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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晶月季花

紫晶月季花

「此地的地底下,長滿了各種品種的花,那就像是花的化石一般。住在這裏的人都是老手了。聽說新蓋的高樓的基腳會打得很深,那也沒關係。我們的那些植物都從地表消失了,彷彿從來不曾有過……」
今天夜裡金破天荒沒睡,他說「那些深水魚牽動了眾人的神經」。他一直躺在那把椅子裡頭嘆氣,將白天發生的現象稱之為「倒行逆施」。
金朝她擠了擠眼,很得意的樣子。煤太太在心裏嘀咕:「老滑頭。」她有點擔心阿藝會因此懷恨她。阿藝的丈夫是獨眼的陰沉的男人。他們夫婦會不會認為她在捉弄他們呢?也許她該去說明一下。金反對她去說明,說這樣只會「越說越亂」。還說:「既然她對這種地下植物有興趣,同她開個玩笑總是可以的。」
上午太陽出來了。阿藝站在塑料薄膜棚那裡,滿腹狐疑地看來看去。
吃飯的時候煤太太對丈夫說:
煤太太的家位於鬧市中一條相對幽靜的小街旁,房子是20世紀50年代的建築,五層的樓房,煤太太和丈夫金住在一樓的一套三居室裡頭。
「我們沒有了。是老金托親戚從外地帶來的。如果你要,就再去託人。」
煤打量著他的背影,回想起白天里他出現在廢墟那邊的地平線上時的模樣。她聽到有人在外面挖土,一共兩個人。應該是阿藝和她丈夫。
煤太太家裡有點特殊,除了廚房以外,所有傢具和一些用具擺設全都被用各種顏色的布罩罩在上面,就好像他倆要出門旅行了一樣。只有當他們要使用這些東西的時候,才將布罩揭開。比如吃飯的時候揭開厚厚的桌布,喝茶的時候揭開茶几和沙發的罩子。就連兩個房間里牆上懸挂的兩面大鏡子,也被用繡花布罩罩上了,只有照鏡子的時候才會揭開它們。因為這些個布罩,煤太太的日常生活的節奏就比常人慢了很多。
「有一粒?當然要。給我吧。」
「這是什麼魚?」煤問。
由於失眠,煤太太和金十年前就分房而居了。一般來說,煤太太在十二點至一點多隻可以睡一會兒,醒來之後就要等到三點多才能睡著,再醒來大約五點,挨到七點又再睡著一會兒,八點多起床。每天都差不多如此。夜晚對於煤太太來說是漫長的。起先很難受,似睡非睡的、恍恍惚惚的狀態令她很不習慣。在夜裡一點醒來之後,她總是穿著睡衣在各個房間巡遊。她在房裡走動時不開燈。於是有一天夜裡,她被客廳里那面大鏡子突發的反光嚇得摔了一跤,撞在飯桌的邊緣,撞斷了一根鎖骨。回憶起來,鏡子里那陰險的反光應該是路過的汽車造成的。後來煤太太就將所有的用具全部罩上布罩了。傷好之後,煤太太停止了夜間的巡遊。她仍然在夜裡起來,坐在廚房的矮凳上,身體靠著牆假寐一會兒。她之所以坐在廚房,是因為透過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還有那些樹,這讓她心裏安靜。這種時候,回憶起早年和孩子們在一起的那九-九-藏-書些時光,她會感到一種幸福的詫異:那真的是她經歷過的生活嗎?然而幸福感卻是來自於目前的這種知足的生活。所以時間一長,她就喜歡起自己的失眠來了。她將自己想象成一隻大白鵝,搖搖擺擺地在森林中覓食。
