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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事到臨頭放膽,事到絕望放手

10 事到臨頭放膽,事到絕望放手

王橋聽到劉滬聲音后,亦暗自鬆了一口氣,他理了理衣服,坐在小椅子上喝茶。兩人親熱時,相冊的第一頁無意中被打開,裏面有幾張小小的黑白照片,主角皆是赤|裸嬰兒。
吳重斌道:「每月十塊錢,未免太小氣了,我建議每個人加五塊錢,這樣就有九十塊錢吃夜宵。星期天若想改善伙食,臨時再籌錢。如果同意,鼓掌通過。」此提議迎來一片掌聲,自此,紅旗廠辦事處四樓小伙食團正式成立。
紅旗廠幾人能過上和平快樂的生活,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劉建廠團伙覆滅,此時見到包強從公安局走了出來,他們都感到沉重壓力。王橋目光從晏琳身上掃過,道:「我中午到刑警隊去一趟,他能出來,肯定有說法。」
在內心深處盼望著發生一些事,同時又在抗拒此事的發生。
在東城分局的一處宿舍里,呂琪和男子坐在客廳里看著電視,此時家裡只有他們兩人。
晚上12點,大家陸續睡覺。
晏琳馬上衝著客廳道:「媽,爸都說了,今天我不用學習,我去找劉滬玩。」
呂琪搖頭道:「你準時來乘車就行,我去逛街,到時在客車站見面。」
站在山頂,極目遠眺,小河在群山中穿出,蜿蜒向前。小河旁邊長著茂盛的竹林,形成一條碧綠的帶子。工廠被大片香樟樹林遮蓋,只能看到無數房頂。
吳重斌走了過來,用複雜的神情看著王橋,道:「果然不愧為聯賽最佳球員,真牛,你若參加一中校隊,我們有衝進前五的希望。」
王橋將晏琳送到辦事處門口后,沒有回山南,信步來到市公安局家屬院。
陳明秀正在拖地,立起腰,道:「你和劉滬在學校就天天在一起,回家就應該陪父母,別四處亂跑。」
「你是避重就輕,我們倆的感情將來會發展到什麼程度?」
「怎麼會這樣?」
中午,王橋來到刑警隊,找到楊紅兵。
王橋主動向晏琳打招呼。
好不容易混到九點鐘,晏定康提著包出去開會。紅旗廠即將搬遷至山南工業園區,萬人大廠在此紮根三十余年,罈罈罐罐一大堆,驟然搬走談何容易,事情多得讓晏定康感到頭皮發麻。自從與工業園區初步達成協議以來,他就沒有了星期天和節假日的概念,天天在搬遷指揮部坐鎮指揮。
晏琳從屋外端了一碗雞湯進屋,道:「別傻站著,坐啊。這是新燉的雞湯,喝一碗,解酒。」
與買房的中年夫妻在汽車站見面以後,中年夫妻對買房有點猶豫,磨磨蹭蹭地討論了七八分鐘,這才決定一起到市公安局家屬院看房。就是這寶貴的七八分鐘,讓呂琪和王橋錯失見面的機會。
圍牆外有一條小溪,位於小山坡左側。小溪從大山流下,沒有受到工業和農業污染,經廠化驗室檢測其各項指標都比自來水好。溪水清澈,周邊植被茂盛。白樓許多人家不願意喝工廠提供的自來水,自力更生,在上游高處建了一個小壩,利用高差直接將溪水接到白樓。
王橋不願意在此久留,聲音僵硬地道:「斧頭,你事情多,我不耽誤了,走了。」
「老梁是老江湖,心細如髮,對領導女兒都照顧得這樣周到。不管是哪位領導都會用這樣的人。我不能成為他這種唯唯諾諾的人,但是要吸收其中有益的部分。」王橋當過醫藥代表,進過看守所,人生閱歷比較起其他人算得上豐富,從見到老梁起,他就斷定老梁是個有眼力的勢利眼,他們幾人在紅旗廠辦事處能享受良好待遇,並非幾個人真是棟樑材,真實原因是晏琳的爸爸是分管副廠長晏定康。
按山南習慣,對新生兒的稱呼越丑越賤則新生兒長得越健康,遇到不懂事的人表揚新生兒長得漂亮,主人家會不高興。朱學芳對孫子的稱呼就是「醜醜」,像這種「醜醜」的稱呼,山南倒是十家有六七家如此。王橋知道這些忌諱,道:「我來看看醜醜。」
「這是峨眉特產竹葉青,我爸最喜歡,每年都要托成都朋友帶兩三斤過來。」
晏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躲在王橋身後,緊張地看著拿著長柄獵槍的老農。
四點二十分,她來到巴州客車站。
劉滬在場,三人在客廳里只能聊些空泛的大話題。
兩人沒有沿著現有小道上山,直接從亂樹叢中朝上爬。王橋成長於山水之間,爬山是小菜一碟,晏琳身體素質在女子中算得上優秀,沉醉在愛情之中的她並不懼山路之險。兩人一鼓作氣沿著陡坡向上,順利到達山頂。
深夜,王橋陷入深深的夢境中。夢中,呂琪與壯碩的年輕男子親密地在一起行走。他想過去打架,可是腳踩到地面軟綿綿的,一點都不能用力,眼睜睜看著呂琪走遠。他猛地從夢中醒來,環顧四周,認清楚是紅旗廠辦事處,長吁一口氣,重新入睡。
打開房門,鼾聲清晰傳入耳中。在睡夢中,吳重斌臉上猶帶著紅暈,嘴巴不時咂巴著。劉滬給吳重斌牽了被角,心疼地道:「怎麼喝成這個樣子,原本計劃一起爬山,現在只能在這裏守著。晏琳,你們出去玩,我守著他就行了。」
呂琪是在這個院子里長大,院子里每個角落都有自己的腳印,雖然知道「嫌貨才是買貨人」的道理,可是聽到中年夫妻的挑剔,仍然覺得不舒服。今天,小姑熱情地將一個在省政府工作的年輕男士邀請到家裡,意思是讓兩人見一面。這是寒假以來第二次相親,呂琪實在不願意和一個又一個陌生的男士見面,於是跟著母親李藝回到巴州。
呂琪有意與中年夫妻拉開距離,她站在院子中間,看到熄滅的幾個煙頭,暗道:「誰這麼不講道德,亂扔煙頭?」
中年夫妻隨後來到了呂琪寢室,女的又在不停地挑毛病,嫌窗戶的遮雨篷損壞了。
「好喝嗎?好喝,再來一碗。」晏琳眼巴巴地看著王橋,得到肯定答覆以後,又準備再來一碗。
一個六十來歲滿臉皺紋的老農手裡握著一桿一米多長的老式獵槍,從樹林里鑽出來,站在兩人面前。
晏琳捂著鼻子,道:「吐了這麼多,沒問題吧?去不去醫院?」
晏琳道:「就算勝利了,也不用喝得這麼醉。」
王橋在看守所接觸過不少黑社會人員,總覺得隱隱不安,道:「還是那句老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六人一起上課,一起放學,絕對不要落單。另外,我們還得放點武器在房間里,免得到時吃虧。」
晏琳看著王橋右手有幾道醒目的傷口,想表示關心,在眾人面前又不太好意思。她臉露羞澀,嫣然一笑,道:「會打羽毛球嗎,不會又是高手吧?」
王橋抬起頭,差點脫口而出「詹圓規」,他在「圓」字上轉了一個彎,總算把「圓規」兩個字掩飾住,「詹老師,考得不好,差幾分才及格。」
吳重斌走路踉踉蹌蹌,興奮地道:「今天一車間大勝,喝酒祝賀。」
經過誓師,同學們都如打了雞血,在食堂打了飯菜,就直奔教室,一邊吃飯,一邊學習。
