現在總是命令謝密密在家休息——一個星期休息三天。他想讓謝密密多讀書,他說這是煤永老師的意見。
但他看不見大個子。他沿城牆走,一會兒就出了棚屋區。
「你瞧,我妻子的病好多了,她正在幫我煮飯,真是老天有眼啊。老天不會讓善良的窮人走投無路,密密你說是嗎?」針叔說。
「為什麼?」謝密密問。
朱閃想起了一件事,要謝密密跟她去教室。到了教室里,她從自己的課桌的抽屜里拿出一本精裝的古代詩歌集,說是孤兒團送給謝密密的。謝密密漲紅了臉,他翻開書,看見扉頁上寫著一些龍飛鳳舞的字:送給賢友謝密密,後會有期!落款是孤兒團全體成員。
「不用不用。密密啊,我剛才在想,你是未來的詩人,可我一點都幫不上你的忙,還掃你的興,我真慚愧。」
他倆走出了小區的大門。謝密密注意到有個人先前站在大門口,看見他和礦叔過來,那人一閃就不見了。他的輪廓很像穿山甲。也許正是他。那次在紗廠分手時,他對他說「後會有期」。大個子齊三哥也對他說過這幾個字,看來這幾個字是孤兒團的暗號。要不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他和孤兒團不約而同地選中了地下廣場作為他們的訓練場?謝密密同地下廣場的因緣就像良伯伯說的,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他去了一次之後就離不開那個地方了,究竟為什麼也說不清,反正隔一星期就要往那黑乎乎的處所跑。他在心裏對於廣場的定位是「要什麼便有什麼」的地方。他試過許多許多次了,這個信念從未改變過。那麼,他同孤兒團的朋友們大概是有著相同的信念?
礦叔沉默了。他開始幫謝密密準備行裝。
「你這麼信任一位不認識的老獵人啊。」
謝密密還未到達水蜜桃家園大門,就看到一聽來和齊三哥迎著他走過來了。
「密密,不要聽他亂說!我說的全是真心話!」針叔一邊追他們一邊揮動著手臂辯解。
一聽來這才將背在背後的雙手伸出來,他手裡是一卷繩子。
礦叔擺好碗筷,他倆坐下吃飯。
金錢豹就是那一次在紗廠倉庫里坐在穿山甲旁邊的男孩。
「我也愛您,爹爹。我和礦叔賺足了錢就一起回家來!」
當時天還沒黑,謝密密看見礦叔在抹眼淚。
兩人進到黑黑的屋內,朱閃熟練地找到油燈點上。
「好孩子,我愛你。你瞧車站到了。」
由於那人是用石頭撞擊石頭,所以產生的火花很小,連他的臉都照不見。他變得越來越急躁,就走開去找東西。一會兒他就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笨重的東西,應該是斧頭。謝密密估計他舉起了斧頭,就連忙躲開。只聽見他發出可怕的慘叫,好像是砍在腳上了。與此同時,一朵紅色的火花從鵝卵石上跳躍到半空,然後像降落傘一樣落下來熄滅了。
「他們在建功立業。」那人冷冷地說,「你不可以再往前了。」
謝密密回憶起那次朱閃在廣場唱歌的事,一下子恍然大悟,連連在心裏感嘆著自己的遲鈍。他慚愧地告別針叔回家了。他在回家的路上老是聽到那種慘烈的哭叫,於是又思索起了「血案」。他希望可怕的事不要落到蘭的身上,他曾在爹爹面前為蘭擔保過。
「礦叔您怎麼又哭了啊?」
礦叔心滿意足地發出了鼾聲,密密卻睡不著了。他腦子裡出現一些很亮、很煽情的場景,一個又一個,越來越多。他似乎在狂奔,從這個場景跑到那個場景,喜悅脹滿了他的胸膛。在腦海中演習了一番之後,他有點累了,睡意升起了。可是他又突然聽到他的同學朱閃在遠遠的什麼地方唱歌。那是一首悲歌,她的演唱風格完全變了,有點歇斯底里,但聲音還是很熟悉。謝密密聽得毛骨悚然,他想,深更半夜的,朱閃同學搞什麼鬼?難道是像齊三哥他們一樣在進行靈魂活動?又過了好一會那歌聲才沉寂下去,謝密密繃緊的神經也鬆弛下來,他隨著礦叔的鼾聲進入到黑暗的夢鄉。
「煤老師說你有成為一名詩人的資質,為什麼?」爹爹問道。