「這種草,民間叫『蛇頭王』,可以治蛇傷。以前我們老家屋外到處都是,老家的蛇也很多。這就是以毒攻毒的規律吧。」
金也很支持煤太太將傢具用品罩起來,這是因為他也討厭夜間這些東西發出反光。「我雖然睡著了,偶爾一睜眼還是看得到那種陰森景象的。」
「老金!」她又喊。
金的臉上浮起微微的笑意。煤想,那些月季花,已經生長到了地層的哪一層?也許金年輕的時候應該去研究植物,但他卻做了一名推銷員。話又說回來,如果金真的成了植物學家,他還會過現在這樣一種生活嗎?多半是房裡掛滿了植物的標本吧?這些年,他只是每天看那同一本野生植物的書,他從不去弄標本。不久前,很少出門的他跑到城中心去,然後就取了這些月季花種回來了。他含糊地說了一位親戚的名字,似乎是那人給他寄來的。
「煤太太,這裏面並沒有栽什麼東西啊,可以將棚子拆掉嗎?它們影響了排水,而且也很不美觀。」
「它們得救了。不然的話啊,它們就全死了。那下面的生長環境,我們是想不到的,只能推理。從前有過這方面的教訓……」
「那麼,怎樣才能忘記呢?」
煤很興奮。吃過午飯,她取消了午睡,收拾一下就出門了。
煤太太告訴金說,鄰居阿藝不相信他們種的是月季。當時金正在刮鬍子,滿臉都是泡沫,他眨巴著三角小眼說,這種事,先前他也不相信。人們相信或不相信,對於這種月季的生長沒有任何關係。他說完就進衛生間去了。煤太太手裡握著拖把站在那裡想道,金的心裏大概是有一定的把握的吧。那些種子,在燈光下看起來的確像稀有品種啊。她還記得前一天晚上,他倆將頭湊在一塊翻來覆去地打量它們的情形。她彎下身拖地,拖到書桌那裡時,發現了遺落在書桌腿旁邊的一粒種子。她不聲不響地將它撿起來,用縐紙包好,放到廚房的碗櫃里。
「冰老師!」她喊道。
三十多年前,新婚的煤太太和新婚的阿藝一塊搬到這棟樓里來時,這裏還很荒涼。煤時常看見她的鄰居搬一張小凳坐在門前看落日。當光線一點一點地變暗時,這個女子的背影給她的感覺便不僅僅是落寞了,它還顯出某種頑固的意味。她們相見時彬彬有禮,兩家的丈夫也如此。煤很少看見阿藝的丈夫,他是鋼鐵工人,下班后總在房裡不出來,他們家裡籠罩著陰沉沉的氛圍。煤覺得,阿藝和她丈夫之間是和諧的,他們從不吵嘴。那麼,他們今天是為了什麼發生爭論呢?為了花種子嗎?現在是看不到落日了,生活在向裏面收縮,但那個時候的那個背影,一直延續read.99csw.com到了今天。從前看得見落日時,未來還完全隱沒在混沌之中呢。
「我的親戚住在油麻巷3號,是很遠的遠房親戚了,所以平時也不來往。你要是有興趣,也可以過去看看。那地方因為拆遷,有點難找。」
煤清醒過來時,聽到「嘀哩、嘀哩」的聲音。是金在擺弄那些花種。房裡有點悶熱,是因為他將厚厚的窗帘全部拉上了。所有的燈都熄了,只有書桌上亮著一盞細小的檯燈。煤太太一下子產生了身居洞穴的感覺,她摸索著往書房走去。
