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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談 採訪 萬彬彬 聖・奧勒佛大學當代比較文學系教授

訪談

採訪 萬彬彬 聖・奧勒佛大學當代比較文學系教授

答:當時我認為是,後來我寫了比《突圍表演》更好的《思想彙報》。可是我找不到刊物發表,只好把它切成兩半,一半就叫《思想彙報》。中國的批評家們認為這是寫來諷刺罵人的,所以不讓我發表。其實完全不是這樣。它是以藝術本身為主題,談的都是藝術本身,與外界無關。我把自己的藝術人格和日常自我分成兩個人,藉此來表達藝術家悲涼的處境。
問:為什麼是一個妄想狂的世界呢?能不能請你多說明一點?
問:很高興今天能有這個機會跟你談談,我想就圍繞著你的文學創作經驗和作品以及相關的女性主義意識這兩個主題來談。首先我想請問你,讀者和評論家都注意到了你的小說不論在語言,技巧,或者主題上都與眾不同,在你人生的經驗里你覺得對你的寫作發生最大影響的是什麼?
問:我想讀者和評論家都很好奇,想知道你是怎麼寫你的小說的?哪一篇你比較滿意?
問:目前如果你想組織自己的出版社有沒有可能?二十年前美國女作家作品也沒有市場,她們組織出版社,慢慢也就引起了人們的了解與重視?
答:我自己也不知道尋常不尋常,但是那篇就是我的自傳。而且對於蛇、蜘蛛、鬼等,我有獨特的感受,雖然恐懼,但更多的是渴望,那是異常美麗的意象。
答:這些我不關心。
答:一九八三年開始的。我一寫就成功了,也是一種意外。
答:那篇小說基本上也是男人的觀點,完全不能比。我的個性和感情天生就不一樣,有很強的叛逆性,從來不服從。其他的女作家比較屈服於傳統,比較容忍。我不能容忍,不尊重我就是不行。
答:我不知道是不是平等。他最大的優點就是沒文化,不是那種不識字的沒文化,而是沒有某些中國文人的那種文化,我就喜歡這一點。
問:那麼在天生智慧和體力能力上還有其他方面是否不同?劉索拉的看法是天生當然有不同,但是這一代自出生以後教育就教女孩子們泯沒女性意識,達到所謂男女平等。
答:我還要到加州,柏克萊,俄勒岡,夏威夷,波士頓,哈佛和紐約。我真的急於回去。我不知道我這種狀態還能維持多久。我想要寫的東西非常抽象。最近寫的一個中篇是關於死亡的主題。為什麼呢?因為這幾年我跟外界隔絕,住在樓上不下來。常常有憂鬱症。每天下午做夢,有真正死亡的感覺。這次做夢跟以往不同。以往夢中死是由於某種原因,比如被野獸追趕,但是這次是在夢中平靜地死去。每天下午醒來我都覺得很不安,就做些別的事情去忘掉它。我經常感到我已經是五十八或者六十八歲了,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快完了。我把這種感覺寫成了一個中篇,還沒有發表。
問:那麼應該怎麼來喚起這種意識呢?
答:沒有,他不是那種文化人,每次他看到評論就來告訴我,通風報信。
1992.11.24 美國明尼蘇達
問:那麼一般中國女作家呢?
問:好,我們回到第一個問題。你說你寫作時憑直覺感受,但是你是否有意識地從女性的觀點去寫女性的思想和感情呢?
問:國外讀者呢?
問:這倒是可以了解的。西方也有作品不是為市場或者讀者而寫的。問題不在這裏。有人批評你專寫齷齪的、髒的,甚至說你太陰冷、太冷酷,缺少愛心,只寫黑暗面。
問:能不能苦練出來是一回事,但是你認為在寫作上下苦功有沒有用?
問:女人是不是應該爭取在法律上的平等,比如離婚,繼承,和孩子監護權呢?
問:所以你覺得這個問題根本不值得談?
