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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將破未破,小曖昧小幸福

09 將破未破,小曖昧小幸福

足球場周圍是一圈石梯子,在夜色下幾乎泛著冷清清的白光。王橋見晏琳站在最上面石梯不往下走,主動伸出了手。
「看來你真要賠鞋子。我還以為你什麼都是高手,終於找到不擅長的事。」
這一句話如重磅炸彈,將幾個都弄得傻眼了。田峰道:「難怪他第一次考試只有九分。讀了半學期高中就敢進復讀班,我現在更佩服王橋了。」
感受到男人的溫熱舌頭和堅硬牙齒,晏琳渾身發軟,身體直往下墜,整個人要依靠對方的支撐才能站立。良久,她的力氣稍稍恢復,試著回應對方。在書中看過無數回親吻的情節,事到臨頭方知書中知識完全靠不住,她笨拙地用舌頭和對方的舌頭糾纏在一起,這種方法到底是否是真正的接吻,她暗自有一些疑慮。
吳重斌拍著窗檯,道:「大勢所趨,廠里上萬職工,加上家屬至少兩萬人以上,我們面臨的是生存問題。雖有不舍,也得毅然而行,這是全廠共識。我敢肯定,紅星廠搬遷也是遲早的事情。」
吳重斌得知此情況,就不再深說這個話題,道:「別光顧著說,參觀一下我的卧室。」
王橋喘了幾口粗氣,道:「怎麼樣?」
糧油供應站外面,幾個穿著藍褲子、白球鞋的少年坐著自造的彈珠車從坡上滑下來,速度極快,惹來行人一陣呵斥。彈珠車是以彈珠為輪,上面裝有方向盤和剎車,是紅旗廠少年們最喜歡的玩具。
呂忠勇道:「暫時保密,到時你就知道了。」
王橋聽到此語反而釋然,心道:「知識分子會和村民一樣,都會做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事情,她難道不知道在公共場所問這個問題,會讓晏琳感到尷尬嗎?」
王橋住在煙廠賓館,等到晚上十點鐘,傳呼機終於響了起來。他猛地翻身起來,看到了傳呼機上公安局家屬院的公用電話號碼,便以最快速度從煙廠賓館沖向公安局家屬院,遠遠地看到公用電話外的呂琪。
「這裏過往行人多,我們到院子裏面去,那裡面樹木多,安靜。」
一席話,將吳重斌的好心情完全弄掉了,低頭看著鞋子,不語。
晏琳悄悄挪到王橋身邊,道:「你一個人悶在這裏,在想什麼?」
這是小孩子愛玩的遊戲,戀愛中的人往往願意將智商和興趣降至與小孩為伍。晏琳熱烈響應道:「好啊,我們捉螢火蟲,捉的時候小心一點,別弄傷了這些小傢伙。」
坐在石凳子上,眼睛可以盯著不遠處的窗戶。他們處於黑暗中,能夠清楚地看到窗戶里的情況,而窗戶里的人很難看透黑暗。兩人說慢慢就靠在了一起,擁抱著,互相急切地撫摸。
吳重斌笑道:「算了,等會晏叔回來,會審訊我們的,難道你不怕。等會兒你上來玩,最好一起來吃晚飯。如果不方便,我讓劉滬來找你。」
參觀了新房,兩人坐在陽台上曬著太陽,天南海北地閑聊著。
當初呂琪到廣南,主要原因就是呂忠勇涉黑被紀律機關和檢察機關調查,「涉黑警察」這個名聲讓呂琪不願意留在這個院子。呂忠勇總覺得虧欠了女兒,他拉住了李藝,道:「你到哪裡去找?小雲帶著傳呼,你給她打個傳呼。」
晏琳道:「我和你是有同感。現在包括紅旗廠在內的大部分三線廠都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軍轉民說起容易,做起很難。大多數三線廠位於偏僻大山,習慣計劃經濟那一套,與市場基本隔絕,既無天時,也無地利,更無人和,要想自我拯救難上加難。紅旗廠要搬到山南市,並不完全是由於巴州在土地問題上不鬆口,更關鍵的原因是想靠近最成熟的市場,獲得更快捷的資訊信息。」她看著王橋聚精會神的模樣,笑著解釋道:「剛才這些都是我爸的觀點,我只是順手借用。」
吳重斌是主人家,誠心誠意邀請打球,王橋沒有再拒絕,道:「好吧,我們去打籃球,痛痛快快玩半天。」
王橋道:「教育系統今天正在練兵,一中和二中在搞熱身賽。但是和我沒有關係,我只是順便作壁上觀,甚至都不來看。高考即將到來,浪費時間可恥。」
「對,就是李想。維修店剛被我們處理過,老闆正想戴罪立功,他到裡屋給刑警隊打了電話,然後借口檢查手機,故意拖延時間,將李想留在了維修店。我們過來以後,沒有驚動李想,在後面跟蹤他,一直跟到復讀班,看著他回寢室。」
另一個聲音又在為自己辯護:「呂琪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失去聯繫,如今肯定過著美好的生活,早就將我忘到了一邊,難道還要永遠等她嗎?」
紅星廠和紅旗廠是一個性質的企業,也是二十四小時供氣。因為同屬一個戰壕,吳重斌和晏琳等人沒有障礙地接納了王橋。
當得知劉建廠團伙意外覆滅時,吳重斌喜出望外,仰天大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一起報銷。」這一段話據說是元帥對某壞蛋的詛咒,這個詛咒語迅速成為廣大人民群眾遇到噁心事的安慰語,吳重斌經常聽到廠里的知識分子說起此語,今天驟聞喜訊,熟悉的句子不經大腦便迸將出來。
呂忠勇又走到窗邊,看著黑黑的窗外,道:「怎麼辦,涼拌。關鍵是我們要給小雲找一個好工作,不再去廣南,離開了那個環境,他們自然就成不了。」
晏琳道:「但願吧,高考的事情誰也說不清。」
王橋抱著可打可不打的態度,將外套披在身上,等著段工選擇。
站在前站向遠處眺望,可見到連綿起伏的青山,鬱郁蒼蒼,如一幅漂亮的山水畫。廠區種滿了高大的香樟樹,香樟樹之下是一排排青色磚房,磚房有超過五米的層高,門和窗都比普通民居寬大。
從1964年開始,在「好人好馬上三線,備戰備荒為人民」時代號召下,四百萬工人、幹部、知識分子、解放軍官兵和上千萬次的農民建設者,在三個五年計劃時間內,在全國建起了1100多個大中型工礦企業、科研單位和大專院校。
呂琪也沒有心情打聽到底是什麼事情,洗漱完畢,坐在窗邊,望著遠處山坡上閃閃發亮的「巴州煙廠」大字,暗道:「不知我和王橋有沒有結果,我真的好愛他。」
晏琳羞澀地抬起頭,嘴唇被另一個嘴唇碰到。
楊紅兵到客廳去拿煙,王橋看著呂琪曾經住過的房間,腦子裡不由得回憶起令其魂牽夢繞的往事,身體開始一陣陣地發緊。
在換衣時,吳重斌解釋道:「紅旗廠下轄有四個車間,還有學校、醫院等四個直屬單位,八個單位都有籃球隊,最強的是一、二車間,每次都能打進決賽,互有輸贏,互相都不服氣,經常在場下較量。我爸以前在一車間,我經常參加一車間球隊,幾件球衣都是一車間的。」
「與晏琳談戀愛,就是對呂琪的背叛。」此念頭在王橋腦中總是揮之不去,他真切地感到終於要失去呂琪,不僅是從形式上失去,而且是從實質上失去。
展板足有上百張,分成了好幾個展廳,大家四下散開,各自亂看。
這此年來,王橋一直生活在艱苦和動蕩之中,很少享受美好的生活。站在紅旗廠舞廳里,看著無數漂亮溫柔且知性的女子隨著音樂起舞,這種快樂幸福的生活讓他覺得心情愉悅起來。
