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推銷員 2、最初的無序

推銷員

2、最初的無序

推銷員從後面揣測著那套西裝的料子。一個掃把頭從門縫裡探出來。那不是一聲尖叫,而是呼喊。他嘴裏變得很乾。
他感到,她的皮膚若沒有陌生人的觸摸則是不完整的。因為記憶的缺失,他變得健談起來。他不正眼去看任何人。他的頭比往常抬得更高,或者垂得更低,這雖然讓他覺得不安全,但是卻讓他可以發現很多新鮮的事物。突然,緊挨著他的百葉窗刷刷地落下來。那爆裂聲不是衝著任何人而來的。漿過的襯衣胸前瞬間暈染出一塊污漬。
如果描述的是某個人,他正在逐漸離開那個群體,那麼他通常就是將來的被害人。
沒有人承認聽到過響聲。
一片安靜。
在正沉浸在日常現實中的證人看來,這是一起謀殺案。
從房子里出來的第一個人立即被人們纏住了,讓他講講看到了什麼。那個垂死者的聲音開始含混不清。門沒有鬆動。那隻手套插在籬笆上!有人捶打著桌子,煙灰缸隨之跳了起來。刀把還在上下顫動。推銷員發現,那個垂死者身上像他一樣,穿著一件同樣圖案的襯衣。他喋喋不休地把死亡掛在嘴上。直到最後,他還在懷疑自己肯定會死的。他什麼都認不出來了。細小的灰塵從翻滾的車輪里飛落到車轍上。掛在衣架上的衣服擋住了想要探尋汽車裡面的目光。有人在大聲打著電話。房間里瞬間擠滿了人。所有的狗都醒了。
軟軟的黃油「啪」的一聲掉在石頭地面上。
那物體沉沒之後,水面又恢復了讓人不安的平靜。
他說話非常快,彷彿他這樣說生死攸關似的。
他目光里具有屍骨未寒的人的目光里所具有的神色,幾乎看上去,彷彿它們依然在注視著某個人,不盡然如此,卻幾乎如此。
這種咄咄逼人的事件也可以從中看得出來,那就是對人物的描述被對事物的描述取而代之。
正巧在這一時刻,他的身體似乎必然成了平面。
槍口對著地面。推銷員看到了一個小細節。他大驚失色。孩子的臉蛋在跑步時顫動著。「電線猶如它們的影子一樣,如此無聲無息。」
那個孩子很費勁地穿上靴子。
他還活著?
被害人毫無預感,可是直到最後一刻來臨之前才有所察覺。如果他此後有幸還活著的話,那麼他一定可以提供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對於謀殺的描述,同謀殺故事中所有的描述一樣,都是從個別到整體。比如首先描述的是一件白色襯衣的胸間血跡斑斑,或者眼神中的驚訝。
對秩序的描述只是為了描述第一場謀殺產生的無序。描述秩序的某些句子雖然看起來可以與其他句子排列在一起,但其實更適合將來發生的無序。
燈打開了。
給傷口止血已經沒什麼用了。
最後那個詞有多種含義。
在謀殺發生的那一刻,對這個故事而言,時間停滯了。
他抬起頭來四處聞著。他走進這個房間后很長時間才意識到,自己也許是走錯了房間。可能只是普通的肚子疼,所以那個人才用這樣的姿勢捂著肚子吧?
那個死者或者還沒有死的人在注視著他。
那些話彌散開來,因為所有人都在傾聽著。
每個人都想幫忙。
那橡皮筋嗖的一聲從包裹上彈出去了。
他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他一再試圖望著同一個缺口。他所看到的一切都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陌生人。果核從果肉中剝離出來時,發出啪嗒一聲。他抬起頭,彷彿這是世界上最自然不過的事情似的。鋪在地上的軟管突然被人拽到了九-九-藏-書屋角。他的手軟綿綿地放在大腿之間。他不想呆在這裏,可也不想離開。
