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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篇 靈肉之愛——讀《神曲·天堂篇》

天堂篇

靈肉之愛
——讀《神曲·天堂篇》

你們的眼光如何能逼視而不受損傷。」
而是自己指導自己,從他那裡
「若是我向你微笑,你就會象
是否像現在一樣永遠依附於你們,
每個事物都因思慕上帝而成形。
叩問不是為了獲得知識,只是為了釋放原欲。內在矛盾鬥爭不止,精神就不死。「我」之所以要叩問,也不是為了找出一條現成的路或避免災難,這些都是不可能的,因為必然性如觀照隨波逐流的小舟的眼睛,眼睛是無法控制小舟的去向的。叩問的姿態使「我」同信念靠攏,「我」在「我」的災難中感受上帝的意志。當「我」感到「我」的悲慘的命運「纖毫必露地描繪在永恆的上帝的面容上」時,無名的幸福就會降臨。一切屈辱、痛苦的懲罰,都會在寫作的行為中得到復讎。這是一種預定,也是一種追求。詩人活在預見力之中,也就保持著內心的希望,這希望使他超越邪惡,獲得永生。
藝術的造型的確是一件非常神秘的事,那種能力像是古老的遺傳,又像本能的發動。那是激|情同抽象力的完美結合,近似於神的賦予。在藝術家建造的這個鷹的王國里,人的慾望同人的精神得到了最為壯美的展示。詩人把這個王國稱為正義的王國。正義的王國同時也是憤怒的王國,同世俗的污濁勢不兩立的王國,它在憤怒的譴責中保持自身的活力。
緊閉有福的鷹喙,保持沉默時,
當象徵世界及其領袖的旗幟,
也盡了我的本分,所以我如今
登得愈高,我的美色就燃燒得愈旺,
若以他們的等級排列,都不如
因她的眼睛內|射出微笑的光芒,
詩人因為他的這種虔誠又決絕的姿態獲得了靈界的嘉獎,他蒙恩見到了那麼多偉大的精靈,並且得以從一個星球到另一個星球遨遊。從這一章可以看出,命運實際上是掌握在自由人手中的。凡是「我」遭遇的,都是「我」想要的,並且「我」最終得到了「我」想要的——不多也不少。凡是不甘心隨波逐流,不閉上那雙觀照的眼睛的人,他的生活中就會發生奇迹。
我在人間留下了身後的名聲,
而其實,叩問與感悟是在同一個瞬間發生的,它們共同構成了創造的瞬間,將人引向更深層次的叩問。又由於人性的二重性,人對絕對真理永遠只能相對把握,人心便永遠掙扎在「不平衡」之中。就是這種不平衡的壓力,成了人不斷深入尋根的動力。在這個矛盾中,理性永遠是照亮黑暗的光,是觀照和引導者,原欲則是策劃陰謀起義,在反叛中催生新人的基層力量。所以精靈們即使已升到了最高的位置,當他們向「我」揭示矛盾時,所述說的仍然是人間那些罪惡的起源。他們https://read•99csw.com一次次返回心中至愛的肉體,為的是在當前的位置上發出更眩目的光輝。悲痛的述說殺死了內心的慾望,這頑強的慾望立刻又在天堂里復活。這些偉大的「超人」著了魔似的一遍遍講述人性迷失的經過,還有俾德麗采那高深莫測的自嘲,這一切構成強烈的暗示氛圍,促使著「我」啟蒙,進入那古老、深邃而又混沌的內核。答案就在「我」尋求的姿態裏面,那摒棄了一切輕狂、浮躁、自暴自棄、驕傲自大的,堅韌而頑強地向內深入的姿態,在決絕的批判中隱含了大悲憫,在殘酷的揭示中隱含了無邊的眷戀。
上帝的意志也就成為我們的意志。」
我認為我的眼睛已窺到了
「不要壓住
因為,如你所看到的那樣,
他們誠然顯出對他們屍身的渴慕;
認識論的奧秘就這樣被層層揭開,其動力是肉對靈、靈對肉的那種千年不變的,在無限止的糾纏、恩怨中實現的偉大愛情。
