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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獄篇 理性和原始之力之間的複雜關係——讀《神曲·煉獄篇》

煉獄篇

理性和原始之力之間的複雜關係
——讀《神曲·煉獄篇》

「唉!這裏的入口和地獄里的入口
理性之山巋然不動。然而只是不會「由於隱在地球里的風而震動」,該震動時它還是會震動的,比如當人在苦行中洗浄了罪孽之時。人在自由意志的支配之下行使苦行,每一輪的苦行又導致靈魂新一輪上升,這一種內在的律動是最為符合人性的。在苦行中重演世俗生活,既突破理性的鉗制又處在理性觀照之下,由此產生的力可以撼動山嶽。詩人史泰喜斯深諳這其中的奧秘,這也是每一位真正的詩人不斷用實踐證實著的規律,為攀登理想的顛峰,已經摒棄了世俗的詩人選擇了這種表演,在表演中突出世俗和肉體是多麼的不可忍受,人是多麼的渴望解脫。隨著表演的深入,靈魂的境界于不知不覺中升華。但真正的解脫是不可能在活著時到達的,人只是不斷產生「解脫感」。這一張一弛的突破運動,曾誕生出許多偉大的詩篇。一個詩人,如果他的理性不夠強大,他就難以將這種運動進行到極致,也難以見到終極之美,所以撼動山嶽的力來自生命也來自理性。懺悔苦行的結果是愛的產生,將人的原始衝動變成愛,這是藝術的功能。
生下來只是要成為天使般的蝴蝶,
是多麼不同呀!這裏我們在歌聲中
第十二歌中描寫了脫離了地獄的「我」自覺反省的情形。浮吉爾一面叫「我」從罪感中擺脫,挺直身體繼續攀登,一面又還是要「我」把眼睛往下看,讓地面的那些圖案作為「我」前進中的「安慰」。浮吉爾的矛盾意志總是這樣意味深長。實際上,「我」看到的是自己靈魂深處的圖象。浮吉爾將前人經歷過的可怕歷程揭示給「我」,使「我」心裏有底,使「我」進一步悟出今後自己無論遭受什麼樣的苦難也是可以承受的。這就是所謂「安慰」的含義。於是「我」又一次主動地從地上「看」出了肉體與精神間相互廝殺的可怕場面。那些畫面描繪著人的視死如歸的偉大(布賴利阿斯);人的為進化而殺戮的殘忍(朱彼忒、阿坡羅);人向純理念突進的狂妄(寧祿);人對於痛苦的耐受力(奈俄卑);人的自戕的勇氣(掃羅);人使自己變形的瘋狂(阿拉克尼);人為命運鉗制的悲慘(阿爾克美昂和他母親);人的靈魂的復讎之恐怖(托密麗斯)等等等等。「我」通過這種主動的「看」而洞悉了人性之謎,但「我」有浮吉爾作為支撐,所以不會為自身的邪惡所戰勝。「我」反而要戰勝邪惡,打消猶豫,勇敢地向上邁進。因為作為人類,「我」是生來要翱翔于天空的。於是「我」就藉助那「可靠時代」鑿成的石級(從生命核心湧出的力和形式感)一步步去同理想晤面。
在地獄中一半盲目一半自願經受過的那些酷刑,到了煉獄中就變成了有意識的自虐行為。十三歌里,在那通往內心的「沉悶的青黑色的小路」上,唯有愛是人前進的動力,而理性之光,則為肉體導航。人在前進途中會不斷聽到關於自我犧牲的暗示,在崇高美感的激勵之下,人必將到達靈魂的核心。那種地方的風景是可怕的。那些陰沉的鬼魂坐在荒坡的斷崖下,眼皮被用鐵絲縫起,正在苦苦地從眼縫裡擠出淚水。他們就這樣在自虐中渴望著天堂,可說是每一刻都執著于那同一個意境,決不偏離一步。所以「我」說幽靈們是「為了上升而壓制自己的精靈」。而「我」作為來自世俗的使者,可以挑起他們進行新一輪的自我批判,以縮短同真理的距離,煉獄的酷刑之所以有感激之情,是因為人的視野已大大擴展了,命運的鼓點直接從那核心傳來,既緊迫,又令人振奮。
