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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六 誰先發起攻勢

故事

六 誰先發起攻勢

筆者在前面已經交待過了,持第一種看法的人在精英們中佔了絕大多數,統治了五香街的輿論界。至於持第二種看法的婦女,只不過是假作瘋癲,大鬧一陣,很快就過去了。所謂的「雷聲大,雨點小」,什麼影響也未造成。似乎有那麼一天,她們全體都在自己的門口用斧頭砍起木板來,眾口一詞揚言要做黑板用的,但砍了一小陣子,又全扔了斧頭,鑽進公共廁所,談起此種運動的遠景規劃來,說得歡欣鼓舞的。她們相信只要這黑板報一出,揚眉吐氣的日子就到了,她們再也不想受氣啦,有人還決定當天夜裡就與丈夫分床,「饞死這條老狗」。然而從廁所里一出來,她們就把砍木板的事給忘了,斧頭扔在地上,卻家家戶戶去串門子,說得手舞足蹈的,彷彿從此就要開始過一種高級的新生活,與舊日子一刀兩斷了。「X女士雖然狗屁不如,倒是在客觀上給了我們某種啟發。」她們一致認為。而行動呢,那是絕對沒有的,當天夜裡,她們又同往常一模一樣地侍候起她們的男人來,有的還更低聲下氣,分明是有一種懺悔的心理作怪,恨不能整夜圓睜大眼,將男人摟在懷裡枯坐到天明。第二天早上,男人睡眼惺松地發現那些木板和斧頭,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她們就大罵起來,說是夜裡來了小偷,「想用斧頭搗碎門窗行竊」,幸虧她們發現得早,這些傢伙才扔了斧頭倉皇逃竄的。「多卑鄙啊!」她們叫道,「想要破壞我們小家庭的幸福生活,就採取這種惡劣的手段來了,要不是我及時發現,流血的慘案不就出現了嗎?」筆者雖持公正態度,也只能將這令人難堪的事實記錄下來。我們想不通,婦女們這種虎頭蛇尾的陋習積弊是從哪個朝代流傳下來的。親愛的讀者,我一點也不想貶低我們五香街可愛的婦女(何況中間還有那麼多極風流標緻的、勾魂的女郎),也許這隻是一個小小的缺點吧,誰又是十全十美的呢?所以我們將對第二種看法的評論到此帶住。至於第三種看法,在人數上確屬勢單力薄(僅為C一人),不過他那種雄辯的力量,那種高度的哲理,還有他那眾所周知的與神靈的直接對話,的確懾服了所有的精英們,差那麼一丁點,輿論就要全部倒向他個人,中間發生了好幾次反覆,將第一種觀點打倒下去。眼看C就要大功告成的時刻,歷史又與我們開了一個大玩笑。在這個時候,X女士從那不知所在的墨黑的穀倉里跳了出來,向每一個過路的行人大聲宣布:她要與她的意中人建立「正常化」的關係啦!這晴天霹靂震得精英們的眼裡冒出了紅紅綠綠的火星。持第一種觀點的人立刻聚了攏來叫囂道:「女人是什麼東西呀?啊?看,這就是報復的開始!金環蛇已經從洞里爬出來了!我們還在這打什麼內戰呀!我們即將遭難啦!」真的,就是這持第三種看法的該死的C男士,原來與神靈並沒有什麼直接的聯繫,就是這自以為是的老傢伙助長了X女士的邪惡氣焰。他在茅屋頂上坐了七七四十九天或八八六十四天,就一定與神靈或上蒼對過話了嗎?誰能證明?只有他老婆證明了他的行徑,但也不是證明他搞了什麼對話,達到了對高級性快|感的領悟,而是證明他在茅屋頂上放了許多消化不良的臭屁,掉進了她煮菜的鍋里。X女士扯住每一個路人宣布了她的主張之後,每一個精英都一下子昏了頭,口出惡言,將C男士罵得狗血淋頭,短時間地忘了自己的教養和風度。他們說,就是這玩弄權術的傢伙(他們這樣稱呼C),提出了污七八糟的什麼高級快|感主張,還發神經似的編什麼流行歌曲,才使得X女士如此囂張與霸道的。在從前,這默默無聞的兩隻蟑螂(他們決計暫時用這種方式來提到X和Q)哪有這種膽量啊。經C這一煽動,五香街的下層百姓全要不安分了,等著瞧吧,傷風敗俗的事馬上就會層出不窮的,我們這些精英們的臉該往何處放啊,我們還有什麼資格煞有介事地來召開什麼狗屁會議呢?想起這些令人痛心疾首的問題,精英們第一回產生了後悔的心理。當那個C像蜈蚣一樣爬上屋頂的時候,就沒有一個人預料到這一切的後果,大家全都從自己的小窗口向那上面瞭望,欣賞,好像把一切的責任與義務都託付給他了,從此便能坐享其成了似的。當他仰望蒼天(實際上是在暗中醞釀詭計)的時候,我們又一齊讚歎起來,希圖他這傢伙來拯救我們的世界,也拯救大夥的靈魂,還傻乎乎地齊聲高唱他用來糊弄我們的流行歌曲呢!那是什麼樣的「流行歌曲」啊!現在誰還好意思哼哪怕一個字啊!真恨不得躲到衣櫃里不出來才好呢!想想看,連精英們都莫名其妙地作出了這樣丟人現眼的事,稍加回憶即噁心,那麼下層的老百姓會怎麼樣?X與Q會怎樣?採取斷然措施的時機的確是到了,同志們!再也不要猶疑不前了,我們全體端正自己的立場,將A男士的第一種意見作為一種座右銘,學深學透吧。會議還將繼續召開,每個人都要從靈魂深處挖出自己的私心來,將那種髒東西擺在桌面上,用小刀好好地解剖。我們的A男士的講話中有一個核心,這就是他所提到的男性的陽剛之氣。他拿出的改革方案也是意味深長的,那決不只是什麼照相方式的簡單變換,這裏面確有一種質的飛躍,假如我們有幸能飛躍過去,便會到達那個陌生的所在,我們的身上將長出一塊塊堅實的肌肉,鬍鬚也變得又粗又黑,說起話來嗓音渾厚,每一個手勢都是那麼的乾脆有力。當我們將這種照片懸挂在牆上的時候,這個世界也就變成了男性的世界,充滿了那種雄性的活力。我們的精英們犯過錯誤,我們有決心正視自己的弱點,從頭開始,來它一個回馬槍,或者說反戈一擊也行,這一擊是對準C男士來的,我們現在已剝開了他的畫皮,看見了他的原形。他哪裡是一個什麼大學者和哲學家呢?有人經過仔細地辨認和回憶,記起他原來是多年前五香街口一個賣假藥的販子,後來有一天,他搖身一變,鑽進我們精英的隊伍中來了。這樣說起來我們不成了傻瓜了嗎?這不是要把藥販子和哲學家社會精英划等號了嗎?這裏要強調一點,他這個「搖身一變」可不是在一兩天完成的,而是經過他自己數年的刻苦鑽研,用一股鄉巴佬的牛勁在故紙堆里拱來拱去,有時甚至囫圇吞棗,才達到今天這種高水平的。所以一開始,他竟能以假亂真,搞得我們也佩服起他的博學來了。他這人又極善於隨機應變,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他倒不一定恭維我們,因為他知道我們不愛聽恭維。他只是琢磨我們的心思,一旦我們說出一個觀點,他立刻接過話頭,大大地加以發揮,闡述得有條有理,使得你欣喜異常,立刻將他引為同志,引為最親愛的友人、知音。要知道經過這麼些年的苦攻苦讀,這該死的藥販子已經變得十分的博學又多才了。要不是出了這件倒霉的大事,誰又還記得他那低賤的血統呢?這些年他不一直就在跟我們平起平坐嗎?我們中間有個別的不良分子還蓄意對他加以肉麻的吹捧,要將他捧上首長的寶座自己好跟著青雲直上呢!那個不良分子,還企圖與他一道爬上茅屋頂,搞那種與神靈對話的騙局呢,只是因為茅屋頂的椽子朽壞,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重量,他才怏怏地放棄了自己的企圖。在那七七四十九天或八八六十四天里他一直侍候在茅屋底下,上面稍有響動。哪怕是放了一個悶屁,他也要逢人即加以宣揚,自封為「頭頂上的老哲人的得意弟子」,說自己「幾乎就要與那老哲人合為一體了」。全體精英們認為,他們的最大的弱點就是不善於總結歷史的經驗教訓,他們老是犯遺忘症。這個C,只不過也許八年,也許十二年前還是一個藥販子,我們怎麼就會忘得乾乾淨淨了呢。他叫賣假藥的聲調至今餘音在耳,我們在盲目崇拜的時候怎麼就一點也沒想到這個呢?就彷彿我們是故意不去想這件事,或者我們把他那段骯髒的歷史引為他的光榮奮鬥史了似的。認識到這一點之後,精英們決定將黑屋會議由五天一次改為三天一次,在緊急情況下還可以一天一次,及時地總結、及時地交流,讓我們的鐵桶江山「連個蚊子也飛不進來」。好吧,我們就看看X怎樣實行她的「正常化」吧!正常化是否就等於合法化呢?我們首先把這個可能性排除,因為她或他,是決不可能合法化的,永生永世!