「這底下的事我見得多,到這裏來練膽量的都是像你這樣的好小夥子。當然也有姑娘,以前來過的朱閃也算一個。」
「你這傢伙不想活了啊!」
「笑什麼啊,我不就是有一點膽怯嗎?」一聽來說。
「我弟弟比我有出息!」密密對礦叔說,「我嘛,膽小,又怕見血,做不了獵人。不過我一直希望家裡出一個獵人。這是爹爹帶來的最好最好的消息!我們五里渠小學靠近大山,同獵人們有緣分。」
「你一個人去。我告訴你怎麼走,我昨夜已經找到了他們。」
每天夜裡睡覺之前,他都要聽密密讀一段「工作日誌」。
穿山甲哈哈大笑九九藏書,笑完后又嚴肅地告訴謝密密說,他一直就想當一名獵人,他的名字是自己取的,與打獵有關。不過他原來的設想並不是去學校學習打獵知識,他一直在自學,還跟老獵人去山裡實地考察過好幾次了。他不排斥正規學校,他要去那裡看一看才做決定。
「生活啊,生活啊,生活啊!」老漢一個勁地說。
謝密密感到自己一生中最為激動人心的日子到來了。不論他是在工作,在讀書,還是在休息,他總記得這件事:他所崇敬的孤兒團的成員們就在這附近,他隨時可以去看望他們。現在他的弟弟蘭也加入了他們,這世界已經變得多麼溫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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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密密聽到那張門發出些細小的響聲,然後有光線透了進來。他轉身走向那張門,他到了外面,門又自動關上了。他回到城牆邊,沿著城牆走,心中感慨萬千。
謝密密聽到了。起先好像是兩三處地方發出零散的響聲,後來響聲就越來越密集了,像放鞭炮一樣。金錢豹說那都是敲擊鵝卵石的聲音。敲擊鵝卵石怎麼會發出鞭炮炸響的聲音呢?謝密密抬頭看上方,看到了升起的紅色火花,也看到它們像降落傘一樣落下來熄滅了。金錢豹告訴他說,昨天齊三坡去撞鵝卵石,結果將自己的腦袋撞得裂成兩半,腦漿流了一地。謝密密說他太誇張了。他就反駁說,他才不喜歡誇張呢,他說的全是事實。他還湊到謝密密的臉頰旁逼問他說:
「血濺到空中,又落下了。」他沮喪地說。
「當然是朱閃帶來的小客人啊。」他回答,一點都不大驚小怪,「昨天打了一頭野豬,它們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你來找我有事吧?我們先吃飯吧。」
「金錢豹!金錢豹!」謝密密大喊。
「難道這裡是個閱覽室?」謝密密問。
「你又來了,你這個不知足的小夥子啊。」
「礦叔,您說起話來像文化人一樣了。」
「嗯。你說得對。狩獵這個職業有點微妙,可是啊,這是最為自然而然的工作。什麼叫自然而然?比如小夥子們來到這裏,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敲起鵝卵石來了,這就叫自然而然。」
他倆開始爬山,因為累,都不說話。爬了好久,汗水將衣服都濕透了,這才看見一個茅屋。門鎖著,但朱閃一腳就將門踢開了,她說那鎖是做樣子的。
但是遲叔離開后,謝密密卻怎麼也睡不著了。躺在黑暗中很無聊,他就開始思考孤兒團的事。那位名叫穿山甲的男孩說過他同他「後會有期」,看來果然讓他說中了。謝密密認為他們都比自己堅強,也比自己老成,自己怎麼可能完成古平老師交給他的任務,勸說他們去學校學習。當時他一衝動就答應了古平老師,根本沒去細想這個任務有多麼艱巨。那麼,古平老師又是如何估計這事的?他既然來找他謝密密,必定是認為這項工作適合他干。
「為什麼呢?」礦叔不放心地問。
他隱隱地激動著,乾脆從床上下來了。當他摸到一把椅子坐下時,便聽到外面像是有大型動物在撞門,不知道是不是野豬,他很害怕,盼著遲叔快回來。
