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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鑿 七

開鑿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二哥。」我忍不住把我的手放到他瘦削的肩上,這麼多年裡,他這是第一次對我推心置腹。
一會兒,我聽到樓下有很大的、非同尋常的喧鬧聲。我下到一樓,看見菊媽媽正在追雞,那一大群雞都在亂飛亂跳,而她赤著腳,眼珠血紅,就像發了瘋一樣。
「不,你不要起來!」她衝過來,將我按在床上。「你躺在床上不動的時候給我一種很穩定的印象,我看見你臉朝牆壁說話,就感動起來了。好,我下樓去了,你繼續說下去吧,就當我在這裏聽似的。」
「我要起來了。」
二哥在窗口張望了一下,大概聽見了我們在裏面吵,他的表情仍然是漠然的。
「『我聽不見。夜裡多麼黑啊。』她低下了頭,我看見她的胳膊肘在隨毛線針不斷地動。」
「你以為我採取這種姿勢很費力嗎?你太低估了我了。」她一邊說一邊從我的上方移開去,然後又朝地上用力吐了一口痰,站在屋當中。
她根本沒聽見,眼珠瞪得溜圓,然後朝前猛地一撲,抓到了一隻雞,那正是那隻蘆花雞。其實那隻蘆花雞根本就沒有逃跑,它一直站在原地沒動,菊媽媽捉到雞后定睛一看,口裡罵道:「又是你這瘟雞!」然後惱怒地將它放掉了。蘆花雞跳了幾下,雙腿開始發抖,一會兒就朝地上跪了下去,閉上眼,頭一歪,死了。
「嘿嘿,你怎麼不說話了?說呀。原來我有個侄兒,也像你這樣訴苦,我本來不喜歡他,他在我面前訴來訴去的,我就覺得他有意思了。尤其在快要入睡時聽到這種話,心裏不由得產生種種甜蜜的回憶。」
「你在這裏同我談話,眼睛卻看著你二哥,心猿意馬。你到這裏來,就如同一隻蒼蠅飛到臭蛋上面,嗅來嗅去的,尋找那道裂縫。我這個比喻打得很好吧?」
「這並不等於我們關係的實質有了改變!」她突然提高了嗓門。
「你看,這就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了。原來它也生活在我的雞群里,甚至還到過你房裡,你覺得它這傢伙很有內容,沒想到結局這麼沒意思,連熬湯都嫌太瘦。」
菊媽媽看著我漲得發紅的臉,嘆了口氣說道:
「當然,當然,隨你的便。她又教訓了你吧?她總是這樣滴水不漏,多麼旺盛的精力啊。我們不說她了。你怎麼顯得這樣無精打采呢?」
「可惜啊。」她沉痛地搖著頭。
「我心裡頭並沒有什麼方案。」我不得不老實承認,「可是除了虐待,真的就再沒有其它的養雞方式了嗎?」
「你真是自討苦吃啊。你想,多少人花費了一輩子的心血——」
「我從來沒到你房裡來過。」她解嘲似的說,「想都沒想過這事。」
「原來你在伸張正義,你是不是太誇大了你的同情心呢?你這樣生氣可不好。你認為,我該怎樣來養雞呢?我倒很想換一種方式,可並沒有現成的模式呀。請你把你心裏的想法告訴我,究竟要怎https://read.99csw.com樣養雞才算合理呢?你心裡頭一定有一種很好的方案吧。」
我覺得再呆下去很沒意思,就拔腿往家裡走。沒想到菊媽媽也跟在我後面上樓來了。我進房她也跟著進房,還背著手在屋裡轉了好幾圈,仔細打量我的房間。
「我馬上要走了,你就留在家裡和他談心吧,我知道你要談些什麼,因為他會毫無保留地告訴我。」
「你真是無所不知啊,這於你不是太危險了嗎?」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無比頹廢的樣子。「那天夜裡見到母親之後,我的心多年來第一次獲得了短暫的寧靜。」
在同母親的關係上,我和二哥的經歷不同,那也可以叫作異道同歸吧。我現在明白多年來他為什麼總是對我板著一副臉了,他不願暴露自己的無能啊。走到電線杆那裡時,我產生了一種感覺,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幼童,有人搶去了我手中的一塊蛋糕,我哇哇大哭起來,是的,眼淚從我眼裡洶湧出來,我蹲了下去,用雙手蒙住臉。我的樣子一定不怎麼雅觀,可是顧不了那麼多了。我蹲在那裡哭了好久,到後來我都忘記我自己為什麼會哭了,我想我應該回家了,回自己的家。我從指頭縫裡向外看,看是否有人在注意我。果然,在對面的垃圾桶旁邊有個流浪漢瞪著烏黑的眼珠在注視我,我很不好意思,趕快又裝樣子似的乾嚎了幾聲,眼淚卻不肯再流出來了。我又看見那流浪漢似乎是識破了我的詭計,聳了聳肩,繼續注視我。我心裏忽地一下騰起怒火,不再裝樣子,站起身來朝家中走。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流浪漢,他完全不像是本地人,而他臉上的表情又是那樣自負,他是從哪裡來的呢?我快到家時忍不住又回過頭去,看見他正遠遠地尾隨我,真是見了鬼了。我匆匆上樓,一進屋就關了門。