答:我想我外婆認為我可以跟她交流吧。其實那個短篇不完全是虛構,我是有那些經歷的。我外婆每次驅鬼或者做別的事都帶我跟她做。基本上我們是比較快樂的。
答:我覺得那種說法非常幼稚。
問:你想過寫兒童讀物沒有?美國有不少,但有意思的不多。
答:苦練不出來的。
答:我的看法是女人在文學界缺乏應有的地位,她們應該去爭取。現在我是站起來了,男評論家們沒辦法,不得不承認我。
答:剛開始經驗不豐富,我也試圖擬出一些計劃和結構,但絕對是失敗的。
答:我不同意。我們的主題也許有相通的地方,但是我們完全不同。卡夫卡是我喜歡的作家之一。他具有女性化的感受,對於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非常細膩精緻的感受。但他是受過教育的,雖然透過變形扭曲,但是仍有思想結構。我是憑空杜撰,憑自己的本能力九_九_藏_書度造成自己的語言,照我的想象和直覺愛怎麼寫就怎麼寫。
問:有文評指出雖然你的小說寫夢幻,情緒和心理,但是你常常用第一人稱;雖然有時角色無名無姓,沒有情節發展,但能感覺出是女性的語氣,你同意嗎?
答:首先還是他們立足點的問題。他們用傳統的標準,認為語言要精練,要充分表達,他們拿如何用字,如何布局等等來批評我。我從小就對大人們承認的那個世界里的語言和陳腐的句子非常反感,在《突圍表演》里有重大突破。我把什麼形容詞都去掉了,句子重複很多,拖得很長,這使他們的神經無法忍受。這是我的個性,我的語言,而不是他們平常意義之下的能夠理解的語言。我不在乎用詞,別人要去掉幾個字,去掉幾個句子,都掩蓋不了我的語言的個性和特色。到了這個程度我已經不在乎現有的語言了。這是我認為《突圍表演》比以前好的地方,它不在乎語言,一切順乎自然。我記得有個詩人說過:「我寫下一個句子,那個句子就成為一首詩。」《突圍表演》是一首詩,一首長詩,完全是詩的世界。
問:等等,這不是解放以後才出現的說法嗎?
問:換而言之,你有意識地去設計去構想,反而失敗了。你就憑著你的直覺和潛意識來寫小說。
問:外國肯替你出書是不是因為西方有幻想小說的傳統?
答:另外一半改得亂七八糟的出版了。但是我出書的時候一定要把兩篇合起來。這篇我非常滿意,國內沒有讀者,但日本有人打算寫評論。
答:有些女作家是有這個問題的。她們不是作為一個獨立的女作家而成名,而是作為男人的附庸而成名的。這種情形還很嚴重地存在著。她們還是男人的玩物,並不是自己成名的。我不像她們一樣,我是靠我自己,所以有些男評論家們對我特別反感。
問:有些評論家說你孤立,個人主義的味兒太濃,認為你應該多關心外面的世界,你覺得公平嗎?
答:因為我從小就生活在我的那個世界,我對大家所熟悉習慣的世界,對俗話,套話都十分反感。大人說東,我一定說西。我的世界是我創造出來去反那個世俗世界的。他們都非常討厭我。但是我這個世界又與大家所公認所習慣的世界有很密切的關係。我沒有辦法像逃禪或者覓道那樣隱遁到山上去。我就是要反,就是討厭那個世界,所以我才創造了我的世界。
答:很簡單,因為那時候我沒有名氣。由於我寫東西從來不留日期。他們說《黃泥街》好,其實《黃泥街》是有瑕疵的。另外,他們也說《阿梅在一個太陽天的愁思》非常成熟,非常老練,是後期的作品,一上來就搞錯了,《阿梅》是短篇的處|女作。使我出名的是中篇《蒼老的浮雲》,他們說看不下去,《黃泥街》就更不用說了。他們覺得只有短篇的好,後面寫的全不行。
答:我也不是出於故意,但一寫出來就這樣。我不管讀者。我的腦里只有那麼一兩位讀者。這就是為什麼我寫《思想彙報》時暗示讀者與藝術家之關係,還有藝術本身,日常自我和藝術自我的矛盾。我就處在這個矛盾之中。一方面希望有讀者,沒有讀者的文學是失敗的文學,理性告訴我那是不可能的;一方面我還是要寫,我寫的時候心裏又總有那麼一兩位讀者。非常矛盾。
問:你也練氣功嗎?
