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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銷員 1、無序前的秩序

推銷員

張晏 譯
再也沒有什麼東西看起來比空虛的游泳池更空虛的了。
——雷蒙德·錢德勒

1、無序前的秩序

他沒有左顧右盼。那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戴著皮手套。他無法想像現在會有人大叫起來。物體並沒有讓他感到不安,但是也沒有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目光所及的大地完美無缺。他只隨身帶了一些私人用品。他的著裝更適合於黑暗,而不是大白天。雖然這裏沒有一絲風吹過,可是他的頭髮卻亂蓬蓬的。迎面而來的人上下打量著他。小溪正流過一處垂直的地方,隨之就變細了。推銷員側耳傾聽。房子的每個尖角都被磨圓了。突然,面前的街道讓他對每一段距離都感到噁心。也許繩子從那個敲鐘的人手中脫落了。為什麼偏偏現在鞋帶又開了?有人正抖開一個遮雨罩套在一輛汽車上。有數不清的方向。手指甲隱隱發癢。兩個老婦把很粗的一截樹樁鋸成了兩半。
沒有人會為系鞋帶而彎下腰。推銷員注意到拇指第一個關節上的一個瘊子。雖然房間里已經非常熱,隨身進來的液體還直冒著氣。他幾乎可以肯定,這隻是一個偶然的接觸。他抓向門把手,卻沒有抓住。他的無動於衷是如此完美,所有的言語都沒有受到打擾。人們選擇了一種讓遊戲者單獨行動的遊戲,或者是捉迷藏,或者是黑暗中的遊戲。運蔬菜的車看起來很正常。
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得非常少,所以只能通過這一點才能讓這個故事站得住腳,就是這種秩序被描述得非常尷尬,目的是必須與發生謀殺案之後的無秩序形成鮮明的對比。
何以見得呢:人物和物體的名稱前面一下子就用上了一個冠詞,這樣一來,這名稱就代表了在一個故事中曾經出現過的人物和物體。一個男人走到了街道上。那個煙蒂滾落在了人行道上。
他把手指橫過來,搓了搓乾燥的牙齒。他愜意地靠在牆上,可是牆離他還有一段距離,這個動作在進行的過程中就變得不愜意了。
路面上的污漬很明顯縮成一團。鞋子前面沒有加鋼板。推銷員聞到的是烤肉的香味。靴子直到靴筒都糊滿了糞便!牆上掛著的盤子間隔十分均勻。排水溝里的玉米棒是哪裡來的?那個男人的穿著平淡無奇。
如果他開口說話,他只用現在時,也只談眼前發生的事,就好比,他點了杯飲料或者他跟人打招呼。他的語言只是他向前運動的一部分。
他沒有注意到她的輕蔑,這讓她有些難受。一隻鞋子的鞋頭比另一隻的顏色暗一些。金牙閃著光。不只是這種長時間勻速的運動使得一直端坐的推銷員感到不安。本來他想去拿那個干玻璃杯,卻伸手握住了那個濕的。兩個男人,面對面俯下身子,輕聲交談著。推銷員沒有一一列舉出他感知到的事物。一個男人抬起手臂,以此來吸引別人的注意。只能看到無憂無慮的面孔。他默默地搜尋著詞彙,好讓自己現在不必動彈。他經常在鵝卵石砌成的小屋裡過夜。那個男人長著突出的後腦勺!
那男人低低的前額看起來沒什麼好事兒。
那個丟失的物體九九藏書很有可能是被一個孩子拿走的!