王橋將手上的怪物揚了揚,道:「醜醜娃,快看舅舅給你買的恐龍。」張安健還是初生兒,視線範圍很窄,他睜著明亮的大眼睛,自顧自地玩耍,不理睬舅舅王橋。
當楊紅兵說起呂琪與省政府某位幹部談戀愛時,王橋還半信半疑,在巴州分局親眼看到呂琪與一個壯實男子親密,他這才徹底相信終於失去了呂琪。
晏琳拍著胸膛,道:「這個丫頭嚇死我了,還以為是爸媽回來。」
從新學期第一天開始,王橋強迫自己不再想「呂琪」兩個字,清醒時,他成功地將呂琪忘掉,睡夢之中,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在一處背風且視線良好的地方,晏琳將零食一一擺出,遞了一塊巧克力給正在喝水的王橋。
晏琳道:「我爸在搬遷辦,他們做過多次調查,百分之九十五的職工都是毅然選擇搬遷,至少百分之八十的職工支持搬到山南。這裏雖然值得留戀,畢竟是在山溝,對子女發展不利。」
吃飯以後,晏琳和吳重斌等人到辦事處坐班車回廠。
王橋仰著頭將整瓶礦泉水喝完,道:「只是有點累,剛才跳得太厲害。」
晏琳將空瓶子收了起來,道:「不能讓他們看見,否則就要說我是重色輕友。」
王橋暫時放下心來,唯一的心病就是團伙頭目劉建廠一直沒有歸案。
雙方狹路相逢,無法迴避。包強雙目無神,抬頭看了王橋一眼,又低下頭,匆匆而行。
一牆之隔便是兩個世界,牆內聚集著大量的中高級知識分子,製造的是能進入國際市場的產品。但是牆內產業鏈、技術卻沒有輻射到牆外,牆外始終是技術水平低下的自然農村。牆內牆外的最大交集在菜市場,也難怪巴州市領導們對於牆內搬遷並不是太積極。
王橋在心靈最隱秘的部位一直深藏著呂琪,他不願意將呂琪之事講給另外的女人聽,又不忍讓晏琳傷心,道:「所有夢想都得一步一步實現,否則就是空中樓閣。我以前不懂這一點,好高騖遠,因此才有血的教訓。具體來說,我讀書時瘋狂地痴迷打籃球,天天泡在球場上,學業有所荒廢,對前途籌劃得更少,這是我在復讀班不摸籃球的原因。出來以後,我有些放縱自己,以後要引以為戒。」
「在感情上有什麼打算?」
一聲炸雷從天而降:「舉起手來,不許動。」
王橋猛地喝了一大口水,道:「我感覺這是『最後的瘋狂』。」
離開楊紅兵的家,王橋如機器人一般九九藏書,雙腿機械地移動著來到樓下,站在院中抽了一支煙。抽完后,順手將煙頭丟在地上,用腳狠狠地踐踏。又抽一支煙,又狠狠地踐踏。三支煙后,他木然地走出家屬院,用街邊公用電話給家裡打了電話,這才知道姐姐在前幾天順利產下一個大胖小子,他決定先到山南,看一看才出生的親外侄,然後再回紅星廠。
晏琳站在402門口,道:「梁叔,你這次不用到宣傳科找人寫對聯了,王橋字寫得好,讓他幫你寫。」墜入情網的女人總是會將男友優點無限放大,她雖然沒有見過王橋寫毛筆字,仍然堅信男友會寫得很好。
房頂日光燈足有四十瓦,學習條件比大教室好太多。
經過山南公安分局東城分局時,王橋不由自主想起在看守所的一百天,一時之間百感交集。隨著時間流逝,看守所經歷的痛苦不僅沒有淡忘,反而越發清晰。另一方面,這段艱難歲月也開始發揮正面作用,不斷向他提供人生勇氣和智慧。
六點鐘,老梁來到樓上,參觀寢室時,大大地表揚了幾位同學。
晏琳手裡握著一瓶水,遠遠地瞧著神情落寞的王橋,臉上笑容不知不覺收斂起來。她慢慢走過去,將水遞給王橋,道:「今天打得真好,我喜歡看你打球。」
王橋有一米八,在平常人中個子算高的,作為專業球員又矮了。隊員於是相信了吳重斌的說法。
到目前為止,王橋只是體驗了愛情的幸福與痛苦,還沒有走到婚姻這一步,對婚前男人的複雜感情體驗並不深刻,道:「沒有見到你的爸媽,他們沒來?」
午餐時,二車間工會訂了餐館,大家舉杯共飲。王橋被大家的快樂和熱情所感染,將煩心事丟在一邊,與一車間的球友們輪番碰酒,午餐結束時,喝了不少酒。
晏琳氣憤地道:「我們專心讀書,不惹事,他們憑什麼總是針對我們?劉建廠是喪家之犬,不會有回巴州的膽子吧?」
楊紅兵道:「他是前任刑警隊長,原本想藉機來巴州和刑警隊老同事喝一杯,只是後來他女兒的男朋友要上門,所以就不過來喝酒。這個人很厚道,雖然人不能來,又當了領導,但還是很重情,託大隊教導員帶了禮金。」
四樓角落的兩間房屋被改作學生宿舍,左手402室作為男生宿舍,右手401室是女生宿舍。宿舍都是兩室一廳一衛一廚的格局,劉滬和晏琳各住一間,男生宿舍只能是兩人住一間寢室。
「我們那時喝酒。」
老梁果然很感興趣,道:「我已經準備了紙筆,正準備找人寫。那就有勞小王寫副新對聯把老對聯換掉。大年三十晚上,不知哪家小子放了衝天炮,把門口對聯燒了一半,幸好沒有惹起火災。」
背著手來到文科班教室,放假期間,教室里沒有幾人,他意外地看到「9分」正在埋頭看書,走過去,道:「王橋,考得還不錯。」
院中一切依舊,唯一的不同是有一家窗戶上貼著一個大紅喜字。呂琪熟悉院內的大部分人家,知道這應該是一家外來戶,她的眼光迅速掠過大紅喜字,朝著熟悉的人家看去。
十一點半,田峰的鬧鈴響了起來,他跑到過道上喊道:「下課了,大家出來放風。」
七點四十五分是眾人共同制定的下課時間,晏琳走到402房間,似笑非笑地道:「王橋,你不是說要問幾道題,等會兒到我這邊來。」
王橋道:「他來不來?」
跑回廠區,晏琳緊張的心情稍有放鬆,在後門處看山頂,有七八個人還在朝山下張望。
王橋道:「沒事,喝這點酒,吐吐睡睡便好。」
與母親分手,呂琪獨自在巴州街上漫步,在這裡有太多熟悉的人和物,還有許多場景曾與王橋一起分享,她知道一味沉湎於過去並不理智,可是涉及感情時,理智往往會讓位於感情。
國歌聲響起,所有人都抬頭挺胸,聽著國歌,看著在風中飄揚的國旗。
晏琳從小柜子里找出父親最喜歡的竹葉青,泡好後端進屋。王橋端著茶杯,見茶葉根根在水中豎立,舒展以後能看到是兩葉嫩尖,道:「這是什麼茶?在水中能完全豎起來,香味醇厚。」
「他們來了,為了辦酒席的事和小鍾父母爭吵過一次。我見勢不對,趕緊把他們弄到賓館。」
「我的夢想都很現實,以前是為了離開紅星廠,走進大城市。當前的夢想就是考上大學,至於下一步是從政還是經商,我沒有想透。」
如果親密行為被父母撞見,她將無地自容,後果嚴重得不敢想。
半把挂面顯然不夠解饞,在大家的強烈要求之下,另外半把挂面又被丟到鍋里。從晚上六點到現在足有六個小時,晚餐早就被胃液消化得沒有蹤影,大家皆餓得前胸貼後背,無法抵禦麵條的誘惑,另外半把挂面迅速被消滅掉。
王橋學習有一個特點,凡是弄懂的知識點就是真的弄懂了,做對的大題都不是蒙的,詹圓規所出新題也在他掌握的知識點之內,略加思考,將題解了出來。