謝密密突然記起自己已經出來很久了,先前他是同礦叔一塊來到地下城的門口的,當時針叔被人搶走了鑰匙。現在礦叔肯定在擔心自己,他得趕緊回去。外面說不定已經是深夜了。於是他向良伯伯打聽如何走才能回到地下室的門口。
「密密的大照片掛在學校的宣傳欄里。」他說。
「那麼,爺爺,我站在旁邊給您舉著這盞燈好嗎?」謝密密說。
「你的聲音很熟呀,」他說,「我聽出來了,你是五里渠學校的學生謝密密嘛。我是遲叔的老朋友良伯伯,金錢豹現在成了我的徒弟了。我們在做狩獵方面的訓練。你覺得金錢豹怎麼樣?」
「原來是找那幫無賴的。」那人鬆了一口氣。
「他們為什麼急煎煎地盼我去?」
不知為什麼,對於孤兒團,他心裏一點怨恨都沒有,那些回憶充滿了溫情。就連那個逼他、弄痛他的大個子男孩,在他的想象中也成了性格剛烈正直的小英雄。忽然,他覺得自己對說服他們這事有了幾分把握,但他還不清楚那是什麼樣的把握,只能等著瞧。
他將蠟紙包著的臘肉放在桌上。
當然他也不是想見他們就馬上見得到,因為孤兒團的成員總是隱藏著,謝密密每次去見他們時都得下定決心,心裏要想著非找到他們當中的一位不可。決心一下,就總是找得到。孤兒團就同那地下廣場一樣,他每次下去都要迷路,迷路之後他就掙扎、辨認,試探著東走西走,最後總能有所收穫,並且找到返回的那條路。那下面有一些專門給人指路的老頭,當他絕望之際就會有一位老頭出現在附近,告訴他一條捷徑。謝密密就用這種方法分別在地下廣場看望了孤兒團的那些朋友,甚至還看望了弟弟蘭。蘭對密密說,現在他的生活充滿了有意思的事,他已經發了誓,決不離開穿山甲和遲叔。謝密密問弟弟有沒有見到他的同學一聽來。蘭回答說,一聽來總在這黑地里轉悠,想干一番大事,不過他並不想學打獵。
「這就是打獵場嘛,你要隨機應變才找得到路。」穿山甲說。
他醒來時聞到了肉香,遲叔在灶邊忙碌著,說要請他吃野雞肉。謝密密問遲叔怎麼會認識他。
吃飯時謝密密將來意告訴了遲叔。
這時謝密密看到前面有一團固定的亮光,他就快步朝那亮光走去。他一走動,周圍就變得寂靜了,上方也不再出現火花。他就像在一個巨大的深坑裡面走,只是前方有小小的亮光。
這一覺睡得真香,醒來時已是大白天。他看見遲九_九_藏_書叔精神煥發地坐在桌旁想心事。
「針叔別急,」謝密密說,「我想,他們想要的東西應該同我找的東西是同一個東西。他們很有可能是我的朋友。」
針叔語無倫次了。
「不,我不同你握手。因為我還沒決定是不是答應遲叔和你的要求。我和我的同伴們要去那所學校調查一下。」齊三坡說。
謝密密想,既然前面的泥漿淺一些,他還是往前走吧,管他是誰的地盤呢。他要是後退,很可能被泥漿水淹死。
「那是鵝卵石發出的火花!我的天,那麼美麗!金錢豹,你告訴我,這裡是孤兒團的地盤嗎?」
「這裡有張床,你累了可以躺下休息,遲叔夜裡會過來的。我得趕回學校,聲樂老師今夜要來陪我練歌。祝你好運。」
「你這傢伙真長大了啊。」
謝密密學著朱閃同學的派頭一腳踢開一張上了鎖的門。
他在夜裡睡覺時常想起孤兒團的孩子們,心裏很為他們擔憂。他最不願看到的局面就是孤兒團不願去學校,因為他知道他的學校是多麼適合他們。謝密密覺得自己不善於傳達心中的感受,還擔心自己沒能完成古平老師交給他的任務。他同礦叔討論這事時,礦叔就講了自己的意見。礦叔認為憑他多年的人生經驗來判斷,這些孩子不會同意去正規學校。因為他們在這十幾年裡頭已經習慣了自由自在,現在突然要去一個建築物裡頭按鐘點安排生活,恐怕會受不了。
他背著遲叔托他送給孤兒團的野豬肉上了公交車。
「有人闖進了地下廢品城!一共三個人,都戴著黑面罩……當時我正在打瞌睡,他們就搶走了大門鑰匙,開門進去了。他們到這種地方尋找什麼?密密,你說說看?啊?」