阿藝顯出極其失望的表情,然後那表情又轉為惡意的探究——她肆無忌憚地伸著脖子朝室內看。在鄰里之間,煤太太一般不請人到自己家裡來的。阿藝的反常舉動讓她有點慌張。
「阿藝,你怎麼這樣說話?我親自栽下去的,我告訴過你,是月季花,特殊品種,往地下生長的,金在夜裡將它們從死亡的邊緣搶救出來了。」
「我看這些都是石頭,不是植物。」
啊,那不是花種,是美麗的寶石嘛。
「是深水魚。那邊的打樁機驚動了它們,它們錯誤地躥了上來。河水的水質不適合這些傢伙,我要將它們放生。你先回去吧。」
「你坐下。」金指了指身旁的椅子,「這是白天向冰老師要來的。」
「哼,真頑固。自欺欺人罷了。有的人還真願意這樣過活。」
「它們向地下生長,花也開在地下。不是我們通常看到的月季,這種月季的花朵只有米粒那麼大,花瓣堅硬。」煤太太的臉紅了,她在重複金的話,她心裏很沒有把握。阿藝鼓著金魚眼看了她一會兒,沉默著進屋去了。
「我這樣的人必定早死,因為神經從來沒有得到過真正的安寧啊。」
「各人有各人的方法吧。比如我,我的方法就是到處亂撒種子。溝邊啦,人家挖好的樹洞里啦,新房的基腳洞里啦,舊草屋頂上的浮土裡啦等等。有一天,我看到草屋的土牆上鼓出一個包,我將那上頭的泥灰撥了撥,就露出了我的植物。一回想呢,才記起我是將種子撒在牆頭的。煤太太,你對這種事不要過於去追究為好啊。」
金說的是帶花種給他的親戚。
煤太太之所以讀金的書,是想找到丈夫思維的線索。說到底,她還是很羡慕他的。瞧他多麼平穩啊!即使是家裡鑽進來了老鼠,他也不慌不忙。鎖骨跌斷之後,煤有過一段絕望的日子。金同來幫忙的小姨默默地承擔家務,他很少安慰她。或許是由於金的鎮定,煤自己終於掙扎過來了。煤一恢復體力,金又躺到他的躺椅上去了。他笑稱自己「和癱瘓病人差不多」,煤覺得他的笑容是滿足的。
城裡的汽車越來越多,人們的夜生活越來越晚,所以最近整夜整夜,煤太太家門口都有汽車經過。傢具用品被罩起來之後,煤太太便感到自己這個家「堅如磐石」了。那些從它們表面掠過的燈光顯得飄忽無力,無法再讓她害怕了。金也很高興,口裡不住地九九藏書說著:「這就好了,這就好了嘛。」他又說起雖然他夜裡不醒來,對於那些車子的蠻橫無理還是很有感覺的。
「如果我去看他,就得找個借口吧。」煤說。
「我給了他們種子。」金一動不動地說。
阿藝的丈夫在房裡叫她,她回去時又扭過頭來朝花壇看了幾眼。煤太太覺得她的眼神充滿了好奇,這就是說,她並不確信自己說的那些話。接著她就聽見了阿藝和她丈夫在高聲爭論,爭論些什麼卻聽不清。
「我也想種一點那種——那種月季花,你們還有多餘的種子嗎?」
阿藝接過縐紙包住的種子時,還狠狠地盯了煤太太一眼。
「是在夜間。我的眼力越來越好了,我可以就著外面路燈射進來的微弱光線看書呢。」
他說著話就睡著了,一邊輕輕地打著鼾,嘴唇一邊微微地動。煤太太想,他在說什麼呢?是不是在同那些地下植物對話?
