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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連小火的茶園

第十三章 連小火的茶園

「也許吧。可那只是一方面啊。我不太懂得他,我的性情像媽媽,比較單純。我覺得我還有點像我的乾媽。」
收拾完行李之後,她又感到有點空空落落的了。她下樓往操場上走去。
他們四人同兩位男士道了別,就回家裡去了。
回來后她睡得很熟,也沒做夢。
當她從書架上拿書時,拿到了那本《地中海植物大全》。她略一思忖,就將這本書放進了手提箱里。「我並不想懷舊,我會重新開始。」她對自己說。她還帶了一本教育方面的書,她要在靜謐的茶園裡讀這本書。
他們回到家裡,洗漱完畢,打算睡覺了。張丹織和銀秀睡一個房,兩張舒適的床並排放著。
「哈哈,多麼湊巧啊!那位老師叫什麼名字?」張丹織興奮地說。
「丹織,好樣的,我就希望你保持這個樣子。你不是一般的女孩,你是人見人愛的美女,我不相信煤永老師不被你所打動。」
將她安頓好之後,連小火一遍又一遍地對妻子說:
「金秀就像是嫁到我們學校去一樣!」
「你的乾媽是一位美人兒。」
一清早她就被敲門聲吵醒了。來人是連小火的兩位妻妹,姐妹倆都是苗條的美女,牙齒雪白,眉毛漆黑的村姑。
「都怪我,都怪我……為什麼我不阻止她?」
「我就是這樣看的。讓我守在這裏吧,我擔心她醒來后要吐。」
「你言過其實了,小火哥。不過你既然認為我同他合適,我就再等等看。」
「沒關係。我覺得她同煤永老師的事十有八九會成功。她那麼愛他,他不可能不知道。再說他也愛丹織姐,這是很明顯的。只不過男人常常考慮太多。」
他們三個人一人一杯。張丹織喝得很快,又要了一杯。
「振作起來,丹織。我不能肯定,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希望是很大的。」
「真的?太好了!我們一定要去。」
她在快到宿舍的路上又碰見了小蔓。小蔓幫她提著行李,兩人高興地進了屋。然後小蔓又幫著打掃房間。
「可是他偏偏就沒有愛上我。」
「張小姐,我認識您。您和那位美男教師先後來我這裏吃過飯。」
張丹織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了:
「太好了,金秀,你找了我的同行!你這麼漂亮,他一定心花怒放!」
張丹織狼狽地衝進衛生間去洗漱。
「我的茶友今天夜裡會來。」金秀說,「他可能會向我求婚。」
三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後來是金秀說話了。
「說到變化,那都在於人的心啊。」爹爹說,「心有多大,變化就有多大。」
「丹織,你醉酒的那天,我打了電話給煤永老師,告訴了他你的情況。他聽了我的描述,在電話那頭什麼都沒說。」連小火告訴丹織。
張丹織覺得金秀的聲音像唱歌一樣好聽。張丹織見過她們的大姐,此刻她在心裏將三姐妹稱作三朵玫瑰。她開始暗暗地批評自己的傷感情緒:「病態……病態啊。」她想起了連小火,為他的好運氣感到欣慰。
張丹織將被子疊好,然後湊近牆壁去瞧那張全家福照片。
窗外有人在說話,在張丹織聽來,就好像中午吃飯時的那種談話還在延續似的,仍然是三重唱,那麼和諧、多思,那麼柔美。張丹織忽然想大哭,這是好久都不曾有過的衝動了。但是她發覺自己哭不出來。她對自己說:「為什麼我不能像他們一樣?」此刻她感到自己促狹,尖刻,像個老處|女。
「我忘了,瞧我這記性。好像是姓雷?他來過我們家。」
「您在開我的玩笑吧?不過我聽了真興奮,我說不出話來了……」
「你不要擔心我,我現在自信心空前高漲,回到學校就會一頭撲進工作中,沒有時間傷感了。至於煤永老師,我給他時間,看他會不會慢慢愛上我。反正我目前也沒有新的對象嘛。」張丹織笑起來。
「太好了!我就是為這個來的啊。爹爹請您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茶園這一片地方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張丹織問。
「我有點明白了,爹爹,不,我一點都不明白。」
「張小姐明天打算去哪裡?願不願意去參觀茶山?」
兩人都拿著話筒不放。過了好一會兒,是連小火先放下了電話。
「媽媽走的九九藏書時候就穿著這件衣服,這是她最喜歡的衣服。」
張丹織勉強一笑,說:
「好!」張丹織高興地答應。
銀秀很快就睡熟了。
她坐在石凳上換鞋,一邊換一邊在心裏驚訝著:他是怎麼知道自己的鞋碼的?多麼合腳啊。當然,這就是那種父愛。