裁判將手中球拋出,吳重斌反應靈敏,騰空而起,將籃球朝王橋方向拍去。王橋如炮彈一樣高高躍起,在空中將籃球截住,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晃過身前隊手,直奔對方籃下。此時剛剛開戰,大家體力甚好,二車間的人在後面窮追不捨。王橋速度極快,到籃前輕輕一勾,籃球入網。
王橋心中五味雜陳,沉默片刻地道:「我會的。」
晏琳頓覺王橋是知音,抿嘴而笑道「廠里多數人都互相認識,若是恰好遇到一位熟人坐了你的位置,誰都不好意思把人叫起來。這就是熟人社會的弊病,規則讓位於人情。等會兒你坐在靠過道的位置,誰也不認識你,除了老弱病殘,不用起來讓位。」
晏琳其實非常熟悉這些石梯子,她是故意站著不動,等著王橋顯示男子漢的紳士風度。
王橋聽著滿屋紅旗廠方言,感覺十分親切。
無數個夢雜亂無章,人物、時間、事件全部混在一起。在夢中,王橋在看守所209室里坐板,聽到門外傳來咣咣的飯車聲音,門上小窗打開后,露出呂琪的臉。呂琪面有戚容,似笑非笑,嘴裏說著什麼。王橋急於聽清楚呂琪的話,從床上站了起來。一個白臉漢子從背後重重地一拳打在背上。王橋顧不得追趕呂琪,與白臉漢子廝打起來。等到他追出看守所時,呂琪上了一輛小車。王橋奮力追趕小車,小車越來越遠,最終絕塵而去。他猛地衝進看守所,想和白臉漢子算賬,在走進看守所時,見到晏琳站在看守所門口。
王橋道:「胡思亂想。」他接過煙,點燃,輕輕地吸了一口。
正在熱情親吻時,身邊傳來腳步聲和用力的咳嗽聲,王橋和晏琳趕緊分開,過了一會兒,聲音消失。王橋道:「吳重斌和劉滬?」晏琳回想剛才情景,羞得滿臉通紅,道:「不是他們,每天晚上都有人在操場散步。我們去找劉滬。」
這一次做|愛是在如此驚險的情景之下,兩人在短時間內幾乎同時到達了高潮。
看到書架中的書,王橋體會到什麼叫作潛移默化和傳承。
王橋神情黯淡地道:「我姐夫是北京大學的,在前一段海南房產垮掉時,生意失敗,跳樓自殺了。」
楊紅兵想起那天在復讀班與小鍾打賭的事,道:「你當真不打球了,我覺得不可思議。」
晏琳在旁邊笑道:「你參軍,劉滬怎麼辦?」
跳到三四曲,王橋舞步漸漸能夠踩准華爾茲的節奏,雖然生澀,已經不踩腳了。舞池人多,在快速移動穿梭中,兩人難免會有身體接觸。每一次碰撞,都讓晏琳心裏如一頭小鹿在躍動。她和王橋的關係處於窗戶紙將破又未破階段,曖昧是一種別樣幸福。
吳重斌家住五樓,家境殷實,客廳里擺著電視、冰箱、音響、vcd等電器,客廳一角擺著https://read•99csw•com許多機械模型。吳重斌見王橋留意到這些模型,解釋道:「這是紅旗廠最早的產品模型,當年我爸是項目組最年輕的成員。他大學畢業以後就分配到紅旗廠,三十年了。」
兩人端著飯菜上樓,邊走邊聊小時趣事。
當身體和心靈都平靜下來,王橋對貼在懷裡的呂琪道:「過完春節,你就早點回廣南。」呂琪道:「手術結束,我就回來。」
「好痛,你輕點。別緊張,踩著音樂節奏。」
王橋道:「不用說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
楊紅兵奇怪地看了王橋一眼,道:「你問這事做什麼?」
王橋眼睛望著呂琪的房間,終於沒有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當時你畢業時,為什麼不選擇留在山南?呂忠勇在東城當副局長,你可以找他。」
晏琳道:「他這人是怪才,會許多亂七八糟的事,中午給我們煮了一盆酸菜黑魚,水平不比專業廚師差。」
晏琳將頭靠在王橋寬厚的肩膀上,盡情地嗅著讓人迷醉的男人味道,傾聽著男人胸腔發出的有力跳動聲,竭力想讓自己心跳與這個男人的心跳同步。此時,她覺得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每當一曲罷,王橋和晏琳跳到哪裡便在哪裡停下,自然而然地與田峰、劉滬和吳重斌分開。晏琳有意躲到燈光黑暗處,這樣可以躲過熟人眼光,專心與王橋跳舞。
從夢中醒來以後,王橋睡意全無,披了外衣,推開窗。冷風從黑暗的夜裡猛地撲了進來,讓其頭腦瞬間清醒。從五樓窗檯往下看,窗外是一排排整齊的高大香樟樹,燈光孤獨地從樹葉間穿出來,整個紅旗廠陷入沉睡之中。他腦子裡湧出「我終於失去了你,在擁擠的人群中」的旋律,旋律一遍一遍重複,在腦中迴響。
王橋突然緊張起來,暗道:「呂忠勇調到山南,莫非楊紅兵買了他家的房子?」想著楊紅兵和小鍾有可能將呂琪家的房子作為他的新房,他一下就被說不出道不明的悲傷籠罩。
王橋仰面曬著太陽,道:「有所失才有所得,在復讀班校園裡我堅決不打球,免得打起來一發不可收拾。讀了大學有大把時間打球,不必急於一時。」
王橋看到熟悉的情景,不禁會心一笑。在紅星廠彈珠是常見物,幾乎每個男孩子都有一輛屬於自己的彈珠車。他是在六歲時擁有第一台彈珠車,當時最喜歡做的事情是同小夥伴們從一道斜坡往下俯衝,在俯衝中獲得激|情和歡樂。
得知王橋要同大家一起回廠的消息,最高興的人莫過於晏琳,她原本想在回廠前將淡妝去掉,此時又拿出小鏡子左塗右抹。
白樓房門都是厚實木門,沒有城裡時興的防盜門。,走道乾乾淨淨,牆上沒有常見的「開鎖」「通下水道」等小廣告。
王橋道:「我又不是紈絝子弟,就是在火車上坐三十多個小時,有什麼大不了。我急著到廣南去也是有原因的,必須要將關鍵人物搞定。」
王橋緊緊抱著晏琳,猛烈地親吻著。但是,他沒有說話。
王橋道:「每天都是這個時候起床,習慣了。而且廣播聲音這麼響,想睡都睡不了。」
上了白樓,王橋和吳重斌在客廳里喝著茶水,吳重斌鄭重地道:「我和晏琳從小在一起長大,她心地善良又聰明,是個好女子,衷心祝福你們。她從小生活的條件比較好,在愛情上更是理想主義者,希望你能珍惜。」
王橋這才上前邀請晏琳。
吳重斌低聲笑道:「乾柴遇烈火,不燃才怪。」他看到東張西望的兩人即將離開,站了出來道:「我們在這。」
外殼堅硬的薄餅內藏鮮美的肉餡,咬一口,唇齒生香,王橋幾乎是一口氣將兩張薄餅吃完,他悲哀地發現:「自己無法抵禦女色也就罷了,居然連美食亦無法抵抗。」他給出一個貌似合理的解釋:「這或許是看守所的後遺症。」
吳重斌沒有正面回答是否打籃球,道:「我們準備坐下午的班車回廠,兩天後再來拿期末考試成績。」
王橋道:「這些三線廠里有這麼多人才,國家投入這麼大,如果再不採取果斷措施,說不定就和世安機械廠一樣虧死。在前些年,世安機械廠在巴州是除了三線廠以外的最好企業,結果現在世安廠成為黑社會成員的輸送地。」
在客廳擺好飯菜,打開啤酒,正在吃吃喝喝時,門口傳來敲門聲。
吳重斌道:「不可能,在一中我肯定能認識。」
在回學校的路上,吳重斌再三感嘆:「我一直認為王橋不會打籃球,他長這麼高的個子是浪費,沒有想到這傢伙深藏不露,居然是高中聯賽最佳運動員,不可思議。」
「晏琳是個好女孩,爽朗,漂亮。如果說一點都不喜歡她,那是假話。」
與劉建廠團伙糾纏了接近一學期,因為偶然因素,這個團伙在警方打擊下灰飛煙滅,王橋壓抑著心中狂喜,道:「太可惜了,只可惜讓劉建廠跑掉了。」
晏琳個子高,在校運動會上常常舉牌子,舉牌子是常事,能進入十年體育成就展就出乎意料。幾人沿著側面的樓梯上了二樓。二樓有個小廳,放著數排一米八高的展板,展板照片記錄著巴州的體育成就。