李藝熱情地向中年人介紹道:「這個小區是公安家屬院,最大的優點是安全,裏面多數是警察,有四周封閉的圍牆。」
「你怎麼又把話題繞到考大學,難道考不上大學,就不能談感情?」
「我真傻,還幻想著呂琪會等著我,我算什麼東西,一個來進過看守所的沒有職業的復讀班學生!」
隊員道:「騙鬼啊,打得太好了。」
王橋撕開圓粒巧克力的外包裝,又重新看了包裝盒子,道:「這就是巧克力?」
楊紅兵將煙屁股摁滅,道:「我初七結婚,你這個伴郎不能缺席,提前一天過來。」
廠區里熟人多,晏琳不敢與王橋並排而行。她在前,王橋在後,兩人相距一百來米,猶如接頭的地下黨員。他們沿著香樟大道出了廠區後門。
「經歷談不上豐富,就是一個反覆折騰的歷史。」王橋說著話,覺得只舔不嚼不過癮,開始嚼起巧克力。
楊紅兵道:「包強交代,他只是愛慕虛榮,藉手機到學校來顯擺,手機卡是自己花錢買的。你別擔心包強,他這人是個正宗軟蛋,稍稍嚇唬,什麼都招了。」
一個小時以後,中年夫妻離開了家屬院。
他望了望記分牌——109比65,這是一車間和二車間對抗賽以來的最高分差。
劉滬一直對打架兇狠且沉默寡言的王橋暗自抱著幾分警惕,多次提醒晏琳。愛情總是在不經意時發生,不可理喻,防不勝防,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晏琳深深地墜入無邊情網。
晏琳剛剛品嘗到愛情的甜蜜,一門心思想著與男友獨處,在家裡面臨著父親隨時回家的危險,爬山則避免了這一尷尬,道:「後山風景不錯,我們去爬山。」
王橋腰間一直掛著那隻傳呼機,雖然停機,卻沒有捨得丟掉。反覆回想楊紅兵所言,腦中一遍一遍地浮現呂琪和男子的親密行為,他突然發了狂,將傳呼機從皮帶上取了下來,放在地上,舉拳猛擊,只聽得「啪」的一聲響,傳呼機碎掉,拳頭上冒出鮮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李藝客觀地道:「他們在批發市場做糖果生意,這幾年賺了不少錢,比較注意安全,這筆生意應該能做成。」
王橋沒有細問緣由,姐姐不僅是王家女兒,也是張家媳婦,如此安排必然有理由。離開張家,他仍然沒有坐公共汽車,一路步行前往姐姐的家。
王橋客氣地道:「梁叔,謝謝你了。」
劉滬介面道:「很多像我們這種三線二代三代都有到大城市去工作生活的渴望,在這裏長大,不想在這裏老去。聽說要搬到山南,我們都是舉雙手歡迎。」
呂琪道:「理智上知道應該促成這筆生意,可是從小在這房子長大,聽他們如此挑剔心裏不舒服。」
「總排名23名。」
錯身而過以後,吳重斌如被踩了尾巴的貓,道:「包強偷了手機店,怎麼能被放出來,不知道其他人放出來沒有?」
「嚴禁與社會青年來往!」
「不小心摔破了。」
「喝得慣嗎?」
往年,在春節之際免不了要走親訪友,今年,他回到紅星廠以後,什麼地方都不去,每天醒來就看書,累了就在簡易球場上打球。除了中途到巴州為楊紅兵當伴郎,整個春節沒有離開紅星廠。在這二十天時間,頭髮瘋長,遮住眼睛和耳朵,就如在鄉間流浪的畫家。
在晏琳心目中,王橋除了數學不好以外沒有什麼事不好,字寫得如書法,在籃球場上是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此時聽聞其居然沒有吃過巧克力,驚訝得嘴巴半天合不攏,道:「怎麼會沒有吃過巧克力?這是最尋常的食品啊。」
在這一場比賽中,王橋無意間讓自己的狀態達到病態的巔峰,超過了在巴州高中聯賽被評為最佳球員的水準。在場上盡情釋放體力和激|情之後,他覺得有些累,一個人坐在球場邊的椅子上,周圍的喧囂和熱鬧似乎都與己無關。
王橋道:「我以前數學成績確實很糟糕,學了一學期,肯定有所進步。」
兩天後,王橋從紅旗廠回到復讀班,生活恢復了常態。
吳重斌道:「當專業球員,個子不夠。」
進入家門,傢具早已搬空,只剩下少量無用的物品。中年夫妻一副暴發戶嘴臉,在每個房間都評頭論足,這讓呂琪更不爽快。她站在自己寢室的窗邊,看到窗檯牆邊隱隱有一些圖畫,蹲下細看,那是小學時的圖畫,筆法幼稚,模糊不清,卻保留著童年回憶,彌足珍貴。
此時九-九-藏-書,王橋乘坐的班車開到了山南客車站,他下車時抬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鍾,恰好是四點半,一個比較好記的整數。
「或許是蒼蠅。」
小鍾母親在屋裡喊:「紅兵,和你商量個事。」
吳重斌見王橋態度堅決,不便多勸。老柴拍著籃球來到四人身邊,道:「今天你們把二車間打得心服口服,這位兄弟是專業殺手,中午大家喝一杯。」
楊紅兵原本就瘦,因此才有「斧頭」的綽號,為了籌備一場體面的婚禮,累得雙眼充滿血絲,更加消瘦。他在陽台上兇猛地抽煙,道:「兄弟,以後晚點結婚,結婚早了就失去了自由,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葯,早知如此,無論如何得拖上幾年。」
呂琪問:「談好了嗎?這家人酸得很,挑剔這樣挑剔那樣。」
王橋跟著大聲讀這五不準禁令,心道:「學校畢竟還是了解學生的,五條禁令都很有針對性。」
在期末考試里,有一道15分的大題,難度較高,「9分」居然做對了,這讓詹圓規懷疑其真實性,他寫下一道解題思路近似的題,現場考一考王橋。
王紅星和晏琳站在圍牆外、溪水旁、樹叢中,親密地依偎在一起。上一次親密時,兩人都還有些謹慎,小心翼翼地互相試探著。經過共同歷險以後,感情獲得了新的動力,因此,親熱起來就大胆許多。
回到白樓,敲門進屋,吳重斌還在呼呼大睡,劉滬無聊地坐在客廳看電視。
對於市公安局家屬樓多數人來說,這一年稀鬆平常,波瀾不驚,如失去動力的潭水。
王橋暗自吃驚,心道:「按照楊紅兵的說法,劉建廠團伙盜竊了手機店,案情重大,包強怎麼會被放出來?」
晏琳朝卧室看了一眼,見四周無人,飛快地在王橋臉頰上吻了吻,道:「晚安,做一個好夢。」
面對如畫的風景,兩人擁抱在一起,忘情地親吻。
「嚴禁打架!」
學習到深夜十一點半,田峰鬧鐘再響起,六人早就累得如死狗一般,憑著毅力在堅持,聽到鐘聲,大家聚在402室聊天。
肉體上的痛苦絲毫不能減輕心靈上受到的創傷,王橋在黑夜中站了良久,如森林中一隻孤狼,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姐姐的家裡。
王橋笑了笑,道:「謝謝。」在寒假期間,王橋主動調整了心態,面對晏琳時,他比以前自在了許多。
在吳重斌等人看來,王橋就如一位武林高手,淵渟岳峙,向外傳達著強烈的自信。晏琳用帶著一絲崇拜的眼光看著心愛的男友,期盼著他能寫出一副震到全場的對聯。