B:誰說女人沒有主動性呢?這真是天大的誤會,我可以斷言,90%以上的女人都是主動的,她們的性|欲比男人們遠為強盛,表現和行動也遠為直露,只要睜開眼看一看周圍,就可以發現幾乎所有夫妻間的性生活,全是由我們女人主宰的。男人們是什麼呢?一些石頭罷了,你必須將這塊石頭揣在懷裡,捂得暖暖的,使它活轉來,這就是我們女人夜間的悲哀。我要說,男人是為他們的事業所毀了,再也看不見女人的千嬌百媚了,這世界上到處充斥著生動的女性和衰老不堪的男性。女人,不僅在性生活上佔著優勢,還決定著整個社會歷史的發展方向呢!X女士算個什麼呢,她在某個穀倉里向一名草包男人發起攻勢,這並不是她的新發明,誰都會這麼干,她只不過是遵循慣例罷了。-個活生生的女人,難道能設想她竟會蹲在一個黑角落裡無休無止地等待,盼望那石頭化為一隻老虎,于某一瞬間朝她撲了過來?再說她鑽進那麼個墨黑的地方去,九-九-藏-書本來就是因為熬不住了。要成其好事,怎麼會突然又羞羞答答起來,將希望寄托在草包男人的身上呢?黑糊糊的誰也看不見,她不撲上去咬那草包一口,罵一聲「害我好等」才怪。一個女人,假若她要等男人來主動,那除非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不可否認,男人往往先動手,但這並不能說是他們主動,他們是心猿意馬的,根本不關心自己在乾的事情,他們會在半途中突然吹起口哨來,或突然起身去喝水,完全忘了這回事,假如那女人是個沒有耐心的、或心存幻想的人,她就會神經錯亂。不要指望男人,他們能有什麼作為?就說我的男人吧,人人都知道他是儀錶堂堂的,在我們的「業餘文化生活」中,總是他先開張,他撲上來的時候往往給人一種生龍活虎的假象,就好像是他在主動似的。我向大家發誓,十次有九次是他還沒來得及干那事就伏在我身上睡著了,即使有那麼一次真幹起來也是三心二意的,總嚷嚷門外有人偷看,搞得兩人全敗了興緻,半途而廢,他倒像鬆了口氣似的。誰先發動攻勢?男人罷。他們的攻勢是沖誰來的?根本不是沖女人來的。他們是沖某個幻影來的,他們在幻想中完成了神交之後就睡著了,而女人就只好空喜歡一場,哀聲嘆氣,通夜失眠了。幾十年的經驗教訓使我變得聰明起來了,我早就不再指望男人們,我利用他們,逗弄他們,把他們弄得暈頭轉向,整天圍著我打主意,卻又屁也不讓他們撈到一個。因為男人,干真的固然不行,卻都是些第一流的幻想家,他們才不把家裡的老婆放在眼裡呢,一提起老婆他們就有氣,什麼「絆腳石」啦,「災星」啦,「夜叉」啦,這就是他們對我們全體的稱呼。為了掩蓋自己夜間的不行,他們就遷怒於我們,說是我們「性冷淡」,害得他們索然寡味,性功能一天天地退化,又說我們一點也不能激起他們的慾望,若情形不改變,他們就要成為陽痿患者了。這麼亂說一通之後,他們似乎就有了理由在外面拈花惹草了。他們故意做出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事業也不搞了,整天坐在屋檐下,用色迷迷的眼光盯住過往的女人,不斷地做媚眼,送秋波,甚至還動手動腳的,那些女人,當然求之不得,起先還假作羞怯態,末了突然使個眼風,兩人一齊躲入某個黑屋裡成其好事。但是事情的性質難道就會有絲毫的改變嗎?只要有那麼一兩次奸|情,男人就會變得雄赳赳的,威風起來了嗎?只要看看周圍,就能找到答案。就說那些黑屋裡的事情本身吧,照理說男人獲得了某種「意外的刺|激」啦、「新鮮感」啦什麼的,這下該變得孔武有力了吧?他們那種張牙舞爪的樣子也確實像有那麼回事,說不定一開始女人還誤認為吃他們不消呢!只要一動起手來,他們的老毛病馬上就犯了,心神不定呀,瞌睡昏昏呀,在你最起勁的時候他突然就抽身起來去關門呀,不停地唱歌呀,罵人呀等等等等,反正是原形畢露,醜態百出。如果把男人們的這些劣行記錄下來,編一本書,那才有趣得很呢!也有那些嚴肅的男人,他們從頭至尾緊繃著臉,做出受苦刑的樣子,汗淋淋的,似乎馬上就要昏倒過去,使你不由得對他滿心生出深刻的同情,因而忘記了取樂,只願他得到安寧。你這樣做了,卻得不到好報,臨走前他很英武地站在那裡(這種男人往往都有魁梧的身材),向你投來鄙視的一瞟,從鼻子里哼一聲,從心裏認定你是個性功能不全的傢伙,而他是個失敗的英雄。還有些男人,根本來不了兩下子就像條死狗,偏還無休無止地糾纏你,他們不認輸,想要你來證實他們那兩下子確實是了不得的兩下子。那種噁心的糾纏表現出他們驚人的耐力,要是他們干起真的來也有這種耐力,那可就了不得了。在被糾纏了幾個小時之後,你精疲力竭地告訴那傢伙,說他「力大無窮」,「魅力無邊」,「男人味十足」等等,反正瞎說一通,於是他心滿意足地站起來,高興得蹦蹦跳跳地出去了,留下你一個人在黑屋裡憤憤地。這類事,大同小異,反正結局全是女人倒霉,又要收拾殘局,又為飢餓所折磨,日夜不安。落下很多終生的病症和遺恨。凡嚴肅的、純情的女子沒有一個不是早夭的,先天發育不全的男子倒是能活得很久很久。女人創造一切,艱難地支撐整個社會,男人坐享其成,還成天抱怨,說我們妨礙了他們的事業,又不讓他們得到滿足(倒好像他們有天大的慾望似的)。他們之所以變得這樣衰弱,全是我們女人的過錯,要是長期這樣下去,他們就會被我們拖垮了。再回到X女士的事情上來吧,想一想,Q男士會是個什麼樣的貨色?這兩個人的交往持續了這麼長的時候,居然一直沒有發生上床這件事,直到X女士熬不住了,費盡心機策劃了穀倉里的事,將這草包男人拖了進去,才得以如願。那草包男人在進入穀倉之前,肯定也是優柔寡斷,戰戰兢兢的,十有八九是X女士在他屁股上猛踢一腳,他才跌了進去的,他從泥地上爬起來,滿身灰土,狼狽不堪,會有什麼樣的主動呢?他那麼驚慌,根本就搞不清眼前發生的事,很可能就坐在地上哭哭啼啼起來,你還能要他來主動嗎?要是X女士不儘力安慰他,不變著戲法撩撥他,他還想從穀倉里逃走了事呢!完全可以預測,他從一開始就有逃走的念頭;他才不想實實在在地成其好事呢,想要成其好事的是X女士。有人要問:他去穀倉幹什麼呢?還是他根本不想去,是X女士逼著他去的?我可以回答說,他去穀倉的路上,是抱著這樣一種幻想,他以為他是去那裡面觀察他心上人的眼睛呢!他不是一直對眼裡的一種什麼光大有興趣嗎?當X女士叫他去的時候,他是興高采烈的,可以設想他邊跑邊拍皮球,心裏思忖這下子機會來了,他要把他感興趣的事搞個透徹。他做夢也沒估計到X女士一進那張門就關閉了自己的眼睛,要和他來真的了。其實X女士眼裡的所謂波光只是她的一種技巧,她首先運用這種技巧解除這個男人的武裝,然後安排了一切,隨心所欲。