答:我同意,但不是常常。在《突圍表演》中的敘述者是「筆者」,這個「筆者」是個男的。我非常女性化。正因為我的作品太女性化,他們不能接受。
問:那麼,你跟你愛人的關係呢?
答:沒有,完全搞錯了。我的作品是分階段的,第一個階段的《黃泥街》才是處|女作。
對談的成功是我意想不到的,不知不覺,就把想說的都說出來了。生活在美國的人到底視野開闊,不像國內那些批評家,永遠只有一個模式。當時是一九九二年,那個時候我的文學觀還未成形,只不過是說出了一些直觀的東西,這些東西今天看起來仍有意思。
答:是的,那種看法非常幼稚。因為中國這個社會幾千年來的文化造成了男人像小孩子一樣,女的相對地就成了陰謀家,權術家……
答:你提到的這些也是最好的。但是我不同意那些人的看法。他們以為《黃泥街》是最好的,我自己卻認為《黃泥街》有些個別的瑕疵。我寫《黃泥街》的時候從外邊擷取了不少材料,不像後來完全以潛意識寫出來的。但是《黃泥街》是完全個性化的,不是那種模仿的,寫實主義的手法。
問:你說你那時候比較快樂,可是在《一個美麗的南方夏日》里,你用了不少的陰暗黑色的象徵。比如說蛇、蜘蛛、鬼等等不尋常的東西。
問:你念了小學以後就沒再上學了?那時候你多大?
問:那麼你這種語言有什麼特別的詩的效果,能給讀者什麼審美感受呢?
答:不行,一走出去就破壞了我的世界,我就沒有寧靜的心情來創造我的世界了。一旦轉移到日常事務,與他們打交道,我就寫不出自己的東西。我以為我寫出作品以後,有人看它們,這種影響比我走出去說明,力量更大。當我不寫小說的時候,比如現在我在美國,我有機會跟你們的學生說明我的愛心體現在我的小說里,就會有個別一兩個人感受到。在國內,我的《突圍表演》,一些評論家不願接受,也看不懂,可也有兩位研究哲學的寫信來認為它是中國文壇上不得了的作品,他們覺得親切,覺得與哲學相通。read•99csw.com
問:我看過一篇評論文章,作者說基於他對《突圍表演》和《一個藝術家和讀過浪漫主義的縣長老頭》的了解,他們認為你開始從夢幻轉向現實,從自身自我的體驗轉向外在客觀描寫,從一種人類的整體類的生存狀態轉向特定精神文化,帶有一種冷嘲和諷刺的味道。
問:我在上海期間聽到過,還有在英文期刊上也看到過,有些中國女作家覺得中國男人沒有男子氣概,發表了不少關於男子漢、硬漢的意見。你的看法怎麼樣?
答:她們太世俗,不能徹底超脫,不敢跟男作家及評論家們對立。
答:我同意。
答:我沒想過,也許以後吧?