晏琳看罷球賽,回家陪母親陳明秀吃午飯。吃罷午飯,回到卧室后,拿了一本書站在窗邊,盯著香樟樹下的小道。等到一點過,仍然沒有瞧見王橋和吳重斌回家。
王橋所言皆是內心真實想法,但是沒有涉及感情。女人的思維與男人思維明顯不同,晏琳心思主要集中在感情上,追問道:「除了事業,在生活上在感情上有什麼理想?」
「這點傷,不疼。」
王橋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請不請呂忠勇一家人?」
廠里很多青年男女,談戀愛時經常會選擇爬山,在山林之上欣賞美景的同時會做出一些親密動作,最初周邊山民是當作稀奇事情來觀看和談論,後來有人從中生財,專門持刀弄槍來威脅正在親密中的戀人。
吳重斌和劉滬談戀愛早在小團體里公開,但是兩人沒有黏在一起,各自在房間里學習。
「你還到廣南去過。」
晏琳道:「爸爸開會,我想陪都陪不了。」
看著王橋變戲法式地拿出餐具,大家歡呼起來。鍋不大,王橋先下了半把挂面,再給六個碗里打了最簡單的作料。麵條在開水裡不停翻滾,惹得大家直流口水。當打好作料的麵條擺在桌上時,大家早饞得不行,端起碗就吃。
王橋哭笑不得地道:「我們耍朋友談戀愛,礙著你什麼事,我再說一遍,別把獵槍對著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的肌膚彷彿久旱的土地,充滿著對甘霖的渴望。身體熱量不斷上升,腦子漸漸開始迷糊,失掉了思維能力。正在沉醉時,屋外傳來汽車喇叭聲,讓她心驚肉跳,睜開了緊閉的眼睛。
置辦這些行頭要花不少錢,晏琳暗自為男友心疼,眼珠一轉,想出一個主意:「我有一個建議,不知道大家是否同意。為了保證每天晚上加餐,每個月我們交十塊錢作為公款。」
「嚴禁賭博偷竊!」
呂琪道:「這是專門挑選的巴州本地廣柑,外地經過改良的品種味道還是不行。」
「冬天哪裡有蚊子?」
一車間段工看著比分,不停地摸後腦勺,道:「算了,這場比賽就當是友誼賽,我們在周末給同志們免費奉獻上一場精彩比賽,為廠里的文化生活作出了貢獻。」他實在不好意思將這場比賽納入兩個車間對抗賽的戰績中去。
王橋胸有成竹地道:「誰想吃面,舉手,不舉手就沒有吃的。」中午,他從刑警隊出來時,順便到市場去了一趟,買了鍋、碗和豬油、蔥、姜、鹽、醋等調料。他不是紅旗廠子弟卻住進了條件優越的辦事處,置辦簡單生活品是變相表達感謝。
「你打自己做什麼?」
王橋明白晏琳有話要說,拿著英語和數學試捲走到了對面宿舍。坐定以後,道:「我先問英語題。」晏琳神神秘秘地道:「別急,你先喝這個。」她從抽屜里拿了一盒太陽神,抽出一支,插上吸管,遞到王橋面前。
山南奶粉是市面上最流行的奶粉,六塊多錢一袋。王橋將心事深埋於心,他雙手捧著玻璃杯,看著白色奶液,道:「你別笑話我,巧克力、奶粉、太陽神,我以前都是聞其名,沒有吃過。」
楊紅兵道:「我調到巴州刑警隊,呂忠勇出了力,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結婚這種事情自然要請他。」
來到室內球場,場內吼聲震天,一、二車間都來了不少人觀戰,大家賣力地為自己的球隊加油,氣氛熱鬧得就如全廠聯賽的總決賽。
張家德和王橋到客廳迴避。張家德感慨地道:「這個娃娃叫張安健,意思是平安健康。平安健康才是福氣,其他一切都是空的、假的。」說到此,他想起了兒子,找了個借口走到陽台上,等情緒恢復平靜,這才繼續回客廳與王橋聊天。
王橋是心性堅定的人,不需要誓師活動來激勵自己的行為,在念誓詞之時很冷靜。吳重斌等人則受到集體氛圍的感染,情緒激動,恨不得馬上就回到教室,不停地學習二十四小時。
這是晏琳的個人相冊,到了第三頁已是讀幼兒園的照片,從幼兒園開始,晏琳幾乎每個月都有一張照片,詳細記錄了她的成長過程。依此推斷,前兩頁是晏琳更小時候的照片,不許看的原因很簡單,應該是有暴露面比較大的照片。
陳明秀將廚房收拾好,來到閨女房間,道:「中午休息一會兒,別看書了,早點這麼用功,就不用到復讀班了。」
田峰打著哈欠道:「這個時間只有美食街才有麵條,誰跑那麼遠?」
張家洋溢著遮掩不住的喜氣,吳學蓮罕見地拉著王橋的胳膊,熱情地道:「快點來看看你的侄兒,他的小名就叫醜醜,虎頭虎腦,真是丑得很。」
她想推開王橋,可是又無力抗拒那隻手,既沉迷又焦慮。
晏琳鋪完床以後,到402房間,想幫王橋收拾房間。來到402才發現,王橋早就將床鋪得整齊。
晏琳吃驚地道:「你沒有吃過巧克力?」
陳明秀道:「你爸到山南去了。下午我要到巴州辦事,晚點才能回來,你別等我們吃晚飯。廚房的湯燉好了,到時燒熱就可以吃。」
「晚上請你們吃便餐,一來給大家接風,二來感謝王橋寫的春聯。」老梁是機關老油子,這一年來晏定康異軍突起,成為辦事處分管領導,與晏琳搞好關係有百益無一害。老梁這些動作都很自然,讓晏琳、吳重斌等人產生一種回娘家的感覺。
王橋道:「會打,不是高手,但是也不差。你們先打,我去收拾東西。」
坐在晏琳閨房,品嘗竹葉青,聽著錄音機里放出的流行音樂,王橋感到久違的幸福寧靜。
王橋道:「廠里有一萬多職工,到底有多少人想搬到山南?」
劉忠站在前排,右手舉著拳頭放在右額太陽穴處,大聲地道:「改變命運是我們的理想,是我們不變的追求!我們破釜沉舟,迎難而上。儘管成長依然艱難,但堅定的意志不可阻擋。科學作息,適度緊張。主動學習,決戰課堂。勤學苦練,保質保量。牢記使命,發奮圖強。勝利一定屬於我們,勝利一定屬於我們!」
四人在客廳里,天南海北聊著,吳重斌不時說點醉話,引得大家樂不可支。
站在山頂上能看到廠區全貌,在晏琳的介紹下,王橋基本了解了紅旗廠的布局。作為紅星廠子弟,對紅旗廠有著天然的親近,道:「讓技術先進的大廠離開巴州是巴州領導者的重大失誤,失去后將不可挽回。紅旗廠有一條無形的線與外面的世界連接著,這條線獨立於巴州,用得好,將給巴州帶來不可估量的價值。我若是領導者,會想盡辦法讓紅旗廠留在巴州,並且還要將紅旗廠的精華與巴州結合起來。」
晏琳最歡迎「一起上課、一起放學」的決定,第一個響應,其他人也都不反對。
王橋每天學習時間都很晚,為了不影響吳重斌睡覺,他拿著書到客廳繼續學習,凌晨一點才休息。儘管喝了太陽神和山南奶九-九-藏-書粉,王橋仍然餓得慌,隨手試了試廚房的燃氣灶,居然能點燃火。他還意外地發現燃氣灶居然是新換的。
晏琳沒有計較到底是蒼蠅還是蚊子,歡天喜地下樓,準備好運動鞋以及水果、零食、旅行水瓶。
「劉建廠團伙確實做了幾件大案,其他歸案人員都要被判刑。包強就是跟著劉建廠吃吃喝喝,打架鬥毆,沒啥大事。他被關進看守所好幾個月,應該受到深刻教訓,我估計以後不會再混社會。」