隨後,晏琳找到自己舉著牌子的照片,與王橋那張帶球上籃的照片相比,神情顯得如此呆板。
伙食團窗口分為兩半,一半是以川菜為主的本地菜,另一半則是大雜燴,有北方饅頭,也有湯圓和餛飩。菜品賣相不錯,散發出陣陣香味。吳重斌要了蒜薹炒肉、滷肉、肉片湯,又到另一窗口買了幾個北方饅頭。
在巴州賓館,王橋在臨睡前,也站在窗前朝著公安局家屬院望了望,他的心情與呂琪不一樣,除了對女友的眷戀,更多是對未來的憧憬和迷茫。
吳重斌真誠地道:「好事不在忙上,辛苦了一學期,弦不能綳得太緊,適當放鬆,下學期才有力量進行百米衝刺。王橋老兄,我們紅旗廠向你發出了誠摯邀請。」
王橋迅速理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事情的第一步是包強為人不檢點,屢次惹眾怒,被自己和吳重斌等人黑打一頓;第二步是包強被黑打時丟了手機,應該是李想撿到,起了貪心,沒有歸還,而是想偷偷賣掉手機;第三步是在賣手機后落入警方陷阱。同一件事情還引來另一個後果,劉建廠帶著人到寢室來搜尋包強丟失的手機,在搜手機時,將同學們的箱子砍爛幾個,包強還發飆將呂琪信件撕碎,此事引發了大家的強烈反擊,這才有夜襲之事。
劉滬指著隱約身影,驚嘆道:「他們牽手了。」
吳重斌走出客廳時,見王橋已經穿戴整齊站在客廳窗邊,打著哈欠問道:「起這麼早,不多睡一會兒?」
「你別旋轉,幫我擋一下。,」晏琳低聲說了一句,然後低頭將臉埋在王橋肩膀處。過了一會兒,她才將頭抬起來,恢復了正常姿勢,解釋道:「剛才看到以前的同學,他去年考上大學,我不想和他見面。」
呂琪道:「不管他們是什麼態度,反正我要和你在一起。」
廚房有免費煤氣供應,輕扭開關就能打燃火,非常方便。晏琳從小就出沒于吳家,一點沒有把自己當作外人,利索地煮上香腸,回頭對王橋道:「我小時候經常到吳重斌家裡吃飯,要說青梅竹馬,我和吳重斌還真算。」
王橋老老實實地道:「什麼位置都可以。」
相擁剎那間,王橋心生出一種罪惡感,擁抱晏琳就是對呂琪的背叛。懷中女子漂亮爽朗,知書達理,讓他不由得心生好感。他是血氣方剛的青年人,強烈的性|欲戰勝了罪惡感。
王橋笑道:「我們也差不多,童年時期父母根本沒有精力管我們。我們天天在外面野玩,上樹捉鳥,下河捉魚,稍長大就打架鬥毆。我最痛苦的事情是還在父親要求下讀《三字經》,寫毛筆字。」
仰頭喝了半瓶礦泉水,吳重斌渾身舒坦,道:「二樓正在搞巴州市十年體育成就展,我們學校去年校際運動會的照片有好幾張,聽說還有晏琳舉牌子的那張。」
紅旗廠位於連綿青山的腹地,有小河在山腳流過,空氣清新,生態良好,操場上有無數的螢火蟲翩翩飛舞,猶如世外桃源一般。劉滬童心大起,提議道:「我們去捉螢火蟲。」
在呂琪的注視中,王橋走出了市公安局家屬院,公路的路燈明亮,前面是光明一片,背後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出門時,影子越拉越長,直至融入了黑暗之中。
晏琳道:「他只讀了半學期高中,就離校了。」
從看守所出來時,他痛苦地發現失去了呂琪,絕望地發現刻骨銘心的愛情隨風而逝。隨著與晏琳交往的加深,他發現自己對另一個女子的好感日益加深,這等同於對呂琪的背叛。想到背叛呂琪,他的內心受到痛苦煎熬。
兩個女子便在足球場上追逐著螢火蟲。足球場上沒有燈光,只有遠處從香樟樹葉子間射出的隱約路燈光線。吳重斌忠心耿耿地跟在劉滬身後,擔任黑暗足球場上的護花使者。
糧油供應站是以前的老店牌,實際上老站變成超市,與糧油供應完全沒有關係。
「鴨腳木,從我記事起就在這裏長著。對了,你買的什麼車票?硬座票,要三十幾個小時,你怎麼不買卧鋪?」
楊紅兵道:「蠻子居然連籃球都不打了,看來確實是高考拼了。」
兩人身高相似,王橋穿著球衣很合身。
吳重斌自從知道王橋曾經是最佳球員,便明白王橋打球水平應該不低,只是沒有想到其進攻如此犀利,不禁站在球場上道:「這個王橋,在學校還是真是穩得住。」
而自己的父親酷愛文史,在父親影響下,他從小讀得最多的是人文類書,更準確地說是讀了《三字經》《中國通史》等傳統經典著作,對現代科技方面的知識接觸仍然不多。他暗自覺得自己的知識結構有缺陷,得補上現代科技方面的知識。
猶豫片刻,王橋道:「那好吧,我去。」
這是王橋熟悉的風景,一時之間讓他有回到紅星廠的感覺。
人這一輩子會遇到很多人,產生深淺不同的情誼。大部分情誼會https://read.99csw.com隨著時間流逝而漸漸淡忘,只有少數經過患難和呵護的友誼才能經受時間考驗。王橋和楊紅兵在學生時代就是無話不說的好友,平時經常來往,儘管畢業以後際遇各不相同,見面仍然相見甚歡,無話不聊。
晏琳道:「這事要保密,你們幾個別說出去。」
趙傳的歌聲結束很久,經過激烈思想鬥爭的王橋才從浴室出來。
從前站一路走過來,絕大多數樓上都有標語,白樓前面還有一幢青磚房子,在側牆上寫著「團結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的標語,標語有許多脫落,陳舊不堪。白樓前面的小院上掛著一副嶄新的布制標語,內容是「大力加強社會治安防範工作」。
王橋道:「紅星廠也是差不多格局,區別是紅星廠主要車間都在山洞里。」
楊紅兵道:「我被選到了巴州公安隊,明年要參加巴州聯賽,巴州教育系統到時也要組隊。」
紅旗廠舞會辦了四五年,燈光較為明亮,沒有社會舞廳的烏煙瘴氣,廠里讀高中的子弟經常結伴前往,家長並沒有嚴格控制。當然,沒有受到嚴格控制和支持是兩個概念,總體來說高中生到舞廳還是很少。
晏琳快步走過去,嗔怪道:「看見我的照片,也不至於叫得這麼大聲。」劉滬指著面前的照片,道:「不是你,是他。」
「你想找打。」晏琳微紅著臉,揚了揚手裡的湯瓢,道,「今天晚上有舞會,我們去跳舞。」
中年婦女興緻頗高,接連問了一串涉及隱私的問題,晏琳支支吾吾,言顧左右,被搞得很是尷尬。三十來分鐘的行程,晏琳原本想和王橋好好聊天,沒有想到中途殺出一個程咬金,把一段浪漫之旅弄成了尷尬之旅。
高潮結束以後,兩人靜靜地依偎著,都沒有說話。
王橋沒有想辦法化解晏琳在車上的窘境,只是專註地看著窗外風景。三線廠大多建於山中,沿途風景不錯,一灣清清河水沿著青山流淌,可以和紅星廠的風景相媲美。
售票員站在門口,用紅旗廠普通話道:「前站到了,請下車。」
王橋道:「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我還是將書帶上。」
楊紅兵道:「呂局長是一兒一女,兒子工作了,女兒在讀研究生。」
趙傳是一個其貌不揚的歌手,他的歌能流行自然有獨到之處,感染力很強。歌聲透過密封並不嚴的木門,傳進浴室,如針一般刺進王橋的耳膜。他仰頭迎著熱水,閉眼任由熱水衝擊。
王橋見鴨腳木背後的圍牆還有些空間,在呂琪耳邊說道:「到圍牆邊上去。」牽著呂琪的手,從兩顆碩大的鴨腳木中間穿過,來到圍牆處。王橋背靠著圍牆,眼睛平視著前方,用這種姿勢就能在親熱之時準確看見樹木外面的動靜,不至於有人闖入而發生尷尬。