答:那篇《一個女人關於陽剛之氣的精彩演說》實際上是我的講演,是一九八八年在上海的討論會上發表的,後來我把它附在《突圍表演》的後面。這篇東西本身在今天看起來是一篇女性主義的宣言。雖然我沒學過理論,也全是出於虛構,但它有很強烈的婦女解放和性解放的意識。他們不懂,而且非常反感。我主張一個女人不應該聽外界的,自己想怎麼干就怎麼干,他們特別反感。而《一個藝術家和讀過浪漫主義的縣長老頭》是一般人看不懂的。在國內引起不少的爭論。
答:這是他們的立足點不對,他們認為只有社會寫實主義,只能寫社會光明面,他們根本未能進入我的世界。我的世界是冰與火兩樣在一起,就像我在一篇短篇里描寫一個冰的世界,沒有幻想,完全是一個存在,一個對立於大家公認的那個存在。就像冰一樣冷硬,不能融化。但是冰可以爆炸,可以有火花。也像我寫的「死的火焰」,寫的時候我沒多想,但看得很清楚,它所爆出的火,不是人間的火,非常奇怪,非常耀眼。
答:我沒全看到,你說說看。
答:我一般很少修改我的稿子,就直接在稿紙上寫。
答:有日文、法文、德文、丹麥文、義大利文等等,都出版了小說集。
答:除了我哥哥,還有其他的幾個朋友在《文學評論》、《讀書》上寫的評論以外,沒有人了解。
答:我不同意,女人是陰謀家的說法傳統已有。她們希望男人強,而男人已經是這樣了,她們就朝外看,喜歡上所謂硬漢,比如像日本的高倉健,從來都不笑的那個。我有一次跟我的朋友開玩笑說,我如果嫁了像高倉健那樣的男人,我就去弔死算了。
答:就是男的像個男的,女的像個女的。
問:就我所記得的,他們認為,第一,你的文字語言拖得太長,太啰嗦;第二,雖然用的現代派的手法,角色無名無姓,只用P,Q,X,Y等等,但情節雜亂無章,拼湊而成;第三,說了太多有關性的東西,與主題無關,而且結尾模糊籠統不了了之。你的反駁呢?
答:在中國女作家之中我也許是比較不同的。我想對我影響較大的是在「文革」那一段日子,我父親被下放,母親被送到「五七幹校」,因此我沒有上學。但我喜歡看書,從小看了不少書。影響最大的一段時間是我婚後生了孩子,奮起掙扎,與丈夫自學縫紉的那一段。就是從那時開始,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能力,產生了寫小說的念頭。
問:談到了解,國內的評論家對你的《突圍表演》的看法,套一句通俗的用語,似乎「很有意見」?
問:除了面子以外,他們還有什麼原因要如此對你呢?
答:那完全是他們的想象,與我無關。
問:你是故意打散結構?故意這麼寫?如果照你這樣說,憑直覺和想象寫,讀者怎麼了解你的作品呢?
答:在寫作上沒有用。所以有人寫信來問我寫作,我從來不回信。另外環境也很重要,我是說出生的環境。我的優勢就是我從小沒上學,不受傳統污染的優勢。
答:他根本沒看懂。他的評語正在我的預料之中,我寫的時候就知道,這些評論會這樣評的。《一個藝術家和讀過浪漫主義的縣長老頭》和《一個女人關於陽剛之氣的精彩演說》完全不同。「縣長老頭」是夢幻的作品。他們從表面上看,好像是罵人的,其實與外界無關。是我內心的獨白。那五個藝術家都是藝術自我和日常自我分裂成五個人,絕對不是從日常生活中取來的樣板。五個藝術家是那麼骯髒,齷齪,他們以為寫的是他們,是read•99csw•com罵他們,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我是在談我的藝術自我,我對他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寫的是我的世界。他們不懂得深刻的幽默是對自己的幽默。
問:既然你談到國外,有的評論家把你的作品跟卡夫卡的《變形記》《局外人》(或作《異鄉人》)互相比較,說你們很相似,你怎麼說?
答:男女在天生上自然有不同。
問:你的意思是你的思想沒受到污染沒有僵化?
答:除了幾個朋友外,日本及美國的讀者比較開放,國內主要是能接受的讀者不多。
問:美國也有一些作家說他們不知不覺自動寫出來,不一定很consciously,也不一定有計劃。
答:那是社會一般的看法。
問:那為什麼不是最先發表的?
問:那麼透過文學技巧呈現這些時,你想對讀者傳達什麼信息呢?或者說你想表達什麼呢?
問:對第三個問題,寫性寫得太多而又與主題無涉呢?
問:假如你今天的作品是一個男作家寫的,他會遭受到同樣的待遇嗎?
問:你覺得中國現在有沒有達到男女平等呢?
問:談到現代主義,我們能不能談談你的三篇最引起爭論的作品:《一個藝術家和讀過浪漫主義的縣長老頭》、《一個女人關於陽剛之氣的精彩演說》和《突圍表演》,比如說,在你……
問:這次回國以後,有些什麼寫作計劃?