在煉獄中,幽靈們同在https://read.99csw•com地獄一樣,同樣遭受著虛無感的折磨,同樣無時無刻不盼望著來自世俗的信息。區別只在於,理性的控制、觀照的力在此更為強大了。而此地的幽靈的冤屈,大都是死不瞑目的冤屈,因此只要不死,人就要同理性較量,說出所謂「真情」。但真情到底是什麼呢?真情是能夠確定下來的東西嗎?顯然不是。唯其不是,人才要說,一邊說一邊超度靈魂。第五歌中那三個高貴的靈魂就是這樣做的。那就像一種相向的運動:靈魂要向肉體找寄託;肉體要向靈魂皈依。三個靈魂的境遇都同樣凄慘,卻又同樣抱著誓死申訴的決心。強大的理性以勿容置疑的「死」為先決條件擋在攀登的路上(因為幽靈已喪失了肉體),申訴的衝動則以拼「死」一搏的激憤發出聲音。這是失去了肉體的「肉」的申訴,抽去了世俗意義的世俗表演,那雙始終「觀照」的眼睛無處不在。
從表面看,煉獄是為升華作準備的冷靜批判的階段,人在此地剿滅了一切殘存的希望和慾望,只將眼光凝視著東方的藍寶石般的天空。進到煉獄裏面,才知道這裏的機制和法令並不是那麼回事。在這個世界里,高貴的理性只是起著一種觀照的作用,而反省事業的實現,仍然是由心靈的創造力來達到的。這種反省就如同那位上帝的天使演示給人看的那樣,是空虛中的自力更生的運動。所以「我」見到的那些個幽靈,他們雖已拋棄了肉體,卻仍然對世俗生活懷著無限的溫情,因為那是「力」的源泉。他們並不像教徒那樣一味痛悔自己的罪孽,而是在「說」的衝動中重現自己的世俗生活,這種重現已經是自覺性很高的創造,因為一切都已經在理性的觀照之下。每一個幽靈,如果不是由於無比強烈的衝動,如果不是被這個永恆的矛盾折磨得要發狂,就不會開始這種突破性的「說」的運動。對於煉獄山的攀登便是在這種特殊的反省中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完成的,又由於有了理性的觀照,「說什麼」的問題便成為了人的自由意志的選擇。
俾德麗采把這個崇高的力量
走進,在那下面我們在哭聲中走進。」
……
這種原始意志其本身不容褒貶。
「難道你們不知道我們是蛹蟲
它的光線被我的身體擋住,
對於至善的渴求來自何處,
這兩者存在於你內心,正好像
隱在地球里的風而震動,我不知何故。」
區分因此更明白了。地獄是出自本能的懺悔;煉獄讚美理性,向人性深處挺進。由於這一階段的提升,人就從單純的負罪感轉化為追求受苦的幸福感,於是所有的受苦都帶有某種甜蜜的味道了。從此,「你的雙足將服從善良的意志……變為一種愉快。」因為這種「愉快的」受苦,罪也于不覺中一點點消失。二十四歌裏面那些興高采烈的節制食慾者所表現出來的就是這種情緒。儘管幽靈們因節食而形象可怕,「用牙齒咀嚼空氣」,但他們內心的歡樂無法形容。他們那枯槁的九九藏書外貌是由於他們將肉體的累贅限制到了極限的結果,這種強力的鉗制因而產生了精神之愛,產生了真正的藝術。形象地說,藝術就是對於饕餮者的飢餓治療法,在節食方面越極端,節食的境界越美,越純凈。這些具有強烈食慾的個體,正是藝術實驗的好材料。因為深諳這其間的奧妙,他們才會有那麼幸福的表情。那路邊的精神之樹,正是從夏娃偷吃果實的原始之樹長出來的,就是在遠古的那個瞬間,處於混沌之中的精神與肉體開始分野,理性同原始慾望之間的對峙開始形成永恆的格局,人性內部的搏鬥從此再也不能平息。
煉獄是理性萌生和發展的階段。脫離了黑暗無邊的盲目的地獄,人的朦朧的信仰漸漸變得清晰起來,自覺的、別具一格的反省開始了。這種依仗原始之力的衝動而完成的反省由於自覺性的提高而更帶悲劇色彩,其間的每一階段,都充滿了崇高的理性和野蠻的原始之力之間的矛盾。在詩的境界里,矛盾的雙方在相互制約中互動,在相互依仗中突破,就這樣將對人性反省的事業不斷推向新的階段。