說出你的渴望,人家好替你準備答案。」
在我眼前形成了一隻鷹的頭和頸。
塞美利一樣,立刻變成灰燼;
在它閃光之下,會像被雷殛的樹葉。
兩邊的景象都叫我感到驚異;
還處於迷霧之中,有些事物
「在這裏發光的心靈,在人世間,
這段話說的是,人只能有距離地感受天堂之光,不能直接遭遇。這也是人性中自我保護的能力所在。所謂極境,不過是人的體力的極限。體驗達到極致的人就會自動地暈過去,所以天堂之光是活人對於死亡的想象,不是真正的死。在如此眩目的土星天里,詩人已經靠近源頭了,然而仍不能拋棄塵緣,因為徹底拋棄塵緣就會變成「灰燼」。這也是俾德麗采所告誡的。於是探索仍要進行下去,靈與肉的愛情仍要在至深的衝突中發展,極限中的自由愛情以無比的歡樂和灼|熱展示自身,「我」被巨大的仁愛所包圍。愛,進一步激起了「我」的渴望,「我」企圖看透「永恆律法」的淵底,也就是企圖用有限的目光來看清無限的精神宇宙,找出可以掌握的規律。但是那位偉大的精靈告訴「我」,這是不可能的,人的認識只能是相對的,規律不能一勞永逸地掌握,只能在探索中熟悉。
「我過去做得公正,
在人性中,善和罪惡都有先驗性,這種不變的格局註定了人生是奮鬥的過程。善是通過虔誠的信仰與不https://read.99csw.com懈的努力達到的,不是簡單的「回歸自然」。在向善的努力中,永遠伴隨了嚴厲的鷹的審判,人雖看不到永恆正義的「底」,卻有力量在贖罪的努力中分辨出正義之光的光源,這光源就是我們的追求動力的起源。實際上,當「我」看清天庭里的鷹的圖形之際,人性的結構已在「我」的心中。在「我」面前燃燒的美麗圖形正是為「我」的自我意識而出現。人必須知罪才有可能行善,所以認識的第一步便是自我審判。在慾望的迷宮裡,只有用理性之光來照亮那黑暗,人才不會停留在野獸的階段。
什麼愛,我不想在這裏描寫;
若是不加節制,會射發出
雖然他們並不繼續我的事業。」
等到你們再變得有形的時候,
在思慕上帝(或理想境界)中,人就會自然而然達到正義(即獲得理性);理性同直覺和慾望結合,人就變為發光的星體。反之,肉體永遠是黑暗的,難以成形的低級之物。當然光有領悟力還不能最後成功地達到這種結合,人還必須通過提問來進行自我分身術的表演、也就是藝術創造來「征服」上帝的神聖意志,達到完美的人性。藝術表演就是表演愛,人因愛而產生希望,而堅持正義的克制,因希望與正義而得救。出於本能的這種追求又正好符合了基督教的精神。所以即使人的信仰並非宗教,只要他堅持將自身藝術化,上帝也會「恩上加恩地啟開他的眼,使他預見到我們未來的得救」。 藝術的洗禮是不拘儀式的洗禮,在洗禮存在以前的一千年,異教徒利弗司就由仙女替他施行了洗禮。作者是通過自己的創造窺見這裏頭的深奧的。創造又使他得以到達命運的源頭,這時他才深深地體驗到了由追求本身構成的生存模式帶給人的幸福:
第十七歌中詩人直接以自己的身世為例,袒露靈魂內在的機制。所謂文學中的辯白,其實同宗教中的懺悔是很不相同的。辯白是否定中的肯定,譴責惡行又體認惡行,自己同自己對話,展示矛盾,展示向善的努力。所以俾德麗采啟發「我」道:
因為所有那些活躍的光明,
我頭部的眼睛閃出的光芒重要。」
生出那使鳥兒築巢的本能……
詩人展示了罪,成為知罪的先知,所以他在世人眼裡是不受歡迎的人。但詩人並不想做超人,他仍要堅守在大地,用刺耳的聲音將靈魂受難的故事講述到底,促使世人覺醒。
如果這光芒永遠駐留,請你也告訴他九九藏書
