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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 殘雪訪談錄——與文棣對談

訪談

殘雪訪談錄
——與文棣對談

文棣:沒有看過。你覺得他寫得怎麼樣?
文棣:這個語言比較直接,雖然內容還是有一些類似的東西,因為姐姐找不到她弟弟,她去那兒的時候,弟弟也好像不存在,他們說你要把他當作不存在的人,我看有四個人物,一個是應該存在但是不存在的弟弟,一個是姐姐還有這兩個老人,一個是老王,一個是老婦人。你要不要先講一下這個故事,你怎麼看它?
文棣:那他還相當有勇氣,出來寫關於文學作品。那我帶回去看看。
沈睿:那個人,帶信來的人,說你弟弟想念你了,結果在飛機上她又遇到了,他是……
沈睿:你一直在學英文吧?
殘雪:白臉人就是那種本質的東西。總是告訴她,生活沒有意義。實際上是一種挑逗。就是說是有意義的。我想大概是這樣。幽默感吧。
沈睿:所以你要求的是靈魂的對話。
文棣:美國俄勒岡大學教授
殘雪:有方向,向核心突進。不過誰能到底呢?死的那一瞬間就是底吧。變化絕對是前後有關聯。變化很大。大概是表現在人的個性的分裂上吧。越來越分的開。兩個部分了,越來越分得開。離得越遠,就越抽象。雖然越抽象,但還是原始的東西在那裡衝動。只是那種衝動在發生形式上的轉化,原來是早期的《創造的福音》裏面的情況,人物和環境是處在混沌中的,在一起的,後來企圖要分裂了,《創造的福音》裏面已經開始分了。分成兩個人了。也看得出來,是很硬的,那種更本質的東西。好像跟死總是聯在一起。死,人總是要死的。《蒼老的浮雲》里,更善無是跟日常的生命的東西有關。更善無沒有她(虛汝華)那麼硬。所以兩個人總是要討論。一個就像哲學家一樣,總是說,「人反正總是要死的。另外一個就說,我現在正在活著,活著,我有我的道理。那個男的,就總說自己活的道理。那個女的,就總是否定他,就是用非常硬的東西提醒他要意識到每時每刻的活。本質的東西。兩個人之間的糾纏就是本質兩個對立面之間的糾纏。寫作發展到了現在,那種性格的分裂,說性格,還是人格啊?我搞不清楚,反正我自己感覺到那種分裂已經到了較高級的階段了,分得很開了。就像卡夫卡,一個城堡,在那個山上,是他的本質,另外一個在村莊裏面,K。圍著城堡的那個東西,是他的生命的脈動。屬於他的生命的東西永遠要向那個城堡去撞那個門,就是人總是要死的那個門,死亡的門。總是要向那裡撞擊。他的本質總是否定他的生命,他的生命決不放棄對本質(死)的體驗。就是這種味道。後面的東西,就越來越抽象一些。表面沒有纏得那麼緊,但仍然是纏的很緊的。那就是你死我活的兩個部分。那個形式有時好像是分得很開。顯得很抽象。這樣說我不知能不能表達?」
殘雪:更敏感,也更少一些包袱,在中國是這樣的。比如說,一個男的,像我這樣,可能會死掉。男的,從小的教育,周圍的影響,肯定有差異的,那還能活得下來嗎?女的就不同。女的就邊緣化一些,社會上更不受重視,所以她才可以顛覆,最後終於成功,經過了很漫長的過程,終於成功了。
文棣:你哥哥還寫關於你的評論嗎?
沈睿:你覺得你的作品是和現代藝術聯結的。
文棣:在哪裡發表的?
殘雪:活著就是這樣,活著就是吸塵器,就是在肚子裏面養蛇,就是這麼回事。你有那個力量,有那個氣魄,你就可以這樣,可以在肚子裏面養蛇,還可以活。還要活。那個衝動是擋不住的。
文棣:我們來討論《弟弟》吧,這是最近寫的,對不對?這是97年寫的。我們看這個,語言是有點不一樣的。
北京的八月下旬,熱得像是一個大燜爐。殘雪來之前,我到飯店的大廳里等她的到來。我望著一門之隔的長安街,注視著旋轉門,期待著殘雪。早上的時候給殘雪家裡打電話,殘雪的丈夫接的,告訴我們,殘雪早就來到北京等我們了,已經來了幾天了。文棣和我很感動,殘雪在這樣熱不可耐的夏天特地到北京來見我們,我們除了感動,能說什麼?
沈睿:其他的小說里也有,我記得有一篇小說,人物的肚子里有蛇。
殘雪:在家裡不作什麼。反正就是整天逛,看外國小說。那個時候西方的還少,還只有俄羅斯的,看了不少的俄羅斯的,最喜歡的是果戈里。托爾斯泰也算是最喜歡的。
文棣:我最後再問你另一個問題吧:你有沒有什麼特別要對中國或美國讀者說的?就是分開來說的話。
殘雪:他是搞德國古典哲學的。他一貫就喜歡文學。他非常喜歡文學。
文棣:她的意見你同意嗎?
殘雪:那當然會有!這是從最根本的地方顛覆的,都包含在裏面了。絕對是的了。有顛覆語言的企圖。每說出一句話,每當我要表現自己的生命,我就要說話,我就要開口,說出一句話的時候,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消失掉。凡是大家說的常套的話,我都是很仇恨的,我要從另一個方面重新獲得屬於自己的語言和實踐。
殘雪:鳥就是神秘么。最髒的東西。有最純凈的形式感。
殘雪:不是很陰暗的,不能那樣說。比如,《新生活》,絕對不只是很陰暗的,非常有詩意的,很熱,熱得要溶化。比如,最後,她看見大樓的電梯的鋼索抖動起來,到了那種熱度,假如說是很陰暗,很冷的話,只是從世俗的眼光來說的。
殘雪:美得不得了啊。包括早期的,流氓惡棍什麼的,都非常好,藝術的模式很早他就出來了,比如,寡婦啊,海盜啊,那些的,象詩一樣,生命的東西,可以看出他的靈魂裏面殘酷到了什麼程度,自己的幾個部分的搏鬥到了像希特勒的集中營一樣的程度,有一篇叫做德意志安魂曲,我忘記英文怎麼翻譯,寫希特勒集中營裏面的情況,那就是他的內心,他就是一個希特勒,把猶太的詩人,一步一步地殺死,寫的很細,最後把他殺死了,實際上也就是變成他自己了,完全變成自己的一部分了。整個的寫惡棍啊,人口販子啊,就是非用那種人物,那種極端的形象,不能夠形容他內心的戰鬥,緊張的程度。我大概也是這種。還有他的《永生》,找到永生的城市的人,就住在完全沒有意義的,廢掉了的城堡的周圍的沙漠上,熱得要死的沙漠地帶,在地上挖一些洞,那些人住在洞裏面,吃生的蛇,蜥蜴,為什麼他們也不離開那個地方呢?他們也不能到城裡面去,因為城堡誰都不能在裏面呆很久。城堡里所有的東西都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但是永生人要呆在城堡旁的洞裏面,過著野蠻人的生活,熱的要死,也不能睡覺,為了呆在那裡思考城堡的永生的問題。其實跟卡夫卡是一個模式了,呆在離城堡,離永生最近的地方,過著那樣的生活,為了日日夜夜地能夠想象完全沒有意義的廢掉了的城堡。
文棣:對,他是寫得有象徵性。
文棣:沒有關係,很有意思。他們會有興趣看你怎樣解釋,對不對?反正就像你說的一樣,每個人有他自己的說法。自己的解釋。
殘雪:我想靈魂的東西是不能看的,本來就不能看,靈魂的東西,一個人的靈魂的東西怎麼能看?要是假如一個人活得好好的,在那裡,你把他的靈魂里的東西,用電影演出來,給他看的話,他會嚇一跳,會嚇死的。不能看。所以,一旦寫出來,就是怪,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會是這樣的呢?有的人可能還覺得有點討厭,往往他們都認為臟。所謂的臟,丑,很一般的世俗的眼光,其實根本不是那種東西,因為靈魂的東西是排除了世俗的因素。
文棣:慢慢說吧。
殘雪:更次了!八十年代是有一些好的,認真讀書的評論家,比如說吳亮那樣的,雖然水平不夠高,他們還看作品。現在的評論家完全不看作品,信口開河,把什麼後現代,后結構,后什麼后什麼扯來扯去,亂搞。完全跟人家原來的意思相反,在這裏用。
文棣:勞發現白鳥是跟白臉人有關係的。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很難說。
文棣:勞的性格是從那個年代來的。
沈睿:我喜歡這個拒絕溶化的意像。
沈睿:但是,如果評論所解釋的和你想的差得很遠,你怎麼想呢?