自從礦叔和謝密密住到一起之後,礦叔的個人生活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他現在是以密密為中心,他要下功夫培養密密,不辜負煤永老師的期望。他倆都減少了一些業務,為的是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讀書。礦叔自己也開始學著識字了,他說這是「求上進」。
「你瞧,你的養父還在這裏等你。」針叔說。
「嗯,有道理。不過我們要親眼看一看。」
「你不說我就走了。」謝密密說。
他告訴密密和礦叔,密密的弟弟,十二歲的蘭,幾天前跟孤兒團的人走了,說是去一邊工作一邊念書。「那是怎麼回事?」這位父親茫然地問密密。據他了解,孤兒團的那些男孩都是不務正業的傢伙。蘭同他們攪在一起會不會出事?謝密密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他告訴父親,他弟弟去了最應該去的地方,說不定幾年後就有一位勇士回到家裡了。「那裡非常安全。」密密認真地說。父親是很相信密密的,所以很快就放心了。
「你的判斷太準確了!這小子天生是一名獵人。」他高興地說。
2015年5月20日
「啊,我們睡吧。明天還要去收那家的舊雜誌,他有整整一車。」
「你算找對人了!」遲叔笑起來,「城裡躲藏的那些陰謀家,沒人逃得脫我的法眼。不過我今夜還有點任務,這樣吧,你在我這裏睡一覺,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城裡,怎麼樣?」
「的確老成了不少。看來你很喜歡讓自己顯得老成。」
「我傷著自己了。」他說,舉起那團血跡斑斑的藥棉給謝密密看。他好像有點苦惱。
他倆走了后,謝密密一直在想,齊三哥為什麼要謝謝一聽來?莫非他進行那種恐怖性活動時,是一聽來給了他信心?一聽來現在變得多麼有活力了啊!孤兒團這一下就吸收了兩名成員,謝密密估計他們還會吸引更多的人來加入他們,因為他們意志堅強,不同凡響。謝密密還從未見過比他們獨立性更強的青少年。他努力地猜想今天在一聽來與齊三哥之間發生的事,越想越興奮。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有點類似他同礦叔的關係了。他悟出來:任何人進行靈魂的活動時,都是需要觀眾的,至少需要一位觀眾。瞧,礦叔現在多麼依戀他啊!即使是像齊三哥那麼冷峻的青年,當一聽來像兔子一般逃跑時,也會感到說不出的沮喪吧。世界上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多麼有趣,同動物之間的關係又是多麼不同!
「是很危險,但是我想,既然老獵人不趕我走,就說明我是死不了的。」
「我的名字叫齊三坡,這是我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我覺得我快玩完了。我帶領大家,落到了做小偷的下場,你一定這樣想吧?不過我們的境況並不像你想的那樣。」
「您錯了,礦叔,我一點都不聰明,只不過是好奇心重。這樣試一試,行不通,又那樣試一試。孤兒團的成員才是真聰明呢。」
「不可能!我沒受傷的話,怎麼會有血?」
「這其實不是訓練,我剛才說錯了。這叫什麼訓練啊,他們一來就各自躲起來了,黑咕隆咚的誰也看不見誰。這裏到處是鵝卵石,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敲打起來了,就因為沉悶嘛。各干各的,也不知他們用什麼方法……你瞧!」
謝密密想了一想,同意了他的要求。一聽來一路上嘮嘮叨叨,說自己因為羞愧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蘭在一旁哧哧地笑。
古平老師問候了礦叔,又擁抱了很久不見的謝密密,誇獎他長得真結實。
謝密密覺得那人的聲音很耳熟。莫非是孤兒團的人?
