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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在走廊上的蘋果樹 四 母親的囈語

種在走廊上的蘋果樹

四 母親的囈語

每到傍晚,三女兒吊來的那傢伙就背著麻袋,大模大樣衝進來等待天黑。天黑前的這段時間,兩口子忙得不得了,他們戴上大口罩,急急忙忙闖到外面去,一下子又一陣風地闖進來,要這麼來來回回搞好幾次。三女兒性子急,從小有妄想症,不過這種大肆張揚還是第一次。令人氣惱的是兒子也有與他們串通之嫌。我決心給他們一個打擊。我躲進衣櫃,待那傢伙來放鴿子,然後我一把捉住小東西,扭斷脖子,血淋淋地扔到外面,再回到床上去睡。那兩人鬼哭狼嗥地叫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們的眼變成了胡桃,卻還大大咧咧地說:「媽,這種鬼天氣不怎麼適合於栽種蔬菜呀!」我忍住得意的表情答道:「這天是不怎麼樣,我睡得不死,一直困極了,看見駱駝藏在一個澡堂裏面,通夜啃吃地上的水泥。」「有人說,」那傢伙氣勢軒昂地開口了,因為三女兒暗暗給了他一腳,「這麻袋裡裝的是一種有害健康的動物,這完全是一種毫無根據的猜測,其實這麻袋裡裝不裝得有東西,沒人說得准。於是幻想隨之而起,流言隨之而起,不公正的指責隨之而起……」他忽然停住了,因為三女兒命令他「滾蛋」,說他口裡有股「臭味」,是「常年吃腐爛東西造成的」。
我走進太陽裏面去過一次。那是一天中午午睡醒來,房間里充滿了蠶豆花的香味,這香味引來了一對蝴蝶,飛上飛下。我一摸腦袋,它就像報警器一樣大放怪聲,還射出一種金屬的白光。我的兒子大喊大叫,推推搡搡讓我上外面去。「外面正出太陽,野兔子在黏土上奔跑,樹葉透著鮮味……」他引誘我說。我捂著頭走出門,陽光似乎是一條一條的,像蛇一樣鑽來鑽去。我記得我走過了一段石板路,一塊一塊的石板很燙,鞋底都被燒焦了。只要我抬一抬眼,就看見那座起火的塔。塔很高,頂上面有一個窗子,有一個人在窗台上試驗小小的太陽灶,大火燒著了他的衣服。在塔後面,蒼穹紅通通。我磕磕絆絆地跑起來,我記憶中前面有個小樹林。「何必跑,也許是個幻影,林子里那一大群一大群的野兔,隨時都有可能絆著你。哼!」兒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瞪著兩顆血紅的眼珠。我很熱,塔還在燃燒,晃動的火舌舔著了我的眉毛。逃跑的確是徒勞的,因為地平線伸展得很遠,視野以內全是滾燙的石板。的確有野兔,但全是那種不真實的火紅色的兔子,且聽不到奔跑的腳步聲。現在看得清了,陽光是一條一條的赤色小蛇,動不動就從胯間鑽過,蛇頭上頂著一團刺目的火光,放眼看去,如滿地流星。我的兒子對炎熱無動於衷。人家告訴我他每天爬到塔頂去試驗太陽灶,但那小子明明不是他。在家裡的時候,他總埋怨我的眼珠色彩複雜,「很兇惡似的。」我的眼珠在陽光里read•99csw•com究竟會反射出什麼顏色來呢?我對這件事想了又想。在我的衣袋裡面有一面小鏡子,我掏出來一照,看見裏面有個很大的E字,黑色的,翻來覆去都是這個字。鏡子里怎麼會照出E字來呢?