「嚴禁談戀愛!」
王橋站在家屬院中間,望著呂琪曾經居住過的房間,久久沒有挪開目光,甚至在某個剎那間產生了呂琪還在房間里的幻覺。
呂琪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客廳,讓母親與買房的中年夫妻周旋。
吳重斌站在三分線外,基本放棄攻入籃下的打算。他知道王橋應該打得不錯,可是沒有想到他的進攻如此犀利,二車間還算嚴密的防線被攻得千瘡百孔,失去還手之力。
從旁邊門洞走出一男一女兩人,儘管距離一百多米,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其中的女子是朝思暮想的呂琪。呂琪旁邊是一個身材健碩的年輕男子,身穿黑色皮夾克。兩人有說有笑,神態親密。呂琪伸出手打了一下男子的肩膀。那個男子躲了一下,又說了一句話,呂琪再打。
王橋欣然同意,如果在家裡親熱而被家長撞見,不僅晏琳會尷尬,他亦會難堪。在山上既能看風景又能親密一下,是一舉兩得的事。想到這裏,呂琪身影不合時宜又迸了出來,他恨自己貪戀女色,意志不堅強,舉著手掌扇了自己半個耳光。
晏琳起床以後,一直就想尋找機會出門。昨天晚上在外面玩到十一點,一大早就出門容易引起母親陳明秀懷疑。自從晏琳進入青春期以後,預防早戀成為陳明秀的重點工作,逮著機會便要宣傳一番。作為知識分子的母親有其素質,不會翻看女兒日記,也不會胡亂猜測,但是眼力不弱,若是自己真有異常表現,十有八九會被母親瞧出端倪。
王橋拉著晏琳的手,道:「我們趕緊走,他叫來幫手就不好辦。」
王橋忙道:「不用了,中午吃得多,再吃得撐著,能不能泡杯茶?」
兩人沿著小道朝下跑,剛到半山腰,聽到山頂上有幾個人憤怒的喊聲,然後無數泥巴塊、石頭塊朝山下飛來,打到樹葉上,噗噗直響。兩人加快腳步,迅速脫離了泥巴塊和石頭的射程。
「與晏琳的親熱便意味著對呂琪的背叛」,王橋腦子裡始終有著激烈交戰,最終體內雄性激素飆升,懷裡的溫柔融化了心裏隱藏的寒冰。
晏定康站在門口,道:「你明天早上去拿成績單?我爭取晚上回家吃飯,再忙也得陪玲玲吃頓飯。」
白樓所有房間的格局都一樣,兩室一廳一衛。在晏琳的卧室里張貼了不少明星畫像,一位演過妖怪的人高腿長女明星的張貼畫佔據了房間的主要位置,這和吳重斌房間風格截然不同。
詹圓規生活很有規律,下課後立刻離開校園,回家享受安靜生活。今天家裡來了一群老家的客人,將家裡所有角落佔滿,讓喜歡清靜的他很是厭煩。劉忠主持的會議結束以後,他沒有回家,在復讀班校園胡亂晃蕩。
呂琪道:「媽給你說了?」
「別大口嚼,讓巧克力在口裡慢慢融化。」晏琳以前覺得王橋過於嚴肅,此時他嚼巧克力的模樣孩子氣十足,這讓她越發喜歡。爸爸晏定康在憂國憂民之餘,在不經意間時常露出一絲童趣。她相信心有孩子氣的大男人才是真男人。
聽到「咣」的關門聲,晏琳感覺身心都得到自由了,她將手中的課本拋到桌上,拿了一包瓜子,守在窗前,一邊磕一邊看著香樟樹下的小道。等了許久,終於看到王橋和吳重斌的身影。兩個瘦高的男人都有醉意,吳重斌手舞足蹈,說說笑笑。王橋提著裝球衣的口袋,右手還在拍打籃球,亦是笑容滿面。
「疼嗎?」
王橋沒有親吻,直接將手從女友衣服里探了進去,隔著最裡層的絨衣在背上撫摸。
半個小時后,一輛小貨車來到學校。辦事處梁主任心細,不僅派了車,還特意找來三個搬運工。六個學生的鋪蓋、書本和雜物,在三個專業搬運工眼裡完全是輕巧物,他們肩扛手提,不一會兒就將所有物品弄上車。所有物品堆放得井井有條,更難得的是底層鋪著一些棕墊,有效地保護了不值錢的財物。
想著王橋就在樓上,隔了兩層樓卻見不了面,晏琳一陣著急,正在想著哄老媽的借口,屋外傳來劉滬與父親的說話聲。
晏琳沉浸在突如其來的愛情之中,爸爸在不在家吃飯並不是特別重要。她走到門口送父親時,意外發現父親原本烏黑的頭髮里混有幾根白髮,心疼地道:「爸,你頭上都有幾根白頭髮了,肯定是最近一段時間累的,搬遷是大家的事,你別太拚命了,別把什麼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
早上,六人集體來到伙食團。香噴噴的肉包子裏面居然有二分之一的瘦肉,稀飯黏稠,散發著粥香,鹹菜有著名的山南腐乳和肉末炒泡豇豆。與復讀班食堂相比,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晏琳眼波流轉,道:「這裏太臭,你到我家裡坐會兒。我媽到巴州去了,我爸還在山南。」說這話時,她突然羞紅了臉,顯出小女兒的忸怩之態。
王橋走進東側門以後,急急忙忙回寢室放下小提袋,到辦公室取了期末考試成績單以及部分學科的試卷,進入教室自習。他放下所有糾葛,投入到學習中,力爭把損失的兩天時間補回來。
姐姐王曉躺在床上,胖臉上滿是欣慰笑容,道:「快來看你的侄兒,小名叫醜醜,大名叫張安健。」在兒子沒有出生之前,她和張家還有著隱形隔膜,此時有了在床上不停動來動去的張安健,她和張家產生了密不可分的血肉聯繫,不管以後會如何,她終究在張家有了一席之地。
呂鋒看著鬱鬱寡歡的妹妹,道:「我這次和你見面,發現你一直不太高興,是不是還在想著廣南那個小子。」
看著心上人在高手如林的球場上如入無人之境,晏琳隨著眾人一起狂呼加油,到後來嗓子發乾,手掌發疼。
在校園裡,有三類人,一類是期末成績考得好的同學,他們歡天喜地回家過年;一類是成績原本不錯卻考得不理想的同學,他們如喪考妣地行走在回家路上;更多的同學麻木地對待成績單,復讀的沉重壓力讓他們喪失了太多人生樂趣,在無數傷口上再加上一條,感覺不到過深的疼痛。
「要想將來過得好,必須考上大學。」
王橋說這話時,想起呂琪與男子在一起走的畫面,只覺得心口隱隱作痛。他隨即將這個畫面趕走,道:「我有一道題要問你。」
老梁笑眯眯地道:「王橋是高材生,到辦事處來住是看得起我們,能為我們國家將來的棟樑人才服務,是我老梁的福氣。」
晏琳對王橋過去的故事最感興趣,正要細問時,吳重斌搖搖晃晃從衛生間出來,咕噥了一句:「我睡覺,你們聊。」然後如同一條裝滿米的袋子重重地倒在床上,鞋子未脫,轉眼間就發出呼嚕聲。
王橋打斷他的話:「別說這麼多,你跑到這裏想做什麼?」
二車間一個隊員走到吳重斌身旁,道:「你的同學是專業球員吧,水平和我們不在一個檔次。」
「你爸開會,你媽還在家裡做事,別出去,在家裡陪老媽。」
王橋是純粹局外人,與紅旗廠沒有任何瓜葛,老梁態度好的原因他心如明鏡,只是不去點破,配合著演戲。