「菊媽媽!」我喊道。
二哥在窗外聽見了這些話,他冷漠地走開去,在院子里的什麼地方挖了起來。
她頭都沒轉過來,手裡舉著一頂花白的假髮正在梳理。
她上前兩步,朝我揚起手中的梳子,我以為她要打我了,可是她忽地一轉身,將假髮戴在了頭頂上,然後開始調整假髮的位置。
「我怎麼知道你在看他呢?」她學著我的腔調說,「沒有我不知道的事,自從你同那個姦細攪到一起之後,你做出很多不理智的事來了,這些事我都看在眼裡。你到這裏來找我——你是來找我的是不是,可是你逗留著不走,等我出去社交了,你就和他談論我,有時你忍不住要用一些比較惡毒的字眼,因為平時我教訓了你,你心裏是不服氣的。你把他當作可以交心的對象,難道他就不會出賣你嗎?你知道你不在的時候他對我說什麼嗎?」
她身子一動,醒了過來。
「該死的!該死的!」菊媽媽一邊罵我,一邊彎腰撿了那隻雞,扔進垃圾桶。
「可是你這隻蘆花https://read.99csw•com雞,小偷是不會要的,它這麼瘦,幾乎沒有什麼肉,年齡也很老了,要是你不撲到它身上,它是不會死的。」
「不,不,我不要!」我連忙一鬆手,死雞掉在水泥地上,立刻引來一大群蒼蠅。
母親不說話了,她在想別的事,握著粉撲的右手停留在半空,眼睛里泛起回憶。我看見二哥立在窗外傾聽我們談話,他的一隻手拄著鋤頭,另一隻手叼著一根香煙,頭髮亂蓬蓬的。房裡的母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沒有看見二哥。
「只不過死了一隻蘆花雞,你就變得這麼傷感,這都是因為你長年住在這種不透氣的房子里。我倒不是想譴責你,我只是提醒你,你一定要學會隨機應變。我今天倒是很有閑空,你可以向我提問題,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已經厭倦了和你談過去的事,你不會向我提那方面的問題吧?」
「幫我拉一拉後面,頭皮要全遮住。」她命令道。
「菊媽媽!」
「菊媽媽,」我虛弱的聲音如同蚊子叫,以致於她將面孔湊到我跟前來傾聽,「真的不能赦免一次嗎?」
「也是這樣。」她點點頭,換了一隻手臂來支撐她的身體。
「我不想和你談論媽媽。」
「我倒是很想提,尤其現在躺在床上面對你的時候,那個關於我的出生的問題已經到了我嘴邊。可是既然你不要聽,我就忍住不提算了。啊,我差一點又要講出來了,我還是面對牆壁吧,免得產生提問的衝動。讓我想一想,這件事有多麼不好啊,一個莫須有的問題竟然纏繞了我這麼多年。即使在我乾著自己最想乾的事之際,我也無法得到真正的快樂,於是夏天又悄悄來臨了,窗外的天開始發白。剛才我向你保證不提那事,我應該說些什麼呢?關於我的家庭,我能告訴你的就是各種矛盾都在向我緊逼過來,我早就無處可躲了啊。這些都不是最壞的,最壞的是我成了個外人,你明白外人是什麼意思嗎?這就是說他們要把我趕走,讓我成為一個討飯的。你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單獨住在這裏,靠吃父母的白食生活,我很重視我目前的安寧舒適,可是一旦成了要飯的叫化子,就一切安寧和舒適都談不上了,我也許會死的。我躺在床上,怎麼也覺得那於我不適合,我這副樣子,誰會可憐我給飯我吃呢?就是要到了飯,也會被別的叫化子搶了去,還可能挨打。不,要飯行不通。所以現在的實際情形是,我不能躲開我最後的避難所,而要在這裏一直挨到最後。」