雖然王橋早有所料,胸口還是被彷彿被刺了一刀,他見呂琪面有憂色,穩了穩神,道:「李海犯了強|奸罪,已經被關在巴州看守所。相比較此事,我覺得不准我進家門就算是小事了。」
中場休息時,王橋、晏琳與吳重斌、劉滬在場中相遇,田峰形隻影單,早就不知跑到哪個角落。下半場第一曲,晏琳和吳重斌跳了一曲,劉滬主動邀請了王橋,交換舞伴后,四人皆找不到感覺,下一曲便不再交換。
晏琳道:「進來坐一坐」
吳重斌在文科班教室里找到也是剛進教室的王橋,道:「我猜你就在教室里。我父母剛到學校來找我,他們今天就回zj老家,家裡沒其他人。你和我們一起到廠里玩兩天,然後一起到學校來拿成績單。」
所幸楊紅兵走進了另一個樓洞,王橋這才輕鬆一點。上了樓,進入房間,王橋第一件事情就是走到陽台,恰好可以看到呂琪當年所住的房間。房間仍然在,伊人已遠去,嗚呼。
「對不起,踩著你的腳了。」王橋以前在廣南跳舞都是跳比較簡單的舞步,但是紅旗廠舞廳流行跳技術性強的華爾茲。跳了幾步,便踩到了晏琳的腳。
當嘴唇稍微分開時,她雙手抱著王橋的脖子,道:「王橋,我愛你。」
吳重斌道:「廠里建有一個室內球場,聚了一群年輕人每天打球,星期天經常從早上打到下午。這幫人水平都不錯,打起來很過癮。」
她正在說話,肩膀被丈夫拍了一下,呂忠勇用平靜的聲音道:「大家早點睡覺,明天姑姑要過來,她帶了些消息過來。」
王橋小心翼翼地合攏著手掌,道:「我捉到一隻。」
晏琳湊在王橋手指間看了一眼,額頭輕輕碰在了王橋手掌上,然後抬頭溫柔地道:「我看到了,讓它自由吧。」
在四樓的窗前,呂忠勇和妻子李藝正在往下窺。呂忠勇道:「小雲接到傳呼以後下樓的,她一般將傳呼都放在床頭柜上,剛才我看了看,床頭柜上沒有傳呼,我敢肯定百分之一百是那位在廣南打工的人到了。」李藝懊惱地道:「當初就不應該讓她到廣南,你們父女一個樣,都是犟拐拐。我要下去找找,天這麼黑,外面又不安全。」
王橋見楊紅兵說不出所以然了,放棄了繼續套問呂琪情報的念頭,心道:「我好傻,還在拐彎抹角探聽呂琪的消息,難道你真的就不能狠心將呂琪放到一邊?天下芳草無數,何必在一棵樹上弔死?」
展板上大照片是球員帶球上籃的特寫,主角赫然是王橋,下面寫著「第三屆巴州高中籃球聯賽最佳運動員王橋」。在照片上,王橋穿著球衣,臉上淌著汗珠,突破對手上籃時神情勇毅,甚至帶著一絲猙獰,男子漢的氣質撲面而來。
此時,在巴州體育館里,巴州一中籃球隊正與巴州二中籃球隊進行激烈交鋒,兩隊實力接近,比分交錯上升,引來陣陣喝彩聲。劉滬、晏琳、田峰、蔡鉗工都坐在一旁當拉拉隊員。
「那我先洗。」王橋將塑料袋裡的內褲拿出來。父親王永德從小家教甚嚴,從小就要求王家子弟每天洗澡,他形成了外出帶換洗內衣的習慣。
走到三樓,晏琳停下腳步,取出鑰匙,道:「我家到了。」她迅速打開門,喊了幾聲,確定家裡沒有人,便用熱辣的眼光瞧著王橋。
巴州和昌東縣之間有紅星廠和紅旗廠兩家大型國有三線廠,這兩個廠相隔較遠,工廠子弟們相互間沒有太多接觸。能到另一家也是著名的三線廠去瞧一瞧,也是不錯的,加上王橋離開父母很久了,並沒有放假就一定急著回家的想法。
吳重斌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王橋年齡只比我們稍大,參加聯賽時是在那個學校?」
王橋通過打開的房門瞧了瞧晏家房間陳設,與自己在紅星廠的家裡非常接近,風絡高度統一。
作為三線人的第二代,嘴裏不停地抱怨三線,內心深處還是對父輩們所奮鬥的一切感到無比自豪,吳重斌道:「你姐夫是做什麼的?眼光挺牛啊。」
打球有彩頭,大夥才有拼搶的勁頭,這幫子年輕人精力旺盛得沒有邊,哄然響應。二車間的人更是紛紛迎戰,一個比王橋還要高上一頭的壯漢老柴道:「來就來,今天這場球一車間還是得輸。」
王橋道:「我自有原因。」
對於男人來說,得到美女垂青是值得高興的事情,王橋正值荷爾蒙分泌旺盛的青春期,喜歡和愛慕女人是一種不可阻擋的身體本能。↑,他時常處於矛盾旋渦之中,既想和晏琳走近,又思念著消失的戀人呂琪。
吳重斌從衣櫃里取了兩套球衣和球鞋,裝進手提袋裡。洗漱完畢后,兩人下樓吃牛肉麵,再到室內球場。
「小鍾找人算了時間,大年初七是良辰吉日,你是我的伴郎,提前兩天過來。」
吳重斌道:「我最大的夢想是當航空母艦的艦長,馳騁在太平洋上,所以最想讀完大學參軍,再到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指揮學院學習。」
晏琳很誠實的小機靈將王橋逗笑了,他跟在晏琳後面,快步朝客車走去。
步行到紅旗廠辦事處,買好晚班車票,六個青年男女站在簡樸的候車室里談天論地。
「……啊,我終於失去了你,在擁擠的人群中,我終於失去了你,當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榮,啊,我終於失去了你,在擁擠的人群中,我終於失去了你……」
激戰之後,一中以3分優勢取得勝利。
「我還從來沒有在廠里舞廳跳過舞。」王橋離開紅星廠才上高一,對男女之事懵懂得很,瘋狂地迷戀打籃球,提起跳舞總是嗤之以鼻,等到性意識猛然覺醒時已經離開了廠區,到了廣南。
在走回白樓時,吳重斌在糧油食品供應站買了四瓶啤酒。
紅旗廠、紅星廠和共和國的歷史交織在一起,支撐著共和國的工業,這是所有三線廠最感到驕傲的地方。只不過隨著改革開放,驕傲一點一點被消解。
晏琳驚訝地道:「你不會跳舞?」不等王橋回答,道:「終於有你不會的事情了,否則我都要自卑。」
在院中長著不少粗壯的大樹,樹榦筆直高聳,樹葉繁茂。巴州市公安局家屬院是有悠久歷史的家屬院,解放后不久就開始修建,原先是在城郊修了少量平房作為解放軍的營房,後來逐步擴建,成為公安局的家屬院。在八十年代,平房改成樓房,樓房由一幢變成了幾幢。如今整個大院有十六幢家屬樓,由於是前後修建,並沒有統一規劃,樓房分佈得較為零亂。到了九十年代,一道圍牆將十六幢樓圍住,就形成了別具一格的世界。
走出舞廳,晏琳主動提出建議:「我們到操場走走,時間還不晚。」
晏琳道:「他知道我和你、劉滬在一起,沒關係。」
車內不斷有人跟晏琳打招呼,讓兩人不敢過於靠近。
紅旗廠廠區內散發著獨特氣息,這讓王橋覺得格外親切,道:「紅旗廠在這裏幾十年,早就生根發芽,說搬走就搬走,我這個外人都覺得無比惋惜。」
六十年代,世界形勢對我國不利,四面皆敵。嚴峻的國內外形勢催生了國家三線建設的戰略構想,全國劃分為前線、中間地帶和戰略後方,簡稱為一線、二線和三線。
一食堂菜品豐富,在其中就餐的人多數是年輕人,年輕人大多數都帶著九九藏書知識分子特點,眼鏡佔了百分之八十,總體顯得儒雅。
坐班車的職工大多數穿著廠里的工作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他們說著帶有口音的普通話,談論的話題和廠里有關,從生產技術、工資獎金到家長里短。
王橋和呂琪一起從廣南回到巴州。