她們沒走多遠,村子就如同變戲法似的冒了出來。那些三層樓的大瓦房都建在一條小街的旁邊,村尾還有一條河。
黑暗中響起了飯店老闆的聲音,卻看不見他。
銀秀說這話時緊緊地摟著張丹織。
「這難道不好?父女型的情侶多著呢。你是他的創造力之源。」
「你會是學校里最好看的老師,男生女生都會為你發狂。」
上午九點多,連小火來了,他要送張丹織去汽車站。
張丹織哭著哭著就睡著了。連小火在瑾秀的幫助下將她背回了家。
「啊……啊……」
「如果他心裏沒有你,他大概會說些什麼,比如問問你的情況之類,這是一般朋友之間都會這樣做的。你覺得我的分析有道理嗎?」
張丹織不好意思地察看著盒子里的鞋子,說:
連小火趕上來了,剛才他在對茶農們說話。現在他和張丹織並排走在一起。
「這是你的床吧,香噴噴的。」
「喜歡,太喜歡了!」張丹織大聲說。
「你忘了我家還有一位。爹爹好像是下了決心永不戀愛了,農的事對他肯定是有影響的。他現在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工作,工作一停下來就魂不守舍。昨天我和雲醫在爹爹家吃飯,雲醫問他什麼事,他居然走神了。他的變化真大。」
不知不覺地,張丹織就在茶園裡待了一個多星期了。
「煤永老師,您明天放假,同我們一塊去茶園裡逛一逛吧。」爹爹說。
「丹織姐,我的想法和銀秀不同,我願意在城市和鄉村之間穿梭。所以我在做茶葉的銷售工作,我同時也在茶園裡制茶。我喜歡茶友們,也愛茶樹,我喜歡清靜,也嚮往熱鬧。」
「或許我也同他一樣沒有信心吧。」
「我真想同你們一塊去,可是校長命令我明天寫一個報告給教育部,是緊急任務。唉,真遺憾,我真不想這麼快離開這裏。」
假期很快就休完了。張丹織對這次休假很滿意。雖然時不時地有憂鬱情緒襲來,但茶園的寧靜幽美,農家生活的簡單愜意,還有周圍這些友人們的柔情蜜意,使得張丹織心中的陰影漸漸稀薄了。她想,連小火是對的,人只要換一個環境,有時就能更清楚地判斷一件事。現在她對煤永老師的看法又有了一些改變,她認為他對她的感情大概是處在一種中間狀態——既不完全是愛,也不是一點都不愛。她暫且將那種感情定位於「喜歡」。他喜歡她,這是看得出來的。至於熱烈的愛,還不到那個分上。現在她也不打算努力了,因為努力也不會起作用。她覺得最好的態度應該是「任其自然」。
「丹織,他一早就走了,真是個固執的人。」
這兩姐妹姐姐叫金秀,妹妹叫銀秀。在開往郊區的車上,她倆一邊一個坐在張丹織身旁。銀秀愛說話,金秀靦腆。
她們三人一齊哈哈大笑。
爹爹從窗口探出頭,喊她們進去吃飯。
爹爹給每個人都倒上一杯,然後大家一塊乾杯慶祝。
「我們先不去姐夫家,您同我們去村裡吧。」銀秀說。
「丹織姐姐,聽說這位煤永老師在教育界非常有名啊,我真想同他學一手呢。現在他就像我們家的親戚了。」銀秀興奮地說。
「你又為你爹爹擔心了,我看沒必要。他現在名氣這麼大,正處在事業的黃金時代,他是幸福的。」
張丹織忽然感到了恐慌。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才好。都兩年多了,她幾乎沒有休息過,也不習慣了。她悶悶地坐在宿舍里,情緒混亂。
「丹織,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煤永老師說話了,「我們該進去見爹爹了。」
第二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張丹織懷著緊張的心情跟隨銀秀來到她姐姐和姐夫的家。房子建在小山下,是一棟樸素別緻的瓦房。遠遠地就看到銀秀的大姐瑾秀和普石站在葡萄架下面聊天。隔了一會兒連小火也出來了。
「真的嗎?你這樣read.99csw.com認為?」連小火熱切地問。
「我已經知道了……怎麼還好意思去?」
張丹織的臉紅了,但很快又變得慘白,大概是因為夜裡休息得不好。
瑾秀安慰他說: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之後,前面那一家人在叫他倆了。
「他沒有走,你在他的心裏,他也在你心裏。」
兩姐妹的爹爹站在一棟樓房門口歡迎客人的到來。
坐在長途公交車上,張丹織感到熟悉的氛圍撲面而來。這是「他」的氛圍。藍天,道路兩旁的大樹,遠處的田野,車內嗡嗡的說話聲,前排時而站起時而坐下的小孩,這一切都同「他」有關。她好像已經同他認識很多年了一樣。事情的開頭似乎有些荒誕,但自始至終貫穿著某種嚴肅的,甚至有點悲傷的意味。那到底意味著什麼呢?他們兩人如今為什麼要將自己裹得這麼緊,不向對方敞開?真有不可逾越的障礙橫在他們之間嗎?