這並不是她的新發明,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事,X女士不過是非常實際地想問題罷了。就在Q男士昏頭昏腦地跟在她屁股後頭不停地幻想著波光啦,雲朵啦,蝴蝶啦的時候,冷不防穀倉就到了,而他忽然就挨了一腳,跌進了一個黑糊糊的、潮濕的洞里。這一腳挨得好,挨得有教育意義,他不得不實際起來,履行他的男人的義務了,哭哭啼啼也罷、想逃避也罷,他是在X女士的掌握之中的,他敢不實際?於是他就實際了。管它效果怎麼樣,反正那件事發生過了,這是我們的黑屋會議公認了的。想一想,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女人真是虧得厲害,哪一樣事不是要我們來設計,來操勞,來主動,其結果我們得到過什麼呢?一無所得!雖然在性的方面主動的是我們女人,但是獲得快|感的卻是他們男人,這是多麼大的一個諷刺啊!這就是說,不管我們是怎樣賣力,這個世界到頭來還是開了我們的玩笑,嘲笑了我們的慾望。如果單單隻說男人在性生活方面充當了草包的角色,這也罷了,偏偏他們還掌握了社會輿論,他們才不承認自己是草包呢,他們每一個人都把自己說成一名英雄,到處吹牛,說自己搞了好多好多女人啦,一夜之間可以連續搞好多次啦。他們走在大街上挺著胸,昂著頭,大聲唱軍歌,反倒把我們女人搞得灰溜溜的。真的,在床上以外的任何地方,他們都是獨霸天下,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還說是事業的需要,不容我們有任何反抗行為說起話來個個皆是一種唯我獨尊的樣子。實在,這是很不正常的,與實際情況不相符合的。我們婦女居然自古以來就默認了這種地位,這真是個奇迹。我們為什麼會如此心安理得呢?僅僅只由於我們自身的懶惰。我們半閉眼睛,聽任男人用輿論操縱這個世界,自己懶得作任何思考,欣欣然地鸚鵡學舌一番,只為討男人喜歡,自己好得過且過,樂得輕鬆愉快似的。一旦男人牛皮吹得過火、醜化了我們,甚至兜出床第間事來充好漢,一味歪曲捏造,我們又憤憤地,受了莫大委屈似的,只想大鬧一場,無奈頭腦荒蕪,想不出任何尖刻的字眼來回擊他們。這就是我們的可悲的現狀。多少次,我躺在黑暗中,想起這種種的困境,恨不得大哭一場,解一解心頭的鬱悶之氣。有時我從床上跳起來,想把我男人鬧醒,質問他一番。我的企圖每次都未得逞。男人通過我們的努力得到滿足后立刻就睡得昏天黑地,絕對不可能醒轉來。而等到天亮,你再去質問他,他早就忘了夜間的事,一口咬定自己在業餘文化生活中的表現是一種英雄行為,說得唾沫四濺,兩目生輝。X女士的主動(或者說勝利)又能怎麼樣呢?我倒不如不要這個勝利,而去爭取一點實質性的東西,這個勝利完全不值得炫耀,它不是某人的獨創,只不過是自古以來的習慣,這種習慣反而害了我們,使我們安於現狀,從精神上錯誤地估計了自己,以為自己地位很高似的。所以我說我們以後不要提什麼主動啦勝利啦的了,我討厭這個主動,這個主動害了我們,恐怕永世也不得翻身了,我們陷在泥坑裡不能自拔,還揚揚得意呢。男人們恰好相反,當女人傻乎乎地陶醉時,他們就設法加劇這種心理,他們深深懂得這是一種麻醉劑,對他們大read.99csw.com有好處。他們在適當的時機假惺惺地大唱頌歌;「母親」啦,「女神」啦等等,心底里卻暗暗笑死。於是我們的傻大姐,得了這種表揚,夜間加倍地曲意逢迎,更加主動地操勞,像照顧嬰兒似的照顧這些草包,做出種種令人臉紅的舉動,自己也糊裡糊塗,不知自己究竟滿足了呢還是沒滿足。同志們,我有一個提議,這個提議我已經悶在肚子里悶了好久了,現在我決心讓它出籠。我建議每家由我們婦女在沿街的門口辦個黑板報,將男人們夜間的種種劣行用暗示和隱喻的形式登在上面,一星期出一期,向整個社會敲起警鐘,顯示我們女人的力量。思來想去,男人們獲得成功的原因只在於他們掌握了輿論。任何社會,意識形態領域的事是最要緊的。多少年,在我們女人中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這一點,只知道盲目認命,盲目崇拜那些草包男人,將他們的輿論奉為聖旨,從來也不曾有過自己的輿論。看看現狀吧,每當男人們的黑板報出來,大批的婦女即擁上街頭,頂著烈日或傾盆大雨細細觀看,還指指點點,喜笑顏開,說些蠢話,如:「這下可說到我們心坎上了,我們需要這樣的社會輿論!」「要是沒有這種高級的理論作指導,我們這些渾渾噩噩的人還怎麼活下去啊!」「男人始終充當了救世主的角色,他們的英雄氣概令人感動,我們能做什麼呢,什麼也不能做,只會把事情攪亂,我們應該樂天知命,安分守己地侍奉他們。」這些人看完黑板報之後,心中那種愚蠢的信仰更為堅定,她們還挖空心思從自身找出種種的差距來,加倍「彌補」,有的還通夜睜著眼,守著睡得死死的男人不停懺悔,說自己照顧不周啦,有抵抗情緒啦什麼的。我堅信,奴才意識決不是與生俱來的,它絕對是通過輿論來傳播的,于不知不覺中,我們就被收拾了。如果我們現在以毒攻毒,自己掌握起這種武器來,定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每一個男人,全是這樣趾高氣揚沾沾自喜,這都是由於這該死的黑板報,他們正是從黑板報上樹起了自己的光輝形象的。只要我們在輿論上將他們擊敗,事情就會顛倒過來了。到那時,漫漫長夜將變成良宵恨短,獲得快|感的將是我們女人,而男人反倒要通宵失眠,在痛苦中熬夜。我們女人將變成名副其實的英雄,不但操縱性生活,還操縱整個社會生活。到那種時候,我們決不要冷酷,我們要非常仁慈,盡量地讓男人們也得到他們一份滿足,讓他們與我們共享快樂。X女士舉動的實質是什麼呢?我剛才闡明的這番道理,是與她毫不沾邊的,她永世也達不到這麼高的境界,這是肯定的。在一個黑地方,她撲過去,或他撲過去,這都是一碼事,毫無意義的。這中間缺少一點精神上的東西,所以獨立意識也是談不上的。他們仍舊在繼續老一套的把戲。我贊成X女士為主動因素的意見,不過這意見沒什麼大不了,我們全體婦女都要把注意力轉移到黑板報的事情上來,這可是劃時代的大事。