那邊有群孩子在模仿大人的表演。郵遞員在頭頂上晃著一封信。推銷員摸了摸腋下。他沒有再走回桌邊,而是走到了窗前。
他的衣領不再那麼乾淨了。
他現在需要的是分散注意力。躺在地上的水管子突然繃緊了。大衣的口袋又深又寬,他都感覺不到自己的手在裏面。他故意跌跌撞撞地走路。房屋的外牆上沒有任何塗抹的東西。一切都井然有序。推銷員心懷叵測地微笑著。一厚摞報紙用一個夾子固定在報攤上。一輛自行車規規矩矩地靠在牆上。他邊走邊打著哈欠。只要他一吸氣,那些畫面就跟著移動。眼睛看到的東西,身體卻在拒絕。圓木轟隆隆地從貨車裡滾落下來。他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裡才好。一個女人在用抹布擦門把手。車子出故障著火的第一聲炸響嚇了他一跳。他聽到的每一個詞都跟隨著另外一個詞。
他來時趕上了一個慶祝的時刻。他是來玩遊戲的。當他來到一個地方的時候,這裏正在慶祝節日。當他來到一個地方的時候,正是一年一度的集市。當他來到一個地方的時候,正在舉行化裝遊行。
當嘴唇離開物體時,他聽到了嘴巴吧嗒吧嗒的聲音。有個人的笑聲壓過了其他人。他們選擇了一種允許他們玩的遊戲,而在現實生活中,他們甚至都不敢去談論這遊戲。推銷員聽到紙張在沙沙作響。他腿上有塊肌肉在抽|動。倒酒時泡沫沙沙作響。新漿過的襯衣不透水。嘴唇很乾,在杯邊連嘴唇的印記都沒有留下。當他把火焰靠近香煙時,他打量著對面那人的臉。他估算著相互之間的距離。燈罩一動不動地掛在電線下面。如果一隻蒼蠅躺著,那它的「躺」就表達出某種明確的意思。
其中一個人將會突然被詳細地描述。之後會有一個人被描述得更為準確。這個情節的人物,除了一人之外,都開始表現。一切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秩序越來越鮮明。它現在不可想像地完美。在這個謀殺故事中,在謀殺發生之前,秩序顯得簡直就像是無序。
那些人嘗試著讓他兜售一些東西,好讓他們拒絕購買。那個老婦人已經在排水溝前面站了很久,她無法把腳從街道抬上人行道。推銷員只是看著面前的桌子和放在上面的兩手。雖然一切都按照事先預料的在運行,可是肯定哪兒出現了什麼不合常規的東西。 他用一枚硬幣敲打著玻璃杯。他一動不動的腦袋讓所有看到的東西都保持平衡。
推銷員站在門口,臉上掛著全世界最友好的微笑。
謀殺故事的開場就像其他故事一樣,無非另外一個故事的延續。被描述的人物和物體在另外那個故事中早已出現,無須再去描述,它們就默默地在那裡了。像每個故事一樣,謀殺故事也是另外一個並不存在的故事的延續。
為什麼要描述這種秩序呢,原因就是:將會有事情發生,有些東西會發生變化或者被改變。這是一種不能長時間容忍的秩序。這種秩序是由一聲大喊之前屏住的呼吸構成的。
他感受到一種不受干擾的現實。
像所有其他的故事一樣,謀殺故事也是以定冠詞開始的。與別的故事相反,謀殺故事是與這些九*九*藏*書已經確定下來的物體和人物玩遊戲。因為謀殺故事在確定物體時,讓它們之間的關係保持未知與神秘。謀殺故事不交代被描述物體之間真正的關係。就是在這些物體相互之間可能出現的關係中產生了謀殺故事。它產生於句子的捉迷藏遊戲中。謀殺故事從一開始就單獨地描述每一個物體。
他看人比往常更加清晰。指甲從衣服料子上刮過,直到紐扣。推銷員自然而然地移動著雙腿。汽車裡的座椅靠背線條十分優美。路面上不久前被噴過水。讓他吃驚的是居然能看到自己的膝蓋。窗玻璃閃著光。他不相信地搖了搖頭。只有一隻鞋閃閃發亮,另外一隻仍然布滿塵灰。一個念頭突然閃現出來。一個手指甲在捶打時弄折了!
他來到一個地方,這裏的每一個物體或者每一個人都與他的出場形成反差。
那男人的目光非常刺人。
鵝卵石砌成的小屋裡露出報紙的一角!