王橋握著呂琪的手,心潮澎湃,他恨不能馬上將呂琪抱在懷裡,只是小賣部有幾個大嬸站在門口,正朝著這邊張望,他不敢有小動作,「下午,我買到了火車票,你什麼時候走?」
王橋張開手掌,掌中螢火蟲便騰空而起,飛快地逃離了球門框。螢火蟲飛走,劉滬和吳重斌隱入黑暗之中,偌大的球場彷彿只剩下王橋和晏琳兩個人。兩人在黑暗中相向而對,呼吸聲可聞,兩人的手不經意碰到。
和王橋一起等待吳重斌歸來的這段時間既甜蜜又短暫,站在黑暗角落享受甜蜜愛情的晏琳最不希望看到吳重斌的身影,可是這個身影很快出現在眼前,三人只能回白樓。
王橋苦笑道:「我們做業務的,也不想經常泡在夜總會。但是沒有辦法啊,要想加深與相關人員的關係,總得投其所好,有些人就喜歡到夜總會去玩。」他見女友緊鎖眉毛,道:「我這人是常在河邊走,可是絕對不濕腳,這點你要放心。」
觀戰的一車間工人都轟然叫好。
經過短暫練球,手感迅速恢復,段工見到王橋的動作,對吳重斌道:「你這個同學打得還行,今天就算輸,也要力爭輸得不難看。」
「我為什麼要接受晏琳,難道就這樣將呂琪拋到一邊?做出這種事,我還是男人嗎?我就是貪戀女人的薄情男子!」
紅旗廠的人24小時供氣供電,每個家庭都有非常方便的淋浴設備,多數人養成勤洗澡的好習慣。廠里的人最瞧不起巴州本地人在冬天長期不洗澡,經常拿這事當笑話。廠里女子寧願擠廠車也不願意坐鄉鎮客車,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受不了車裡的酸臭。
紅旗廠的室內球場聚了五六個小夥子,他們戴著護膝、護腕等裝備,穿著印有一車間或二車間的背心短褲,身上熱騰騰地冒著汗水。
王橋感受到晏琳柔軟的腰肢、細膩的皮膚、香噴噴的氣味,一時迷醉於其中。燈紅酒綠的幸福場景更加堅定了他發奮圖強的決定,「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要想與以前的舊生活徹底告別,一定要咬牙堅持,考上大學。」
夫妻倆反覆叮囑一番,到紅旗廠辦事處取行李。
兩人在鴨腳木前擁抱著談起家事,然後依依不捨地吻別。
吳重斌自嘲道:「當年我爸發傻,如果大學畢業不主動到大山溝,留到北京,我也就在北京出生長大。我爸的同學在部里當司局長都有好幾個,他算混得最差的。他們獻完青春獻終身,獻完終身獻子孫,紅旗廠還不是照樣搖搖欲墜,細想起來,他們的奉獻沒有什麼價值。」
幾個人原本是一路談笑風聲,得知此消息都變得有些沉默了。眼見著要到屢經血戰的南橋頭時,大家更是不由自主地噤聲,加快了腳步。從南橋頭走到了北橋頭,大家這才明顯鬆了一口氣。
多數復讀班同學不願意和高考上榜的同學交往,免得受刺|激,王橋理解晏琳的行為,道:「今年你一定能考個好大學。」
晏琳道:「就是一中。」
在黑夜掩護下,王橋徹底放鬆心情,將嚴肅和沉重暫時丟在一邊,追隨著空中閃爍的小精靈舞動的身影,不知不覺從球場邊上追到最遠處的球門框。
聽聞父母要回zj,吳重斌高興得幾乎跳出來,他強壓著喜悅,道:「期末考試成績還行。你們放心,這幾天我會好好安排。」
「不怎麼樣!他們不想見你,不讓我帶你進家門。」呂琪想到平時寵愛自己的父母,感到了些許委屈。
七點半,吳重斌、王橋、田峰在舞廳門口與劉滬、晏琳見面。蔡鉗工家裡管理甚嚴,基本上不準外出,大家都知道此規矩,也就沒有邀請他。
吳重斌道:「和王橋比起來,我們確實有點汗顏。」
吳重斌洗澡時,王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在舞廳跳了全場,又在足球場追捉螢火蟲,再痛快地洗了熱水澡,肚裏存貨早就一掃而空。放在茶几上的薄餅散發著強大的不可一世的吸引力,他原本想等著吳重斌一起享用薄餅,等了一會兒,終於伸出了手。
呂琪揚起手,打了王橋一下,道:「你這人真壞,到了這個時候還開玩笑。」
呂琪心疼地道:「別人都是回家鄉過春節,你還得在春節趕回廣南。憑著你這種態度,肯定會成功。」
邊聊天邊等待,終於,標有紅旗廠字跡的客車出現在辦事處大門口,所有乘客都朝客車走了過去。晏琳道:「快點,別啰唆。」
六點整,大喇叭開始廣播。六點半是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新聞,隨後是紅旗廠新聞,播完新聞便是輕音樂。
呂琪果然被轉換了注意力,倒吸了一口涼氣,詢問了具體情況,感嘆道:「當年我們幾個在廣南的巴州人,就是他最不喜歡到夜總會,沒有想到坐做這種事情。」
晏琳身穿黑呢子大衣,手提旅行包,安靜地站在小商店旁邊,高挑漂亮,亭亭玉立。
吳重斌開玩笑道:「就是因為太熟,像兄妹一樣,不好下手。」
「以前的老房子都很小,這間房有六七十平方米,算是不錯了。小鍾喜歡住在公安局家屬院里,說是裏面安全,沒有強盜,也沒有小偷。」楊紅兵帶著王橋參觀了新房,喜氣從身體里透出,兩件毛衣和警服都擋不住。
段工將穿著一車間球服的隊員叫到身邊,道:「今天一車間加班,主力沒有到齊,小孔要參戰。」他依次看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到瘦高的王橋身上。
「是李想來賣手機?」
昨天遭遇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愛情,王橋增添了無比煩惱,心中矛盾得緊,很想去籃球場發泄積壓在胸腹的鬱氣,道:「打籃球,和誰打?」
紅旗廠廠區面積挺大,有好幾個伙食團,距離白樓最近的伙食團是一食堂。一食堂外牆略顯陳舊,內部陳設相當現代,有一排排類似於火車座位的就餐椅,透過大塊的落地窗能看到無數綠色香樟樹。
呂琪離開以後,王橋再也沒有與女人親密接觸,在音樂聲中,他左手握著晏琳的手,右手扶著其腰,面對面距離不足十厘米,年輕女性的青春氣息撲面而來,弄得他心潮澎湃。
上了坡頂,能看到更遠的風景。吳重斌介紹道:「那邊是二車間,劉滬和田峰都在二車間的十五號樓。更遠處才是三車間,蔡鉗工家在三車間。六十年代修紅旗廠時,為了戰爭需要,一車間、二車間、三車間都沒有集中在一起,而是沿山布置,我們俗稱為羊拉屎,這點擺一塊,那點擺一塊。從生產的角度來說,極大地增加了轉運成本。」
舞會最後一曲是《難忘今宵》,這是紅旗廠的固定曲目,自舞廳開始營業以來就沒有變過。晏琳跳了一個通場,一曲都沒有落下,她絲毫未感到疲憊,反而有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吳重斌道:「打籃球和騎自行車一樣,學會就忘不了,聯賽最佳球員還怕打壩壩球?他們一般都是分隊打半場。晏琳的爸媽在廠里,她不能隨意出來。走吧,去球場過把癮。」
李藝打完傳呼,心神不定地道:「如果那個小夥子纏著呂琪,我們應該怎麼辦?」
「對不起,又踩著你了。」
「是她先變心,而不是我。我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
晏琳進門見到桌上飯菜,道:「我就知道你們要去食堂打飯菜,這裡有香腸和舌頭,家裡才做的,給你們煮上。」
「你太高看我了。」