對於母親的請求我一聲不響,因為拿不准她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也知道她根本不期望我回答她,她總是這樣的。看看二哥的反應就知道,他沒把她的話當回事。原來父親住在家裡時,所有的矛盾全掩蓋著。父親一走,二哥就如一株被挖斷了根的植物一樣,苦苦掙扎著,還是迅速地枯萎了。母親天性活躍,野心勃勃,很快創造了自己九-九-藏-書的一套生活程式,這套程式由搽粉、戴假髮和她所稱的「外出社交」(天知道是去幹什麼!)組成。二哥由一個旁觀者變成了一個怨恨者,他的一舉一動都變得招人厭煩。每次我回家他從不談別的事,總是在批評母親,對我發泄心中的不滿。他的確是在一天天蒼白消瘦下去,我卻知道他哪裡也不會去,因為他常對我說他是院子里圍牆上的一根藤。我朝窗外探出上半身看了看,二哥已經停止了挖掘,正蹲在圍牆下面沉思默想。
「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母親得死掉。」他獰笑起來,又顯出從前慣有的冷酷表情。
她就這樣懸在我上頭撫摸我,直到我心如死灰,她才滿意了,不停地叨念:
「鼓魚和我的關係也是這樣嗎?」
「『二弟,你在那邊抓老鼠嗎?』她的聲音從遙遠的處所順風傳來。」
母親看見我臉上的傷痕就不住地搖頭,口裡說:
「那麼你呢?難道你就不後悔?」我忍不住頂了他一句。
我心事重重地走到外面。當然,我無法脫離他們。我的靈魂就像那口深井,家人們在那底下居住。小時候,我伏在井口,將頭盡量往下探,大聲喊:「媽媽!」那下面產生了令人恐怖的迴音。後來有一天,我又在井口喊著好玩,一回頭,看見了父親陰險的目光,他「嘿嘿」地笑著走了開去。
「這就好,這就好,你就該這樣。」
她對我怒目而視,她的樣子有點可怕,一隻手舉著梳子,一隻手舉著假髮,光光的頭皮泛出青白色。我不由得畏縮了。
儘管我的聲音像蚊子一樣叫,我說這番話時菊媽媽卻一直沉默著,也不再湊到我面前來傾聽。最後我說完了,又朝著牆睡了一會兒,身後還是沒有動靜。我感到有點異樣,就轉過身來,這才發現菊媽媽不見了。不,她還在,她坐在屋角的一張矮凳上,縮成一團,正在打瞌睡呢。
「我是忠於你的,媽媽。」
「即使在我們這樣的家庭里,母子之情也沒有完全消失,屋頂上的瓦片因此而吃驚地跳躍。」我突然說出這句奇怪的話。
「我?我缺少時間。你也知道,媽媽精力那麼旺盛,我總跟在她後頭追,簡直焦頭爛額。有誰同情我?我如同一隻餓狗,無論白天黑夜都在嗅著她的蹤跡,她總不在。當我變成獵狗鼻子無比靈敏的瞬間,她就無影無蹤了。她把院子里挖成這樣,每一鋤都挖在我的心上。焦急,我總是焦急啊。我變成什麼樣了?春天裡我怕風,因為那風迷亂了我的眼睛;冬天里我怕嚴寒,因為嚴寒凍結了我的思維;夏天裡——呸!我太誇張了。像我這樣一個人,時刻都在焦慮中,怎麼有時間去後悔?昨夜我又開始了一回新的追擊,我越過麻石砌的台階,沖向馬路,可是那台階絆了我的右腳,我的腳趾受了傷。當我呻|吟的時候,我意外地得到了一個驚喜,我聽到了我們母親的聲音。當然她不在附近,她在一個很遠的商店裡,https://read.99csw.com那商店裡亮著一盞綠色的小燈,在周圍的黑暗裡額外顯眼,她低著頭在燈下打毛線——我很多年沒看見過她打毛線了。」
「我對你說的那件事早沒興趣了,」我打斷她,心裏煩得要命。「我只不過去山上遊玩一下,天黑了,就摔了一跤。現在我的心境特別開朗。」
「你是一個屠夫。你不讓它吃飽飯,一點都不關心它的死活。它已經是這樣衰弱,你還是不停地虐待它,一直到它死掉,你既然是這樣一個人,根本就不應當養雞。」
「三弟,我一直想對你說一件事。」
「『我受傷了。』我回答說,儘力提高了嗓門。」
「我們應當多多聯繫,這正是我的願望。」我畢恭畢敬地說。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話。我當然只能無精打采,我在這裏的位置被一種嚴密的操作限定著,他們每個人都是操作者,我只能俯首帖耳。有時聽著他們講話,我覺得自己的腦袋像要爆炸似的。不,我不想再與他們攪和下去了,我要保持一種清醒的理智,最好今後只和鼓魚一個人交往。我這樣思忖著,同時心底又知道這是最靠不住的事。鼓魚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我早就看出來他是心腸冷酷的人,我怎麼能有把握長期與他交往呢?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我像受了猛烈的一擊似的頹然往床上倒去,她的聲音震得我的面孔發麻。