推銷員觀察著百葉窗的空隙。幾個移動的物體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這讓他感到心安。領帶的結打得有點大了。從遊戲中第一個返回的人在西服外套上擦著手指。推銷員突然將繩子的兩部分握在手中。人們發現,剛才還在原來位置上的一個東西現在不在那裡了。那女人思索時面部扭曲著。他用一種特殊的姿勢拿著香煙,好讓商標字樣也能燒著。他看到的每一個動作都讓眼睛很舒服。那是一聲驚訝的呼喊!他專註地看著那隻貓裸|露的耳朵。
故事的開場並不是一個開場,而是延續。故事的開場在使用冠詞的時候就考慮到了之前的時間。通過冠詞,那些詞彙就成了特殊物體的名稱。如果普遍意義上的時間通過這種方式成為一個特殊故事的時間,這時它才能稱得上是一個開始。冠詞給它所確定的那些物體和人物一個過去形式。定冠詞將那些特定的物體和人物從其他的同類中逐個確定下來,從而讓詞彙構成一個特別的故事。
他在桌子下面把鞋子晃下來。「如果大炮的炮彈在水面以上爆炸,淹死的人就會浮起來。」他為這寂靜感到高興。那個女人用一根木棍輕輕撥弄著玻璃杯里的泡沫。
推銷員確信,所有的物體都依然在原來的位置上。人群中有人用力地舉起了雙手,不過他是在歡呼。他太長時間沒有眨眼,所以正好錯過了瓶子里的液體流出來的那一刻。報紙大標題上有些他完全不認識的名稱。
故事由一個人講起,此人總是後來加入,卻從不屬於這裏。這個後來者在情節發生的地點第一次看到這些物體。他首先要感知所有這些物體。因為要由他來進行描述,所以他既不是未來的謀殺犯,也不是被害人。
手掌上有些污漬。
當門現在也要都關上時,秩序就會變成嘲諷。
這種秩序顯露在人物刻意為之的特殊行為方式上,顯露在對待物體的刻意為之的特殊方式上。這種特殊的秩序是以一種慶祝儀式的形式展現在後來者面前的。
他聽到的聲音屬於他看到的東西。這裏的房子到底有沒有地下室呢?從座位上他可以看到下面整條街道。地板剛剛已經打過蠟。推銷員走路時挺著下巴,就像是趕來參加什麼活動。那女人抖開一張乾淨的桌布,他只得又把胳膊抬起read•99csw•com來。當風停下來時,他覺得好像他突然被人遺棄了一樣。
如果其他人都穿著乾淨的鞋子,那他的鞋子一定會沾滿灰塵。如果其他人的髮型都紋絲不亂,那麼他的頭髮一定要亂蓬蓬的。如果其他人的目光都很坦誠,那麼他的目光一定要不像好人。如果其他人都興緻高漲地蹦蹦跳跳,那他則要一瘸一拐。
很明顯他想要得到什麼。他的行為舉止像一個推銷員。也許他就是一個推銷員。
閃電讓屏住呼吸的一群人嚇了一跳。那男人用火焰點燃了香煙。物體擺放的順序顯示出大眾意見的相似性。推銷員把皺成一團的紙幣遞了過去。氣球離香煙是那麼近。那男人大笑著咧開了嘴。
他觀察著周圍的秩序怎樣變為遊戲。玻璃叮叮噹噹地作響不是什麼危險的聲音。凡是別人跟他搭話,他都只用手勢和表情來回答。那個女人的笑聲適應了所有其他的聲響。雖然推銷員認為,他將來也永遠不會在這裏認識任何人,可他還是嘗試著去記住每張面孔。路面上這兒和那兒到處塗著黑色的瀝青。他以為握在一起的手指鬆開了。門前孤零零地立著一隻靴子,靴筒被翻了下來。垃圾桶看起來是空的。硬幣還帶著體溫。
街道上的情景一目了然。「突然」這個詞不能再用了 。推銷員終於有節奏地呼吸了。他看到的所有動作都是水平方向的。