但我記得那麼清,我照過不下三十次了,只要在太陽里,每次都是那個E。除非在屋裡,很陰冷,將鏡子擺在桌子上,映出來的才是我那呆板浮腫的臉相。陽光一從我胯|下鑽過,我總要失落一些東西。有時是一個皮夾,黑色的,有時又是一朵舊扣花。那種情形里我往往隨手抓住迎面碰到的一個人匯起報來,我說起話來,就彷彿很流利似的。那人手執鋼筆和筆記本,一一記下我所說的,嚴肅得很,還用手不時擋開陽光,向我提出那種正式公文似的問題:病毒性感冒將引起哪幾種併發症?他這一問刺|激了我的神經,我變得更興奮,更健談,我生怕他聽不完我的話就離開,甚至伸手揪住他的胸口,咄咄逼人。那人也並不躲開,只是一刻比一刻變得面容模糊,身體輕飄起來。我明知大事不好,依舊放機槍似的講話,講完后抬起頭來,只覺得眼珠里滿是五顏六色的東西,面部表情大概也是凶神惡煞的,心裏又懊惱,又惶惶然。這些人,為什麼每次都帶得有鋼筆和一個記錄本,這是一件深奧莫測的事。他們的臉色都很油潤,而且都能輕而易舉地用一隻薄而窄的手掌擋開太陽光,並且都會在感情衝動的關鍵時刻立即隱退,分明是要擺脫干係。那時他們很謙虛地笑一笑,然後就不知去向了。擺脫干係這件事也很微妙:他們要擺脫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干係?又是怎樣憑自覺領悟到這種干係的?我努力迎合他們,他們卻始終將我看成異己分子。當我在屋裡眼光焦躁不安,過於急切地尋找丟失的那些東西時,我的女兒往往重重設防,使我沮喪不已。她或者乾脆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地說:「我有個朋友做了一個套子把自己套起來,像蠶子的繭似的,一直到最後的日子,連掉下的皮屑都好好的在裏面,也不用擔心太陽。哪裡有遺失這碼子事呢,都是尋開心的呢。」直說得我面紅耳赤。我出去時總躲著她,小心翼翼,起先我從窗口溜走,後來我連屋也不歸了,就沿街溜達。夜很長,很空虛,我非在下一次找人談談梧桐樹不可,我一定要很靈巧地抓住一個人就談起來,那株梧桐樹很高,很直,在紫紅的天空里,葉片嘩啦啦嘩啦啦地大喊大叫,強調什麼似的。只要我提到有棵會喊叫的樹,女兒就說是馬蜂窩,還說我的眼有問題。從她出生那天起,這顆樹就死掉了,我能證實個什麼呢?
我打起精神去看過從前的屋子,我是等到深更半夜才出走的。蹚過那些快要乾涸的水潭時,腿上巴滿了螞蟥。那地方曾經成了採石場,後來又https://read.99csw.com廢棄了,一堆堆碼得很高的大石頭夢一般矗立在那裡,沒有月亮,萬籟俱寂,我被自己的腳步聲嚇得雙腿發抖。什麼東西「咔嚓」一響,原來是只打火機,一個短小的獨腿人在這空曠的場地里吸煙,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他就不見了。我推了一推,一堆大石塊頹然倒下,山崩地裂似的。