雖然最高理性排斥具體的世俗肉|欲之愛,但永恆之愛又正是由這些肉|欲之愛轉化而來。肉|欲之愛與理性在矛盾中相互搏鬥又相互促進,推動愛欲的提升。所以理性只是相對來說是不動的,理性的真正實現其實是依仗于慾望不斷對它的顛覆,否則理性便不成其為理性,只不過是種陳腐常規。反過來說,人正是依仗于理性來分辨自身的慾望是否導向永恆之愛。例如作為自由通道的守門人的伽圖,便是這種忠於自由,忠於自己的衝動的典範,他身上所體現的理性精神,閃耀著啟蒙的光芒。
稱為『自由意志』……」
「因此人無從知道對於第一原則的
把燈提在背後,不使自己受益,
釀蜜的本能存在於蜜蜂裏面,
「不肯把造化給我們看的『神力』,
在第八歌中又一次演繹了創造的模式。
卻使追隨他的人們變得聰明……」
人在什麼樣的情況之下應暫停攀登呢?幽靈索得羅說,那是在太陽落山,黑夜來臨之際。也就是由光激起的生命力落潮之時。這種黎明前的困惑對於創造是必要的調整。在等待新理性降臨的彷徨中,生命沉入到底層的帝王世界。雖然人的視力看不透幽谷的黑暗,但那種非人間的美已沁入人心。在這種地方的遊歷便是生命獲得能量的方式。在這個最最黑暗的處所,帝王們坐在奇花異草上唱著愛的頌歌。這些強有力的帝王,正是原始之力的象徵,他們生前作惡多端,現在卻在藝術境界之中用同一種力去體驗上帝的意志。而「我」,在自己靈魂的深處看見了這些莊嚴的帝王,「我」便知道了「我」決不會無所作為,「我」必須從帝王們身上吸取「我」進行創造的力量。所以「我」加入了愛的頌歌,歌頌不可戰勝的生命力。
然而成為蝴蝶的感覺是多麼美啊,為了那種美感,即使是忍耐力到了極限也要繼續忍耐。再怎麼痛苦,大不了也就一死。已經看到了廣闊的藍天的他們怎麼還能變回去呢?煉獄的制裁具有神奇的轉化功能九-九-藏-書,它能使驕傲者變成謙卑者,追名逐利者變成真正的超脫者,這一切都是通過愛的禱告來完成的。於是生存的模式形成了這種格局:在世俗中犯罪,在藝術境界中贖罪。一切先前有過的,在煉獄里全都獲得了相反的意義。這種來自自由意志的選擇讓人一點點蛻化成蝴蝶。禱告有兩種,一種是天堂式的禱告,它是衝著世俗的罪而來的,它懇求理性出面,將人從肉|欲中解救;另一種是尋求精神寄託,它祝願理性迅速上升,並給肉體指明方向。幽魂們和浮吉爾的禱告就是這種相對的愛的交流。
緊接這個暗示出現的是天使與蛇的寓言。確實,藝術的創造就是天使與蛇之間的搏鬥,在搏鬥中自身的邪惡轉化為崇高的愛,自由的意志,照亮旅途的蠟燭里的蠟。所以即使「上帝把他的本意深深隱起,沒有淺灘通向那裡」,「我」也能從自己身上感到上帝的本意。由幽靈們解釋完這個寓言之後,「我」就開始了自由的飛翔。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自由呢?第九歌中是這樣描寫的:
第二十三歌中描繪的是人在矛盾中進行創造的形象。飢餓的鬼魂之所以變成這種皮包骨頭的恐怖形象,正是由於他們體內過於旺盛的生命力以及隨之而來的對於生的慾望的嚴酷鎮壓。永恆的意志吸走了能量,人的外表才變得如此消瘦。而這個意志,既鎮壓慾望,又滋養著生命之樹。所以只要肉體的活力在不停地轉化為精神,鬼魂就總是那麼消瘦,而且越來越瘦。禁慾的飢餓是完成這種轉化的方式。可以說,所有精神領域內的創造者都是一個禁慾者,創造這一行為就包含著禁慾。當然慾望也是決不會消失的,它通過曲折的渠道變成了精神產物。轉化的過程是既苦又甜的自審與自虐,創造的境界讓人絕望又令人神往,即使到了具有相當自我意識的煉獄,這種情況也不會改變。