他回來的時候,累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慢吞吞地換了濕衣服,慢吞吞地躺下了。煤太太用干毛巾替他擦著頭髮。
「別去看,那是他們的隱私。」
在市中心的那一群一群的新建築裡頭,油麻巷已經消失了。煤打聽了好幾個人,才打聽到油麻巷3號的原住戶都住在一排簡易平房裡頭,他們的家已經被拆掉了。修輪胎的老頭告訴她,冰老師就住在最西頭的那間裏面。
金在夜裡是不醒來的,除非有特別大的干擾,比如煤太太受傷那一次。據他說他的睡眠其實又很淺,周圍發生什麼事都感覺得到。
「你看阿藝拿了那粒花種會栽下去嗎?」
又到了夜裡那個時候,煤看到一片耀眼的反光在門帘上晃動,真是奇怪的景象。再後來,那些傢具的布罩上面都出現了反光,房裡一陣一陣地變得亮堂堂的。那條路上車流不息。煤想道,自己真是煞費苦心啊。缺德的司機有時會鳴喇叭。當喇叭突然一響時,煤往往會在瞬間失去知覺。
「怎麼沒看到發芽?」
「我其實是多此一舉,它們全死掉了。你瞧,像我這樣的凡夫俗子是看不|穿它們的意圖的。它們的存在本身就令人們恐慌,是嗎?你聽!」
煤太轉身關門時,房裡的景象讓她吃了一驚:飯桌上,一隻老鼠在布罩下鑽過來鑽過去。以前家裡很少來老鼠啊,這是不是老鼠?她撲過去,用雙手捂住布罩,可那小傢伙還是溜掉了,她撲了個空。她眼睜睜地看著灰鼠爬上窗戶,溜到外面去了。煤太太失魂落魄地站在屋當中說:「老鼠。」
金從遠遠的地平線那邊出現了,他慢慢地走近了,一隻手提著一個木桶。他喘著氣,將木桶放在地上,水都濺了出來。
她回過神來,將飯桌上的布罩罩好,走到廚房裡去了。她做一會兒飯,又往卧室里跑一趟,因為擔心老鼠。還好,再沒見到那傢伙。但是她發現梳妝台的那個布罩的下擺被咬壞了,看來還真有這麼回事!那還是煤太太讀小學時,城裡發過鼠慌。堵、毒、捕,朝洞穴灌水,什麼方法都用上了九-九-藏-書。從那以後一直平安無事。
「老鼠不就是阿藝嘛,你不要過分在意。」
回答她的是烏鴉的叫聲——這裏還有烏鴉,令她回想起從前的老城。
金的目光離開書本,向她瞥了一眼,然後又回到書本。他說:
他愁眉苦臉地說起他的狀況,但煤太太知道他心裏很得意。那麼淺的睡眠同醒著差不多吧,一個人老是醒著,不就等於活了兩輩子嗎?金這輩子真划得來!而且他那麼健康,什麼病都沒有,怎麼會早死啊?他還說他從不做夢,因為根本就是清醒的,沒法做夢嘛。煤太太聽了就想,她自己坐在廚房假寐時,倒是一個夢接一個夢的。她和他真是大不相同啊。
煤對著燈光舉起一粒玉色的種子,光線立刻穿透了它,她發現裏面有一點深色的小點在遊動。她忍不住說:
「紫晶月季花啊。」他的聲音在鬍鬚裡頭嗡嗡作響,「是從前有過的品種,現在還沒有人能栽培成功呢。生長規律很簡單:你將它忘記了時它就生長。」
門外站著阿藝,臉色蒼白,受了驚嚇的樣子。
煤太太說這話時,她的表情簡直有點討好這位鄰居的味道了。
煤起先被冰老師的相貌嚇了一跳。他像個野人,滿臉亂蓬蓬的花白鬍鬚,頭髮披到肩膀以下,也是花白的,眼神很混濁。
他站起來走動,他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煤看見那片光總是追隨著他。有一刻,光停留在他的眼部,他的眼睛就變成了綠色的、奇怪的形狀。煤嚇得大叫一聲,又一次失去知覺。
金提著木桶走遠了。煤起先想追上去,後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她又可以看見城市了。冰老師的簡易房屋不就在前面嘛。她走進那條小街,走到大馬路上去了。她心裏想,金會不會從前也是油麻巷的居民?那麼阿藝呢?