臨睡前,王橋和晏琳站在走道上說話。王橋叮囑道:「以後到學校,你必須和我們一起走,包強被放了出來,劉建廠還沒有歸案,我擔心有麻煩,特別是找你麻煩。」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古人李白的這首詩,總是在人生最失意時湧現在王橋的腦中,他仰頭看著冬日黑夜寥寥幾顆星,努力讓淚滴不往下流。
他將呂琪寫給自己的信件拿來通讀一次,幾次拿起打火機,想將信件燒掉。打火機打燃數次,又數次放棄,他實在捨不得燒掉信件,因為這是他和呂琪之間最珍貴的記憶。
山頂並不是想象中的險峰,是一大塊平地,上面有田有土有狗有農舍,村民在其間耕種,悠然自得,如世外桃源。
老農脖子上青筋暴露,道:「你們白天在山上日x,被我逮到,要想我放過你們,總得表示一下。」
劉忠念一句,同學們跟著吼一句。聲音越來越大,直衝雲霄,越飛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詹圓規沉吟道:「復讀班升學率不高,能考入前15名,才有可能上專科線,路漫漫其修遠長兮,馬虎不得,以後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
白樓前面有一段圍牆。
李藝看著女兒悶悶不樂的神情,道:「小姑是好心,介紹的對象是重點大學畢業,還在省政府工作,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面都不願意見,是不是還想著廣南那人?你和他一點都不現實,婚姻不僅是風花雪月,更是柴米油鹽的事情。他是進了看守所的人,出來以後就不是原來的人了,忘掉他,是你最佳的選擇。」
王橋脫掉吳重斌的鞋子和外套,幫其蓋上被子,回到客廳,道:「他睡了,一時半會兒醒不來。」
晏琳第一個反應就是父母回來,嚇得花容色變,隨read.99csw.com即反應過來,如果外面是父親或母親,不會敲門,而是直接用鑰匙開門。
「那你嘗嘗,不要嚼,放在嘴裏含著。」晏琳興緻勃勃地看著男友第一次吃巧克力,又道,「你的經歷挺豐富,現在要原原本本講給我聽。」
兩人感情溫度急劇上升時,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
後門外,筆直的水泥路變成了林間小道,香樟樹變成了高矮不齊的雜樹。
一番誇獎,讓王橋感到汗顏。
王橋翻看著照片,道:「當時紅星廠那邊沒有照相館,家裡經濟條件又不好,我的照片不多,幾張黑白照片都是在昌東縣照相館照的。」
晏琳關了相冊后,回頭對劉滬道:「吳重斌喝醉了,還在呼呼大睡。」
王橋道:「參加聯賽太花時間,我耽誤不起。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底子厚可以輕鬆一些,我根本沒有底子。」
「嚴禁夜不歸宿!」
「說來慚愧,還真沒有吃過。」
廠內熟人多,晏琳不敢多有停留,與王橋一前一後回到白樓。
晏琳眼裡充滿了柔情,道:「你每天晚上八點鐘都過來喝牛奶和太陽神,別跟他們說啊。」又握著王橋的手腕,道:「你的手怎麼弄破了?讓我看看。」
呂琪最不願意提起此話題,道:「媽,你們怎麼這樣急於把我嫁出去,哥都沒有結婚,何必心急火燎逼我談戀愛,我又不是剩菜剩飯。」
劉滬道:「跟著段哥喝酒,豈有不喝醉的道理?我上樓看他。」
王橋感覺自己就是一粒被丟在深海里的石頭,不停地下沉,不停地下沉,不停地下沉,直至沒入沒有盡頭的深淵里。深淵里有妖魔鬼怪,有強大不可阻擋的壓力,還有冰冷的海水。
中年夫妻環顧左右,男的道:「房子舊得很,是八十年代建的房子吧。」女人接著挑毛病:「小區沒有綠化,光禿禿的。」
打著飽嗝,眾人正式開始新學期的第一節晚自習。
「你的理想是什麼?聽你剛才侃侃而談,想從政嗎?」
「明白了,謝謝。」在高考最後的衝刺時間里,能有一個好環境相當重要,王橋接受了這個善意的謊言。
楊紅兵將王橋拉到了陽台,唉聲嘆氣地道:「這一次籌備婚禮弄得心力交瘁,早知如此就旅行結婚了。」
在紅旗廠宿舍的六人則一邊吃飯,一邊圍坐在一起討論包強的事。
逗了一會兒小丑丑,王曉要餵奶。
喝了太陽神和山南奶粉,又探討了幾個問題,王橋回到401室。
在1994年漫長的一年裡,王橋經歷了很多事,姐夫跳樓,他被關進看守所,再到復讀班,許多事情改變了便永遠不能複原,失去了便很難追回,比如姐夫永遠去了,無論家人如何思念,他也不會復生。
楊紅兵房間里,小鍾母親帶著幾個女眷在布置新房,小鍾和楊紅兵坐在裡屋,頭湊在一起,拿著紙筆討論。見王橋進屋,小鍾迎上來打了招呼,然後出門到酒店談宴席。
在不遠處,王橋落寞地坐在姐姐房屋的窗邊,吸完一枝煙,又給姐姐打了電話,便離開了傷心地山南。
「我先寫兩筆,大家看看。」王橋從記事就練習毛筆字,十來年的訓練,寫毛筆字成為一種本能。他拿起毛筆,深吸一口氣,神氣收斂,沒有急於下筆。
兩人在五樓門口會合,晏琳想起剛才的經歷,猶自害怕,大罵貪財的老農。
「晏琳,在不在?」門外傳來劉滬的聲音。
王橋將晏琳拉到自己身後,詫異地看著老農,道:「你做什麼?別把獵槍對著人。」
瘦瘦高高的楊紅兵穿了一身便裝,眉眼間多了些沉穩勁,道:「你的反應很快嘛,還以為過幾天才會過來找我。劉建廠團伙盜竊手機店時,包強還在復讀班讀書,事前沒有商量,事中沒有參加,事後沒有銷贓,幾個人都證實了這件事情。」
呂鋒道:「嗯,說了。」他想了想道:「我們全家在這兩年都渡過一個艱難時光,時間會抹平一切。」
中午,王橋與晏琳到艾敏小餐館吃飯。
劉滬到來,讓晏琳順勢找到外出的最好借口。
紅旗廠廠隊也參加了巴州籃球聯賽,但是從來沒有進入過前十名。王橋作為聯賽最佳球員,球技不俗,對籃球的喜愛被強行壓抑了一年多,適應了半場以後,下半場開場便猛然間超水平爆發。
王橋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
望著詹圓規背著手的背影,王橋覺得他並不是十分討厭。
開學前,王橋將瘋長的頭髮剪掉,恢復了一頭短髮的精幹模樣。
王橋的心思則複雜得多,既有對女性身體和情感的渴望,又有對呂琪的思念,兩種感情是如此真實,如暗流一般不停地衝突和較量。
事到臨頭須放膽,事到絕望也就放手了。
正聊著,吳重斌從床上爬起來,跑到衛生間一陣大吐。從衛生間出來以後,眼睛充血,頭髮凌亂,帥哥形象完全被糟蹋。他喝了一杯白開水,道:「我和劉滬生個娃兒,山南城區戶口肯定優於巴州郊區戶口。現在山南戶口值一萬多塊錢,我們一家三口就相當於憑空得了三萬塊錢。」