答:我不是有意識地這樣寫。在國內我一直都不知道,直到來了美國我才知道這與西方不謀而合,以前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這樣搞。他們都說我是女性文學,非常女性化。
答:文學界一些人批評我的小說的立足點不同,他們站在寫實主義的立場想把我的作品也拖進去。後來我越來越個性化,說自己的話,不說他們的話,他們就不理我了。他們死守著寫實主義,社會寫實主義,新寫實主義,就是不容許別人有不同的觀點。
答:有的,那都發生在我寫作以後。在我寫作以前,我們沒有工作。我和我愛人搞了一個裁縫店,那時還沒意識到這一點,也沒有引來別人的非議。只有作為一個女作家出現,才受到不平等的待遇。
答:不是脫節,是跟現實世界對立,對立於大家公認的那個現實。
答:我沒想過,我寫的時候也不管讀者,讓他們自己去感受。
問:我記得在《一個美麗的南方夏日》這個自傳式短篇小說中,你好像跟你的外婆關係很近,是不是?
問:你提到女人成了陰謀家,權術家,那麼在當今中國社會裡,是不是因為你是個女人就特別吃香,特別受到優惠呢?比如說,女作家就比男作家容易成名?
答:孤立是人為的,割不斷是客觀的。我天生的性格就對人感興趣,所以最後歸結對自己感興趣。最後就造成另一個自己的世界,別人很難進去了。這個世界是我的,是個性化的,是自由的。他們就批評我這一點,說我寫東西應該反映外面的世界。我不同意這話。我不同意他們用寫實主義的立足點來解釋一切。我的作品不是思想,我的是精神的,是感受而造出來的世界,是特別空的。是我對外界的感受,不是模仿,不是描繪,而是達到了創造。
問:什麼樣的「那種狀態」呢?
答:每一個時代不同。如果要提出一個標準,那就是各人造出一個自己的標準。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我的小說《突圍表演》中就有解答。女人個性解放以後,各人有各人的人格,主張,看法,然後慢慢形成一個時代的看法。
答:他也做家務,而且他做的多。有一段時期我們開裁縫店,他做裁縫,我寫作。
答:氣功跟我講的不是一回事,我這個人太世俗了,中國氣功是把精神轉化成物質的,我的俗念太多,無法練成功。
答:基本上我寫出的東西水平一致整齊,因為我不能允許在「那種狀態」下寫出來的東西。
問:所以你同意他們的觀點?
我到達美國北方明尼阿波利斯雙子城時,大雪鋪天蓋地,風景美不勝收。萬彬彬先生是台灣人,聖・奧勒佛大學的教授,對女性主義有研究。我們在學校的咖啡館舉行了對談。他是一個非常理想的談話對手,極其善於捕捉靈感,引起有意思的話題。實際上,我覺得他有優秀的記者才能。
答:對,我的腦筋特別清醒。常常想把事情搞清楚。不是理性上的,經過推理的,而是直覺上的。
問:你愛人對你的創作有什麼看法,他是不是看你的作品也跟你討論呢?
答:我覺得寫性的問題非九_九_藏_書常好。中國還沒有描寫性為主題來提倡性解放的。有,也是以性作為男女的戀情的一面而已。
答:沒有,我有一種本能的反感,不想上學。雖然當時我想進學校還是可以,可是我不想。我記得那時候我才十三四歲。我的父親非常開明,他從不罵我,也不逼我上學。鄰居一個好朋友挨了他父母打罵,只好上學去了。
答:因為我的作品與他們那個大一統的看法和做法完全對立。除了女性解放和女性化以外,個性的解放在國內文學界還是很困難的事。
問:你也許可以走出你的世界跟別人溝通一下……
問:你自己曾經說過《突圍表演》是你最好的作品,是不是?
答:可能沒關係。他們的是非理性文學,是現代文學。我的作品當然有現代主義的因素,但與他們的都不同。
答:我不同意稱我為超現實主義,我的作品西方人寫不出來。一些人從沒看完我的小說,有的人硬著頭皮看過一兩篇短的,就說怎麼好怎麼好。像《蒼老的浮雲》,有人看不下去,我跟他談過話,問他幹嗎要硬著頭皮看。
問:能不能說詳細一點?