殘雪:一點點。(眾人笑。)後來就越來越透明了。從外面往中心地帶突進。
殘雪:很辛苦。
文棣:現在的中國當代文學的作家裡面,有沒有你比較喜歡的?
文棣:真的?
文棣:這個人是誰呢?
殘雪:一般的感覺應該是對的。我不是象通俗作品一樣描寫表層,但絕對不能說與表層的性格沒關係。還是有區別的。它跟那個外面那種日常的,世俗的性格的區分是形成一個對稱,就是在那個下面的,同樣它也是性格的區分。要仔細看,看到深處以後,就會發現,那裡面的對話什麼的實際上還是人物,只不過這些人物屬於內心,不是我們一般的理解可以區分的。
沈睿:這是屬於第一批,你是按日期來看的嗎?就是說是在八十年代末期?
殘雪:應該是西方的吧。
文棣:對,白鳥,我們也想問一問,我們想學生一定會提這個問題。白鳥代表著什麼?
殘雪:現在沒搞了。
沈睿:你天天都在家裡坐著寫嗎?
文棣:都忘了嗎?
殘雪:是最純凈的境界。
文棣:你剛才也提到了塞萬提斯,他的堂·吉訶德嗎?很有九九藏書意思,我今年夏天也又看了一遍,我上高中的時候第一次看的,今年夏天我又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真了不起。
文棣:我還想問一些問題,還是關於這篇小說,一個是在其他的小說里也有的這種現象,就是人的身體會有一些變化,比如說他覺得他腦袋裡頭有塵土,他說他的身體好像是吸塵器,他腦袋裡還有石頭,其他的小說里也有這種怪怪的現象,身體老變老變,我想問為什麼那麼重視人的身體的變化?而且都是一些比較怪的變化。
沈睿:你在談卡夫卡,我在讀你的小說的時候也有這種卡夫卡式的疑幻的感覺,你覺得卡夫卡是你特別喜歡的作家。
沈睿:關於你作品的怪,怪異性,你具體是怎麼想的?
文棣:那這個人,勞,你創造她的時候,你有什麼樣的想法?因為我看她有不少特點。
沈睿:誰是大市民啊?
殘雪:比如說,早期的《黃泥街》,之後有一些短篇,《黃泥街》是最早的。是第一個。然後有一些短篇,什麼《山上的小屋》,《阿梅》,《曠野里》,反正有日期吧。
殘雪:都是這樣的,因為人的生存本來就是一件非常險惡的事情,很陰險,好可怕的,就像肚子裏面有蛇,腦袋裡面有石頭一樣,但是人還是在生存,還是要生存。
殘雪:拒絕讀者,實際上是拒絕自己的世俗的自我。大概是這樣的。
殘雪:一直搞到九零年。
沈睿:最髒的東西?
殘雪:他是我特別喜歡的作家,還有博爾赫斯,還有莎士比亞,他是我最有感受的作家,他跟我的性格大概離的最近。但是我跟他又不同,可能是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不同吧。
殘雪:絕對是從現實來的了。我是非常世俗的一個人,典型的小市民。(大家笑)
殘雪:有。是慢慢的變化,徐徐的變化了。不是什麼像他們一下子什麼風格了,一下子又什麼風格了。是慢慢的變化。每一批的東西,都好像是所謂的革命一樣。像毛澤東的革命。每一批東西都有變化。
殘雪:你們後來還是決定選哪一篇翻譯?我覺得還是《新生活》最能代表我。
殘雪:在她的裏面呢,變成蛇和石頭了。
沈睿:你在寫的時候,是從幾個角度,什麼地方感覺它最深呢?
文棣:如果我們回去翻譯那個的話,我們還要寄一些問題給你。因為我們沒有準備問題。
殘雪:是死亡。
沈睿:你很喜歡藝術,對不對?
沈睿:你覺得不同點在什麼地方呢?
沈睿:你說的那個白臉人,「無須」,所以我猜他是個男的,對不對?
文棣:你來美國那個時候,英文就相當可以了。
沈睿:你說的現代藝術指的是西方的現代藝術,還是——
沈睿:我覺得這個作品和其他的作品不一樣,就是覺得你的其他有些的作品,你筆下的世界,很陰暗,有種螭魅魍魎的感覺,我想知道你筆下的世界和我們現實的世界的關係是。
文棣:那老婦人,她有一次回到弟弟宿舍裏面,她很困,要睡覺,就發現那個老婦人是睡在弟弟床上,她躺下,她說她不想跟那個人睡在一個床上,她還是躺下了,她太累了,後來,那個老婦人就縮進去了。
殘雪:可以吧,我都忘記了,你們提吧。
殘雪:層次最豐富,最深。
文棣:她弟弟剪了一些報紙,報紙的題目她說很幼稚,她根本不能想象她弟弟又怎麼變小了,有他的筆記在那,都是有點莫名其妙,寫的什麼「這是關鍵的關鍵,」殘雪:「不要喝生水」之類的話吧,報紙上很荒謬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文棣:嗯,尤其是搞哲學的人,不一定會寫文學,對不對?