「是野兔。煤永老師吃得很痛快。那時我還沒有開始減肥,我一個人打掃了戰場。啊,永生難忘的美食!」
「你以前都敢來,現在反而不太好了?」
一直爬到茶山的頂上,張丹織還沉浸在恍惚的情緒中。她想,原來煤永老師知道自己要來茶園,可一開始他卻說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看來他也常說謊啊。他特地買了一雙鞋來送給她,可他自己又趕緊跑掉了。好像對和她接近這件事感到害怕似的……這個人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您提醒了我。這是一個解決的辦法。這意味著要買大房子。我和他都要努力。丹織姐,我今天晚上就聽您的,您說他行,我就同他好下去;您說不行,我就同他吹!」金秀紅著臉說。
連小火熱情地邀請張丹織去他的茶園度假,他說她可以同他的妻子的兩個妹妹住在一塊,大家一起湊個熱鬧,圖個快活。
「好像剛剛吃了中飯,這麼快就又吃晚飯了?」張丹織邊走邊說。
「不要光是等,丹織。你現在怎麼改變性情了?」
夜裡操場上一個人都沒有,她在那張熟悉的木椅上坐了下來。此時的氛圍給她一種奇怪的感覺:她真的在這裏待了兩年多了嗎?這個學校同她的心靈是一種什麼樣的聯繫?是不是她再也離不開這裏了,直至她成為老女人?
因為金秀在外面待得太久,銀秀不耐煩了,就拉著張丹織去花園裡。
菜上來了,他們開始喝米酒。張丹織忽然提出要喝白酒。
「我好得很,雲醫也是。丹織你快戀愛吧,我覺得那位朝老師很關注你,他很漂亮,可以試著同他溝通一下嘛。」
張丹織終於冷靜下來了,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普石,心裏想,多麼了不起的小夥子!可她馬上意識到,這位普石是煤永老師的學生。此時煤永老師也在對辦小學的事發表意見,張丹織卻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她的心又跳起來,她為自己的慌亂懊惱不已。某個瞬間,她瞟見了金秀容光煥發的臉。張丹織將目光轉向窗戶,看著外面深藍色的天空,天空里好像什麼東西在發光。突然她聽到爹爹在向自己問話:
「我當然願意,小火哥。沒想到我一有難處你就出現了。如果你不邀請我的話,我還真不知道要往哪裡去度假呢。我成了工作狂了。」
連小火在書房裡坐下后,馬上撥通了煤永老師的電話。
「嗯,有道理。不過我得好好想想。小火哥,謝謝你,我覺得這次休假很有收穫。要不是你幫我,我很難走出陰影。」
「我舉雙手贊成!茶園正該辦一所小學,周邊鄰村的孩子們可以來這裏上學。現在這些孩子們上學要翻過一座山。」爹爹說。
「她該有多麼壓抑啊,啊……我真是個傻瓜。」
一會兒張丹織就聞到了菜香,那香味潑辣又有點野性。瑾秀說他們今天要吃野鴨,是老闆從鄰縣買來的。
張丹織老師終於要去休養了,是校長逼迫她這樣做的。校長說,如果她不肯的話,他就要開除她。因為外面有人議論,說校長將她這位年輕教師當奴隸使。這件事發生在學生們放暑假時。而且校長也不准她待在宿舍里學習和研究,他命令她離開學校。
「這可是很厲害的酒啊。」連小火提醒丹織。九-九-藏-書
銀秀和金秀第二天都有工作要做,所以前一天晚上就同她告過別了。爹爹送給張丹織一包干筍子,讓她帶回去慢慢吃。
小蔓一離開,張丹織就坐在那裡發起呆來。事情怎麼變得這麼湊巧了?好像她周圍的人總在對她談煤永老師,並且總是這一個話題。