吳重斌感慨道:「你這種精神真值得我學習,不是恭維你,是真心的。」
吳重斌指了指桌上的薄餅,道:「這是晏琳剛送上來的,他們家的特色食品,我從小就喜歡吃。好多年沒有吃過了,今天是搭了王橋的順風車。四塊餅,我們一人兩塊。」
「房子很不錯,什麼時候結婚?」
王橋很想向楊紅兵打聽呂琪的下落,隨即又想到「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這首經常念的詩,便將打聽的念頭摁死在肚子里。
曬著難得的冬日暖陽,王橋和楊紅兵在陽台上天南海北地聊天。
王橋道:「其他時間我不管,至少要在我考大學期間把劉建廠盯緊點,否則我的心裏還是不踏實。」
一個穿著廠服的中年婦女站在王橋身旁,道:「小晏,你在巴州一中讀復讀吧?今年高考肯定沒有問題。聽說你學的是文科,怎麼去學文科?畢業之後沒有什麼好發展。」
王橋道:「紅星廠如今效益不好,也要討論搬遷方案,我希望能夠搬到山南,這樣更有利於發展。」
王橋的情慾就如在烈日下被暴晒的海綿,遇到水便無法遏制。他手如轟炸機一般,所掠過之處留下了猛烈溫度,轟炸完後背和小腹,又集中火力進攻飽滿的胸前蓓蕾。
王橋從教室里走了出來,提著小布口袋,手裡還拿著一本歷史書。吳重斌道:「兩天時間,用得著拿書嗎?就算要看書,我家裡多得很,晏琳住我樓下,也有。」
呂琪將王橋領到一個角落裡,這裏大樹成林,林間的石凳子隱藏在灌木叢中,是一個茂密灌木形成的死角。
王橋又問:「呂局長多大年齡,子女在巴州讀書還是在山南讀書?說不定哪天還能遇得上。」
晏琳煮好香腸和舌頭,切好后擺了個造型別緻的拼盤,放到桌前,道:「我父母要回家了。等會兒你們別喝酒,弄得臭烘烘的,本女子有拒絕的權利。」她在客廳里坐了幾分鐘就下樓回家,在客廳給劉滬打電話約定了見面時間,然後在卧室里細細地對鏡貼花黃。
呂琪嗔怪道:「巴州不是始發站,每趟車的卧鋪票都不多,我舅在鐵路上工作,本來可以給你買卧鋪票。現在買了票就只能上車找列車員補票。列車上小偷挺多,要注意保管好自己的錢。」
楊紅兵不明白王橋的真實意圖,道:「呂局長剛由巴州調到東城分局,又是副職,在人事上沒有多少發言權,能幫我把工作單位落實到巴州就算不read.99csw.com錯了。」
王橋道:「進去不了,到現在都屬於禁區。我是很小的時候進去過一次,現在回想不起來是什麼原因進去的。」
視線中終於出現位於青山腳下一座連著一座的房屋。
王橋見到一個圓球模樣的樹,問:「這是什麼樹?模樣怪怪的。」
警車開進巴州公安局家屬院,停在院中,楊紅兵介紹道:「這是公安局家屬院,八十年代搞住房改革,全部賣給了公安局幹警,是私人房產。我和小鍾在春節前結婚,在裏面買了一套房作為新房。」
卧室甚小,估計不到十個平方,靠床邊有一個書架,人文科學類的書籍很少,有整整三格《艦船知識》《兵器知識》等雜誌,還有一格是足球和籃球雜誌。
王橋晃動著手腕,道:「好久沒有正兒八經打籃球,手生了。」
楊紅兵發動著汽車,道:「這兩年我是走了狗屎運。來刑警隊之前,巴州發生一件盜竊案,一家手機專賣店被人偷了,總共損失了十幾部手機,損失金額超過二十萬。案件一直未破,我到刑警隊報到時,恰好出了一件惡性入室殺人案,局裡抽調力量成立專案組,手機被盜案就交給我這個不算新人的新人。」
呂琪準備帶男朋友回家拜見父母。由於擔心父母態度不好,她提前回家試探父母的口氣,結果被父母態度強硬地拒絕,明確表態不允許王橋進家門。
將父母送至南橋頭,吳重斌一溜煙地跑回來,迫不及待地將劉滬叫下樓,講了這個好消息,又道:「王橋要在這裏留兩天,我想邀請他到廠里去玩,你有意見沒有?」劉滬道:「我能有什麼意見,最高興的恐怕是晏琳,我上樓給她說這事,你去問王橋。」
紅星廠和紅旗廠的方言極為相似,但是又有區別,主要原因是紅星廠sd人比例最高,紅星普通話中有一股濃濃的sd腔。但是,兩個廠方言總體是接近的。
王橋利用黑暗作掩護,用隱蔽的手法摸了摸呂琪的腰肢,道:「我理解他們,誰都想讓女兒過得好一些,只是他們對成功的標準有些沉舊。琪琪,你放心,我一定會成功,讓他們發自內心地接納我。」
擁抱之後,兩人之間的那層薄薄窗戶紙被捅開,大大方方牽著手,沿著球場尋找劉、孔二人。
擁抱時,身體不由自主地生出強烈反應,王橋讓身體稍稍前傾,屁股朝後微抬,這樣才能確保下體不會觸碰到晏琳。這種姿勢顧了下面卻顧不了上面,兩人前胸接觸得更加緊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晏琳胸前的飽滿。
王橋順著呂琪指示的方向,找到了那一扇發著微光的窗,他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透過了窗子見到呂琪在屋裡生活,「我終究有一天,會堂堂正正地走進你的家門,和你在那扇窗里生活。」他又開了個玩笑,道:「乾脆等到你爸媽上班或者外出時,我去提前感受一下。」
晏琳湊了過來,叮囑道:「你輕點,別傷著螢火蟲。這個小傢伙非常脆弱,稍不注意就要弄傷。」
美好時光總是異常短暫,眼見著時間到晚上十一點,四人必須回家。吳重斌騎著女式自行車,護送劉滬回家。
「我想買卧鋪,售票員不賣給我。」
吳重斌道:「我們這些三線廠都是軍工企業,長期處於半封閉狀態。小時候只能在廠里玩,三五成群滾鐵環、打彈弓、贏煙盒、打泥巴仗,女孩子跳橡皮筋、丟沙包、踢毽子。讀小學、中學以後我們就按照模型做輪船、飛機,女生就畫畫、彈琴。我們班上還有兩個調皮男生,將停在廠房的小車開了出去。」
王橋道:「真正偷手機的不是李想,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是包強那伙人。」
晏琳道:「紅旗廠除了做一些軍工外,軍轉民還沒有做出好產品,即使搬到山南,能不能興旺,誰都說不準。」
廠區大門是兩根寬大的青磚柱子,磚質橫樑上方是弧形鐵架。青磚正面刷上紅漆,左邊寫著「偉大的中國共產萬歲」,還沒有來得及細看右邊柱子,客車快速穿過大門,穩穩地停在車站上。
她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王橋跟著吳重斌上了樓。
呂琪穿了淡紅色的連衣長裙,站在行道樹前面,道:「別跑這麼快,地上滑。」
晏琳等人紛紛上前與吳照禮夫妻打招呼,然後將吳重斌扔下,溜回學校。
夜晚,王橋做了無數個夢。
笑過之後,吳重斌道:「王橋,你原來是第三屆巴州高中籃球聯賽的最佳運動員,藏得真深,半年都不摸一下籃球。別否認,巴州十年體育成就展上有你的照片。」
吳重斌問:「回家晚了,晏叔和肖阿姨不管你?」
王橋坐上警車,道:「今天開始放寒假,準備下午給你打傳呼。那天你們將李想帶走,他現在還沒有回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兩人議論了一會兒,防盜門傳來開鎖聲,李藝快步來到門口,將拖鞋遞給女兒,道:「這麼晚,到哪裡去了?」她發現女兒臉上猶有淚痕,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王橋道:「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劉建廠那一伙人,除了劉建廠以外,其他全部都被公安抓了。」