第十九歌中的鷹是人的崇高理性的化身,這隻鷹也是最嚴厲的審判者。鷹的王國就是精神王國,鷹發出的聲音是上帝的聲音也是自我的聲音。構成鷹的圖形的天體強烈地發光,併合在一起發出一個聲音——正義之聲。鷹在此敘說的是信仰、行善和審判的關係問題。
精神之愛的產生與接納發生在同一瞬間,肉體發動的奇迹可以超越時間。「我」在火星天里目睹了音樂與十字架共同構成的藝術之美,終極之美。讚歌響起:「你且起來,去征服吧」。這是死亡過後的生命之歌,激勵人用十字架去征服自己身上的獸|性。在這個瞬間,理念對象化的象徵俾德麗采,讓「我」從她眼中看見了自己的藝術自我,於是肉體與靈魂雙方都變得無比強大,不可能的愛戀在歌聲中實現了。只有那不懈的創造者才能蒙恩遊歷地獄與天堂。此時,靈魂的幾個部分之間的對話(「我」、俾德麗采,精靈們)引向對天堂性質的進一步叩問,心靈史被進一步揭示。
並不是我們的知識可以因你的談話
「假使我成為真理的瞻前顧後的友人,
當時我在那雙聖潔的雙眼裡看到
我心中想到了天空的這種變動;
而是因為我的記憶若沒人提醒,
我的記憶卻留不住這些歌聲。
成為天上的靈焰以前所心愛的人。
以上鷹所說的話揭示出人的向善的本性是存在於每一個人身上的,人性越發展,這種本性也隨之強大。鷹的工作是一種對人性的監護工作,它既阻止人墮落與退化,又隨時提升人的精神。而它的方法,則是猛批人性中的醜惡,使人在痛感劫數難逃的同時運用內力發光。
第十八歌中集中討論了兩個問題:創造中的自我問題和造型的問題。先來看主體是如何樣同自我遭遇的。
在第二十歌里,作者通過鷹的口談到了愛,信仰,追求,形式感,體悟精神本質的過程性,理性與非理性,希望與正義等等根本問題,以及它們之間的關係。
我的天恩和我的天堂的底蘊。
在那裡描繪圖形的他沒有人指導,
對於我們是甘美的,
第十五、十六歌是由精靈們來繼續講述天堂的性質——精神的本質。不懈的尋根使人從更高層次體驗到精神的底蘊以及它同肉體之間轉化、制約的關係。通過這些偉大精靈們的講述,我們看到了精神史的長河——從純樸美好的早期,到分裂的、罪惡的中期,再到大徹大悟的最後反省。這是每一個個體都要經歷的。當人九-九-藏-書帶著無比的虔誠進入這種探討之中時,他會深深地感到,發展是不可避免的,人類總要長大,對人性既不必悲觀也無道理樂觀,詩人所抱的是一種睿智的態度:在對「惡」的體認中執著于愛的喜悅,以無限強大的承受力將悲喜交加的好戲演到底。
而且為了他們的父母,以及他們
而增長起來,而是你可以學會
作為空中樓閣出現的藝術,永遠只能在人的黑暗的本能裡頭誕生,而藝術的形式,正是人的本性的描繪。
不全然因為我不信任我的言語能力,
垂之於那要把我們稱為古人的後世。」
你的慾望的火焰,讓它帶著
非理性的歌唱開始於理性沉默之時,然而在理性的反光中,非理性的歌聲的旋律演示著理性,那旋律時隱時現,歌聲因而美妙無比。這樣的歌聲,正是真正的天堂之音。又由於人與上帝,世俗與精神的這種關係,人的創造是有遺憾的,遺憾就是瞬間的靈感怎麼努力也留不住,留下的只是模擬之物。而語言,永遠落後于幻象。然而正是這種遺憾又是人的永恆的幸福的源頭。人要用畢生的精力來唱出天堂之音,其實,天堂就是在人的努力中顯現的。無數精靈的愛與恨,悲與喜,均在這鷹的「中空」的頸項形成美妙音樂。
精神是一個無限的寶庫,人所擁有的遠遠超出他所意識到的。人的渴念導致叩問,通過叩問實現的這種追求帶來滿足,這滿足其實質是更大的渴念,精神就這樣永無止境地螺旋上升。什麼是叩問呢,叩問就是將自己一分為二,讓兩個部分相互提問,因為「你」就是「我」。
就無法重新想起當時的情景。
「因為構成我的圖形的無數火光,