在我出去找駱駝的那段日子里,我的妹妹和一個鄉下的風水先生跑掉了。那傢伙的一邊身體是假的,夜裡睡覺時我看見他卸下來過,他一邊卸一邊滿不在乎地對我說:「其實只要有半邊就完全管用了。」他躺下去,完全像是刀劈開來的一半。「我身上長一種昆蟲,它們把另外那半邊咬掉了,事情完全是在不知不覺中進行的。」在逃跑之前,妹妹和我長時間地蹲在廚房談論走廊里發生的一系列怪事。她赤紅著臉告訴我,三十日清早,她打開朝走廊的門,看見一隻血淋淋的公雞在啄食門框的木頭,沒有頭部的尼姑們排成長隊魚貫而過,「滿腹心思,從她們的胸脯看得出來。」她邊說邊拿眼瞟我,惟恐我對她講的不信任。走廊里的事是發生在一天午夜。我打了一個哈欠推開門,立刻感到是發生事情了。所有的門都關得緊緊的,走廊里卻充滿了手電筒光,似乎有人從上面朝地上打手電筒,這是十分曖昧的。北風在外面尖叫,一個細身子的傢伙朝這邊走來,「那是你兒子嘛。」妹妹興奮地扯著我的衣角說道:「我正在指導他鍛煉另一種生活方式,注意、注意,別碰倒了他,這是一次成功的嘗試,當然就連揩屁股也得我來教他,開始時我覺得他簡直沒有什麼希望。」她說話間身上又散發出那種馬尿味兒,骨子裡頭的鄉下佬。我並沒見到兒子,不錯,是有一個人影,不過只晃了幾下就不見了,而她,就死抓住這一點,強詞奪理,硬說是兒子在搞試驗。後來我們停止了爭論,不得不關門,因為數不清的野鴿子撞進來了。我說野鴿子是三女兒吊來的那小子飼養的,那小子患了癌症,心頭不痛快,想搞點惡作劇來出出氣,同時造成一種幻象,彷彿自己擔任著中流砥柱的角色似的。「在暮色中,玫瑰花兒開放,野鴿子咕咕叫,你不由得心曠神怡。」妹妹自顧自地說,「有些人,並不具備一種英勇的性格,結果被壓垮了,從而產生一種對抗情緒,決心過一種與現實規律背道而馳的、不可理喻的古怪生活,三姑娘的未婚夫便屬於這麼一種類型,這種人在人群中比比皆是,很容易識別,只要檢查一下他們的耳朵和眼睛就可以認出來,所有這類人全是斜視、招風耳、耳垂紫漲。」她說著就要來檢查我的耳朵,一把揪住,還用一個髮夾在上面戳。「鄉巴佬!」我大吼一聲,掙脫她的糾纏。招風耳與斜視之間有種很微妙的關係,這九*九*藏*書給我們的識別工作提供了可靠的依據。至於說到養鴿子,這是一種發泄企圖的體現,也就是說,對抗情緒的最後結果,這種結果往往十分精彩。我有一個朋友,他並不養鴿子,而是將房子里的傢具搬來搬去的,他病得不輕,一隻眼已見不到黑眼珠了。舒張壓110是一個分水嶺。在鄉下,所有這類毛病都將在大自然的風光里獲得痊癒。在當時我就應該聽出這句話里的弦外之音(即逃跑),但是該死的野鴿子飛來飛去,把我的注意力全吸引過去了。在我扑打這些鳥兒時,妹妹吹出一種奇怪的哨音,使得那些鳥兒全都開始排泄體內的糞便,一剎那間鴿糞就像暴雨一樣落下來,滿屋臭氣騰騰。待我從藏身的薄膜罩子里鑽出來時,妹妹早已逃之天天了。
三號的半夜聽見三輪腳踏車從門口駛過。當時那隻病耳正在流膿,懷疑聽錯了,因而扯掉棉球。膿水淌下來,一下就浸濕了左邊的肩膀。「別開燈,驚走了鴿子。」兒子警告我。我看見他那猿猴一樣的長臂從空中劃過,他在打一套拳,口裡咕嚕著蜘蛛太猖狂,簡直不像話。三輪腳踏車裡坐著一個人,那是一個短小的獨腿人,下巴上長了個大瘤子,他咳嗽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響起。有一次,那輛車是從葡萄架下駛過去的,留下一個極長的影子。搬家是太頻繁了,這些爛東爛西,究竟有何等驚人的價值,值得花這大的氣力去搬動它們?(我還趁忙亂之機扔掉過一把茶壺),而關於駱駝這種正經大事,竟無人願意正眼相看。