當一件藝術品喚起人體內的「飢餓」感時,這個人就正在自覺地將體內的能量轉化為精神,藝術的功能也就在此。這種轉化發生得越多,人性就越美好。所以美好的藝術品並不激起人的性|欲和食慾,相反它是排斥這二者的。它激起的是人的幻想力,讓人在不明的渴望(飢餓)中力圖再現對象的意境。所謂永恆的意志就是人的理性,這個意志又是由從慾望轉化而來的「愛」來滋養的,二者互為本質。人要保持生命的活力,就得不斷運用這個意志來禁慾,也就是不斷將肉|欲轉化為精神。
「你好像是一個夜間行路的人,
宜於忍受盛暑和嚴寒的磨難。」
但在這上面從來沒有由於
在第六歌中,當「我」問浮吉爾,為什麼明知祈禱改變不了天命還要祈禱時,浮吉爾的回答的大意是:天命不變,祈禱也要做。並說這是一個艱深的問題,只有俾德麗采可以解答。然而接下去作者在此處借「我」的口抒發了一大通激|情,就像一個「另類」的禱告。「我」在這裏抒發的並不是什麼愛國激|情,「我」抒發的是心靈的激|情,這個心靈,就如同義大利的暴風雨,「我」唯有這樣不斷鞭撻、審問自己,才有獲救的希望。這正是那高深的認識論所要求于「我」的,也是俾德麗採的心愿。「我」怒斥了人性的卑劣,肉體的不可救藥之後,這新一輪的向「天命」的衝刺又把「我」帶到了更高境界。此處的抒情就是對以上問題的答案的演示。
由此可見,夢和潛意識對於創造是多麼的關鍵。能夠隨時發動起潛意識而九_九_藏_書進入夢境的詩人,是隨時能體驗到自由的人,這樣的人既幸福又陰沉。
詩人的前方永遠是黑暗,永遠需要衝鋒陷陣,他在這樣做時帶給同胞的是光、理性之光,這光來自於生命的運動。當原始之力僅僅在藝術領域里發揮時,她給人的啟示是同自身相反的東西:節制與飢餓。這就是理性之光的意義。人讀了神聖的詩篇精神上變得更加飢餓,肉體上更懂得節制,同時也就為創造作好了準備。整個過程體現為詩人之樹的意象,那是激起飢餓的樹,也是給人精神食糧的樹,而食糧的名字就叫「飢餓」。感到飢餓的程度越強烈,飢餓的讀者的數量(不僅是平面計算,也包括立體的、歷史性的計算)越多,藝術的輻射力也越大。所謂永恆的詩篇就是無論在什麼時代都能挑起人的創造渴求的詩篇。
認識和悟解來自何處,也無從知道
處在永恆苦惱中的人,他總是面對「無比陡峭」的絕壁,「兩腿再怎樣矯捷都難以攀登」。面對絕境人所能做的只能是飛躍,是將世俗虛無化,並在虛無中進行創造。這種特殊的自省運動會給人帶來新的希望。
自由是在黑夜的夢中實現的。「我」看到一隻鷹,「像閃電那樣可怖地飛撲下來,把我抓起,帶到那火的天體。」 這個噩夢令我「臉色發白」,「因恐懼而全身發冷」。然而這種可怕的感覺就是自由本身,「我」已在夢裡借神力到達了幸福的地點。這個神,就是永恆的女神、愛神,也是潛意識裡蘊藏的向善之力。正如浮吉爾告訴「我」的,「我」現在要做的,就只是竭盡全力表演了。於是「我」在上升運動中自我意識逐步增強,終於與真理之門的衛士見面了。在這裏,每一個叩訪者都是從未有過的第一個;在這裏,守衛者的光輝使人無法仰視。
那麼人在自由飛翔之時,蛇到哪裡去了呢?這深藏的罪惡的慾望,如今在受到理性監控的潛意識的森林里興風作浪。正是這種由惡轉化而來的愛的躁動,導致了「我」的上升的飛翔,從而將前面的那個寓言進行了新的改寫。一位詩人,只要他還在創作,這種改寫就不會停止。不論那轉換是多麼的難堪和羞愧,恐怖和殘忍,「愛」永遠是他的動力,「贖罪」永遠是他的追求方式。在沒有退路的自由的旅途中,人的信念其實是由天使和蛇二者構成的,缺了哪一方都不成。在此處,宗教意識強烈的但丁已用藝術不知不覺地改寫了他的寓言,大約是因為不得不忠實于自己的衝動吧。