煤想起身去外面,金按住了她,說:
下午,金在躺椅上午睡。煤太太呢,就坐在沙發上,她只要靠著沙發背打一個盹就休息好了。當她的眼皮變得沉重起來時,就聽到有人敲門,兩下,不是連續的,而是有間隔的。誰會這樣敲門?是小孩在搞惡作劇吧。她沒有去開,她聽到金在輕輕地打鼾。過了一會兒,正當她眼皮又變得沉重起來時,那敲門聲又響了,這回是連續的兩下,還是很輕,很猶豫。煤太太只好起身去開門。
「我想起來了,我還剩得有一粒,你要嗎?」
金將書本放在胸口上,閉目躺在那裡,煤太太只看見他的嘴在動。她感到很好笑,忍不住插嘴說:
冰老師說話時始終皺著眉頭,好像不歡迎她,又好像是不得已才透露自己的秘密。然而他又告訴煤說,他住的這間簡易平房就是原來的油麻巷3號。
她一邊切蘿蔔一邊玩味金的那句話。金說老鼠就是阿藝,這話有些道理。他們家和阿藝家雖是隔壁鄰居,兩家的小孩從前也在一塊玩,可是自從小孩長大搬走後,他們的交往就只限於見了面打個招呼了。所以剛才阿藝來要花種,她確實感到有點意外。從阿藝的形跡read.99csw.com來看,她將這事看得很嚴重,那究竟是為了什麼呢?一定不單單是為了幾粒花種吧。
「他那裡已經沒處下種了。他交給我,我很為難。」
「你可以向他詢問關於紫晶月季花的生長規律嘛。」
門前積水這件事是突發的。那場雨下了兩天兩夜,下水道被泥沙堵塞了,半夜裡,屋前變成了小小的水塘。金就是在那時候從床上跳下來,赤著一雙腳衝進雨裡頭的。應急燈放在窗台上,照著花壇的塑料棚,他揮著一把鋤頭在雨中大幹。大約幹了兩個小時,他挖了一條溝,將積水引走了。煤太太萬萬沒想到金還會有這麼大的能量,他就像在拚死一搏似的。
金的眼珠在燈光里變成了兩個空白點。他轉過頭去。
煤太太進屋時,看見金還在睡覺。他的心境真是平和。煤猛然想到:會不會所有栽下去的花種都只是漂亮的小石子?她回憶了一下,好像真有那麼回事。當時拿在手裡有冰涼的感覺,還發出「叮叮」的響聲呢!恐怕正是因為這種性質,它們才能往地底生長、開花?阿藝好像有了誤會了。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她看來是不信的。
「煤太太,你家種的什麼寶貝啊?」鄰居阿藝在問。
「啊,原來你也知道的,你什麼時候讀了我的書?!」
煤從這位親戚家出來,昏昏地走了兩三分鐘就迷路了。她想問人,但沒人可問,滿眼都是被拆的房屋的廢墟,城市在一瞬間消失了。
在屋外的那一小塊花園用地上,煤太太沒有種花,也沒有栽樹,她用竹條和塑料薄膜支起了一個篷,長長的一條,看上去很滑稽。塑料篷裏面栽了一種奇怪的植物,是金托外地親戚買來的種子。種子是小小的月牙形,紫色。金將那塊地掘了一尺來深,將種子埋在那下面。他對煤說,這種植物是罕見的「地下植物」,沒有地面部分,埋好之後,它們會一直往下面生長。他又給他們的植物施了肥,澆了水,然後煤就用塑料篷將它們罩上了。金說,從此以後就不用去照料它們了,只要照料好這個塑料篷,保持完好無損就行了。這種植物向地下生長時,對環境的要求很嚴格,總之變化越小就越好。
金先生是很少去揭那些布罩的,他的生活由煤太太照料。他成日里躺在一把簡易躺椅上讀一本厚厚的《國內野生植物集錦》,翻來覆去地看那些圖。他的躺椅是唯一沒罩布罩的傢具。他躺在那裡,左眼盯著那本舊書上面的地錦草的插圖,右眼瞟著鞋櫃,大聲說:「鞋柜上的布罩被貓兒抓到地板上去了!」煤太太在廚房裡聽到了,就趕緊走過來將鞋櫃罩好了。可見金也是個很敏感的人。
「不會,因為那是一粒假的,是我選出來扔掉的。一共有好幾粒假的。她拿回去看一下就看出來了。那不是花種,是漂亮的小石子。」
「嗯,有可能。什麼可能沒有呢?」
「藥草的學名叫『一枝黃花』!」
「是月季花。」
煤看見金的右邊臉頰發出反光。外面汽車的喇叭聲響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