我在馬路上的時候,差一點聲帶都喊破了,定睛一看,只有幾個極小的幻影一溜而過,也說不定連幻影都不是,只不過是陽光本身的把戲,遠方的行人如木樁般筆直。家中的人津津有味于喂鴿子這種蠢舉。鴿子半夜驚叫起來像要勾魂,滿地都是它們的糞便,有時還鑽進衣櫃里,搞那種恐怖襲擊。在白天里我問起鴿子的事,大家都正人君子,板著臉矢口否認。鴿子?哪來的鴿子?然後是鄙視的一笑。三女兒吊來的那傢伙腳邊放著一個大麻袋,裏面有什麼動物在動彈,我當然知道那是什麼動物,我想裝糊塗上去踩一腳,還沒等我提起腳,就被兒子推倒在地,他們聯成一氣了呢。他湊著我的耳朵大聲說話,明明以為我聾了:「外面野地里有紅兔子,一棵水杉搖搖擺擺,你去,那裡於你是適合的。」他認為我在家裡過時了,是「破舊的老東西」。我的兒子理解我。他在十二歲那年搞了一面大鏡子擺在我的床前,有模有樣地告訴我:「媽媽,裏面有怎樣的一輪紅日升起呀!」我明知他說謊還高興得很,因為他說的都是我心裏想的。「這並不是什麼欺騙,她年輕的時候腦子裡一直爆炸得厲害,留下了致命的疤痕。難道作為後代的我們,倒有理由去捉弄她?誰在黑地里不曾追read.99csw.com逐過一片樹葉,一條陽光來著?難道為了這個,我們倒忍心去戳穿她最後一丁點兒希望,讓她成為一個乞丐嗎?媽媽現在軟弱得像個嬰兒,我們一定得好好待她。」他講得義憤填膺,眼裡噙著一泡淚花,最後他表示要「堅決和老媽媽分憂解愁」「衛護她那殘缺的靈魂」。後來三女兒告訴我,是兒子將駱駝「唆使」逃走的,他在天亮時,朝畜牲背上「扔了石塊」。這件事我將信將疑,因為她有一種想挑撥的神情。
昨夜又看見了那匹駱駝。那時它很高,金光閃閃,我騎上它,在城市的大道上走,飄逸得很。後來到了家,它就賴在地上不肯起來了,怎麼哄也無濟於事。「告訴它地上很臟,它把自己的肚皮弄髒了。」兒子一本正經地說。駱駝聽見了他的話,果然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它在我們窗子外面紋絲不動地站了整整一夜。我和兒子徹夜不安,緊張地小聲商量著該用什麼來喂它,以及如何處理糞便等等。天一亮,駱駝就動彈起來,先是咬窗欞,然後探進頭來看了一看,突然它縮回去,徑直地,頭也不回地向前走掉了。等我跑出去追趕時,它已經無影無蹤了。「你從哪裡找到它?」兒子挑釁地、笑嘻嘻地問。「從來就有的東西嘛。」我顯出落魄的形容,又開始用手指掏挖牆縫,落下的石灰紛紛掉在兒子的皮鞋上。他厭惡地蹬了蹬鞋面,拉長嗓音「哦——」了一聲,說:「那麼丟不了的,你放心,它出去散步罷了,跟你在一起它悶得慌吧?」那一向我每天在街上遊盪,我暗暗懷著希望,東張西望,緊盯每一個北方口音的傢伙,監視他們。兒子反覆規勸我駱駝是丟不了的,不要在外面流竄了。「既然是從來就有的東西,怎麼丟得了?」還說即使找到了,拿什麼來喂的問題還根本沒有著落。三女兒卻始終望也不望我們,認定我們是在胡編濫造。她對著空中彈了彈手指說:「駱駝?哼!別把人笑壞!去問問別人吧,城裡哪來這種貨色?你把它拴在窗戶下,我可看得清清楚楚:是條癩皮狗!我一朝窗外倒髒水,它就逃跑了。你倒說得神乎其神:駱駝!別騙人啦,要遭報應的!」但那千真萬確是匹駱駝!絨毛金光燦爛,那麼高,我也不知是怎麼騎上去的,反正我一發現它,就在它背上了。