「這座山在下面說不定有點震動,
由自發性反省上升為自覺反省之後,人便永遠處在力求成為神的追求中。這種達不到終極目標的追求當然只能是痛苦的追求,過程中理性尋求生命之痛就如獵人追尋獵物。這是神的睿智的安排,也是人性本身使然:
要往裡面窺探確實是容易。
人在忍受了巨大的禁慾的苦難之後,會發生某一階段的精神升華,那個時候,「所有的懸崖都為之震動」。為了這升華的瞬間帶給人的幸福,人不再像地獄階段那樣只是單純地忍受苦難了,人現在要主動尋求苦難,積極地將制裁加於自身,直至極限。十至十一歌里的那一隊陰魂便是這種自我制裁的典範。這些義無反顧的贖罪者,看不見的苦刑使他們的身體悲慘地https://read•99csw.com彎到了地上,一邊走一邊可憐巴巴地「捶胸」。對於這些人的不自量力,「我」這樣感嘆道:
那麼人的追求究竟是盲目的還是清晰的呢?創造的境界是什麼樣的呢?應該說人處在盲目與清晰之間,創造的境界是種朦朧境界。在第二歌中是這樣描述創造過程的:「我」在生命的海洋旁同那船上的天使相遇;天使用翅膀划動空氣向「我」演示如何樣創造(空虛中的自力更生);天使然後將幽靈們拋在陌生的海岸邊;幽靈們進入實驗的人生,並通過「我」重溫了人間的愛;幽靈卡塞拉向「我」表白了那種排除肉體的愛,然後向「我」唱起了召喚靈感的歌;我心中創造激|情高漲,浮吉爾和眾幽靈也如此;然後老人猛喝一聲,理性的鞭策使人們盲然奮力亂跑,卻又都在冥冥之中將那神聖的山當作目標。這個過程再現了藝術之朦朧,並將理性與衝動在創造中的作用作了生動描繪。從生命汪洋大海中升起的理念之山,永恆地召喚著生命一次又一次奮起。
在激|情的衝動中「我」體會到罪永遠是要受懲罰的,同時祈求降恩的行動也是永遠不會停止的。批判、否定、痛悔,這是人性的義務,這義務又是在創造中得以履行的。藝術家的創造憑著一腔原始之力撞開地獄之門,又憑著一腔正氣在煉獄里重返世俗,進行從未有過的靈魂清理。這樣的形象,正如詩人史泰喜斯對於詩人浮吉爾的形容:
讀者,這裏要用銳利的目光看那真理,
融洽無間,你生來就有理性的力量,
這裏說的是詩人在攀登中的情形。在理性光照之下,肉體轉化為自我投影,人在對自我投影的分析中進入認識論,並體驗認識方面的永恆的苦惱,即,人可以感到純精神境界,但不能掌握它。所以人,在創造中從頭至尾被朦朧的霧所籠罩;而追求清晰又是人的本性,於是一輪又一輪的突破沒有止境……在分析自我之際,人的法寶是重返世俗的悲慘,在漆黑一團中體驗真理之光。這樣做時,他用不著去河裡洗罪,他的「洗罪」就是聽憑體內召喚努力向上攀爬,在蒙受聖光時投下陰影,通過肉體與光的交媾完成靈魂凈化。從創作上來講,就是排除理性分析,讓生命力奔突,創造性地表演出世俗中的精神生活。
可是,為了使這意志與一切意志
還在創造像我們一樣的物體,
「在我們背後,那炎炎的紅日,
真理之門的台階無比堅硬,它的紅色紅得那麼慘烈,它還可以照見自我。在守衛者為「我」喚起罪惡感之後,「我」進入了真理之門,開門的鑰匙靈敏而高貴,開門的前提是攀登者無條件的虔誠。那張門的結構之堅固沉重,發出的聲響之粗暴都是震撼心靈的。與這個聲音相和的卻是讚美上帝的美妙的歌聲,那靈魂之音,是對真理的最高領悟。這兩種聲音就是理性與感性,邏輯與詩的美妙組合,是上帝賦予人性的特點。它的升華的實現,是通過陰沉恐怖的自由飛翔來達到的。
就在我前面投下了我的影子。」
沒有防護地飛到天上去受審判?」
如今把它掩起的面幕真是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