「誰?」有一個沙啞的聲音嚴厲地問。
「我剛才說了,你心裏馬上會燃起一盞燈的。你用手摸摸你身後的地方吧,也許發現點什麼。」
吃完飯收拾好,他倆便去小區散步。
「良伯伯,您能告訴我這裏進行的是什麼樣的訓練嗎?」
「還不是向你學的嘛,我很快要變成文化人了。」https://read.99csw•com
後來三人很順利地就走到了堆鵝卵石的地方。一聽來要謝密密下死力捆緊他的手和腳。謝密密就捆得滿頭大汗。謝密密捆好他時,發現蘭已經溜掉了。
「針叔,您別跟我們走了!我相信您!永遠相信!」
「您在工作嗎?」謝密密喘著氣問他。
「無聊啊。你想,他們是打算出來當英雄的,可城裡並沒有他們要抓的那些強盜,他們只好整天偷雞摸狗。我昨天是去給他們送野豬肉的,他們餓壞了。」
回到家,礦叔吩咐密密將褲子脫下來,他要幫他洗乾淨。
謝密密就問他,他剛才說的老獵人是不是遲叔,他已經成了遲叔的徒弟了嗎。穿山甲點了點頭,接著又說他還不是正式的徒弟,他只不過是遠遠地尾隨遲叔進過幾次山罷了。他知道遲叔發現了自己,但只要遲叔不趕走他,他就要將這尾隨的戲演下去。
「遲叔,我們這就去城裡找他們吧。」
「是啊,真奇怪,怎麼會有那種地方!」
她飛快地跑下山去了。
「我們今天去老城牆的書屋讀書,我們要讀個通宵!」
「沒有辦法,你寫得太好了。我一讀你的工作日誌就忍不住掉淚。你爹爹真有福氣啊。」他用手巾擦著眼淚說。
古平老師離開后,礦叔問謝密密是否有把握。
「那該怎麼辦?」謝密密愁悶地問。
原來是一位老人,頭上戴著一個不太亮的礦燈坐在那裡。他好像是在修腳,但那燈光並沒有照到他腳上。
謝密密對礦叔的敏銳的洞察力感到十分詫異。他覺得自己剛來的時候,礦叔並不像現在這麼敏銳。也許那個時候他在他面前掩飾自己,也許他現在越來越愛思索了。
謝密密吼叫著用力一踢,那門就開了。但是站在地下室大門邊的卻是他的老同學一聽來。
謝密密首先找到了朱閃同學,他讓朱閃領他去見遲叔。他說只有獵人才能發現這些神出鬼沒的傢伙的蹤跡。朱閃告訴謝密密說遲叔進山去了,一般要兩天才回家。不過她有辦法。
「這是廢棄的棚屋。我們做苦力賺錢買書,有時書癮發作,錢又不夠時,也去圖書館偷一些。」
「你去老城牆下面的貧民窟,看見黑洞就鑽黑洞,看見燈火就撲上去,不要猶豫。那幫小強盜正急煎煎地盼著你去呢。」
謝密密高興地告別了老人,匆匆地往左邊走去。他又走了好一陣,還是黑乎乎的,也沒碰到可以拐彎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滿天紅光,是一個年輕的好日子。
他在老城牆那一站下了車。站在城牆下,謝密密被眼前擁擠不堪的一大片棚屋難住了:不論從哪裡邁步,他總碰到斷頭路而被擋回來。當他嘗試了五六次都沒有成功時,忽然就想起了遲叔早上對他的囑咐。於是他開始睜大眼睛找一個黑洞。但此地並無黑洞。難道黑洞就在這些緊閉的房門裡頭?
「這是猴子山。」她說。
「謝密密!」
「調查吧,調查吧,你一定會非常喜歡的!因為是學習做獵人啊!這職業不錯。」
「雖然沒有把握,可一定會找到。」
「密密在這幾個小區里都很有名了,不光收廢品,你還送出了那麼多蠶寶寶,現在家家的小孩都在學習養蠶呢。針叔對我說,你在廣場的活動馬上要經歷最後的考驗了。那是怎麼回事?」
「有好消息了!」朱閃激動地說。
「這是齊三坡!我看見他手持鋼釺,是個不要命的傢伙!」
謝密密非常激動,他說:
「礦叔您不該這樣想,您這樣想是錯誤的。現在我還沒有成為詩人,即算我將來成了詩人或什麼別的,您不就成了詩人的老師嗎?沒有您的言傳身教,我能進步得這麼快嗎?我怎麼就遇上了您,我的運氣真好啊!」
「他前程無量!」謝密密衝口而出。
謝密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難道你是大個子?」謝密密吃了一驚。
「這就是寫作!你的日誌可以作為教材。你還記得你從前給我念的那篇擦皮鞋的課文嗎?」
「你就不怕危險嗎?」
「應該是吧。我們各干各的,誰也不會來幫我。你聽到了嗎?」
卻原來遲叔早就同孤兒團有聯繫。謝密密想,世上的事物都是這樣關聯著的,多麼有趣啊!