十五公里事件發生之後,的確有人在背後竊喜,想看我出出洋相,我老婆和她的同謀們私下裡斷定我「是一個馬屁精」,就連五香街全體百姓的公敵——X女士的馬屁也要去拍一拍。如果我早上因為頭昏起不來床,他們又一起擁進屋子,蹲在床底下,說要觀察我,看我「在被子里搞些什麼雜技動作」,逼得我一動也不敢動,偏偏臭蟲也來湊熱鬧,我只好咬緊了牙關挺住。我真給打倒了嗎?不,我要將噩運化為動力,掙扎著向世界顯示自己的存在。就在我對整個世道人心徹底失望的第三天,我就自力更生地奮發起來了。我爬上了我們的茅屋頂,每天在那上頭盤腿打坐,對我一生的經驗教訓進行總結,其中包括對性快|感的高級階段下一個嶄新的定義。我穩坐在那上頭、面向蒼天,腳底下是這些忙忙碌碌的芸芸眾生,我感覺自己真是超脫極了,我的耳朵已不大聽得見塵世的聲音,我的思維正穩步向著哲學高度發展,多少天過去了,日晒雨淋,我始終像長在茅屋頂上的一塊化石,或者一個白髮蒼蒼、洞察一切的老哲人,天地與我融為一體,萬物在我胸中起舞,人類變得那麼可愛可憐,他們性|交的方式又是那麼可笑。有一天,我正沉浸在這種抽象思維中,面帶微笑,心情平和,突然一陣鑽心的疼痛刺向我的腳心,我幾乎暈了過去,我的思維被打斷了,我一下子聽見了腳下那轟轟烈烈的大叫大嚷,以我老婆為首的一伙人正用一些頂端削得尖尖的長竹竿來扎我,說「要把這堆牛屎從屋頂上弄下來」,還說我「在屋頂上放出的臭屁掉進了煮菜的鍋子里」,那屁裏面甚至「有五香街百姓公敵的味兒」。他們一伙人的叫聲越來越大,攻擊防不勝防。我的脖子上,胸膛上,屁股上給狠狠地挨了幾下,血流如注,連老婆一夥也嚇住了,連忙扔了竹竿逃了開去,遠遠地,還聽得見他們相互推卸責任呢。干擾過去了,哲學的思維重又佔據了我的頭腦,我感覺自己的體內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堅定性,一種天才的自我意識于朦朧中誕生了。我是誰?我來到這個世界上負有什麼樣的使命?為什麼只有我一人坐在茅屋頂上巋然不動,而人類在我的腳下表演?也許七七四十九天,也許八八六十四天吧(我早就失去時間觀念了),我終於從茅屋頂上下來了,帶著一個水晶般透明的腦袋下來啦。當我走進黑屋的時候,所有在座的精英們全都肅然起敬,我的每一個腳步都使得他們為之一震,心中惶惶然。同志們也許以為我要發表長篇大論啦?我這些天來在茅屋頂上作出的總結,不是已在胸中積累了滔滔的宏論,我的無可比擬的辯才不是已經充分成熟了嗎?我用嚴峻的目光將我們團體里所有的人掃視了一遍,然後緩緩地坐了下來。期待中的事情並沒有出現。自從目睹我在茅屋頂上的壯舉之後,精英們誰個還敢亂說亂動,將自己那未經檢驗的泛泛而談向眾人胡亂傳播,以獲得短時的虛榮心的滿足?所以他們全都期待著,用小孩一樣的目光緊盯我嘴唇的動作,一點都不敢有所疏忽。我只說了一句話:「這是一個悲劇的時代,獲得高級快|感的那一天還只能存在於我們的幻想之中。」我說完這句話之後,就皺起眉頭,盤腿而坐,重又變成了茅屋頂上的化石。屋子裡一片沉默,所有的人全低垂著他們的頭。這時,黃昏的最後一點光線也黯淡下去了,深沉的夜就要降臨,而冷風,從玻璃的破洞里灌了進來,會場整個的氣氛就如被冰凍了似的。一直到散會,我再也沒有說過第二句話,我那具有千鈞重量的一句話已經概括了一切,如果不是一個在茅屋頂上盤腿打坐七七四十九天或八八六十四天的老哲人,誰又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這種無懈可擊的、嚴密的邏輯思維,已經取得了睥睨群雄的效果,還有這種透徹而又出世的悲觀主義,這種對待世界的明智態度,知識階層中稍有親身體驗的人,誰又不心服口服呢?那次會議在沉默中結束以後,我敢保證,在知識階層中已經對於X女士和Q男士的問題不再關心了。打鬧和咬人什麼的,純屬低層次的東西,我們有教養的知識階層所需要的,遠遠不止這一些。「那一天」終究要到來,歷史的潮流不可阻擋。霧蒙蒙的早晨,我們手挽手肩並肩坐在街沿上唱起這首歌:「那一天……還很遙遠,請大家靜靜地等待,于無聲之處,將響起百靈鳥的叫聲,生活是如此的沉重,我們在煎熬中呻|吟,噢,呻|吟……」這種哲理性的歌詞也是我編的,現在已成為我們五香街的流行歌曲,連我老婆之類的人也受到了點化,有一天半夜裡忽然衝到院子里大唱這首歌,唱完之後又打起自己的耳光來。總的來說,從我發起流行歌曲的運動以來,X與Q的問題就無人問津了。從前我出於一種好奇和幻想,也去尾隨和觀察過他們,結果發現他們那兩招實在太低了,絕對還夠不上理論研究的範疇。從爬上茅屋頂的那天早上起,我就堅決果斷地將這兩人的課題從我的範疇里摒除出去了,我在那個時候就考慮到了提高和普及的關係問題。應該承認,X與Q的觀念在民眾中還有很大的影響(儘管人人撇嘴,但人人都於暗中窺伺他們的一舉一動),要是我將問題直接提到桌面上來,或搞大字報大辯論什麼的,我自己必定捲入混戰之中,一切的研究都將停頓、荒廢,這是屬於最最失策的行為,與我的身份也絕不相稱。同志們放心好了,我沒有干那種傻事兒,我穩若泰山地蹲在茅屋頂上,早就想好了對策——發起流行歌曲的運動,將提高和普及結合起來,以我的真正的悲觀意識來感化廣大民眾。我知道,這也不會有什麼大的作用,我在茅屋頂上時也早已拋棄了一切幻想。我之所以執意要這樣做,只不過是要打破X與Q的那種意識形態領域里的壟斷。只要我的運動一發起,精英們心領神會,然後以點帶面,整個五香街的意識形態就徹底扭轉過來了。當然這也不是說他們就有什麼覺悟,而我就從此要樂觀起來了,根本不是,我的悲觀主義是早已深入骨髓了的。群眾的意識形態,毋寧說是一團類似橡皮泥的玩意兒,你把它捏成個什麼,它就是個什麼,我從心底里從來不認為他們有什麼真正的意識形態,所有這些形態全是由精英們造成的,而精英們的靈感又來自於我的啟發。這一次,我首先於朦朧中意會到了那種未來的read.99csw•com高級快|感的存在,然後用通俗的流行歌曲的形式傳達給精英們,精英們承認(決不是領會,這裡有質的區別,任何一個人都決不可能領會我的那種抽象意識,因為那是神的意志)之後,就像填鴨一樣灌輸給我們親愛的百姓,親愛的百姓就一個個全像喝醉了酒似的在大街上溜達起來,直著嗓子嚎叫著我那些高級的歌詞,局外人看來未免褻瀆,未免像一幕醜劇,但是你又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生活,我的目的已經完全達到了,管它什麼形式不形式,反正客觀事實已造成了,X與Q的影響已經給掃除了,他們在穀倉里的那種種行為純屬低級階段,人們已經于不知不覺中承認了另有一種高級的形式存在,他們也不知道那形式究竟是什麼,該是何種感覺,但總算是承認了。蒙頭蒙腦地承認的也好,哭哭啼啼地承認的也好,于睡夢中承認的也好,滿懷怨毒情緒承認的也好,怒氣沖沖地承認的也好,反正我是勝利啦。