「有一點事告訴您。丹織剛才同我們出去吃飯,她喝醉了,哭起來。現在我們把她安頓好了。」
「昨天聽小火說您會來,我一直在想象您的學校的樣子。」爹爹說,「聽說我那未來的女婿的老師,就是你們學校的元老呢。」
「丹織姐,煤永老師讓我交給你這個。」瑾秀拿出一雙天藍色的運動鞋,笑嘻嘻地說,「他說你爬山時穿它正好。」
她一直在折騰,天快亮了才睡著。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女孩子的床上,身上蓋著碎花布的棉被。
老闆娘拿來了酒鬼酒。
「那是個綠色王國,人到了那裡就會變得寧靜。你剛才不是說我變成一個新人了嗎?這就是茶園的影響。你和雲醫也去茶園休養幾天吧,那位老闆是你爹爹的好朋友。」
張丹織喝了酒,身上熱烘烘的。她想,這屋子裡洋溢著幸福,茶園裡的老百姓的日子多麼美好啊。她又有點想哭,但忍住了。她注意到對面的煤永老師並沒有刻意盯著她,她應該為這感到慶幸還是感到失望?
這時連小火湊近張丹織說,這位老闆說的是真心話,有好多次了,只要他提到煤永老師,他就由衷地稱他為美男子。他還說他從未碰到過比煤永老師更好看的人。
這時電話鈴響了。居然是久違了的連小火。
飯後他們喝了一種安神的茶。那茶葉有一股特殊的清潤和淡香,張丹織捨不得放下杯子,連喝了兩小杯。他們聊天正熱烈時,金秀忽然跳起來跑到外面去了。爹爹哈哈一笑,說:「我那未來的女婿來了。」
「謝謝你,小火哥,可我早就不考慮這件事了。他不愛我。」
張丹織沉默了。煤永老師也沉默了。
連小火走到張丹織面前尷尬地說:
張丹織在黑暗中睜大了雙眼,實際上,她一直在回想那件不可思議的事:煤永老師同她的對話怎麼會同她夢中的對話如此相似?這個對話是真實的,還是她酒後產生的幻覺?如果是真實的,這說明了什麼問題呢?他們已經分別了這麼長的時間,現在一開口就暴露出雙方想的都是同樣的事……不,也許他的話並不是她所猜測的那種意思,而是另外一種意思。比如說,他是想說她以前輕浮,現在變穩重了。呸,她用不著他來評價!不過他的語氣是那麼充滿了憂慮,又像是心裏壓著什麼東西想對她傾訴一下。直到這時,張丹織才想起了連小火。當然,這整個事情都是他策劃的……校長也是主謀。想到這裏,張丹織心裏湧出一股暖流——這兩位多麼可愛!那麼煤永老師說校長要他寫報告是撒謊?或者真有寫報告的事,但卻是借口?他認為她對他太冷淡?他終究並不愛她?一想到他就在不遠的那棟樓房裡,張丹織更加難以入眠了。兩年半前的那個夜裡發生的一切是多麼美好啊,那時她比現在年輕!小火哥,你什麼都肯為丹織做……可是這件事你註定了要失敗,因為這個人不愛丹織……也許有一點點愛,就像愛他的女兒小蔓一樣。
「他不愛?那他愛誰?你的判斷下得太早了,要有耐心。我看他只能愛你,愛誰都不合適。」
「不,我很好。」丹織掙扎著說。
張丹織懸著的那顆心放了下來,但在同時,她的情緒變得很灰了。
她在校門口遇見了許校長。
「嗯,我也願意這樣想。幸虧她遇到了爹爹——世上找不出比爹爹更好、更有情趣的男人了。幸虧……」
「金秀,你考慮問題真周到。可不可以把爹爹帶去?或者讓他經常去你那裡住?」張丹織為她出主意。
有人站在過道里。
「丹織,你怎麼不來我家了?」煤永老師輕聲在她耳邊說。
「我們?還有誰?」
「他同您好像是一個學校的。」
這時老闆娘過來點燃了煤油燈。張丹織感到房裡的人都像影子。
「我知道您說的是誰了。您這裏的美味令我時常懷念。」
九_九_藏_書瑾秀低下頭哧哧地笑。