殘雪:是另外一種性格。是下面的很對稱的,實際上這兩個東西還是有很相似的地方。但是又完全不同,是相反的。我的理解是這樣的。
殘雪:另外我也太貪婪,反正說,我什麼都要了。小孩也要,衣服也要做,賺錢,東西也要寫,都想要,都搞。
殘雪:對,對,把人往外面推。就是我剛才說的,像那個白臉人一樣,他是把勞往外面推的。他是拒絕的,但在拒絕的同時,他又在引誘,向讀者挑戰,引誘讀者,讓讀者進來。兩個東西同時發生。
殘雪:現在還是這樣。他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一點都不想進步啊。尤其作協理論組和大學裡頭那幾個,死死地板著現實主義那一套,認為是萬能法寶。像我這種小說他們都能往那上面套。還有的,學了一些新名詞,但文學感受確實跟不上去。感覺不好,怎麼能搞評論?在中國就可以,甚至可以出大名。
殘雪:這個是抒情的,是抒情詩吧。
文棣:對,你說,從遠處看,挺漂亮的,但是你要接近,就很臟。
殘雪:那一篇在日本的評價也是最高的。
殘雪:肯定有聯繫,我的這種作品,西方是搞不出來的,他們那裡已經沒落了,他們那裡搞不下去了,失落了傳統。我又來在有幾千年深厚的基礎的文化土壤裏面,來發揚他們過去的傳統。我有一篇文章,最近寫的,很短的,報紙上登了的,叫「成功的移栽」。這個比喻,不一定很確切了,我就是那種東西,那種花朵了,那種邏輯。把它移栽到有五千年深厚基礎的土壤裏面來,所以它長出來的東西,即不是東方的,也不是西方的,我就喜歡這樣的,並不是來自西方,我就一定會和西方的東西一樣,但傳統是在那裡。
殘雪:街道的,老婆婆們,搞了十年,做那個車工,鉗工,那一類的事情了。一九七八年七九年結婚,生小孩,一九七九年,我父親就解放了,所謂的右派不是就解放了嗎?就改正了,就給他了比較大的房子,他也有錢了,給他恢複原來的工資了,剛好那個時候我就懷了小孩,乾脆就不要工作行了,反正現在有這麼多錢,就在家裡,後來生了小孩,又搞了一段時間,到中學裏面代課,教學生英文。自己是個小學生,去教他們中學生,搞了大概有一年吧。搞了一年,覺得還是不是事情,因為我父親那種人,一改正人家就叫他退休,他也不願意去搞了。他也沒有什麼權力,不能給我安排工作,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我就想還得獨立,要自己搞一個事情,後來我就自己搞了個縫紉,縫衣服,就自己買一個機子,放在家裡,買一本裁縫書,一天到晚踩機子,踩了三個月,我丈夫回來就裁,他那工作也是,他白天就在單位睡覺,大鍋飯了,晚上回來就幫我裁衣服,三個月我們就可以獨立了,我父親的房子很大,就把他的房子變成一個工廠,找幾個農村來的姑娘,幫我踩機子,那樣搞,搞了好幾年。
殘雪:那個時候還很差。(笑聲)
文棣:好啊。
文棣:傳統的文化就是從古代一直到現在的。
文棣:這篇小說里,勞會說出一些不光是女人會說的,但是,特別是女人會說的話,比如說我老了,我去看親戚朋友的時候總是裝一個小女孩。她不是一個小女孩,但是假裝是,然後她還說,她覺得她太笨了。女人會這樣想,她太笨,或者她老了,她應該是年輕一點等等,你寫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殘雪:那當然。後來,就那樣。一直就在一個街道工廠工作了十年。
殘雪:這個人是個日本人。我在日本出的書全是她翻譯的。另外,她也搞文學評論。她最近又出了兩本關於當代中國文學評論方面的書。
然後就是最近的了,從《新生活》開始。
沈睿:現在你可以讀嗎,沒有問題嗎。
殘雪:外向上說嗎?沒有。
殘雪:徒勞,是徒勞。
沈睿:那個床還有她弟弟睡過的感覺,很溫暖,好像弟弟剛離去。
殘雪:對。應該是那樣。
文棣:是嗎?
文棣:我們回去再看一看。那麼,現在我們就這個(指《蛻化》)提問題好嗎?我們有很多問題。還有,關於《弟弟》也有不少問題。
沈睿:沒有嗎?比如顛覆語言的習慣?
殘雪:中國古代文學?沒有。中國文化是天人合一麽,是和諧,有了分裂,就把它平息下去,然後溶化在大自然裏面,最高的境界就是變成一根草或是一個蝴蝶什麼的,應該是那樣的。應該是西方的傳統才有這個。我認為我的傳統就是在西方,因為我從小就喜歡西方文化的東西,我的傳統就是在西方。我同意博爾赫斯,我看了那句話,特別覺得合我的意,人家問博爾赫斯他的傳統,他說我的傳統就是西方文化。但是,西方人也可能會反過來,有些人可能會說我的傳統就在中國,那是可以的。但是我自己作為一個中國人,我最討厭中國文化,我在這個裡面么,而他又限制我,所以我要反他。
殘雪:大概告一個段落了吧。不可能消失,找不到,是消失了,實際上是變成她自己了。應該是這樣,弟弟本來就是她自己,她要找,找完了,這個歷程到一個階段了。比如說卡夫卡的《審判》,K被槍斃了,到了一個階段,但又並沒有被槍斃,後來又出來了,變成兩個東西,《城堡》
沈睿:你覺得中國的要差一點?
文棣:對,都是,題目也好像跟他那行業有關的,但是,有另外一層意思,比如有一個說總是要小心敵人,她仔細一看,是跟污染有關的。九-九-藏-書
沈睿:我還記得你剛出現的時候,大家都奇怪。
文棣:這個人叫勞對不對?
沈睿:對中國讀者呢?
沈睿:你說的文化,就是說中國傳統文化嗎?
沈睿:你多次談到「無」,我想知道這個「無」是不是就是虛無?
文棣:你們兩個人那麼合得來。(眾笑)
飯店裡有空調,涼爽舒適,但外面的悶熱和嘈雜仍可感可觸,飯店的旋轉門好象把熱度和嘈雜都擋在外面了。就在這時,殘雪出現了。她穿著一件淺花的襯衫,一條白色的褲子,披著一件草綠的無扣外罩,好像趕了很遠的路一樣。我們上樓來。文棣和殘雪是老朋友了,她們一九九三年在美國見過面。她們歡欣地打招呼,彼此坐下后,殘雪遞給文棣一本書,作為禮物。殘雪解釋說這是她的哥哥鄧曉芒寫的關於當代中國文學的評論,其中,有一部分談的是殘雪的作品。還給了我們一些評論資料。訪談就這樣開始了。
文棣:搞到什麼時候啊?
文棣:很少跟朋友出來玩什麼的?
沈睿:靈魂這個概念我也覺得不是一個中國的概念,是不是?
文棣:我們現在討論一下這篇小說《氣流》好嗎?