那麼她將怎樣來「正常」呢?難道從那黑暗的穀倉里跳到馬路上,青天白日里表演性|交嗎?或強行佔據藥房老懵的閣樓,公開地與姦夫同居嗎?顯然兩條道路都是走不通的,有我們在「坐等」呢!這個坐等可不是好玩的,這個坐等,X與Q已經多次領教過它的厲害了。我們應該把X的宣言看作一種誇張的表現,根據A博士的觀點,女人就是女人,她能變到哪裡去呢?未必她征服了一個Q(也許實際上是Q征服了她呢),就能征服我們全體精英啦?請她上雲端里去「正常」好了,她完全可以試一試的,只是別亂嚷嚷。我們再也不會遵從C的意見,將她的這種母雞般的啼叫也當作快|感的一個階段,割掉我們的舌頭也不會承認的,見它的鬼!未必她鑽了C的空子,在見不得人的黑地里大施她的種種快|感,後來又鬧到馬路上來,我們精英們就要與她站在一邊啦?見它的鬼!未必她與C這一聯合,就組成了強大的陣勢,就能打進老懵的閣樓,而我們精英們全要退避三舍,甚至望風而逃啦?見它的鬼!我們看,要麼就是這個X腦子裡出了毛病,誤以為她與Q現在是勝利在望,所向披靡了,才自我感覺很好地竄到街上來,大肆張揚的,要不她從前幹嗎要躲躲閃閃呢?要不怎麼會誰也找不出穀倉的所在,而始終只能存在於假設之中呢?根據以往的表現分析,X就有這個毛病,她喜歡過早地樹立信心,過早地陶醉,卻沒料到這裏正在嚴陣以待呢!真的,她這事就敗在自我感覺過於良好上頭,哪怕她具有超人的精明,算計心,表演能力,這種與實際相距甚遠的自我感覺仍舊破壞了她苦心經營的一切。請問,一個人,只要不是瘋子,有一定的常識,誰個又有狗膽去向每一個路人「宣布」他或她要與他們的姦夫或姦婦將關係「正常化」呢?這個問題的出發點該具有何等的荒謬性質啊!假如是夸夸其談倒還好說,她卻帶著嚇人的。異常嚴肅的神情向那些毫不相干的路人「宣布」自己的主張!氣死人啦!惱死人啦!讓她上冰河裡去正常化吧!讓她上那不知所在的狗窩裡去正常化吧!只是別來我們五香街正常化,因為我們這裡是沒有她那種「正常」可言的。遲早就有那麼一天,我們連這對狗男女的存在都要從速記員的歷史記錄本上抹掉的,看他們怎麼個「正常」法!要按照C的糊塗觀點,將她看作一個正常人的話,我們全體精英和全體百姓不反成了精神病人啦?這個C真是萬惡之首,所有的事全是給他攪壞的,他用他那種過人的小聰明差一點就把歷史的車輪拉得向後倒退起來,幸虧我們精英們功底好,有一定辨別能力,才及時否定了他那種觀點。這種事真是險啊,只差那麼一點點,這三個人就有可能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之下打進老懵的閣樓,將那地方作為一個據點,作為五香街群眾眼中的一枚釘子,一個鐵的事實,而從此就存在下去了!那麼速記員的本子上也就不得不劃上這該死的一筆啦!樂觀主義者或者要認為,即使陰謀實現,也只是暫時的得逞,他們終究要給掃進歷史的垃圾堆的。這種看法是要壞事的。什麼東西最可怕?潛伏的病毒最可怕,比如C,潛伏了八年或十二年,就鬧出了這樣大的亂子,現在要讓這三種病毒潛伏在老懵的樓上,再等八年或十二年,將要發生何等樣的不堪設想的情景啊!同志們,朋友們,永遠不要掉以輕心,永遠不要放鬆了對理論問題的嚴肅探討,讓我們對現實保持敏銳的觸覺,讓我們對病毒的侵入嚴加防範吧!這一次,X狂妄地宣布了她要「正常化」的主張,下一次,我們就等著那殊死的交戰的到來吧!多半卻是沒有任何交戰,她就要全盤崩潰的,她哪裡配和我們交戰呢?哈!
C:我有一個嶄新的、獨樹一幟的意見,我認為在墨黑的穀倉里發生了一場扭打,原因在於兩人都想首先發起攻勢,爭奪主動權,結果是兩人各得其所,歡天喜地。作為一個男人或女人,誰又不想表現自己的活潑和勇敢呢?首先,他們都把對方看成一頭獅子,自己是一名動作敏捷的獵手,他們設想了種種的技巧,預測到了重重的困難和危險,然後在一個烏雲重重的早上,他們帶著拚死的決心出發了,一整天的追逐和等待,把他們搞得精疲力竭,到了最後,耐心馬上就要喪失,兩人均開始頭暈目眩的當兒,穀倉忽然就到了。兩人都想首先佔領這個堡壘,這個獲勝的關鍵之地,於是細腿的、動作靈活的X女士沖在前面,首先進入堡壘;塊頭很大,動作笨拙的Q卻另有一手,他躲在穀倉門外,開始了持久戰。在黑暗中,這兩對綠色的眼睛一直在緊張地對視著,誰也不敢有一秒鐘放鬆。這種對視,假定大約持續了三個小時吧。忽然,不約而同地,兩人都向對方撲了上去,第一個回合撲了個空,兩人各摔了一個嘴啃泥,或許Q還掉了一顆牙。休息了約摸半小時,又開始了第二個回合。在這第二個回合里,X搞的是迂迴戰術,不停地在穀倉里兜圈子,想搞暈Q的腦筋。Q的對付手段是巋然不動,他自恃自己體格大,有力氣,量X弄他不翻,他還在這當中好好地休息了一下,抽了一根紙煙呢!就在他抽完紙煙的當兒,X用她的細腿使出一個腳絆,這一絆,居然絆倒了Q,她自己也倒在了泥地上,而Q剛好壓在她身上,本來X要張嘴咬人,咬他個血肉模糊,也不知怎麼搞的,就沒有咬,兩人在同一瞬間站了起來,顫抖著嗓子說:「咱們脫|光了吧!」好,他們就飛快地脫|光了,好,歡天喜地的時刻到了,這兩個人摟到一起,你咬我一口,我揪你一把,X將Q腦門心的頭髮,揪下了至少有五百根以上,也不知他們倆幹了那件事沒有,反正那是極次要的,反正快|感已經充分獲得了。後來兩人就坐在一袋谷上面唱起歌來,唱的是小時候的歌:《放學的好時光》,每唱一句都給對方一個清脆的耳光,那分明是在打拍子,那拍子打得X嬌嫩的臉頰上腫起老高。Q的臉沒腫,因為他的臉粗糙極了,硬邦邦的像木頭,一掌打去,X自己的手關節反而傷著了。他們興緻勃勃地說:「只有這樣才夠勁兒,這才是真正的性的和諧,我們總算第一個體驗到了。周圍的這些芸芸眾生是何等的可憐啊,他們從那種動物式的交媾中得到了什麼呢?我們真勇敢!」說完就接起吻來,在接吻的當中又企圖咬斷對方的舌頭,若不是兩人都極敏捷,縮得快,真說不定就要發生慘不忍睹的事。親愛的同志們,在這裏我要發一發議論,給大家講一講性生活中的快|感是個什麼東西。多年以來,這種東西已經沉沒在滔滔不絕的謬論之中,幾乎找不到它的本體了。即使經過百折不撓的努力,終於看出了一丁點兒眉目,再一追下去呢,又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眉目,卻是生活給你開的一個大玩笑。性的快|感是一種在雲端里的、極為神奇的東西。