連小火走到窗前,凝視著那一輪異常明亮的新月,心裏升起了希望。他很相信他妻子的直覺。現在他從心底里認為這兩人是天生的一對,但怎樣才能除掉煤永老師心裏的顧慮呢?煤永老師可不是什麼小夥子,看來要拉攏他和丹織這個任務非常艱巨,並且還得等待機遇。現在的關鍵是要穩住丹織,讓她重新為愛情而努力。
「你們那次在這裏吃的什麼菜?」
他們晚上吃一種黃燦燦的小米粥,粥里還放了一些炒得很香的小籽花生和黃豆。張丹織喝了三大碗粥,還吃了不少家制蘿蔔乾。這種農家的飲食令她入迷。她注意地觀察爹爹,感到這位言語不多的男人機敏又體貼,更難得的是大方熱情。「他一點都不像煤永老師。」張丹織在心裏嘀咕,「與其同煤永老師好,還不如和他好。」但她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
「這就說明他心裏沒有我嘛。」
她們聽見金秀在院子里喊她倆。
那院子很大,幾棵大垂柳下面是蓬蓬勃勃的花草,花草間有兩條并行的小徑。金秀坐在一條小徑盡頭的木椅上。
「銀秀,你今後有的是機會。」張丹織邊說邊摟緊了她。
「丹織姐,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茶友普石。還有一位是您的老朋友。」
「那是因為你努力得不夠吧。他有心理障礙,他失去了這方面的信心。」
「進來吧!」張丹織大聲說。
他說了這幾句就轉身回自己的密室里去了。張丹織看著校長的背影,心中涌動著熱流。
「張小姐喜歡我們的茶園嗎?」爹爹親切地問。
爹爹的烹飪手藝很高,張丹織吃到了有生以來所吃到的最美味的兔子肉,她還喝了兩大碗米酒。不知不覺地,她已經變得迷迷糊糊的,她看著眼前晃動著的三個人,心裏想,這是多麼歡樂的生活啊。三人的聲音匯合在一起,像三重唱一樣。後來她就睡著了。
爹爹說了這些話之後,就轉身到壁櫃里去拿紅酒。
張丹織感到被挽住的那隻手臂變得十分僵硬,她的身體有點發抖。
張丹織的腦袋「轟」地一響,好像站不穩似的搖晃了一下,銀秀連忙扶住了她。
「唉,你們這些人很麻煩!」小蔓邊抹桌子邊嘆氣。
「他是好看,不過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也許我早該來你們茶園度假了,可我為什麼沒想到這上面去?」
「我老覺得媽媽沒有死。爹爹,唉唉。」她又說。
「我們剛才在外面一直討論一件事。」普石對爹爹說,「就是到茶園來辦小學的事。您覺得這件事的可行性如何?」
「真的嗎?他們會認為我漂亮嗎?」
「你知道什麼了?多麼奇怪啊!」
張丹織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她看到靦腆的金秀此刻一點都不害羞。
於是一行人往屋裡走去。走到屋前的空坪那裡時,煤永老師挽住了張丹織的手臂。他用埋怨的語氣說:「我總也見不到你。」
外面黑黝黝的,只有那兩條小徑旁邊有地燈。張丹織看見三個人影站在柳樹下面說話。她和銀秀手拉手走近去。
「丹織,你怎麼客氣起來了呢?」
「啊,丹織,你出去一趟回來好像變成個新人了,瞧你多麼精神!」
「真捨不得睡啊。」張丹織說。
「他的小學在城裡,我們如果結婚的話,就得搬到城裡去。我當然更願意住在茶園,我們兩人中總有一人要做點犧牲。不過我在城裡還是可以做茶葉銷售工作,可我又捨不得爹爹。」
下車後走了一會兒,張丹織就看見了茶園。遠遠地望去,她馬上發現茶園已經大變樣了。那些小山包一個接一個地連了起來,一望無際。可是從前,這裏並沒有這麼多山包啊。難道連小火在短短兩年多裡頭完全改變了這裏的地貌?他是如何完成這一切的?