推銷員感到高興,他不用非得聽懂每個詞。那個聲音響起來,因為刀子切分水果時,突然切到果核。那個男人鞠躬時,亮出了自己的脖子。香煙的煙灰已經彎曲了。隨著情緒越來越放鬆,大家在模仿著現實。
後來者看到:
這時又來了一個個頭矮小肩膀寬大的男人。「非法得來的鈔票總是皺皺巴巴的。」推銷員先等了一會兒才報出價格。桌布下面有稜有角的東西像是本書。一些沉重的石頭被放在防雨罩上。椅子被木條連在一起。有人嘟囔了一句,繼續往前走去。
某個物體或者人物被特殊描述的秩序也就顯得特別可疑。對一個後腦勺、一個脖子或者是一扇窗玻璃的秩序性的描述會讓人擔心這些被描述物體將來的秩序。目前描述的秩序的尷尬性與可能發生的無秩序的尷尬性之間形成了一種張力。
那嘩啦啦的響聲不一定是粗暴地掛上話筒的聲音。
身邊的一切喧囂讓他驚訝,這樣就產生了故事:他被吸引住了。他看到了很多,卻誰也不認識。僅從外部特徵上看,他就顯得與眾不同。他的舉止、目光、出場以及走路的樣子將來都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他要引人注目,以便能為自己的描述辯護。通常他是在描述自己,大概就像他在一面鏡子里看著自己一樣。
推銷員沒有發現什麼新情況。手上的紋路是潮濕的,被髒東西弄出了一道道黑邊。一個小凳子從購物袋中探出頭來。他說話時,其他人說的聲音更小,以便能聽到他的聲音。他的腋下有些發癢。他們慢慢地把頭轉向他。
他是個陌生人,但絕非褒義上的陌生人。他是個墮落的陌生人。
那些表演者的聲音變成了密謀者的聲音。他聽不到任何聲響,但是卻能感受到上方的空氣有一絲震動。沒人手頭有去污劑。一瞬間,那涓涓細流似乎read.99csw.com就會沒過她的高跟鞋。在這樣的噪音下,所有的聲音都沒什麼區別。
也許他在這裡能讓自己派上用場。這些想法不是自然而然冒出來的,而是他用盡全力想出來的,時間就這樣過得飛快。他很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表。他看著舌頭怎樣從嘴唇中間伸出來。一塊豬皮泡在積水中。
他重重地去觸摸玻璃,這隻是他無所事事的表白而已。因為不舒服,他邁著八字步。兩隻鞋子都適應了現在的運動方式。現在的寂靜只是期待的回答到來之前的寂靜。他們在吃著很難消化的飯菜。門被毫不費力地打開了。捧著托盤的手高高地舉在頭頂上。泡沫聚集在一個障礙物前。思考一下子又變得愜意。這是一隻軟木塞的爆響聲!
他們玩遊戲時,連語言也變成了遊戲,所以,他再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了。所有的動作最後都變成了圓圈。其間不可能發生什麼。推銷員是惟一置身事外的人。人們把其他物體重新擺放,以便將那個空缺遮掩起來。那男人的分頭分得筆直,簡直無可挑剔。
表演者挑選了一個動作,要求從一開始就要躺著。推銷員的一隻拳頭比另一隻大。他觀察著,那個女人沒有把任何一個動作進行到底,而是用下一個動作去掩飾之前那個。手提包合上了。
兩個人碰巧都想藏在同一個地方,於是就爭吵起來,都想讓對方另外找個藏身之處,最後時間到了,兩人站在來捉人的那個人面前,一臉羞澀。
電話另外一端沒有人接聽。推銷員聽到空罐頭盒撞擊的啪嗒聲。那女人把手放在脖子上。人群中有誰戴著手套嗎?