「你快去快回!不過我估計已經沒有需要你拯救的人了。」
他倆吃過晚飯後不久,謝密密的父親就來了。他的父親走得滿頭大汗,心情非常好。
謝密密答不出,他心裏在想,孤兒團的人多麼要強、硬氣,他們每個人都規定自己一定要在鵝卵石上敲出大朵的火花來,決不輕易放棄,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齊三哥,我們握手吧。我要感謝你那時教給我做人的道理。你們的生活真豐富啊,你們比我堅強。這就叫自學成材吧?多麼了不起!我們握手吧!」
朱閃領著謝密密,一會兒坐公交車,一會兒走路,快到下午三點時才來到了那座大山下面。
「我同你找的東西是一樣的。」
謝密密抬頭一看,上面盛開了一朵巨大的金花,這朵花於一瞬間照見了幾個人影,包括自己面前的這位老漢。但馬上熄滅了。
「密密,我想請你幫個忙。是這樣,孤兒團的那位齊三哥做驚險動作時,我總待在旁邊。可每次只要最可怕的那幾招快開始時,我就跑得比兔子還快。我想看又不敢看,他們說他會砸開自己的腦袋。你們跟我下去,將我綁起來扔在那個地方,到夜裡再來幫我鬆綁,可以嗎?」
「你要相信古平老師和那些獵人的智慧。獵人訓練班應該一對一地訓練,理論與實踐相結合。」
「您說得對,礦叔,他用不著我去救他了。」他對礦叔說。
「我要等到下個月才告訴您。我有點納悶:孤兒團的成員會不會也到地下廣場來了?我老覺得有些人講話的神氣像他們。」
https://read•99csw•com有人輕輕地拍他的肩頭,他感覺到是一位年紀較大的人。
「你進去后這扇門又自動鎖上了,針叔說有人搗鬼,還說你這一去凶多吉少。我踢啊踢的,總踢不開。我就想,是不是我同密密的緣分還不夠,所以他才離開我。這下好了,我們快回家吧,不要理這個老騙子了。他就是從前賣假銅壺給你的那一位吧?」
「你的同學遭到了不幸嗎?」
「密密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嗯——我當然記得。礦叔,您的確是我的老師,煤老師一眼就看出來了。我要牢記您今天的話。」
「我再也沒睡過懶覺了。我想打一頭野豬。」
「停住不動的話很快就會死。」
他說他是老年性灰指甲,本來也可以不去管它,可他做不到,他是個完美主義者。尤其是考慮到孤兒團的小青年們就在這附近,他要給他們做出榜樣。他可不願意因為年紀老了就對個人的生活馬馬虎虎,那不是他的人生態度。
「可是門鑰匙——我的門鑰匙啊!」針叔大哭起來。
良伯伯的語氣里充滿了讚賞。
「古老師放心吧,孤兒團總是在最安全的地方。」
有時候,密密正在讀,礦叔突然就感動起來,哭得稀里嘩啦的。謝密密大為詫異。
「完全正確!」謝密密高聲說,「祝二位早日康復!」
「你完全弄錯了。你看我是不是比過去老成了?」他反問道。
謝密密和礦叔照舊過著平靜的小日子,兩人都感到很滿足。其間他的父親來過一次,看了他的新盒子房,還有房裡的那些書,於是比較放心了。
「沒有誰會有這種經驗。順其自然為最好。」良伯伯說。
「沒有誰,我暗暗在心裏發的誓。」
「總算見到密密了。你躲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不出來,讓我擔心死了。我給你們帶來了臘肉。」
謝密密轉身去摸,立刻摸到了一些書。那些書都放在沿牆擺放的書架上,有很多很多。「啊!啊!」他激動地發出吃驚的聲音,一股一股的熱浪從他心底升起。
他倆剛吃完早飯,一個客人就進來了。是古平老師。
當他走近他和礦叔的鐵皮屋時,便聽到礦叔在大聲朗讀他寫下的工作日誌。「銅絲兩卷,包裝盒三個,舊書三冊,老式銅鏡框一副。地點:楓林小區。」
「針叔說很少有人從那裡面走得出來,所以我就哭開了。後來我是故意說他是老騙子,同他開個玩笑。密密,你真是聰明過人啊。我看今後沒什麼事難得住你。」
兩兄弟是在水蜜桃家園小區里遇見一聽來的。一聽來臉上發灰,好像瘦了不少。他顯然有事要求謝密密,可又忸忸怩怩地開不了口。