沈睿;這些細節又把讀者帶回到真實的生活中,文棣也跟我說,在勞說我感覺就像小女孩時,引起了讀者的共鳴,在這個時候。
殘雪:那恐怕還是表面上的。那幾個人物都是她的本質。她是稍微表面一點點的。那周圍的幾個人是最深的。怎麼打比方呢?還是拿卡夫卡來比吧。比如說他的《審判》,裏面的K,是衝動的生命的東西。我覺得那就是稍微表面一點的東西,生命力的東西,矛盾核心的現實表現。其他人,比如說,房東太太呀,女士呀什麼的,那個神父啊——最深的是神父了——還有律師啊,那都是深層本質,是裏面最硬的最深的東西了。生命力和本質遭遇,可能有一點那種味道。這個也有一點那種味道。當然不能完全跟他比。因為我是女的,他是男的,可能有一些不同。有種特殊的變異了。心理模式,我想,每個人大概都是一樣的吧。藝術家遲早要跟靈魂遭遇。分裂,分裂成幾個部分。那幾個人是很精鍊的。裏面有種歌頌生命的詩意,我覺得。尤其作為女性來說,有那種獨特的詩意,反正,寫的也是很成功的。
殘雪:我寫了一篇關於它的評論。他們認為非常精彩。完全跟文壇上的評論是相反的了。就是從這個角度。表面是個偵探故事,實際上根本不是那樣的故事,是下面的靈魂的故事,我的題目是《靈魂疑案偵察》。
殘雪:唉。肯定是不相容的,很討厭的,她要找,另一個人不要她找,說沒有希望,她就非要找,最後她還是睡在那個床上,老的縮進去,就是暫時讓開,其實還在那裡,決不讓,形式上讓開一下,其實還在那裡面。
文棣:那兩個老人也是她的本質嗎?
殘雪:作品出來了以後,表面上一點相似也沒有,但是是這個土壤,種子是那邊的。整個的思維方式什麼的,從小就是這樣,就是西方的。它並不是什麼有意識地去看,它就成了這樣了,是天生的就有那個方面很強的傾向了,後來遇到特殊的環境了,又沒有上學呀什麼的,搞搞搞,就搞到那邊去了。
殘雪:你看到過嗎?
殘雪:才會有那些感受,不斷地跟世界交流。我現在跟以前的生活方式大大地變了,逼得我只好一步步地退,自我意識越來越強,越來越不能跟世俗打交道了,現在我基本上就是一個人關在家裡,根本不出來,你們要不請我,我哪裡都不去。
沈睿:這是從向內說的,從外向上說呢?
殘雪:對,反正是說不出來的東西,只要能說的就不是那個東西了。不能說的,界限的那邊,與世俗對立的就是。
殘雪:現在我把希望寄托在年輕的讀者身上。但是還沒有碰到出色的,不,有一些有興趣的,有個別的出色的。
沈睿:現在基本上不和人交往?
沈睿:你剛才講說你自己覺得有變化,是一批一批的作品的,我想知道你是怎樣劃分的。
文棣:完全憑感覺。是嗎?
殘雪:當時都議論紛紛,文學界,但是沒有評論,我出來很久很久都沒有評論,只偶爾有一個人寫了一個很短很短的文章,在報紙上。
文棣:對,沒什麼關係。沒什麼變化,這幾年?
沈睿:比如這個第一個故事,這個老劉總是聽見他爸爸說話,有種幻覺,是不是?他爸爸說,你聽得懂那個鳥的語言嗎?等等,很幻覺。我覺得讀你的小說是進入一個多面的鏡子摺合起來的世界。
沈睿:如果這樣看,就比較清楚了。你的小說有一個特點,不是我們發現的,是大家都這樣講,就是說,它是拒絕閱讀的語言,你閱讀它,你不知道它在說生命。
文棣:她要去看那個白臉人。這個人也沒有名字。
殘雪:嗯,應該還是說西方藝術對我的影響吧。從八零年開始,國內就介紹國外的那些東西,西方現代派的東西就開始進來了,從那個時候就開始看,就覺得用那種東西來寫我們這裏的東西,實在是太好的形式,所以,黃泥街就是那樣一個痕迹,很多早期的不成熟的地方,中間也改過幾次,越改就越變成向內的東西了。開始的願望是向外的,我想描寫一個比較帶風俗性的東西,像蕭紅那種東西,剛開始大概是想寫那種的,剛開始的願望,結果,後來寫來寫去,寫了兩年以後,就不完全是那個東西了,裏面就忽然出現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人物了,是那樣的,自然而然的變過來的,以後就覺得這樣非常的順手,一定要這樣搞才能寫出我自己來。
殘雪:我想我這種藝術、現代藝術,是應該沒有國界的吧,因為靈魂的構造都是一樣的。我的寫作就是發出信息和邀請,希望找到同謀者,一起來創造,因為閱讀本身就是一種創造,像這種現代藝術的閱讀,只能是一種創造。一方面是挑戰,一方面是邀請,希望有人來參加這種創造的活動。藝術必須通過作者和讀者雙方的創造,才能最後完成,不然,寫了就等於沒寫,所以我的作品發出這樣的信息,尋找同謀者。
沈睿:你在談你的傳統是西方文化的時候,你覺得你跟中國傳統文化有沒有聯繫?
文棣:我明白了。我看的時候,覺得她不會停止,她會找到底。找出來或死了。但她確實沒有死,也沒有找出來。
沈睿:你說的中心地帶是什麼意思?
文棣:我想做一個作家,看別人的評論,一定是不耐煩的。
殘雪:也應該有。
殘雪:應該是吧,是看自我,每一面鏡子都反射出不同但又相同的意像。
文棣:現在評論界,我們以前討論過中國的評論界,你很不滿意,對他們,你現在……
殘雪:那沒有,那差得太遠了,那完全沒有,那差得太遠了。他們主要是沒有欣賞現代藝術的眼光和習慣,還沒有入門。一提起文學的批判性,他們立刻扯到文革上,在他們的觀念中,批判就是批文革嘛,還能批什麼呢,難道批自己?!那種事在他們是無法想象的。所以他們對我的作品感到害怕,就不提,好像沒有我這個人一樣。
沈睿:《新生活》是前年的,對不對?
文棣:她特別想念她弟弟,因為他們以前很親,那兒的人說,你老想控制他,九歲還是六歲他就開始想跑掉,因為「你」控制他,還不讓他游泳,她根本就沒有想過會有這些問題,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這都是那兒的人說的,並不是她弟弟說的。
殘雪:我想我可能更模糊吧,同樣也是邏輯了,假如你能夠把一篇作品分析出來的話,肯定也是結構非常精巧的,假如你自己變成一個偵探,你去偵察我的作品偵察到底的話,那裡面的結構肯定也是很精巧的,比如《蒼老的浮雲》,同樣有這種東西,但我的更模糊。他的線性思維比較明確,我的一團一團的味道,天人合一吧,兩個東西總是一個東西,沒有他那麼清楚,他的很清楚啊。
文棣:那你創造的時候,不一定能說出所以。
殘雪:對對。
文棣:所以,並不是要人注意性格如何,他是有性格的。
殘雪:唉。要啟蒙,所以我寫了那些書,寫關於卡夫卡和博爾赫斯,就是為了啟蒙,因為他們對現代藝術還不習慣,有很多對我的感興趣的,但是又說不出來。越寫到後面,越抽象,他們也不耐煩了。還是有很多感興趣的,不然,這麼多雜誌都歡迎我的文章,還願意給你出書,還是有讀者,只是讀者也很矛盾,不知道要不要看,我就想來寫這種挑戰的東西。
文棣:見過。
文棣:我沒拿英文和中文比較。但是我看英文,覺得很流利。
殘雪:我還記得。不是記得,是剛才想起來的。
文棣:他很辛苦,他就是心理很辛苦,是不是?