「丹織姐姐,我明年要去考師範學校,我也想去當小學老師。」銀秀說,「我喜歡孩子,也喜歡自己周圍有很多人。我覺得自己天生適合做老師。」
「可他不是走了嗎?」張丹織陷入沉思。
「是啊。她年輕時可能愛過我爹爹。你瞧,我爹爹夠堅強的吧?他什麼打擊都承受得了。我很想他能找到一位伴侶,我這是杞人憂天。我一來就說我的煩九*九*藏*書心事,談談你在茶園的見聞吧。」
她的目光落在沙發上的那本雜誌上,那是她剛從旅行包里拿出來的、那本專門介紹地中海的植物的雜誌。她連旅行都帶著它。煤永老師會不會也在想她?或者偶然想起她?她沒法知道,只能等待。
「您的記性真好。可誰是美男?」張丹織有點吃驚。
「丹織姐姐,這裏風大,我們進屋去吧。」銀秀說。
「二位老師來自同一所著名的學校,看來我家金秀的運氣不錯啊。我們的茶園在五里渠學校有不少業務呢。更重要的是,我常聽人說起你們的學校,我覺得你們學校有世界上最好的教師。可能是因為我平時在家裡說得多吧,現在我的兩個女兒都同你們學校有了關係。」
「你們都這麼愛她,」張丹織說,「我覺得她是幸福的。」
張丹織的目光同煤永老師的目光相遇了。那目光給她的感覺是深邃、鎮靜,還有親切。「這就證實了,他不愛我。」她對自己說。她連忙掉轉了目光。
張丹織的情緒立刻陰轉晴了。她開始收拾行李,準備明天去度假。她一邊收拾一邊回憶校長的態度,哧哧地笑著。
「丹織老師回來了!你氣色真好,到底是年輕人!你快要走桃花運了,愛情在向你招手……」
連小火內疚地說:
「他就像一位爹爹,給女兒買鞋……」
「我也是這樣看的。你媽媽在活著時抓住了幸福……」
「我太忙。再說也不太好吧?」張丹織也輕聲說。
煤永老師主動上前挽住了張丹織。這一次,張丹織的胳膊不再是那麼僵硬了,也許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
車子開動后,張丹織變得百感交集了。幸虧有銀秀在她旁邊問話,她才沒有掉下眼淚來。她在心裏罵自己。
由於煤永老師和普石要回到連小火家去休息,銀秀一家人和張丹織就去送他倆。當他們走到大路上時,普石和這一家人熱烈地談論著辦小學的事,不知不覺地撇開了張丹織和煤永老師。
後來她就哭起來了。
於是四個人一塊去游茶山。
照片中的女主人有著驚人的美貌,不太像這個世界里的人。在梨花盛開的大樹下,五個人都在盡情地笑,只是爹爹笑得稍微克制一點。
張丹織用迷惘的雙眼望著大片的綠色,她好像什麼都看不清。
銀秀一跳就進來了。
一天下午,張丹織和連小火,還有瑾秀三個人一塊去那家農家飯館吃飯。這就是煤永老師也在此用過餐的同一家飯館。張丹織不安地跟著他倆走進那黑乎乎的房間,在一張方桌旁坐下了。
「我還沒有打定主意。」金秀又說,「丹織姐,您也幫我看看他吧。他是一位小學老師,樣子很普通,可我覺得他很親切。」
「那是因為丹織太痴迷於她的工作了。」連小火說,「其實人應該不時變換一下環境,那會有利於對事物做出清醒的判斷。」
「千萬別這樣!終身大事怎麼能聽別人的?如果你要聽我的,那我就什麼意見都沒有了。」
「丹織姐姐,我們給你帶了早餐來,你吃完后我們就上路吧。」
「可我喝了那酒一直在犯困,我先睡了,晚安……」
當大家都在沙發上坐下時,張丹織才看清了普石的模樣。她覺得他是一位很有精神的小夥子。再看煤永老師,又發現煤永老師的額頭上有了一條皺紋,而且他現在多了一個表情,就是有時眯縫著眼。
她坐了很久,沒有遇到任何干擾。
「鄉下的日子總是這樣,非常簡單。」金秀說,「我最喜歡這種簡單。」
「等你念完師範,考上老師,就申請來我們學校吧。我們學校的孩子喜歡漂亮的老師。」丹織努力說話,想要克制自己的傷感。
白天里,她有時同銀秀一塊待在房間里,她們各看各的書,有時她則被銀秀拉著去茶山上逛,看風景,也觀察茶農們的勞動。她沐浴在大自然里,感到自己裏面正在發生變化。那到底是什麼樣的變化,她卻說不清。她在心裏深深地感激連小火,她覺察到在她生命的轉折關頭,他正暗暗地幫助她,支持她。
「丹織姐姐,我們說定了啊。我將來一定要去您的學校工作。」
「確實好,又好看又輕便,難為他想得周到。」
「你怎麼樣?」張丹織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