謝密密很餓,但是他又不願在屋裡找東西吃,那樣的話顯得很不禮貌。他按朱閃說的在鋪著粗毛氈的床上躺下了。一躺下,眼睛就睜不開了。他閉著眼聽朱閃在屋后的山上引吭高歌,那真是美極了的歌聲。一會兒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全城的人都在說。我還知道孤兒團佔據了廣場的東北角。最近他們在夜裡吵得厲害,老讓我想著這事,我就來了。再見!」
謝密密點了點頭。遲叔收拾好桌子,就將油燈吹滅了。
「你說說看,是腦袋硬,還是鵝卵石硬?啊?」
「讓我摸一摸。」謝密密伸手摸到他,「咦,你的腳好好的嘛!一隻,兩隻,都沒受傷啊。」
「別哭別哭,針叔!不會有問題的,很可能他們是我的朋友。您看見他們進去了?又將門反鎖了?呸!」
他覺得自己已經走了很久,後來終於同那亮光接近了。
月光下,爹爹發現謝密密比他自己矮不了多少了。
「我同孤兒團的朋友們分手好長時間了,我想念他們。古老師,您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我哪怕鑽地洞也要找到他們。」
過了些時候謝密密去學校找朱閃。
謝密密高興地跳了幾跳,拍著自己的大腿連聲說:「妙,妙!」
針叔湊到密密的臉面前,詢問他有沒有聽到剛發生的血案。謝密密搖搖頭,驚出了一身冷汗。接著針叔又安慰他說,血案在這裡是家常便飯,並非都要死人,更多的例子是有驚無險。針叔說著說著臉上居然有了笑容,謝密密迷惑地望著他。
「沒有。但是遲叔帶徒弟了,不止一個。還有別的獵人也帶徒弟了,我所知道的有阿迅哥。聽阿迅哥說,他們坐在他家就不肯離開了,因為他家有很多書。」
「可這並不是寫作,只不過是工作日誌。」謝密密說。
「良伯伯,他們都在這裏學打獵嗎?」謝密密問。
「礦叔,您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
沒多久他就走到了硬地上,還看見遠處有星星點點的燭光。他想起遲叔對他說過「看見燈火就撲過去」,就用力往那邊跑。
一聽來突然消失在過道里,但針叔並沒隨謝密密進來,那張門也不知被誰又從外面鎖上了。長長的過道里開始還有兩盞燈,拐了一個彎之後就全黑了。謝密密根據以往的經驗往廣場走去,但是今天,他覺得有些事讓他走神,這是不好的兆頭。那麼,他還能不能走到廣場上去呢?他努力鎮定自己的情緒。但是糟了,他感到他的腳踩在泥漿裡頭,泥漿將他的褲腿都弄濕了。這會是什麼地方?他想退出這個地方,可越退,泥漿反而越深,往前走泥漿反而淺一些。他於是往前走,前面溜溜滑滑的很不好走。有人在他右邊說話,似乎對他很不滿,說他「老是臨時改變主意,像個沒教養的傢伙」。謝密密就問他孤兒團的人在哪裡。
於是他就向前邁步了。那人跟在後面氣急敗壞地喊:
「我感到他們思維活躍,看問題深刻,遠遠超過我。」朱閃說。
「穿山甲,你過得很苦嗎?」謝密密拉著他的手問他。
「血?哪裡有血?」謝密密問。
這位爹爹聽了兒子的話肅然起九*九*藏*書敬。他的兒子一貫說話同一般人不太一樣,可這就是學問啊。煤永老師看人絕對不會看走眼。詩人,多麼受人尊敬的職業啊!他嘆了一口氣。
「你中了魔圈。」謝密密笑著說,「這裏的事總是這樣的。只有你不去想那個地方時,那個地方就出現在你面前了。你是怎麼知道這下面有個廣場的?」
當他跑到一個小光那裡時,已經喘不過氣來了。但那不是燭光,是一個人在敲擊鵝卵石弄出的火星。
「因為我媽媽就是詩人嘛。詩人不見得都要寫詩。」
他倆邊說話邊溜達,沿著這段城牆走了好幾個來回。後來穿山甲提出來要做一種表演給謝密密看——他要徒手從城牆腳下走到上面去。他的話音一落就躥上去了。他似乎比雜技演員還熟練,一眨眼工夫就在那上頭叫謝密密的名字了。謝密密仰頭看城牆上面時,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站立不穩。幸虧有一雙手扶住了他,他才沒跌倒。
一聽來說完這句話就大聲哼哼起來,密密將他捆得一動也不能動了。一聽來雖然難受,心裏佔上風的還是激|情,他渴望看到英勇的場面。在黑暗中,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錯過機會。
「哈,我明白了。這種人可以自己救自己的。」
「我是來找孤兒團的。」謝密密響亮地回答。
「不,他是搞苦肉計,他要享受獵奇的興奮。」