殘雪:去找,我想是去找屬於生命,屬於溫暖的東西吧,那個東西,要想抓住,肯定是抓不住的,肯定是找不到的,當你抓住的時候,它已經沒有了,只是一個過程,只能體驗,找是找不到的。
文棣:道可道非常道。(眾大https://read•99csw.com笑)最後,她就沒找到她的弟弟,走了,她失望嗎?
殘雪:老了,不搞創作了,再去看吧。現在創作,因為創作裏面,所有圍繞的東西都有,看別人的創作和自己的創作了,所以現在也沒時間去看,從來沒看過。
文棣:對,是這麼說的。
文棣:年輕一點的人,看你的作品,是不是跟以前老一點的人看不一樣?
沈睿:你認為生命的就是世俗的,靈魂的是永恆的東西?
沈睿:讀的時候,你怎麼感覺呢?
文棣:但是選詞方面可能有點不同。
文棣:那我們從哪兒開始討論起呢?我們先問一些一般的問題。然後我們再問這個。
殘雪:《氣流》寫得早一點,《新生活》最深,層次最多,女性心理有很多層次,最能夠代表我了。
沈睿:你看多麼有意思,這個小說的插圖就是堂·吉訶德。這篇小說我覺得跟《弟弟》有點接近,故事還是有一個很清楚的線索。
殘雪:讀啊。
殘雪:不是沒上大學,連中學也沒有上過。那時是文革,上了小學后,剛好就是文革,1966年我小學畢業,我父親57年以前是湖南日報的社長,57年劃成右派,就已經倒了。所以到了文革的時候,我家裡是很窮的,鬼樣子了。文化革命又把他們搞一次,他們兩個人,關起來了。我也沒地方去了。上學呢,我就不想去上了,懶得去上,因為那個時候,很受歧視了。小學畢業以後,我就跟我父親說,我父親非常開明,他也是非常邏輯的頭腦,對哲學很有興趣,在共產黨裏面,是很少有的人,所以57年就把他搞掉了。我就跟他商量,說,學校裏面實在不想去了,因為又怕他們歧視我,打人什麼的。他說不去就不去吧,在家裡,他說。後來我就在家裡。
殘雪:唉。它的內容大概是很髒的,人活著的時候總是很臟。比如說我,走到外面,跟人說話,我總覺得還不如死了好,覺得自己臟死了。但是,正是從這個最髒的,也可以說是最深的地方,生出最純凈的形式。那種在天上飛的形式了。所以,小說中說「我對白鳥消失的形式仍然有很大的興趣。」是這樣吧?形式,所有的美都是形式感。藝術就是一種形式。它就是從那個裡面,從白鳥,拉屎拉尿啊,髒的要死的裏面,生出來的。
殘雪:有神秘的關係。大概是因為有了鳥才有了白臉人吧。
文棣:她寫得相當理論性的,是嗎?
殘雪:那當然,是中國文化了。
殘雪:顛覆的就是自己的生命。
殘雪:對。生命就是從最髒的東西裏面生出來的。但是它的形式感是非常純凈的。在天上排成美麗的字母。
殘雪:他是挑逗,挑逗她做一次新的衝擊,向感情,向生命,再做一次衝擊,再做一次嘗試。
殘雪:女性特別敏感么!
殘雪:我比較喜歡的是最近發現的,最近我寫了兩篇評論,就是當代的,余華的兩篇小說,一個是《河邊的錯誤》,我不知你們看過沒有?
沈睿:我想你在跟別人的談話時,曾談到你的作品的「顛覆性」。你能不能解釋一下你顛覆的是什麼東西?
殘雪:現在根本不出來,以前是特別願意跟世俗計較的。
殘雪:厚一點也沒關係,反正是書。
殘雪:不能絕對那樣來划,生命的東西也是從那個裡面生出來的,也互相為基礎,站在純的意境裏面,死的意境裏面,來說生命的東西的時候,它有種永恆的詩意,比如說,小女孩什麼的,不是平常的人理解的那種意思了,有種詩意,看起來,覺得很美,大概是這樣吧。
文棣:真的?那我要看一看。
文棣:看過了。
殘雪:就是兩個開始遭遇了吧,兩個部分開始遭遇,一個跟一個肯定是水火不相容的。
殘雪:翻譯得不是太好。我幫她找的人翻譯。那個時候,急急忙忙的,可能有的地方有錯誤。
殘雪:對,沒有把握。
文棣:不多吧?
殘雪:寫的時候很神秘,說不出來了。大概是她到了這個意境裏面以後,再去說自己活的方式了,就是那種世俗的吧,也有一種美,就是很奇怪的了,就變形了,比如說,那種樣子,淡淡的,已經沒有憤怒什麼的,表面的憤怒的什麼東西,全都把它變成石頭,已經過濾了,一幅比較透明的畫,想象成一個小女孩,什麼的,是站在美的意境里去說生活的東西吧。人家看了肯定覺得很怪。
文棣:我想表現的手段和現代生活有關的是也可能跟西方的藝術有關係,但是這個概念不同的文化都有表現,不一定是靈魂這個詞,本質這個詞。
殘雪:最陰暗的東西也是最明亮的東西,比如,博爾赫斯說,像黑夜一樣的黑人,金光燦爛的毛的獅子,後面跟著黑夜一樣的黑人,兩個東西總是貼在一起。
沈睿:你覺得這和你作為一個女性有沒有關係?
文棣:中國古代文學也應該有一些表現吧?
殘雪:我心中的讀者是一個矛盾。一方面我是排斥一切讀者的,因為要達到最純凈的境界,就要把所有的世俗全部排光。那不就是一個讀者都沒有?那是一個無。好像那個讀者就是無。在排斥的同時,因為你是在寫小說,你既然排斥一切讀者,你就不要寫了。為什麼你還要寫呢?在排斥的同時,又吸引,挑戰讀者進來,就是向所有的讀者敞開。因為每個人都有靈魂,肯定都有渴望,但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比如說,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知道。實際上我是向所有的人敞開的。那是另外一層。
殘雪:可以讀。
沈睿:《弟弟》呀是不是都屬於第二個階段?包括《平凡的經歷》?
文棣:相當長的時間。
殘雪:那當然有感覺了,直覺,不一定兩三句話說得出來。本質的東西發揮得最自由吧。
文棣:其實我們選了兩篇。一個是《弟弟》,一個是這個《在純凈的氣流中蛻化》。
沈睿:其實倒也不完全是這樣。就是它給人一種生活的感覺,因為這個小說很詩化。
沈睿:為什麼呢?