吳重斌會錯了意,以為王橋不會跳舞,道:「跳舞很簡單,本質上是跟著音樂節奏走路,晚上讓晏琳教你。」
晏琳道:「吃過晚飯,我上來。」
紅旗廠舞廳裝飾得還行,掛了幾個旋轉燈,有廠里青年工人組建的樂隊伴奏,主唱是紅旗廠的十佳歌手。走進舞廳以後,王橋見到滿屋美女,但是氣氛溫馨純正,與廣南社會上的舞廳不一樣。
到王橋進入浴室以後,吳重斌將電視換到音樂頻道,電視里恰好傳出趙傳的歌。
楊紅兵愉快地道:「保密。」
從內心來說,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讓王橋留在自己家裡,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父母下了班一定會回來;其次就是跟著王橋到五樓,但是回到廠里第一頓飯不在家裡吃,實在不好在父母面前交代。
黃永芳打斷了丈夫的話,道:「這次你爸要到zj出差,我請假跟著一起回去給你爺爺上墳。十年都沒有回去了,這是一個好機會。我們來回要十來天,在春節后才能回來,你在家裡好好學習,錢在抽屜里,平時到小食堂吃飯。」
吳重斌、田峰、蔡鉗工聞訊圍了過來,照片如會施魔法一般,將幾人定住。
紅旗廠四處都是高大的香樟樹,這些香樟樹和紅旗廠的歷史一樣長,三十年過去,小樹苗長得比水桶還要粗。沿著栽滿香樟的小道行走,吳重斌、劉滬牽著手,晏琳和王橋並排而行,不時會遇上相擁著的親密情侶。
在上坡時,吳重斌道:「王橋,你的理想是什麼?」
警車開過了巴州刑警隊駐地,沒有停,繼續朝前開,遠遠地看到了「巴州煙廠」四個大字。巴州煙廠依然靜靜地矗立在山頂上,注視著巴州發生的悲歡離合的故事。王橋目光離開巴州煙廠的大牌子,道:「怎麼把車開到這裏?」
吳重斌與小夥子們打過招呼,便和王橋一起換上印著一分廠字樣的球衣。
王橋道:「理想隨著時間在變化,小時候最想開大卡車,後來想當文學家,還想當醫生。到了現在反而失去了方向,考上大學再說理想的事情。你的理想是什麼?」
王橋想到包強拿著手機在寢室里走來走去的畫面,大致猜到了怎麼回事,壓抑著心中喜悅,靜等楊紅兵公布答案。
段工聽其所言,覺得他在吹牛,道:「今天二車間的有兩個廠隊的,水平不錯。你個子高,就打大前鋒,吳重斌打中鋒,我打組織後衛。」
吳重斌開玩笑道:「你這是透支晏叔對我的信任,透支過多,以後無法掩護你。」
紅旗廠距離城區有二十多公里,有鄉鎮客車要經過廠區。因為鄉鎮客車多是老舊的中巴車,紅旗廠班車是氣派的大客車,再加上鄉鎮客車只到廠門,廠門到最遠的三車間幾乎要步行半個小時。所以就算班車再擠,廠里職工也不願自掉身價去坐又破又爛的鄉鎮客車。
客車車廂寬敞,左邊三人座,右邊兩人座,王橋和晏琳坐在一起。這是兩人第一次坐得如此近,都小心保持著距離。過道上站滿人,擠壓著王橋向外的空間,在顛簸中,他和晏琳身體不可避免會有接觸。若有若無的男人味道飄入晏琳鼻端,她原本以為自己會討厭男人汗味,誰知喜歡上王橋以後,連其身上的汗水味道都覺得如此好聞。
「我們家在那裡,三幢,四樓,陽台那邊就是我的房間。」
段工道:「你能打什麼位置?」
幾人收拾妥當,一起下樓。
呂琪綿軟無力地靠在王橋懷裡,隨著那轟炸機的狂轟猛炸,她的身體燃燒起來,尤其是小腹有一團火在燃燒。當蕾絲小褲褪下之後,有力的衝刺如約而至,她咬著嘴唇,盡量不讓自己發出呻|吟聲。
陸續有人提著籃球進入場內,場上有十來個人,打半場人數顯然多了,一車間綽號叫段工的球迷提議道:「上次輸給二車間,你們贏得僥倖,我們不服氣,今天一、二車間來了不少人,敢不敢來打一個全場?誰輸誰請客。」
售票員用普通話報站名,這是大城市公交車才有的服務。巴州大小客車十有八九不報站名,即使報站名都不是這種禮貌用語,售票員往往會惡爆爆地喊道:「到了,快點下車。早點幹啥子去了,不走到門邊來。」
女生寢室在三樓,與二樓的男生寢室不過隔著一層樓板,這層樓板讓男生有了咫尺天涯之感,曾有男生作出打油詩:「天下最絕望的事莫過於距離女生寢室只有三米距離,卻永遠走不上去。最期盼的是預製板突然垮掉,將最心愛的女同學摔到我的懷裡。最凄慘的是女同學摔在懷裡,預製板卻砸在我的頭頂。」
市公安局大院是權力的象徵,王橋懷著忐忑之心走進院子。院門的守衛如擺設一般,根本沒有理睬進出之人。
一位行人走過,腳步聲讓兩人驚醒,停止了行動。
吳重斌在平時沒有機會進入女生寢室,今日女生寢室人去樓空,吳重斌這才從二樓跨上了三樓。距離前一次踏上三樓,足足有半年之久。劉滬坐在床邊用隨身聽聽https://read.99csw.com音樂,吳重斌幫著女友收拾著帶回家的物品,兩人說著肉麻的情話,生生將晏琳逼到走道上。
「如果不相信你,也就不會和你在一起了。」呂琪握著王橋的手,又道:「對不起了,我爸才從被審查的狀態解脫出來,心情不好。過一段時間,我再給他說這事。」
等車的人都抱著相近的心思,因為相熟不好意思甩開膀子擠,就在上車時使暗勁。王橋等人年輕力壯行動利索,上車時順利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三人沿著香樟小道走上一個小山坡,坡頂有幾幢白色樓房。吳重斌指著白色樓房道:「我家和晏琳家就在那幢帶陽台的白樓里,這幢樓比較新,我們兩家都是去年才入住。晏叔叔當了副廠長,恐怕不久以後就要搬進廠長樓。」
吳重斌、王橋和晏琳在前站下了車,劉滬和田峰是二車間的,要在中站才下車,蔡鉗工家住三車間,要在後站下車。前站到後站,車行時間至少要三十分鐘。
王橋道:「拿現在的情況來評價當年的選擇沒有意義,我覺得不對。以前我聽姐夫專門談過這個問題,姐夫是局外人,反而看得很清楚,他說我們是大國,國家要崛起必須要有完備的工業體系。三線建設為我們國家建設了一個門類齊全的工業體系,包括一大批國家重要的鋼鐵、兵器、航空航天等工業。」
「我媽要做手術,等到過完春節,她做完手術,我再回廣南。」
晏琳嫣然一笑,道:「你真沒有跳過舞嗎?我來教你。如果踩壞我的鞋,要照價賠償。」
王橋發自內心贊了一句:「沒有父輩那一代人的奉獻,我們國家也不會有今天的成績。」
旋轉燈光下,一個個美貌且有氣質的女子如彩蝶一般在池中飛舞,讓他覺得賞欣悅目。
工會裁判被叫來以後,隨著一聲哨響,兩邊隊員列隊進場,單手上舉,互喊「向一車間學習」「向二車間學習」。
「晏琳,快來,你猜我看到了誰?」在左手側的展廳里,傳來了劉滬的尖叫聲,引得眾人側目。
吳重斌滿臉苦惱,不停搖頭。
吳重斌道:「難道你能寫一筆這麼漂亮的毛筆字,這在我們三線廠子弟中還不多見。」
楊紅兵不屑地道:「劉建廠居然敢來我的館子騷擾,這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會緊緊盯著劉建廠,他從此以後就是喪家之犬,不敢在巴州出現。」