我記起一件事,——近來記憶總是在翻騰,令人無法擺脫——當我受傷的時候,鼓魚說過他心裏為我掀起了波瀾。那究竟是怎樣一種情況呢?從山上回來之後這幾天里,他一直沒和我說過話,他總是急匆匆的,在樓道里和我相見時點點頭就過去了。我覺得他和我異常疏遠。是因為那天夜裡的事嗎?他之所以躲避我是怕我再一次用那種問題去為難他嗎?那天夜裡,他一定完全看穿了我的企圖。
「今天我休息,三弟。我在家裡不知道該幹什麼才好。你剛才也看到了,媽媽她離得那麼遠,叫我夜裡怎麼找得到她。我在嘗試一種新的方法,我在院子里挖掘。媽媽以為我和她一樣是在找東西,實際上,我掘得相當深,我把一些東西埋在掘出的溝里,這樣媽媽就不能發現,她怎麼也想不到。」
「什麼事?」
「你一定聽明白了我的意思吧?我總是盡量把我想說的說得明明白白,我不喜歡故弄玄虛,關於剛才我說的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呢?我並不想經常說這種事,可是剛才我想,三弟來了,我必須把這事告訴他。」
「在一個屋頂下面,她對我充分表現出絕對的權威和威懾力,我日夜疲於應付。當我入睡的時候我就想,萬一母親有事要叫我呢?所以我總不能睡死。她的房門總是半開,夜裡黑洞洞的,我進去過幾次,她並不在裏面。即使我有獵狗的鼻子,也嗅不出她所在的方位,她是不會死的,你也看見了,她精力那麼旺盛,還能挖土,而我,是一天天衰弱下去了。你知道為什麼我read.99csw•com要追尋她嗎?」
「你顯得這樣無精打采,」他繼續說,「是因為不滿在你心底騷動。別人的話還沒說出口,你已經在心裏抱定了輕視的態度。而你自己是從來不想開口的,可一不留神又說走了嘴,因為你天性易衝動。時常,你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
「你能不能勸你二哥從家裡搬出去住呢?我這些年來一直想和他有一種正常的關係,就是說比較平和的關係——互不干涉,相互容忍。可是怎麼說呢,我失望了,他性格過於激烈。現在我們雙方都很痛苦,他夜裡睡不著覺。按照我的想法,他可以自己出去租房子,也可以住到你大哥那裡去。他在這裏一天比一天蒼白,一天比一天衰弱,我總是輕手輕腳,生怕打擾了他。有時我看見他站在陽光里,那麼單薄,就好像要融化似的。他深夜在客廳里徘徊時我總是抱著希望想道:『說不定他會來敲我的門吧?』腳步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沒有,一次也沒敲,他就那樣走到天亮。客廳里的地板早被他踏壞了。你那性格陰沉的父親,把這些問題留在家裡,一走了之。」
「可惜沒有了。你可能不太清楚這周圍的環境,因為你總在房裡睡覺。實際情況是這樣的,每天下午都有一夥住在附近的小流氓到我家裡來滋事,因為我養雞,養得又多,他們就故意把髒東西弄到我煮好的雞食裏面,使得它們很容易發瘟;再有就是偷雞,專門偷那些長得肥的。我受了他們的欺負,心裏窩了很大的火,只好找這些雞們出氣了。這種情況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一開始就是如此。」
「為什麼你這麼看重這隻雞呢?雞就是雞,總會死的。我正在氣頭上,它卻站在那裡擋我的道,怪得了我嗎?你對我說過,它喜歡到你房裡去轉悠,這也不見得就有什麼特別。你看它這麼脆弱,撲它一下就死掉了。好了,我站在這裏和你說了這麼久的空話,原來你也沒有更好的養雞的方案。你既然這麼喜歡這隻瘦雞,你就拿走好了,還可以熬一鍋湯喝喝。」
「可是你的眼睛卻在東張西望!我和你站在這棟房子裏面,你知道這棟青磚瓦房有多久的歷史了嗎?你不可能猜出來。」
「可是你是多麼消瘦啊!你是不是太焦急了呢?就沒有什麼辦法解除你的緊張嗎?」
「媽媽,我只是隨便看看,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他呢?」我分辯道。
我跑過去抱起它,恐懼而又厭惡地對菊媽媽說:
「你看他幹什麼呢?」母親說。
她的雙臂撐在我枕頭的兩側,背彎得像一個大駝峰。當她用一隻枯瘦冰冷的手撫摸我的臉頰和額頭時,另一隻手臂便支撐著她整個身體,這使她的姿勢顯得很費力,我都在心裏為她不安,但她似乎全然沒有察覺,她的手臂具有很大的力量似的。
「請你不要像一座橋一樣架在我上頭,請你坐下,將手臂放好,你的這種姿勢讓我難受。」我的聲音仍然如同蚊子叫。
她出門了。一會兒二哥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