隨著一聲喊,有人從棚屋的夾縫裡朝他跑了過來,是穿山甲。穿山甲的臉上有了一些同他年齡不相稱的皺紋。
父親要走了,礦叔讓密密一個人去送他。
「都好都好。」一聽來不耐煩地說,「我問你,這個廣場,我怎麼總找不到?奇怪的地方,我走了五次了,每次轉一圈又回到這個大門口了。是欺生吧?」
「爹爹,您在想念媽媽吧?我剛才聽到媽媽的聲音了,她每天夜裡都對我說一兩句話。」
「你先回去吧。我們後會有期。」大個子那冷靜的聲音響起來。
「啊,一聽來也來了!你是來找樂子的嗎?」謝密密很高興。
「你沒有訓練過,不能往那上頭看。」大個子冷冷的聲音響起。
「你對誰發的誓?」密密努力粗聲粗氣地問蘭。
謝密密覺得他的反應非常靈敏。他揮舞著小剪刀要謝密密往右邊走,馬上走,說不然他就要用剪刀戳他了。謝密密往右邊一閃,就摸到了針叔家那張破了一個洞的門。
謝密密覺得這位老同學不願同自己分享觸及靈魂的感受,就摸索著離開了。他沿著一堵有點熟悉的水泥牆走,走了不一會兒,又看見了那盞礦燈和那個修腳的老頭。那礦燈遠不如上次亮了,只有一點點微弱的光線。老頭的背佝僂得更厲害了,他差不多伏到了地上。
「今後您乾脆搬到我家去吧,同我爹爹住一起。你們肯定合得來。到了放假時,我和弟弟妹妹們就帶您和爹爹出去旅遊。我真想到外面去看一看,走一走……」謝密密出神地說。
謝密密沒法看見那人。他往黑暗深處走,向前伸著雙手往四周摸索。他口中嘀咕著:「怎麼會沒有燈?怎麼會沒有燈?」他聽到那人在他旁邊回答:「這就來了,你瞧,我在點燈。這野豬肉是帶給我的吧?」但他根本沒點燈,只是將他在點燈的話又說了一遍。
深夜裡,謝密密在那張大床上醒來了。他聽見礦叔在床的另一頭呻|吟,似乎很焦慮。
謝密密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指著這些棚屋問穿山甲為什麼棚屋之間沒有路通到裡頭,他們平時是如何在這一大片房屋之間行走的。
一聽來說這話時,即使在昏暗的路燈下,謝密密也看得出他的臉漲得通紅。齊三哥則將手臂隨隨便便地搭在他肩上。
正當他感到有點焦慮時,忽然就撞上了一個軟東西。
心裏一產生信心,瞌睡就來了,於是他又回到床上去睡。
「能不能把燈點上?」謝密密說。
「密密,你先回去吧,夜裡再來救我。」
「原來你在偷聽我說話!你怎麼樣,還好嗎?校長身體還好嗎?我在學校里栽的兩棵桑樹長得好嗎?」
礦叔挽著謝密密一邊向大門外走一邊說:
古平老師說明來意。他是想請謝密密幫忙尋找孤兒團的成員,將他們請到學校去念書。
「我不過記錄了我的日常工作嘛,您為什麼這麼傷心?」
「遲叔,您對我真好!」謝密密感動地說。
「因為心裏有愛呀。」
「因為前面又是一個人的地盤。你現在在我的地盤上。」
謝密密聽到遲叔鎖門的聲音,心裏想,這回用的鎖應該是真材實料的。他聽說過這一帶野豬襲擊住宅的故事。
謝密密想,齊三哥說得對,現在他的心裏就像亮起了一盞燈。他因為激動想流淚了。他繼續在黑暗中撫摸那些書,就像撫摸著一些老朋友一樣。他把野豬肉放在了桌子上。
「那就拜託你了。要注意安全啊。」古平老師感動地說。
「我崇拜他。」
「你的心真好,可我還沒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年齡呢。你是想上去吧,你朝左邊走,一拐彎就到了。」
謝密密揣著那本沉甸甸的詩歌集,告別朱閃回家了。剛走到校門口,他就聽到了朱閃的歌聲,那歌聲飽含著激|情,有點成年女子的味道了。謝密密想,朱閃真的長大了,她在用歌聲鼓勵他呢。
「我砍在自己腳上了!」他說。
「傻孩子,這就是歷史啊!你寫下的每一句都那麼鮮活,我聽著就忍不住要哭,要是我也能寫就好了。你寫到『收到舊銅壺一把』,我立刻就聽到了敲擊那把壺的響聲,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寫作真幸福!」
「你想要我停住不動?」
「他們都來學校學習了嗎?」
「閃開!我要照亮全世界!」
「密密,你的人緣真好啊,我羡慕你!」朱閃由衷地說。
在水蜜桃家園小區那裡,針叔在地下室的大門旁焦急地向他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