六人走過北橋頭,剛走進東側門,見到一輛警車停在小賣部門前。楊紅兵坐在駕駛室抽煙,看到王橋回來,招了招手。
從報站名的細節體會到三線廠不同於巴州本土的文明,這種文明是多年培養形成,最終成為一種生活習慣和行為模式。
紅旗廠職工來自四面八方,sh、js、zj、sc、sd、hn、hb……基本上各個地方的人都有,大家交流起來都用帶有地方口音的普通話,三十年來,這些語言融合起來,形成獨特的紅旗廠方言,大體以普通話為主體,吸收了江浙話和本土巴州話,翹舌音全部變成平舌,前鼻后鼻音不分。
在東側門,站著一對中年夫婦。吳重斌急走幾步,道:「爸,媽,你們怎麼來了?」吳照禮嚴肅地道:「考試完了,怎麼還不回去?怎麼又去打球了?」
王橋沒有否認,只是笑了笑。
「王橋,在想什麼?看你樣子有心事?」楊紅兵拿著香煙進來,打斷了王橋的思緒。
那是一段進入廣南看守所之前的舊事。
吳重斌發覺王橋從足球場回來便心神不寧,只認為他是興奮過度,他將電視打開,道:「廠里24小時供氣,你先洗澡,我再洗。」
吳重斌父親是工科畢業,家裡一大堆工科類書。
「也許吧。」王橋體會到吳重斌話語中的一絲悲壯。
晏琳見王橋表情凝重地傻站著,道:「王橋,要有點紳士風度,主動請女士跳舞。」
王橋嘿嘿笑道:「我的底子差,要有所為有所不為,否則拿什麼來考大學。」
王橋道:「我想趁著這兩天多讀些書。」
吳重斌與王橋並排站在窗邊,看著窗外匆匆行人,道:「從我記事起的那一天起,廣播就是六點鐘開始。很多三線廠都曾經實行過軍事化管理,延續下來的傳統很難改,等到傳統改變,就說明廠子要出問題。」
楊紅兵隨後給出了答案,果然與王橋推測的幾乎完全一樣:「案子破得漂亮,抓到了五人,追回了四部手機和七千多贓款,只有劉建廠這個團伙頭頭逃脫了。這夥人還不是真正的犯罪團伙,偷了手機居然讓團伙成員一人一部拿出去顯擺,否則此案難破。」
吳重斌介紹道:「這是我的同學王橋,第三屆……」他正準備介紹王橋是巴州籃球聯賽的最佳球員時,見到王橋衝著自己搖頭,將嘴邊的話壓了回去。
王橋伸手輕輕拂了拂晏琳散亂的長發,手指觸摸到水嫩光滑的肌膚后,他低下頭輕輕地吻著晏琳的臉頰。
紅旗廠是知識分子集中的地方,車上至少站著或是坐著二三十個大學畢業生,聽到中年婦女的話,目光朝晏琳看了過來。晏琳自尊心強,讀復讀班本身並不是光彩之事,她恨不得在車上鑿個洞鑽進去。
兩對戀人在足球場站了一會兒,時間漸晚,沿著石梯子走上公路。公路上,燈光透過香樟樹葉射過來,光線足以看清人臉,晏琳和劉滬不約而同將握著的手鬆開。在走回白樓的路途中,傳來了清脆的女子笑聲,笑聲中滿是歡娛,如迎接春天到來的小鳥歌唱。
三線又分為大三線和小三線。大三線是指國內腹地以及西部崇山峻岭的廣大地區,包括gz、yn、山南等省,加上京廣線以西、長城以南的粵北、桂西北、湘西、鄂西等廣大地區。這些地區距西南國土邊界上千公里,離海岸線七百公里以上,分別有青藏高原、雲貴高原、太行山、大別山等連綿起伏的山脈作為天然屏障,是理想的戰略後方。
晏琳追了一會兒,與劉滬和吳重斌漸行漸遠,她對在自己身後的王橋道:「王橋,幫我捉螢火蟲。」
楊紅兵接著道:「我接到沒頭沒尾的案子,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就下決心盯著幾個手機店和維修店。這些人盜了手機總得出手,否則手機握在手裡就是定時炸彈。當然這是個笨辦法,大家都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一般情況下,犯罪分子都不會在本地銷贓。我確實是走了狗屎運,傻乎乎按著笨辦法做,沒等多久,就有人拿著失竊的手機到維修店來賣。」
吳照禮身穿灰色西服,領帶打得挺規整,上下打量著牛高馬大的兒子,語重心長地道:「高考失敗過一次,這是你的恥辱,知恥記恥才能有后勇,你不要輕易忘記高考失敗的恥辱。『特殊時期』前高考更難,你爸是全鎮唯一大學生,老吳家總不能一代不如一代吧。」
從不同的標語可以折射出時代的變遷,王橋看得津津有味,吳重斌等人則熟視無睹。
劉滬道:「以後搬到紅旗廠辦事處,要讓王橋給我們做好吃的,我們都有口福了。」晏琳下意識就護著王橋,道:「功課這麼緊,他哪裡有時間給大家做飯?」劉滬道:「女生外向啊,現在胳膊肘就往外拐。」晏琳不示弱,道:「別說我,你也差不多。」
王橋讓手指間漏出一個小縫,讓晏琳能湊近看裏面的小小冷光。晏琳驚喜地道:「你還真捉到了,我看一眼就把它放了吧,讓它自由飛翔。」
王橋把隨身帶的歷史書拿了出來,道:「我考你一個問題,八王之亂的主要內容?」晏琳正想與王橋聊聊天,加深相互之間的關係,沒有想到旁邊這人聰明過頭就變成了榆木疙瘩,低聲道:「別在車上考歷史題,要被人笑話。」王橋環顧左右以後將書合上,道:「沒有什麼值得笑話。再考你一道題,什麼是租庸調製?」晏琳哭笑不得地發出抗議道:「我拒絕回答問題,你就不會聊天嗎?」
展板照片質量頗佳,把人拍得很漂亮。晏琳很想看看自己在大照片上的模樣,追著吳重斌問道:「我在哪裡?」吳重斌聳聳肩膀,故意逗晏琳,道:「我只是聽說,沒有看到。你真臭美啊,照片上展板有什麼了不起。」晏琳與吳重斌是從穿開襠褲起就認識的朋友,打嘴仗是常事,她馬上反擊道:「我是愛臭美,你打了這麼多年籃球,就是上不了展板,這是水平問題。」
吳重斌認真聽著音樂,過了半晌才道:「你今天不要複習了,等會兒吃碗牛肉麵,我們去燈光球場打籃球。不在學校,你總可以摸籃球了吧。」
「我相信你能成功,深信不疑。」呂琪說到這裏,停頓下來,腰間的輕微撫摸讓她的身體燃燒起來,她同樣渴望男友的愛撫。
吳重斌道:「聽說一號洞大得很,什麼時候去參觀一下。」
他將幾個隊員召集在一起,三言兩語作了布置,然後開始練球。王橋沒有想到一場臨時起意的比賽會搞得如此正規,和紅星廠正式籃球比賽差不多。從看守所到復讀班,他一直沒有打過正式籃球比賽,今天來到紅旗廠,在新環境下埋在心底的籃球熱情被完全釋放出來。
吳重斌和劉滬熟悉足球場的每一個角落,捉了一會兒螢火蟲,他們選了一個黑暗角落依偎在一起。藉著隱約的路燈光,他們能看到王橋和晏琳牽著手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
王橋徹底與黑暗融為了一體,呂琪失去了愛人的蹤影,心情灰暗起來。
滿身大汗的吳重斌來到場邊以後,劉滬立刻就將準備好的礦泉水和毛巾遞了過去,引得隊友們一陣善意的嘲笑。
然後,擁抱在一起。
參觀完卧室,吳重斌打開客廳里冰箱,道:「冰箱沒菜,我們到伙食團買點飯菜,廠里伙食團比學校好得多,不算太難吃。」
李藝搖了搖頭,道:「男子痴一時迷,女子痴無葯醫,小雲很重感情,我擔心她走不出這一段感情。」
電視聲從窗內傳了出來,成為背景聲。
呂琪彎腰穿上拖鞋,問:「什麼消息?」
王橋早就提好了包,道:「我明白,若是溫良儉讓,永遠別想有位置。」
小計謀得逞后,晏琳發出會心微笑,握著王橋寬大溫暖的手掌,走下石梯,來到足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