殘雪:可以吧。
殘雪:這我也不一定搞的很清楚。因為我並不看這些書,我只是在那個氛圍裏面。作為一個中國人、一個女性只不過是在那個氛圍裏面,扼殺人的氛圍。那就是一個突圍。這一批裏面比較成熟的是那個叫做《歷程》的比較大的中篇。
殘雪:是說生命的東西,所以給人非常熟悉的感覺。那是在說生命的東西。生命的就是世俗的。
沈睿:《新生活》有一點長,有四萬字。
殘雪:要放半年以上,或一年以上,再來看,顯得更加微妙。反正所謂的語言,更加抽象,隱喻性更強,更接近原始的東西,實際上是矛盾糾纏得更緊了。這兩個東西(生的衝動和死亡的意識)隔的很開,但是他們有秘密的通道,絕對不是不相關的,總是在那裡交流。每一個動作,都是生命的本身,我的主角,往往都是生命的那種東西,在那裡盲目地沖,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跟那個東西(死亡的意識,或者說要加緊生存的緊迫感)緊緊地聯在一起。
文棣:你到來之前我們在討論你的作品,沈睿提出你不是從一個人的性格來寫作,而是從另外一種,像你說的,抽象的角度來寫的,這是我們的感覺,不知你有什麼想法?
殘雪:活著就是跑。一個人活著就是跑。為了她已經分裂的個性,靈魂,她身上有不能放棄的世俗的這一部分。所以就只能來回跑。在兩極之間奔跑。
殘雪:他們覺得怪,那是因為眼光沒有調轉過來,一定要把它調轉過來,往裡面看,不是往外面去看,才會跟得上我的思路。
文棣:是人不敢寫嗎?
殘雪:語言上有變化,越來越不可捉摸,越來越抽象。越來越缺少世俗的色彩。像《黃泥街》都是很有色彩的。《蒼老的浮雲》什麼的,紅的什麼東西,白的什麼東西,這個也有一點色彩。
殘雪:反正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你看看再說吧。(笑聲)我覺得他寫的不怎麼樣。
沈睿:你覺得是這樣嗎?中國的讀者和外國的讀者會有同樣的理解嗎?
文棣: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有一個地方,勞說她以前相信,在想象里,想象的多的話,事情就會發生了,但是,到現在才真的有這事,以前,她是這樣想象,想象,可是沒有發生事,現在確實是發生了。我不太懂,她發生了什麼事?
殘雪:是了不起。
殘雪:肯定有關了,還是一種全新的眼光了,因為在她找的中間,她在成長,不斷地成長,眼光也在不斷地變。
殘雪:啊,你見過他呀?
殘雪:唉,唉。都是。時間上不一定那麼明確。這是第二個。
文棣:還是這樣嗎?
殘雪:分裂吧。美的意境終於產生了,分開了,分成白臉人和白鳥,最美的意境,跟死的境界最接近,死,藝術家追求的最高九-九-藏-書境界就是死,但是,死是說不出來的東西,只能體驗說不出來,但藝術家追求死並不是要去死,而是要活到底。要看最後一瞬間自己死(活)的樣子,所以,要活到底,所以他拚命地追求,向那個極端,那個白臉人的極端,那邊突進,終於到了那種意境,就看見了白鳥的美麗的樣子。
殘雪:一直在學,十幾年了。
殘雪:我看過一遍。主要的意思都完全表達出來了。差不多。
沈睿:你的語言拒絕讀者,那你寫作時,心中是不是也有一個讀者?
殘雪:語言有點不一樣。那個更帶抒情的詩的味道,更加像我的創作談,我的創作談都是這種東西。
沈睿:其他的作家你讀的還有誰?
殘雪:但都在背地裡議論這個事情,他們告訴我,但是都沒有評論。後來慢慢地才出來一些評論。
文棣:這種分裂是女性的嗎?
沈睿:什麼樣的工廠?
時間:一九九九年八月二十四日下午
殘雪:那是怎麼的,看看。
殘雪:沒怎麼想,反正想來想去,覺得殘雪這個意像比較美,有獨立的個性,拒絕溶化,也可以說是踩得很髒的雪。
沈睿:因為你剛才談你沒有上大學,你能不能簡單地說一說你的生活?
文棣:是嗎?那我們還得考慮一下。
沈睿:同時,在每個人敘述自己的故事的時候,有種絕望的東西,就是無論你怎樣努力,都不可能達到目的。
文棣:還有一個就是,勞說她不能分季節,冬天還是春天,雖然她能感覺到冷的還是熱的,但是她同時也非常敏感。
沈睿:這個概念是不是道家的概念?
殘雪:反正讀過的有一些了,不是特別多,莎士比亞,塞萬提斯,愛倫坡,我年輕的時候就喜歡俄羅斯的,果戈里,托爾斯泰這樣的,後來就是貝克特呀,伍爾夫,包括薩特的某些短篇,薩特的不是全部都喜歡,大部分不喜歡,有一些喜歡,他太清楚了。
沈睿:實際上尋找是一種一無所獲的尋找。
文棣:那些英文的翻譯本好像翻譯得不錯吧?是嗎?你覺得翻譯得怎麼樣?
地點:北京民族飯店
文棣:你能不能形容一下你覺得這種變化是往哪個方向走?有沒有這個事就是往一個方向走,還是,每一個變化跟以前變化無關的。
殘雪:非常辛苦。那應當是屬於生命的東西吧,想象力的東西吧。
文棣:很辛苦?是這個意思嗎?
沈睿:你說終於成功了,是什麼意思?
殘雪:他們到處都講,我想,我不管,反正講了,就算了。
殘雪:《新生活》是96年的。有一批,很多中篇,我都不記得了。
文棣:那當然。
殘雪:一提我就會想起來了。
殘雪:就是獲得了自己的語言,或是實踐,或是靈魂,都成。
沈睿:拒絕世俗的自我。我想,拒絕閱讀,真是很難,我記得我上課的時候,要學生讀「山上的小屋」的時候,學生問這是在講什麼呀?我們後來一句一句地讀,還是覺得很難。我就想問,你在寫這些故事的時候,心中的讀者是誰?
沈睿:你覺得這個階段你的語言有變化?還是?
沈睿:如果要給我們的讀者,西方的大學生來看,文棣,你看是不是讓她談談她的生活什麼的。
殘雪:中心就是靈魂的中心。是這個裡面的王國。靈魂的世界一點都不比我們世俗的世界小,實際上要大,大得多。是比我們世俗的、大家共同理解的世界要大無數倍的世界。所以,它很大,很黑,寫出來當然不是很黑,是透明的。
沈睿:你說的兩個,一個是生命,一個是本質?
文棣:四萬字是很長的。書會太厚了。
沈睿:你覺得你的小說和現實世界的關係呢?