不錯,精英們在黑屋會議中已經用嘴唇的動作相互暗示過這種東西,不過那還差得老遠老遠呢!我要說,像快|感這種東西,純粹是種可望不可及的東西,你絕對不能通過什麼性|交來獲得它,它是一種遊戲,等你似乎逮住了它的時候,它卻早就從你身上溜走了,於是你垂頭喪氣,將一切責任歸咎於對方,氣得跳起來大聲嚷叫:「要這鬼事情幹什麼呀?這種事兒比捕風捉影更困難,因為還得掉入自己設下的陷阱,瞎子一樣的轉圈子。我還不如去當一個禁欲主義者,倒清靜得多,乾淨得多,像這樣渴望下去,苦死啦!苦死啦!用不了半年准完蛋!去它的什麼快|感吧,有人把這個謎語編出來騙人的呢!」話雖這麼說,又說得如此衝動,到了下一次,心上人一出現,我們又像老狗一樣東嗅西嗅,對這快|感一事念念不忘了。再回到X與Q,他倆把咬人和使腳絆、打耳光等事,從心裏認作快|感的實現,這裏面確有一小部分的道理,但遠遠不是全部,要是這樣兩個不起眼的、粗俗的傢伙,竟能掌握雲端里的奧妙,那我們這些精英們,不都成了吃閑飯的人啦?我們多年的研究工作不是白乾啦?我之所以說他們有一小部分道理,這是由於他們是極其善於投機取巧的貨色。每次黑屋會議,他們雖說沒資格參加,但他們鑽山打洞,獲取了我們的秘密情報,並馬上拿來,據為己有,一有機會就加以實踐。這樣一干,的確是無意中取得了一點小小的成績。不過我們的精英,連自己還未掌握性快|感的秘訣,還在孜孜https://read.99csw.com不倦的探索過程中,哪裡就會將成果讓他們這兩個不足掛齒的小人物全部竊取了去呢?難道扭打一場,使一使腳絆,張嘴咬一咬人,揪下五百根頭髮,這就是快|感的全部秘訣了?這不太小看我們了嗎?我們沒日沒夜從事的科研工作就如此的簡單嗎?這兩個傢伙別太自信了吧,總有那麼一天,我們要將我們的全部科研成果公佈於眾的,那一天也許很遙遠,但遲早將到來的,同志們就等著吧!科研成果在未出來之前當然是要保密的,這裏我不便過分地張揚。我倒是可以向大家透露一點我的實踐的成績,我不是那種狂妄的人,也不敢吹噓自己就已經掌握了性快|感的全部秘訣,我同意X和Q那種咬人和使腳絆是它的組成部分,它們是必不可少的、快|感的低級階段。既是低級階段,所以也沒什麼了不起,幾乎可以斷定人人都會,表現的方式不同而已。我有一個妹妹、在企圖抓住快|感的時候就咬她心上人的頭皮,搞不好就啃出個窟窿來。一個人,應該襟懷坦白,什麼都不隱瞞,我就跟大家表白一下我是怎樣幾乎達到性快|感的邊緣(那種高級階段)的,又是怎樣遭到慘敗的吧。有一天,我坐在窗前,眼睛盯著雲端,久久地沉浸在那種詩意的想象之中。那時候,我覺得自己離快|感的事很近很近,幾乎一伸手就能觸到,有個聲音告訴我:去散步吧,去散步,奧妙就在其中。我跳起來尋找我的老婆——性的對手。她正在用一把剪子把我的褲子後面剪一個洞,想讓我走在街上的時候露出屁股來。我對她大吼:「去散步!去散步!」後來我們就散步了,快活似神仙,兩個人都衝動得不得了。躺在河邊沙灘上的時候,眼看就要達到一生中從未達到過的高級階段了,我們「嘿嘿嘿嘿」地笑個不停,各種各樣的花哨的動作都於不經意中產生了。如果不是因為那些該死的螞蟻,我們如今已經走在所有精英們的前面,成為最著名、功底最紮實。理論基礎最深厚的大學者了。螞蟻首先進攻的部位就是我們的生殖器官,這真是未能料及的天災。反正我們是完了,整整五個小時的準備工作,長達十五公里的散步行為,分明只差那麼半小步就成功了,可是忽然就——螞蟻!就因為這些該死的螞蟻,我的老婆不願再跟我配合下去了,她粗暴地指桑罵槐,說我散步的舉動是從X女士那兒「剽竊」來的,還說我「只學到一點皮毛」,「真噁心」,「永世也得不到成功」。假如她不是從前在公園裡看花了眼,跟上了我這沒出息的傢伙,她早就「獨自一個達到那種最高層次了。」她還叉著腰對我說:「性的快|感是我自個兒的事,要你這廢物來湊什麼熱鬧?嘿!散步!你這騙子。驢子!把我的腿都走斷了,你一路上找到什麼風景了?你以後干這勾當再拉上我,我可要不客氣啦!到時別怪我翻臉不認人!」照這樣說來,所謂的高級階段是否就僅僅包括散步,還有那些花哨的動作呢?是不是所有我們最關心的成果都將在這中間得到實現?而從此我們就其樂無窮了呢?喂,同志們,這可不對,我剛才談到的那種種只是一個漫長的準備階段,真正的、實質性的東西,也就是說快|感本身,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兒,實行起來,沒準哪一天就會要了我的命的,這個我可是太清楚了。像我這種聰明人可不會輕易地跨過那決定性的一步的,說到頭來還是因為悲哀,為什麼呢?找不到對手來干。我和我老婆雖然散步,在沙灘上打滾,追逐個不停,也產生過某種的情緒,就像是在朝著最高目標突飛猛進似的,兩人都極為興奮,極為自信似的;難道那螞蟻就是不招自來的嗎?外來的因素對於我們的前途會具有如此大的干預嗎?哈,這隻是一場惡作劇罷了,螞蟻是可有可無的,它隨你的意志而變,你想它有,它就有,你不注意它、它就不存在,所以問題的癥結還在我那老婆身上。她從來認為快|感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決不要和我同享,連邊也不要我沾一點兒。而對於我體會到的這種高級的東西呢,她又無動於衷,說是「死也感覺不到」。當然,還說是捏造,「剽竊」,要和我來共享什麼快|感,她「倒不如死了的好」。她之所以耐著性子陪我走了十五公里,就是「倒想看看他搗出個什麼鬼花樣來」,以後她好抓住把柄來嘲笑一番。又說她一直沒有估計到我是這麼一個「狗屁東西」,那些花哨的、輕飄飄的動作分明是在表演雜技,她還不如花它兩毛錢上劇院去看呢,像這種光著身子的雜技算個什麼玩意兒呀?現在,親愛的同志們,你們懂得了螞蟻的含義了吧?沒有對手的事情,哪怕設想得十全十美,也是一場悲劇,我的心可是在流血呀。失望,孤獨,寂寞,太多了!太多了!你想要追求一種高級的「業餘文化生活」吧,你想要向快|感的高峰攀登吧,失敗等著你呢,噩運等著你呢,要麼你站在空蕩蕩的曠野里,一輪夕陽把你的影子拉得長而又長,你的腳下沒路可走,想動一動就摔個大跟斗;要麼呢,你就落入一名夜叉的掌握之中,於是該死的螞蟻馬上出現了。在出發的時候,你和你的伴侶手挽著手,走在漫長的河堤上,你的胸中洋溢著那種高尚的熱情,你以為一切全在按計劃執行,你覺得很有把握了,你覺得自己的形象也高大起來了,沒想到自己忽視了一件事,一件最最關係整個前程的大事。這就是我那該死的老婆(她是什麼時候鑽進我的生活中來的?