他走的路太多,以至於兩根鞋帶都鬆開了。電話聽筒上還留著一隻手的汗漬。他必須不斷地重複思路,直到把它們都扼殺掉。他呼氣又吸氣。
通常,他會在運動之中被那個故事所吸引,從第一個句子開始。他從一個地點走到事件發生的地點。他來到那裡,然後站住不動。
他問起路,卻忘記了去關注回答,而是驚訝于被問者給他指路時的表情。指甲掐在手心上。不會發生什麼事的。他有足夠的時間去驚訝。在這樣的一天,沒有人會想到死亡。碎石砌成的小房子里露出一把鐵鍬把。街道並不空曠。推銷員瞥見一塊有小孩拳頭那麼大的石頭。頭皮繃緊了。沒有人用手帕快速地擦把臉。人行道比街道高出不少。推銷員的大衣下擺一直垂到腳脖子。從商店門下的縫裡湧出來一堆肥皂泡。瓶子幾乎是直立著漂浮在水中。窗戶和門在交替變換。
他坐直身子。
那個女人注視著自己精心修剪過指甲的雙手。那隻跑過去的貓在地板上留下了濕腳印,雖然遠近都看不到有任何液體。
這種特殊的秩序表現在鞠躬中,在舞蹈動作里,在下跪的動作中,在兩人一組的行進中,在共同的舉杯中,在一場盛宴中,在一場遊戲中。這種將要被謀殺案打破的特殊秩序,後來者在那位鞠躬者的脖子上看出來了;還有那位先生的太陽穴,他剛剛揚起的打招呼的手;或者是在舞者輕盈的移動中;或者是在玩捉迷藏的孩子身上;或者是在唱歌時起伏不定的胸部;或者是在講話人剛剛張開的嘴角;或者是在還很乾凈的地毯上的圖案;或者是在剛剛漿過的襯衫前胸的白色上,或者是read.99csw.com正在徐徐落下的窗帘的皺褶上;或者是在香料散發的氣味中。這是秩序的節日。
那聲喊叫只是聽完笑話后爆發出笑聲之前的喊叫。
雖然天氣並不熱,他卻覺得衣服都粘在身上。房屋的側面只有假窗。大街上熙熙攘攘。汗味表明身體很健康。她用拇指撥弄著耳邊的髮絲。他無法想像,大白天的一聲大喊會是在求救。火柴盒只有一個摩擦面被撕開了。他聽到的那些詞語都是關於普通的人際關係的。檸檬片慢慢地沉到了玻璃杯底。那女人把笤帚放回原位。他清了清嗓子,卻什麼都沒說。在這樣陌生的環境里,他甚至想不起來這些物體的名稱。當他對面坐的人笑著回過頭去時,把喉部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哪兒都沒有漏洞。
當故事開始的時候,展示在這個新來者面前的一切,都是那些物體最美和最好的秩序。這種秩序是如此引人注意,它甚至可以被列舉出來。它是可能出現的最為尷尬的秩序。
推銷員用一支鉛筆敲打著牆。雖然毫無用處,卻又無力去做其他事情,所以他一直在觀察一位老婦,她坐在家門口一個矮凳上。
推銷員踩在那飄落的紙片上。
推銷員向後靠著,漫不經心地將雙手抱在胸前。就像醉酒時一樣,他覺得所有的東西都離他很遠。在近處的一片喧囂聲中,他聽得出來平時這裡是多麼安靜。窗玻璃上的鏡像沒有讓他吃驚。兩隻手一左一右搭在陌生人肩頭,卻不是安靜地停在那裡。繩子上密密麻麻地掛著空空的衣架。推銷員用眼角的餘光注意到別人怎樣用眼角的餘光在打量他。自動點唱機的抓手上上下下,到現在也沒有抓住任何一張唱片。他只用了一個動作就把箱子放在地上。當他經過地下室小窗時,一股涼風劃過他的手指。燈光亮得耀眼,幾乎沒留下什麼影子。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他眨了眨眼,又覺得自己這樣不太禮貌。霧弄亂了頭髮。衣服都是剛剛熨過的。他現在不想聽任何人說什麼。他嗅到了某種濃重的氣味。他懶洋洋的,只有當他移動身體時,才移動目光。對面那棟房子上所有的百葉窗都放了下來了。
推銷員做了一個動作,以便測試一下,他是否剛剛已經做過這個動作而緊接著又忘記了。
那思想順從於他所發現的東西。
這位後來者對目前的秩序感受得更為明顯,因為它呈現出一種秩序的特殊形式。這是一種刻意雕琢的秩序,它讓陌生人立即覺得是人為規定的。
電話還佔著線!
他在房間穿來穿去時與在曠野上走路不太一樣。之前提過皮箱的那隻手在發抖。電話亭的門鎖了。這是一個美好的早晨。在聽到第一聲鐘響之後,他屏住呼吸等待著第二聲。鞋尖向上翹了起來!

行動者們無憂無慮,只想表演。
玩遊戲的人紛紛回來了,變成了觀眾。那孩子把手放到背後,可是沒有藏起來。那張幽默的素描畫的是死亡之前的瞬間,也就是墜落前的瞬間。在這樣的環境中,每個聲音立即就會被排序組合。推銷員發現自己的指甲上有白色的斑點。他的目光到處遇到抗拒。
為了達到這一目的,採用的描述視角是一個不了解物體之間相互關聯的人。當各種關聯被揭開時,他總是晚到一步。描述的視角來自於一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