晏琳道:「爸爸喜歡攝影,很多照片都是他的作品,他還在報紙上發表過幾張攝影作品。我從小是他的專職模特。這兩年他太忙,才照得少。」
貼完春聯,大家回到四樓,開始鋪床,收拾房間。
吳重斌笑著解釋道:「他確實不是專業球員,就是我的同學。」
王橋神志清醒,試著用手攙扶吳重斌。吳重斌右手扶在牆上,手指用力摳著牆壁,他感到有人攙扶,手朝後甩,差點打到晏琳臉上。
曾經有來視察的領導說過:「周邊村民是距離紅旗廠最近,但是距離紅旗廠代表的先進科技最遠。」這個說法真實地反映了三線廠與地方的關係。
王橋道:「小心無大錯,到十二點了,早些休息。」
老農惡狠狠地道:「不表示,把你們押到保衛科去,工作除脫了不要怪我。」
詹圓規道:「我看看你的試卷。」他快速地瀏覽了試卷,在試卷空白處又寫下一道題目,道:「你做這道題。」
吳重斌將球拍遞給劉滬,走到王橋身邊,道:「等會兒辦事處要派一個小貨車,趕緊把東西收一收。晏叔特意給辦事處打了招呼,在四樓騰出兩個套間。我特意向晏叔說了你的事情,他同意你和我們一起搬過來。」
大家隨著老梁到會議室。吳重斌不知王橋毛筆字的虛實,悄悄提醒道:「廠里毛筆字寫得好的人不少,凡是進城都要到辦事處乘車。」
王橋走到裡屋取下吳重斌腰間鑰匙,將房門輕輕帶上,跟著晏琳來到樓上。下樓時,他隱隱感覺會發生一些事。
麵條軟硬合適,淡淡的豬油香味混合著蔥、姜味道,味道著實不差。
王橋如中了魔咒,獃獃地不能動不能言語,如果說從楊紅兵嘴裏得知呂琪有了男友的事實如一把刀,狠狠地捅在身上,此時見到了呂琪與另一個男子的親密行為就如一把鐵鎚,以泰山壓頂的力度砸在頭頂,筋斷骨折,再也無法複原。
「還行,略略有點甜。」
「我以前接受過考驗,當年闖蕩廣南經常喝酒。有一次從星期六晚上就開始喝酒,一直喝到星期天中午,醉死個人。」
他的背影剛剛消失在街角,一輛計程車停在院門,李藝、呂琪和一對中年夫婦下了車,來到院子中間。
看了一會照片,兩人眼中都帶出了情愫,小屋氣氛尷尬中帶著曖昧。晏琳感覺到王橋眼神發生著讓自己喜歡的變化,她低著頭,眼睛看著腳尖,心如鹿撞。當有魔力的大手扶在腰間時,她將頭靠在寬厚肩膀上,手指放在王橋唇間,提出要求:「不準親我的嘴巴,酒味好大。」
「小鍾家裡想多請點人,要我給昌東公安局老同事發請帖,還要給市局的領導發請帖。我爸的意思是我初到巴州刑警隊,結婚時最多請一請隊里的同事,請的人太多會被人瞧扁了,認為我們家想錢,還不自量力。我不想為了結婚而吵架,可是必須選擇。」
誓詞念完,劉忠又道:「學校住宿條件不夠好,所以,目前住在學校的同學如果有條件可以搬到外面去住,但是要到學校登記,學校要隨時進行檢查。我們是復讀班,復讀班主要目的是高考,你們要牢牢記住這一點。我們再來重讀五不準禁令。」
呂琪削了一個廣柑遞給了男子,道:「哥,平時你也喝這麼多。」
田峰素來看不起包強,道:「包強是個膽小鬼,他做不了什麼事。我覺得關鍵在劉建廠身上,他這人心狠手黑,只要不被抓住,總是個禍害。王橋的意見是正確的。」
老梁先到401看了看,又來到402,對吳重斌等人道:「每間宿舍安排兩張單人床,中間放一張桌子,這樣擺放可以充分利用空間,看書做作業都方便。」他又對王橋道:「王橋,好高的個子。」
「你以前在廣南不喝這些?」
「他總有收保護費、持刀傷人等事情,就這樣輕易放了?」
王橋道:「他拿著贓物,這怎麼解釋?」
《最後的瘋狂》是一部在八十年代底引起強烈反響的案件偵破題材影片,晏琳看過,並不喜歡,道:「我覺得打完球你的情緒低沉,肯定有什麼原因。」
晚上七點多,王橋向姐姐告辭,王曉交代道:「趙海寄了一些衣物過來,那邊門衛簽收了,你拿上樓,我坐滿了月子自己去取。我在抽屜里給你放了兩千塊錢,你拿去用。回家以後,讓爸媽暫時別過來,我這邊一切皆好。如果他們九_九_藏_書實在要來,最好是滿月以後。」
「在復讀班認真攻讀,有個好前程,這就是對感情最好的尊重。」
「男人誰去買這些糖果。」
王橋瞄了一眼老梁提供的春聯,揮筆寫道「龍年龍裔看龍騰龍飛天上,春年春風送春到春滿人間」,春聯一氣呵成,既飄逸瀟洒,又厚重沉穩。老梁原本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最壞的結果就是壞掉幾張紙,沒有想到王橋確實有幾刷子,這手毛筆字在紅旗廠也只有兩三人才寫得出來。
經歷了山頂險情和溪邊親熱的晏琳更想單獨和王橋說情話,閨蜜在旁,只能說些正確而無用的話:「你只看到了表面,其實廠里內部已經出現危機,或者說是危機苗頭。在廠辦前面有公示欄,經常能看到停薪留職的名單。廠里職工無論是從學歷、技術、經驗來說,在行業內都有名氣。珠三角、長三角和很多東部沿海城市有很多民營企業,他們願意出高薪挖我們的技術骨幹。很多骨幹不僅是看重錢,更看重發展機遇。」
隨著終場哨聲吹起,全場比賽定格在127比78,一車間大勝二車間。球場上隊員們神情都有些古怪,二車間老柴大聲道:「今天這場比賽不算數啊,一分廠請了外援。」
如果這一次賣房成功,也就意味著她將失去了在巴州的落腳點。斬斷了根,老家就只能是記憶中的老家,以後很難回來。她默默地打量著院子,將從小生活的細節印在腦中。
王橋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賽中,身體和靈魂都得到極大的解放,每當得到傳球以後,他就以最堅決的行動直插籃下,動作敏捷快速,不管是人盯人還是包夾都不能阻擋他的腳步。投籃如有神助,每投必中,幾乎沒有落空。最初,只是一車間的人在為王橋歡呼,到了後來,全場都在為王橋鼓掌。
李藝知道女兒心結所在,耐心地道:「不談就不談,我要先到劉阿姨家裡去坐坐,再乘下午四點半的客車,你陪不陪我一起去劉阿姨家?」
他找來一瓶未開封的高粱白酒。在洗衣池邊,扭開瓶蓋,對著右手掌倒去,鑽心的疼痛沿著手臂神經往全身亂竄。等到手臂疼痛消失,王橋舉著右手向天發誓:「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呂琪不要我了,我也得好好活著,男子漢大丈夫志在四方,何患無妻!」
晏琳嬌嗔地道:「媽,你煩不煩。那我就不看書,天天睡大覺。」
詹圓規見「9分」解題思路清晰,確實不是蒙的,驚訝地道:「你進步很快啊。我就弄不明白,為什麼第一次考試只有9分?」
老農惡狠狠地道:「你們在這裏亂搞,我要把你們送到保衛科去,讓廠里開除你們。」
新生兒張安健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相貌倒有五六分與王橋相似,唯獨眼睛眉毛像極了父親張湘銀。