殘雪:也是這樣。沒有國界,都是一樣的。
殘雪:也可以說是表面上的。反正很難說。一個說就是表面,本來生命,活動的東西,就是表面的。它又不僅僅是表面的,是最深的地方生出來的表面。有那種兩面性了。是個矛盾體。都是對的。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兩個意思。一方面是打消她的希望,告訴她就是這麼回事,沒有希望的。人活著是沒有希望的,只能欺騙自己,總是要死。一方面又從下面挑逗她,進一步激發她加快速度奔跑。要不然,就不要對話了,要她去死算了。那種對話本身就是一種挑逗。我還記得起來。好像主要就是這兩個人吧,還有鳥。
殘雪:不是理論性的,好像是比較邏輯的吧。
文棣:對,有的很聰明,有的也很笨。(笑聲)我想從語言開始問。因為我們覺得你的語言很特別。當然,很特別,有時很模糊,比如說,這篇裏面,有一個人叫做「勞」,對不對?我問沈睿,這是不是一個普通的名字,她說不是。所以這個名字一定是有什麼意義的。
沈睿:有沒有幫助呢?比如有的時候,有沒有有的評論對你有啟發?
文棣:好,好。
文棣:我整個感覺就是身體是一個很尷尬和不自然的,並不是你所想的那麼美,或者那麼順利。
殘雪:對,每個人都有,文化革命不是最喜歡說靈魂深處鬧革命嗎,我就是那個意思。只是剛好跟它相反。我的創作就是靈魂裏面鬧革命,因為綳的太緊了,兩個東西,三個東西,四個東西,緊張的關係,綳的太緊了就要革命,革命就開始殺人,把一方打死或打倒,流血什麼都有,血腥的東西都有,每一次革命后,就產生一個東西,那個東西,並不是衝突平息了,還是很緊張,新的東西,更緊張,比沒有進行戰爭前的狀態更緊張,不斷地緊張,越來越緊張。
沈睿:它一出來就很不一樣,是不是你一開始寫的時候就有意識作的這個事情?
文棣:跑得很累,可我不知他為什麼要跑。
沈睿:你讀不讀評論家寫你的評論呢?
殘雪:也不一定完全看日期。有時會有一個,跟其它的完全不同。然後,從《突圍表演》開始,又是一個階段了。《突圍表演》,就是一種突圍的嘗試。要把舊的語言擺脫,從語言的泥潭裡突出來,或者說是,從文化的泥潭裡突出來。語言文化都是一回事。那一批裏面有比較成熟的。
殘雪:唉,對。應該是很辛苦的意思。
沈睿:你覺得還是跟傳統有關,你的小說,跟中國傳統文學呀等等……
文棣:沒有把握,也不了解。
殘雪:刑罰,把人放到手術台上去砍,最後,那個人死了。上弔死了。是分析他那個的。我寫了兩個這樣的評論。只有這兩篇是深深地觸動我的。後來的我都沒怎麼看。我覺得那個是跟我有共同的語言。他早期的那個東西。但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
殘雪:本來就是不分的,靈魂裏面的時間不是靠世俗的鍾來計算的,是另外一種鍾,有另外一種屬於它自己的時間,獨特的時間,比如說更基本的東西吧,冷和熱,濕度,溫度。濕度一般人感覺不到,我就是可以感覺到濕度,我家裡一天到晚放個抽濕計,因為我有風濕,這個地方濕度高一度,那個地方濕度低一度,我都完全清楚,好像可以看見空氣的濕度,反正那是裏面的東西,不是一般的外面的東西。
殘雪:一天到晚都不停。一天停了就好像有病一樣,反正天天寫身體好。這就說明了我原來是很世俗的,我不是還做衣服嗎?每天那麼多人見面,特別的跟世俗關係密切,能夠密切地交往,體會到別人的心思,因為他們的心思我都有,他們就是我自己,所以我特別能體會別人的心思,是典型的小市民。有的人跟我打交道,過一陣子他就忘了,我就老記著,想著那個事情,有個負擔在那裡。
殘雪:我比較耐煩。因為這就是我跟世界的交流啊。我很耐煩,我有時仔細看,看看它到底在講什麼。
殘雪:我沒有拿來,我放在別人那裡了。是在一個發行量挺大的湖南的雜誌。叫《書屋》,以後可以給你寄一份。還有一篇,可能要在中華讀書報上發表。兩篇都是關於余華的早期的,我比較喜歡他的早期的和中期的一部分。跟我很接近的。是寫刑罰的,你看過沒有?
殘雪:那是免不了的。這個譯本,外面評價都很高的了。但我搞不清楚。我的英文反正也只能看。
文棣:西方有這個概念,好像中國也有。
文棣:不怎麼樣?
殘雪:感覺很次。他們一般完全不耐煩看作品,又根本不去仔細研究西方的理論,隨便亂搞,都是從一個目的出發,搞一些材料來,為他的中國特色的理論來作說明,都是那樣搞的。比如李陀,他搞的什麼東西呀?很次,他現在也沒市場,搞不出什麼東西。他80年代提倡現代主義都是假的,現在的他才是他的本相。他現在像50,60年代一樣,提倡世俗關懷,文學干預社會,呼籲作家寫下層人物。另外,他還是一個文學上的民族主義分子,非常狹隘,他只能欣賞汪曾祺老一輩,以及很像汪的那些作家。那個我承認,他的中國古典文學的功https://read.99csw.com底還可以,但是對於現代藝術他完全是一竅不通,完全不懂,根本就說不進去,你跟他說什麼他都聽不懂。他認為中國古代文學最好,將來世界上的人都會來和中國討教,他就等著那一天。再就是搞那種如今吃香的所謂第三世界文學理論,用來蒙國內的讀者。關於這一點,我以後還要寫文章的。
文棣:是嗎?
文棣:現在還搞嗎?
殘雪:前不久我還在琢磨這事,我還在《中華讀書報》上說了,記者把它們寫下來,結果他們到處引用,我談起中國的評論家比中國的足球還差得遠,思維方式陳舊,完全不喜歡文學,也不讀作品。(笑)
殘雪:對,對。可以這樣說。
沈睿:到了熱的地步,又明朗又陰暗,相互交叉……
殘雪:身體是基礎了,就是產生衝動的基礎,像一個吸塵器一樣,只要你生存,只要你活下去,就全部都是髒的。我的態度就是全部的否定,同時又全部的肯定,全部都是髒的,所以就吸吸吸,他活的時候,就是一個吸塵器,一定要把它們過濾,過濾到很純凈的意境,所以,就拚命的吸收,把生命的東西都吸進來,到了意境裏面,到了白臉人和他自己家裡,到了一個地方的時候,好像是將它們倒出來什麼的,有這種情節沒有?我不記得了。
文棣:還要活下去,你可以看我寫的筆記,跟那弟弟寫的筆記一樣。很奇怪,她弟弟應該不在,但她每次回到房間里,都有新的報紙在那兒剪好了,他弟弟的筆記。
文棣:還算是一種教育吧。
文棣:你現在不是也寫評論嗎,也寫這樣的分析,是嗎?