問:好,我們就談談你這些年來的作品吧。有些評論家覺得你最好的作品是《山上的小屋》、《公牛》和《黃泥街》,你同意不同意?
問:你兒子呢?你是不是也給他講講你寫的故事?
問:像你這樣在短短的時期里出了這麼多書而成名,在文學界里是一個特別的現象,我們能不能談一談你的作品內容和你的創作經驗?有評論家認為你的小說世界是一個封閉的世界,反理性,反邏輯,與實際生活沒有關係,脫節了……
問:那麼,你感覺的美是什麼呢?
答:就是受理性支配的那種狀態。我不能允許那種狀態下寫出來的東西。只能是進入我的那種狀態才可以。
答:有,相對而言,國外的讀者比國內的多一點。國內大部分是年輕的朋友,他們喜歡我的作品,發表短文談論。他們認為只有看我的作品才覺得痛快。
答:我沒有把讀者考慮進去。我是自得其樂,找我自己喜歡的方式來表達,不知不覺地把它寫了出來。
答:我就是用一個兒童的眼光來看這個世界。兒童的眼中沒有所謂美醜,也沒有社會化的世俗的東西。比如《黃泥街》里我寫了糞便,毛蟲,和其他世俗認為是丑的東西,我不認為是丑的。就像小孩子用手抓大便,他們絕不會感覺那是髒的或者丑的。
答:社會問題我不太接觸。就看過的一些女作家的作品來說,他們對個性解放的意識還是遠遠不夠的。哪怕她們寫這個戀,那個愛的,好像要解放了,可是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是個獨立的女人。
問:那麼你同意把你的小說跟真實生活中的你連在一起嗎?
答: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問:你看過《小城之戀》?
問:所以你認為他們沒搞清楚你的作品?
答:不,我給他講的故事都是編一些幽默、好笑的事。
問:你說的像禪宗的公案一樣。男的像什麼,女的又像什麼呢?
問:讓我用另外的方法提問。我是否可以問你兩個問題?第一個你是不是認為到目前為止,國內沒有一個評論家了解你的作品?
問:《一個美麗的南方夏日》好像不完全是自傳式的吧?你好像寫了你夢遊,還有你外婆驅鬼的事?為什麼你們比較親近呢?
答:我的潛意識並不是像一般人亂七八糟的,我的潛意識非常清楚,甚至有人說我的《蒼老的浮雲》結構非常精巧,不是傳統的結構,而是另一種有前後呼應的,貫通到底的東西。
問: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寫作的呢?
問:在你剛剛說的前提下,個性應該解放,女人應該解放,那麼你認為中國婦女目前的情形怎麼樣?具體地說,她們應該爭取些什麼呢?
問:你的作品還有哪些外文翻譯?
答:我根本不想在美國多停留,本來我打算十一月三十號回去。只因為有很多會要參加,所以只好停留久一點兒。這兩三年是我作品很多的時期,我非常急於回去寫。我原來以為可以在美國把一個中篇寫完,後來發現不行,好像在這裏就沒有氣了。
問:他做不做家務?
答:他不必通過小說來了解我,我們彼此已經非常了解。
答:我也是,好久沒有這樣盡興地談了,真是很高興。
答:沒有。
答:這很難想象,男read•99csw.com作家很難寫出這樣的作品。假如你的假設成立,我想他也會遭受到批評的。因為裏面寫的是女性解放。是女作家就更會遭到批評。對某些男評論家而言,女作家創作本身就是掃面子的事情。
問:好,那麼我想請教兩個問題。你說要靠天生的能力,你認為培養能力和苦功是不是也是重要的呢?
問:那麼在讀者方面呢?