這混蛋是怎樣騙取了我的信任的?),她充分地利用了我的純潔和理想主義的觀念,此時正在暗中策劃,要跟我搞個大惡作劇,她合著我的腳步往前走,居然臉蛋緋紅,看起來就好像比我更激動似的,還不停地嘆息:「啊,我真是喜歡你!啊,我真是喜歡你!」弄得我還以為她馬上要就地胡來了。像我這樣嚴肅的人,一生一世都在追求中度過,哪裡會料到她在裝假呢?我已經在孤獨和寂寞中獨自一人過了這麼多年,這一下我還以為遇見了大知音呢!這還不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嗎?我忍耐著,打算走完那十五公里地,完成我的理想的追求。我的老婆作出衝動得無法忍耐的樣子,拚命纏住我,末了還說我冷酷無情,不立刻滿足她的要求。我耐心地勸她,告訴她這十五公里的路程還只是屬於一個低級階段,更高的享受還在後頭,如果不走完這十五公里,不充分地醞釀好自己的情緒(這和氣功的運氣有某些相似之處),而就草草地幹了起來,將來要後悔的。假如我們所做的一切繁瑣的準備工作,只不過是為了那毫無感覺的一分鐘的性|交,那可不是故意跟自己為難嗎?那種事在家裡就可以做,根本用不著搞得這麼神秘。好吧,我越說,我的老婆可就越來勁了,就在我們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她居然跳起來把我掀倒在地啦,她說她要自己獨自來體驗,不要我來掌握什麼主動權。這一下,我的所有的快|感全給破壞了,我亂套了,我像死人一樣做完了那一分鐘的鬼事情,簡直面無血色,全身直冒冷汗,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女人,究竟是些什麼東西呀?她們哪來的這麼大的力氣呀?為什麼我就沒有事先發覺這一切,加以防備,反而把她視作我的同志從心底里加以信賴呢?同志們,我要詛咒那些一分鐘的性|交,為了這個,我決心永遠做一個禁欲主義者,這個決心我一定要加以實現,也只有如此,我這個人才會有希望,因為我已經鬧了大笑話,已經給毀得差不多了。
A:女人,由她本身的身體結構所決定,是決不可能有什麼主動性的,更談不上什麼首先發起攻勢了。X女士這個因素儘管表面看去如此的咄咄逼人,有殺氣,有能量,但她絕不可能違背自然的規律。我可以肯定,她的機體內部一定是被動的,除非她有生理異常,或並不是一個女性,但那一來就更談不上什麼攻勢之類了。說什麼女人的攻勢,那是只有情竇未開的毛頭小子才相信的神話,再有就是那些陽痿患者也喜歡製造這類神話,任何一位正常的成年男子都不會有這一類性的經驗,連想一想都覺得極其不舒服,就像遇見了妖怪似的,假如有誰陷入了這種境地他一定會靈魂出竅。不,我們不要兜圈子了,這種問題本來不存在。只因為我們面對著一個個性異常的女人,我們就動搖起來,連常識都不相信了。既然前提是將她當作一個女性,我們就只能用看待女性的眼光來看她,如果她是一個妖怪,前提也就不存在了。我見過很多女人,表面殺氣騰騰,有衝擊力,一旦到了床上,誰的表現又不是一模一樣呢?難道還想翻天嗎?並且她們自己也並不想翻天。她們明白得很,只有把自己更女性化,才能得到應有的享受。她們白天里的種種風頭,只不過是想在眾人眼中抬高自己的身價,創造一種良好的自我感覺,就彷彿自己在男人之上似的。男人們懂得她們的這種心理,寬厚地、諒解地微笑著,並不戳穿她們的小把戲,因為那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只有夜間的事才是實質性的,可以說他們甚至還樂意讓自己的心上人出一出風頭,因為這就是女人的「個性」表現。每個男人,出於一種虛榮心,都希望自己的女人有個性。既然這種個性又于床上的事無妨,還可以增加樂趣,當然是一種好事情。所以心上人的風頭越足,男人臉上越有光。古往今來,女人就是這麼一種東西。男人們懂得愛護她們,也懂得如何在一定範圍內對她們稍加放縱。即算read.99csw.comX女士風頭過人,大有衝擊男性之勢,她又怎麼能逃得脫女人的命運呢?我可以肯定,在那黑暗的穀倉里的最初一瞬,她必定是驚慌的,亂了陣腳的,她顯出了原形,不得不就範,而主動者倒理所當然地是Q男士。這件事告訴我們,看問題絕不要看它的表面,而要用利劍一樣的目光穿透問題的本質。遺憾的是一般人都做不到這一點,只知道盲目相信,追隨,製造一些離奇古怪的新聞,我們的人真是惰性太重了,太缺乏主觀能動性了!昨天還有一個傻瓜跑來告訴我,說X女士的特異功能具有一種蠱惑力,我們五香街的女人會要佔上風了。這傢伙的愚昧無知還不讓人笑掉牙?可悲的是持這種意見的還大有人在。我在這裏要舉一個例子來說明問題。就說鄙人的老婆吧,誰都知道她是一個很「怎麼樣」的,有個性的女人,她在白天有一回甚至把尿桶扣到我的頭上。我這個人,在性|欲方面並不怎麼強盛,我的性生活是很有規律的。難道事情的實質就會顛倒過來嗎?難道我就會因為自己找了一個有個性的女人無法對付,從此怨天怨地,患起陽痿來了?這隻是某些人的異想天開罷了。我們能夠對付女人,這是種天生的本能,我們用不著去和她們爭高低,誰高誰低實在是由本身的機體所決定的,永遠也改變不了的。在平時,只有從容、穩重、適當的謙讓,才是我們男人的風度。女人往往是急躁的和逞能的,她們不安於自己被動的地位,總想那麼小小的來一下反叛,這並沒有什麼不好,她們這種活潑的表現更加激發起我們男人的性|欲,使我們的性生活更愉快、更有生氣。對生活的態度也更明朗。我要說,與一個有個性的女人(只要不是像X女士那樣走極端,搞起什麼巫術來)結成伴侶,是男人終生的幸福,夫妻間的每次爭吵和打鬧,都只會增進彼此的感情,烏雲過後便是明朗的藍天,金色的太陽光芒四射。我就是這樣一個幸福的男人、我已經過了十二年這種幸福生活,至今仍然身體很好,面色紅潤,興緻勃勃。我已經從實踐中深刻地把握了女性的本質,任何時候都不會產生疑惑,不會蒙蔽自己的眼睛了。我在這方面的研究是十分透徹的。在這裏我還要講一講性|欲節制的問題,一般說來,我們男人的性|欲都是有限度的,直接影響著體質的,與某些很「怎麼樣」的女性比較起來,我們甚至是弱者。於是節制便成為當務之急,迫在眉睫了。凡屬那種幸福美滿的家庭,無一不是這種節制的產物。節制不僅僅對自己的身心大有益處,還能達到控制對方,以獲得更大快|感的目的。一個吃得過飽的人就會對食物產生厭噁心理,永遠處在半飢餓的狀態才能使性的和諧保持下去,使對方對你的恩賜感激不盡,永遠保持新鮮敏銳的感覺。