殘雪:對對對。
殘雪:是啊,就是給生命賦與意義。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我們的生活態度是自我意識太強了,就全盤否定,對自己的生否定,在這種否定中給自己的生一個意義,他為什麼要住在那個鬼地方呢?為了思考沒有意義的城堡。完全沒有意義,到了裏面就要發瘋,那個人差一點瘋掉了,一看,那些椅子,樓梯設計全是反的,根本不是我們能用的東西,所有的東西都是反的,都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留在裏面的話,就只有瘋。為了不瘋,藝術家用自己的熱血將意義賦與城堡,在地洞里過著最為純粹緊張的生活。
文棣:你那個時候可以讀。現在可能讀得很快。讀得比我讀中文快多了吧?我老跟沈睿說我讀得特別慢,所以她早一點給我準備材料,讓我慢慢看。
殘雪:我不知道,我從來不看,至少還沒看過。以後老了也許要看。
殘雪:對,對,對。活著就是一件最辛苦最辛苦的事情。活在世界上是最辛苦的。她總是在兩邊奔忙,跑來跑去,跑得累死了。
殘雪:他要求她跟他一起重新旅行,體驗,每一次都是重新,雖然很不愉快,但是下一次又會有,有那種最好的東西。
文棣:我第一次看博爾赫斯我也非常非常喜歡,很吃驚。
殘雪:反正我覺得那一篇好。有說服力。
沈睿:為什麼老了要看啊?
殘雪:對。
殘雪:我通過這幾年我寫那些個西方經典文學的讀書筆記以後,我才對自己的作品有這樣比較明確的看法了。我自己作為讀者,我自己已經是我的讀者了,這些小說都是過去寫的,因為已經忘記了。現在重新來看,我才有這樣的看法。要是以前,我根本說不出一點。
殘雪:每天都寫,大年三十我都在寫。
殘雪:那些人說的都是真的,因為那些人都是她的本質,就是一種內疚吧,人活著就是一種內疚,她想找回屬於生命的那種溫暖的東西,那個東西肯定是找不到的,因為一切都是否定的,她這種生活態度,全都是否定的,都受到她的理性的狠狠的鞭打,才能繼續,只有否定,才能繼續,不然就沒有了,除非你死,她就總想找回那個東西,但是又不能不找,因為你還沒死,你在這裏活,你要追求的正好是那個東西,但那個東西又絕對抓不住,一旦要去抓,就抓到理性的否定,她周圍的人就是最高的理性,就抓到否定,就形成這樣一個艱難的過程,還是找了,即使是所有的都是否定,總是要死的,仍然還在活,還在掙扎了,向那個東西靠攏。
沈睿:勞是在死亡與生命之間奔忙的象徵。
沈睿:你的第一篇作品是什麼時候發表的?
殘雪:誰也不來往。
沈睿:所以說白鳥是代表生命的,白臉人是本質。
文棣:應該是可以的,但是我不曉得。我得問一問。我們希望將來教中國文學的地方都會用這本書。
殘雪:現代藝術當然是西方的了,中國哪裡有什麼現代藝術!只能是學西方的。向他們學習,不一定比他們差。很可能就超過他們,我有這樣的看法,文學的風是在世界流動的。
沈睿整理
文棣:他也常常跟她說,當勞提出問題的時候,他常常回答說,「這是表面上的現象。你不要管。」這也是挑逗嗎?其實他不是表面上的。是這個意思嗎?
殘雪:但是在國內說起來,水平還是最高的吧。有人有一些這樣的評價。因為他是搞哲學的,哲學界只有他一個人寫過一本這樣的書。國內的搞評論的都沒有誰寫過一本這樣的書。
殘雪:寫的時候怎麼想的,絕對說不出來,只能說現在是怎麼想的。
沈睿:我再問你一個問題,是與你的名字有關的,你能解釋一下,你給自己起這個殘雪的名字是怎麼想的?
殘雪:創作把我搞成這個樣子了。這十年,慢慢地,越來越退,退退退,就退到只有兩個人的世界了,我和我丈夫。我在壓縮自己的世俗生活。
殘雪:《黃泥街》,大概是從一九八三年開始練習,一直到一九八五年才完成。
殘雪:女性、男性都有。都是一樣的。女性有女性的特點了。可能更模糊,更純。
文棣:但是不一樣,靈魂是不一樣的。她說的也不完全跟西方一樣,西方的靈魂是基督教的意義,就是你死了以後,靈魂還活下去,你說的是現在活著的時候就有靈魂,對不對?
殘雪:唉。寫的就是靈魂的故事。實際上是所有的人都是我的讀者。不分階級,也不分地位什麼的。
殘雪:我去過好多美國的學校,有很多聰明的學生,他們提問題提得很聰明。
殘雪:對。正是這樣。
文棣:還是一樣的,嗯?
文棣:看過。
殘雪:應該是吧。我也不能完全說了就算。因為寫過了,就忘記了。寫的時候也不一定知道。我想應該是這樣吧。
文棣:他跟我說過,他覺得你寫得好。
文棣:你早期的語言和最近的東西,當然這是92年的東西,最近還有更新的東西。你覺得有沒有什麼變化?
沈睿:你覺得女性更敏感一些,是嗎?
文棣:對,但是她抓不到他。
殘雪:但是仍然非常好。
殘雪:《氣流中蛻化》不如《新生活》。
沈睿:如果從一般的讀者的角度看你的世界,是很怪異的。
沈睿:你是說他扮演這個腳色?
沈睿:那篇是寫一個女的搬到一個新的樓上去,她以為有鄰居,實際上又沒有鄰居。在電梯上遇到人,渴望交流,但是又無法交流。
殘雪:對。但是她的評論很難,很難。
沈睿:美國俄勒岡大學講師
殘雪:我也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也想琢磨它的意圖,這是我的世俗生活嘛。如果對外部完全沒興趣,哪裡還會有創作動力呢。
沈睿:是傳統文化,還是現在的所謂的後現代的文化?
殘雪:中國的差一點吧。
殘雪:但過程很有意思,過程就是本身,目的是無,因為人最終是無,生命就是一個過程,永遠要找,永遠要那個東西,那是一個理想。
殘雪:現代藝術,我喜歡,包括繪畫,電影,什麼的我都看,只要是現代感很強的。但是古典的裏面,也有很多現代藝術的部分,比如說,莎士比亞,他就非常現代派的。比如哈姆雷特,我最近寫了一個哈姆雷特的評論,我覺得那個東西就已經完全是現代藝術了。現在也沒有人能超過那種現代性了。主要是它的現代性。現代性,就是作為一個現代人,人格的分裂,一定要分裂,不分裂,就不是現代的東西,痛苦啊,迷惑啊,糾纏不清啊,這就是現代。像中國古代的人,哪裡會有什麼自審,所以只能是西方的。讀我的作品,人家說,硬著頭皮,痛苦,那就是因為它是現代的東西麽,我們中國人沒有這個習慣,才產生不了快|感麽。
殘雪:對。
沈睿:在家裡作什麼呢?
殘雪:現在的不能算文化!現在有什麼文化呀。肯定是傳統的文化了。
殘雪:英文的,應該說是不錯吧。很多人都評價不錯。
文棣:我看的時候,感覺就是,雖然這個題目是平時的題目,但是,在這不一樣,是這個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