三女兒是個俗氣得要命的人,這種人怎麼會相信奇迹呢?當我騎在那東西背上的時候,自己就彷彿趾高氣揚似的,我甚至晃蕩一條腿,來顯示自己無所畏懼。我認為有很多人在觀望,觀望的人越多,我就越情緒高昂。在傍晚時分,黑色的小鳥若有所思地從我頭頂擦過,暮靄灰而藍,駱駝的腳步輕而軟,就彷彿踩在一叢一叢的蘑菇上面,我尖叫起來,我想要別人注意這件事,我的聲音回蕩在空中。一個漢子蹲在地上砸碎一個瓦罐,對於我的喊叫漠然處之。九九藏書我定睛一看,街道空空落落,原來並無一人觀望。一個老婦探出頭來倒了一盆髒水,但她根本沒看見我。這裏面一定有某種誤會,城裡的人沒見過這種動物,他們不習慣,因為內心的自大又不願承認,這才裝得若無其事的。要是他們終於承認了不容忽視的事實,要是我將騎在駱駝背上的美妙之處公之於眾,那將是怎樣一番情景呢?然而它是無影無蹤了。現在在我女兒看起來,我就彷彿是一堆破布,不過是具有一種愛張揚的性情。所以當時我決定去找它。我有一面銅鏡,是姥姥傳給我的,姥姥說從鏡子里望到底,可以看見一條火龍,我要帶上鏡子出遠門。我記得它來的時候,兒子說:「告訴它地上很臟。」它馬上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真是聽話的畜牲。我把這個說給三女兒聽,三女兒卻硬說我在圓夢,因為我十年前就反覆說過這件事,當時還作了一種奇怪的手勢(說到這裏她又將那個手勢作給我看),她還記得說話時我背後的牆上出現一個紅的火炬,耀人眼目。她這麼一說,反把我弄糊塗了,三女兒最了不起的特長就是把事情攪得一塌糊塗,讓人喪失信心,自暴自棄。
我現在記得那件事了:駱駝是從火裏面來到我們這裏的。當時風沙很大,我根本不能站穩腳跟,大火燃燒到塔頂的時候,底下的一個窗子打開了,它伸出那溫馴的頭部。這件事在我的記憶中保留了好久了,所以我騎在它背上遊盪,絲毫不覺得有什麼意外:它的確是自然而然到來的。自從那天早上它失蹤之後,我每天都去圍著那個黑洞洞的塔轉悠,我從敞開的窗戶伸進我的頭,聽見野鴿子在空塔里振翅,那塔成了它們的老巢了。那場大火非常曖昧,居然什麼也沒燒掉。我詢問兒子起火的情況時,他正專心致志地用繩子打好一個活結,將一頭套在床頭。他叫我將一隻腳伸進那活結,然後突然一拴,把我的腳拴住了。「今天晚上,我要把你的兩隻腳都拴住,免得你踩著了散步的小鸚鵡。你講的那些奇迹都發生在我們出生前,我們一聽到你開口就毛骨悚然。前些天,你還把家裡那面鏡子拿到外面去摔破,說裏面有火苗竄出來。你太野蠻了,那面鏡子是我們的傳家寶。我看見你繞著這棟房子跑,還用一支粉筆在公共廁所的牆上寫下流話,回來后你臉上大放紅光,告訴我說,你去過了森林,為找駱駝迷失了方向等等。其實哪裡有什麼駱駝呢?我當時那樣說,不過是迎合你的,而你纏住不放,將幾十年前的東西當現實來追求,還要一味瘋瘋癲癲,把大家都攪得頭痛。我告訴你,所謂駱駝,那是一個象徵,一個藍顏色的符號,如果你竟糊塗到要找出它的實體來,那只是一條通向滅亡的道路。」他說完這篇大道理之後馬上忘記了我,自顧自地貓著腰打起彈子來,而老母親的一隻腳還被拴在床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