答:那樣的說法是非常無知的。另外,說我描寫了什麼,是完全不具備讀我的小說的資格的。我不是描寫什麼。我的世界是對立於大家公認的那個世界。我的世界是坐在書桌前用那種「野蠻的力」重新創造的一個世界。可以說是他們所說的妄想狂的世界。
答:我一般是拿起一支筆把紙鋪在桌子上,自己覺得可以就開始寫。在那之前腦子裡什麼也沒有。我平常從不想到創作的事,像現在在美國這幾個月我也從不想。而且平常我也是早上寫了一個鐘頭,就再也不想,作作其他的事,摸摸弄弄,隨處走走看看。
問:既然你的回答是有不同,我想問你一個當今西方女性運動中兩難的問題:前提上既然男女天生不同,又如何能要求平等,要求解放呢?因為根本無處解放,本來就不同。
答:是,是我外婆。我們關係很近。我外婆年輕時真正瘋過一陣子,可是她一方面非常瘋,一方面卻有阿Q精神,能自我保護自己。後來竟然全好了。
問:那你關心什麼?
問:你看過國內的「朦朧詩」嗎?他們也用了很多象徵和幻想(fantasy)?
答:那是沒辦法的。從寫作看,一方面是自己天生的能力,一方面從小的環境也很重要。
答:我跟他的關係啊,他是一個孤獨的人,而且特別悲觀。當時他下放農村,與我哥哥一起。後來運動過了,所有知青都回城了,他一個人住在一個破廟裡,不願走。種一圃菜,想一輩子待在那兒。後來想想還是回來了。他不願意跟社會打交道,除了隔一陣子出去買些菜以外,他根本不出去。
答:我是孤立,但是我這種孤立不是對外界沒有興趣的孤立,而是太有興趣,太敏感了。正因為有割不斷的聯繫,才把自己孤立起來,為了潛心於創作嘛。我現在沒有能力去關心外界的事,比如說婦女的地位。但是在我的小說中我已經表達了我的主張了。問:我想這話有一點矛盾,一方面你說別人被寫實主義的框框束縛著,不了解你,另一方面你又說你與外界有割不斷的聯繫,那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孤立起來?又怎麼可能把你自己孤立起來呢?孤立了以後別人不是失去了了解你的機會嗎?
問:所以你們的關係是平等的?

問:在這個期間還要到哪些地方去訪問?還有,能不能透露一點回去以後會寫些什麼?
答:那不能那樣比。我認為我的世界是很美好的,他們也許也認為他們的很美好,感受不同。
答:我不是用幻想,我的小說本身完全是幻想。我每天寫一點,每天寫一點,寫之前腦子裡完全是空的,只覺得有一種很強烈的情緒在驅使,愈寫愈好,我自己也奇怪,我怎麼會寫出這麼好的東西。我的小說情節人物完全是虛構的,有時候根本沒有情節。他們從傳統的立足點看,找尋小說故事和現實的聯繫,出發點就錯了,他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來了解我的小說。
答:我關心男女作家是不是真正有自己的個性。我是一個藝術家。
問:那麼有人稱你為超現實主義,你的看法怎麼樣?去年我聽說一位先生寫評論有獨到的見解,也評過你的作品。由於個人隱私權的關係,我不便直說名字。你覺得他也不了解你的作品嗎?
問:這種優勢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但是談到徹底個性解放,你認為男女天生是不是不同?比如一般看法認為男作家比較偏向雄偉,豪放,而女作家偏向婉約,溫柔,敏感,等等?
問:你的世界是比別人的更美好呢?還是……
問:一般還認為你在小說中喜歡描寫人性的驚恐不安,時時戒備和偷窺狂的異常情緒,而這些都是負面的,黑暗的。你認為怎樣?
問:談到女作家的屈服容忍,你這次來美國有沒有女權主義作家跟你交談過?
問:能不能請你描述一下?
問:你修改不修改你的稿子呢?
問:不一定是客觀事實的了解,而是說參与,比如看到了報刊雜誌上登了評論,跟你談談。
問:那麼另外一半呢?
問:已經寫出來而還沒發表?那我們真誠地希望這篇能早日發表,先睹為快。有人說聞名不如見面。能跟你面對面談談真是一件愉快的事。謝謝你。
問:在你一生到今天,你是不是曾經受到歧視,批評,只因為你是一個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