王橋抱住吳重斌,半拖半抱將其弄上樓。進入房門后,吳重斌衝進衛生間,蹲在裏面一陣狂吐,頓時有一股沖鼻酒氣在房裡瀰漫。晏琳趕緊打開客廳窗子,冷風進屋,將酒味帶走了一些,她見王橋還算清醒,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晏琳拿出一本厚厚相冊,道:「這是我的相冊,前面兩頁不許看,不要問原因,反正不許看。」
下了樓,劉滬道:「王橋在室內球場打球,一車間和二車間又搞對抗賽,他幫著一車間打球。」晏琳道:「他曾是聯賽的最佳球員,水平應該不錯。我們去瞧瞧。」劉滬道:「那就快點,已經是下半場了,再晚就打完了。」
自從認識「九分」以後,還是第一次見到王橋如此輕鬆愉快的笑容,晏琳跟著高興起來。她打開房門,站在門口等著王橋。孔、王兩人走到三樓時,晏琳這才發現兩人其實都醉了,道:「喝得這樣醉,走路都打偏偏。廠里那群人喝酒厲害,你們怎麼喝得贏。」
呂鋒道:「今天是高興,爸爸蒙冤的這一段時間,全家都很壓抑。撥雲見日,肯定應該慶祝啊。」他將半個廣柑丟進嘴裏,幾口就嚼爛,吞進肚裏,道:「還是山南的廣柑好吃,味道正宗。」
「期末考試排名多少?」
「每個家庭吃食物習慣不一樣,我家屬於傳統保守型。所以,我會做魚,會寫毛筆字。但是,在吳重斌家裡看了許多《艦船知識》、《兵器知識》,覺得還是要改變知識結構。」
農村裡有好人也有壞人,就如城市裡有善良的人也有邪惡的人,用一張標籤貼在一個群體頭上極其愚蠢,王橋年齡不大,但是走南又闖北,對此深有體會。聽到「表示」兩個字,王橋立刻明白老農的意思,道:「表示,為什麼要表示?」
告別父母,提著姐姐送的牛仔包,王橋回到巴州一中。
對於初嘗愛情這杯美酒的晏琳來說,在紅旗廠等待期末成績單的這兩天如夢幻一般,直到坐上返回巴州的班車,她的夢幻感才稍稍減弱。
七點鐘,在伙食團吃過晚餐。老梁為大家準備了豐盛晚餐,雞、鴨、魚全部上齊,還有燉豬蹄等重口味的大菜。剛過完春節,大家肚子里都有油水,可是面對著活色生香的誘惑,還是猛伸筷子,最終結果是盤盤見底。
王橋道:「誰想吃面?我請客。」
吳重斌道:「劉建廠上了警察黑名單,根本不敢回巴州。過了七月,我們就要參加高考,從此與劉建廠再無半毛關係。」
蔡鉗工梗著脖子道:「劉建廠是因為盜竊被抓,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他何必來為難我們。再說我們也不是吃素的,不管是打群架還是單對單,他們都不是我們的對手。」
省政府家屬院並不遠,步行二十來分鐘便到。王橋在腦子裡默想著「中國制鐵技術沿革」這一專題,甩開膀子走在山南街道上。來到省政府家屬院門口時,他想起空手到張家不妥當,返回主街,挑中一個奧特曼中的恐龍怪物,作為給親侄兒的禮物。
呂琪眼光瞧向窗戶,似乎目光越過了時間和空間,與王橋聯繫在一起,她喃喃地道:「有些事,很難忘記的。」
步入復讀班東側門,迎面就見到晏琳、劉滬、吳重斌等人在小操場上打羽毛球。晏琳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王橋,滿腔的話兒想向愛人訴說,當情郎活生生站在身邊,卻羞澀地說不出口。
講完英語,晏琳拿出一袋山南奶粉,沖了兩杯,道:「學習很費腦,必須得有營養補充,否則成績跟不上。你在春節肯定特別用功,臉都瘦了一圈。」
男男女女都從各自房間走了出來,聚在402的客廳聊天。
「沒打自己,一隻蚊子。」
晏琳與劉滬走到卧室門口,她一眼就瞧見相冊第一頁,大羞,嚷道:「不準看,說了不準看,你耍賴。」她飛快地跑過去,將相冊關上,臉上浮起一朵靚麗的紅雲。
王橋再次發出感慨:「紅旗廠這種技術力量雄厚且有數十年積累的大廠搬出巴州實是在巴州不可挽回的損失,巴州領導如果認識不到這點,就是豬腦子。」
王橋朝老農背後望了一眼,招了招手,道:「你好。」當老農下意識回過頭時,王橋上前一步,劈手將獵槍奪了過來,用膝蓋猛地一磕,將獵槍折斷。他將折斷的獵槍朝山下扔去,道:「你這是敲詐勒索,老實說,敲詐過幾個人,勒索了多少錢,跟我到派出所去,向張所長講清楚。」他說「張」字時,有意咬字含混,說得不清楚。
辦事處距離學校只有十來分鐘的路程,六人同行,一路聊著天前往學校。走過巴州公安局不久,包強和其強悍母親迎面而來。包強頭髮蓬亂,臉色蒼白,謝安芬滿臉怒氣,其表情就如要和人打架一般。
下午放學后,在劉忠老師的帶領下,全體復讀生來到小操場,舉行下學旗開學的誓師活動。應界班一般是搞百日誓師,復讀班則在新學年就提前誓師,以提高學生們的士氣,增加緊迫感。當然,應界班搞百日誓師之時,復讀班也要進行。
晏家燉雞並不放多餘調料,只是拍兩塊老薑而已。燉出的雞湯外觀如清水,入口極為鮮美,與王橋擅長的白水煮魚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老農額頭上滿是皺紋,此刻全部擰在一起,他怒喝道:「光天化日,你們搞到一起,搞到一起亂搞,把山上的小孩都帶壞了。」
在最後關頭,兩人還是剎住了車。
老農被震住了,轉身就朝山上走,虛張聲勢地道:「你別走,賠我的槍。」他走路極快,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青山綠樹之中。
晏琳身體僵了僵,沒有阻止。
呂琪和男人在商店停住,過了一會兒,男子單手提著啤酒,呂琪抱著些煙花,肩並肩朝回走,在背影即將消逝時,男子還伸出手拍了拍呂琪的肩膀和頭頂。
晏定康撫了撫頭髮,道:「這個年齡應該長白頭髮了。期末考試才考完,你今天可以不學習,好好玩一玩,等拿到成績單以後,制定一個寒假的學習計劃。」
劉滬一陣臉紅,道:「你真是喝醉了,打胡亂說。」
楊紅兵雙手使勁捋了捋頭髮,道:「以前想得太簡單,以為結婚是兩個人的事情,現在才明白結婚是兩家人的事情,我娶的不是小鍾,而是娶小鍾的家庭,甚至是家族。剛才小鍾的舅舅在昌東被交警扣了車,要我出面去找熟人,其實也就是50塊錢的事情。」
太陽神是當前最火爆的營養品,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只要打開電視,准能看見幾個光臂漢子在勞動,然後一個聲音會唱道:「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們的愛天長地久。」拿著太陽神口服液的小瓶子,王橋頗為感動,認真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