比如我的老婆,就經常痛哭流涕地哀求我,在那種時候,我往往充滿了大男子氣概,而女人只不過是一個柔弱的肉團。也許可以說,從前在X女士那個陰暗的大房間里發生的初次見面,X女士首先主動地發起了攻勢,用眼裡的所謂波光射得Q男士魂不附體,她是佔了上風了。認真一想,這又算得了什麼呢?當時並沒有床上的事,此種伎倆如同兒戲。充其量我們也只能說,X女士是一個有個性的、愛表現自己的女人。女人終究是女人,花樣搞得再多也不能變成男人。有人就愛傳播這種流言,說什麼穀倉里跳出只母老虎呀,剝了男人的衣裳呀什麼的,彷彿對自己的性生活大不滿意,不這樣編造些怪事來想象一通就不夠刺|激,還巴不得自己的老婆也變成那隻母老虎,自己好獲得些變態的感受,其實誰都明白老虎似的女人是大家捏造的,要真來了這樣一隻老虎,不嚇得屁滾尿流才怪,誰又膽敢前去消受一番!越是沒有的事,就越是引得人遐想連翩,人就是這樣可厭的東西。這也是愚昧所造成的。我是一個為人師表的人,過的是清醒理智的業餘文化生活,我一向把破除愚昧當作己任,我並不要和那些無知之徒去爭辯那些子虛烏有的問題,只要潔身自好,用我們健康恩愛的夫妻生活這個事實來回答他們,也就是完成了我的任務了。至於問題的另一面,Q男士是如何主動的,他有些什麼動作等等,我不想在這些具體的問題上作出主觀的設想,我是一個搞理論的,凡論證一件事都要有嚴格的科學根據。我已經通過以上的論證破除了迷信,使事實還原到它本來的面貌。細節的描繪,那是藝術家的事情了。藝術家必須得到我們的指點,明確了大方向,才能達到真實,創造出高級的作品來。前一向的線描藝術運動中是存在很多問題的,前途並不樂觀,許多人都是不抬頭看路,瞎碰瞎撞,一大批粗製濫造的東西出世了,影響是極其惡劣的,它迎合了某些人的庸俗變態心理,降低了嚴肅藝術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把獵奇當作手段,博得一片廉價的喝彩聲。這裏面還牽涉到社會道德問題,有的人受其毒害,就把夫婦間的義務看得一錢不值,成天幻想那母老虎類型的怪物過癮去了,有的還埋怨自己的老婆過於馴服,說這一來自己便得不到滿足,這種種的怪事簡直駭人聽聞!最近我有一個大胆的設想,這是在最近一次黑屋會議散會之後想到的:我建議我們五香街的男子漢來一個提倡陽剛之氣的運動。運動的項目可以多種多樣。比如同是照相,這裏面就大有文章可做,我們可以照一些男子的群相,將眉宇間的表情好好地安排一下。現在這種照片太缺乏了,凡人家屋裡牆上高懸著的,皆是那種帶女氣的東西,我們男性的本色全到哪裡去了呢?曾幾何時,我們變得婆婆媽媽,喪失了性的優越感,對一個設想出來的女人頂禮膜拜起來了?我們將自己糟蹋到什麼地步了呀?我提議我們五香街的男子從明早起每天去山坡那裡吊嗓子,我們要不停地大吼,顯示我們的威猛,讓那潛伏的雄性意識復甦。我們沉淪得真是太久了,我們睡在沼澤地里編造著女人的神話,想以此來抑制陽痿病的蔓延,其結果是適得其反,於是我們變成一些嗓音尖細的傢伙,成天眼裡閃著陰柔、淫邪的光芒,教訓太嚴重了!復讎的事並不是不可能的,只要我們延續我們的惰性,我們將從根子上爛起,懲罰就會到來。到了那一天,有著女人皮面的妖怪全都出現在地面上,向著黑色的蒼穹怒吼,男人們的軀幹全都折倒在地,體內長滿了軟綿綿的纖維,這就是復讎!這駭人的景象無時無刻不顯現在我的腦海里,警惕啊!像X那種女人的伎倆,對於我這種男子當然是不起作用的,假如人人都像我,X之類也就不存在。可恨的是我們這裏偏偏就有她存在和發展的土壤,這種有毒的東西不僅得以生長,繁殖,還構成了威脅了。所有的人都在不知不覺中議論紛紛,一議論,幻想就成了事實,這事實就成了禁錮我們本來十分狹窄的頭腦的桎梏。今天早上,我的老婆就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瞪了我一眼,她還奇怪地揚了揚脖子。我是一個敏感的男人,我馬上察覺了這非同小可的變化,這是從未有過的挑戰的姿勢,同這相比,從前的種種打鬧甚至尿桶扣到頭上,全是兒戲,社會的瘟疫是傳染到我們的家庭生活中來了。夫妻間的性生活即將遭到破壞,或發生質的改變,男人將不再是男人,女人也不再是女人,而是一些設想不出來的鬼怪。我預感到了這個,我們全體男性為自身的生存奮戰的日子到了,我們不是要用武器打仗,敵人也不是外部的,我們的敵人就是我們自己,這笨重懶惰的軀體,這生鏽的頭腦,這僵硬的四肢,這耽於幻想的、空洞的眼睛,我們振作吧!潔身自好吧!到山坡上去吊嗓子吧!走路的時候將腳步抬得高高的吧!讓我們的四壁掛滿陽剛之氣的照片吧!
當X女士與Q男士這兩個人在無人知曉的時分走進那個墨黑的穀倉裏面后,接下去的動作我們已經設想過了,只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沒有解決:誰先發起攻勢,即誰先動手?在黑屋會議中,我們的精英們對這個敏感的問題產生了三種不同的看法。在這次激烈的大辯論中,精英們幾經反覆,最後才全體一致地站到了第一位發言者一邊。他們是通過對歷史作出縱向宏觀的分析,又用比較學的方法系統研究,得出這個結論的。他們中有許多大學者和社會觀察家,在五香街的意識形態領域里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那第三位發言者(C博士)正是深感他們的重要性,才迫不及待地露出牙齒的,沒想這一著反而導致他的慘敗:我們精英們可不是好惹的!第一位發言者(A博士)的看法是:發起攻勢的是Q男士。雖則從表面看,X女士是一個主動得多的因素(暫且將兩人假定為兩個因素),又似乎天生地具有攻擊性,相形之下,Q男士是被動得多,就像落入她設下的陷阱里的一個草包。Q男士這個因素顯得是那樣的純樸、無辜,完全可以設想是X女士這個因素衝上去剝光了他的衣服、像擺弄木偶一般擺弄了他,使得他滿肚子委屈,跳到海里也洗不清。但以上只是一般的庸人之見,我們五香街的精英們是絕對不會為表面現象所迷惑的,我們博覽群書,擅長思辨,我們可不會急於作出一個淺薄的結論,從此一勞永逸。經歷了這次大辯論的考驗之後,我們是更成熟了。這一次,我們是用嚴肅的科學態度探討了古今歷史,由此及彼,嚴格區分、論證,才確定了始終不渝地與A博士站在一邊的。筆者在此摘錄三個人的發言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