於是我掉回眼光看我的夫人,
遠比先前輝煌,並開始歌唱,
我在那永恆的宮殿的階梯上
我擔心我的生命,我的名字,將不會
於是「我」的渴望重新回到自我的探索。這時那偉大的、光焰四射的精靈就向「我」再一次展現人性中的矛盾——光的源泉。他談到了罪惡的塵世生活,談到了包括自己在內的世人的齷齪的行徑。他的沉痛懺悔引起了周圍精靈的深沉的呼應,因為每個精靈都在人世間有本血淚史。此處的兩極對立是那樣的勢不兩立,愛與復讎並存,即使「我」不能完全領悟精靈的內心(即「我」的自我),「我」也被他們的激|情所深深地吸引,因為他們的內心正是「我」迄今為止的跋涉所要到達之地。
「這個缺陷
強烈無比的紅光,你人間的力量九*九*藏*書
「請你告訴他,像千紫萬紅的花朵
在創造中,直覺是第一重要的。當人凝視鷹眼時,會發現理性的這個核心就是直覺。看見一切的鷹眼,是理念之光的容器,也是上帝的代言人居住的處所。詩人在此處對於鷹的頭部的描繪如魔方一樣變幻著理性與感性的神奇的畫面。人具有了這種把握之後,結構與形式感就會隨之產生:
這兩個問題談到的都是靈肉關係。人必須殺死自己的慾望,使慾望在一次次死亡中轉向、復活,這是作為一個人的不幸與幸福所在。最高理念本身不受限制卻限制著萬物,然而人的本性是無條件地傾向於這個理念,所以人毫不猶豫地將她看成了無比甜蜜的「鎖鏈」。答覆是:理性之光是永恆的,它作用於生命時,生命力也在反彈中隨之變得強大,成為精神的完美載體。從靈肉分家到靈肉合一,從肉體變精神又到精神變肉體,這壯觀的宇宙畫面充分演示著靈肉之間的渴慕與愛。而寫作這個行為本身就是追求幸福——既從世俗中升華,又以這種博愛的方式同世俗溝通,像歌中所說:
準確的內心的烙印射發出來吧;
境界越高就越眩目,身處其中也越危險。人直接面晤上帝的時刻也是毀滅的時刻。在第二十一歌中,俾德麗采對「我」說:
靈肉之間的不共戴天已經在詩人筆下充分地被描述過了。在十四歌的純精神火星天十字銀河裡,這個矛盾又一次被詩人論述。「我」在傾聽了托馬斯用外部事件作比喻來說明心靈史,又傾聽了俾德麗采從心靈內部結構出發闡述人類之愛以後,仍然對精神是否能永恆以及靈肉的轉化存有疑問。俾這樣說出我的疑問:
連邪惡的人們也在那裡讚美,
這裏的「看」,不是簡單的模仿,而是一次性的、不能重複的創造。重現「看」的情景,就是藉助媒介(某人的提醒)再一次進行創造。被看的對象是什麼?它就是人的藝術自我——那個平時看不見,只會在創造時現身的形象。所以創造就是同自我遭遇。但自我不會憑空出現,「我」也不會直接看見它,它必須附著在有形之物上頭。在此處,「我」就是從俾德麗采臉上的光輝里,尤其是從她的眼裡看到「我」的自我的。同樣,「我」也被卜嘉歸達顏容的光輝所引導,進入自我發揮的激|情之中。在創造的過程中,自我不斷對象化,它附著在什麼形體上,那個形體就強烈地發光、旋轉,令整個天庭的景色美不勝收。每當「我」要繼續深入探討,「我」就轉身看俾德麗采(已熟悉了的自我的基本模式),以她的姿勢、光輝、和語言作為指導,並在「看」的過程中,使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大,自己的容顏越來越美。
因為我們的善在這善里受到提煉,
紛紛披覆在你們靈體上的光芒,
在天上也無法看到,人間又怎能窺見?
達到這個不容慾望超過的光榮;
依我想來,他們渴慕,不但為了自己,
我看到那一點一點射出來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