人們可以利用香檳酒開塞時的爆裂聲!
現在發生的謀殺就是要打破這樣的現實。它發生在某個時刻,某個地方,那裡的一切好像都在有序地運轉。
如果描述的是一個群體,可在這個群體之外還有某個人正在靠近,那麼這個人通常就是將來的謀殺犯。
那地毯太厚,你要是在這種狀態下踏上去,就會踉踉蹌蹌。
「不!」
那些動作一再被打斷。
因為不由自主地碰了一下,推銷員連忙道歉。不知是哪裡有人叫喊起來,一扇門砰地關上了。水果從那男人手裡掉下來。
那男人用雙手握住脖子。推銷員靠在門鈴上。沒有人用哨子吹出顫音。一隻戴著手套的手出現在窗台上。因為受到驚嚇,她嘴裏發出一聲微弱的喊聲。裏面的電影院里,水妖們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有個東西閃了一下,可是他無法判斷出那個想必一閃而過的物體。當他抬起頭時,不禁感到頭暈目眩。窗帘從開始就是紅色的。
推銷員無法轉移開目光。他的表情和他的話互相矛盾。他站在射擊線上。他用自己的指甲壓了那個躺在地上的人的指甲,那指甲仍然是白色的。
至少沒有什麼會再讓他感到痛苦了。
為什麼人們聚集在這座房子門口呢?那個被扔在地上的東西沒有再彈起來。他還試圖緊緊地抓住那窗帘。那男人戴著厚厚的手套,連書頁都無法翻動了。那些動作逐漸變弱了。這會兒沒人去留意那自動點唱機。那個垂死的人把兇手描述得時而矮小,時而高大。
看看那張臉就足夠了。沒有人說什麼。響聲不是來自地下室!那兩人交換一下眼色。雙手抱在懷裡。他發現太晚了,那不過是鏡子里的影像。那個新來的人無比激動地撞開了門。鼻孔越來越大。
推銷員又貼著牆往前走過去。
如果描述的是群體中的某個人,那麼他就是將來的被害人。
那個報紙下面的物體升起來,而沒有落下去。煙灰缸被清空了。當推銷員提起箱子時,發覺它沉重得異乎尋常。額頭髮癢。那些圓木大樑之間出現了一個圓洞。他抬起手,將五指分開。大家一致認為,一切井然有序。
一個從正面被描述的人可能既是將來的被害人,又是將來的謀殺犯,同樣也是目擊證人。
開始他只看到自己圍著的鞋頭貼皮。
他盯著為他準備的話筒。當冷汗開始在皮膚上滑落時,他吃了一驚,就像被陌生人觸摸了一下。報夾太鬆了,根本夾不住報紙。那是個看不出年齡的男人。那用力壓下去的海綿很快又浮出水面。水管堵死了。
他身邊的所有人突然都退後一步。
那是一塊油漬嗎?
最後,對於那個步履蹣跚的人來說,連地上微不足道的凸起都會成為不可逾越的障礙。
「那聲叫喊現在依然十分刺耳地縈繞在我的耳旁!」
那遮雨罩鼓鼓囊囊地罩在被遺棄的汽車上。
雖然這樣的行為被識破了,可是那個作案者則不然。
或者是再次對周圍所有那些平平常常的事情不厭其煩地一一枚舉,藉以能夠產生強烈的震撼效果。在謀殺之前,一切都好像沒完沒了地進行著。
坐墊綻開了。
推銷員發現罐子敞開著。那失去光彩的雙眼和大張的嘴巴在說著一種清清楚楚的語言。從這個糖罐里再也不可能倒出糖來了!他將耳朵緊緊貼在這個垂死者的嘴上。推銷員手腕上戴著一個黑色皮質手鐲!手https://read.99csw.com指突然失去了知覺。
通過這場謀殺,種種關係就建立起來了,或者說,種種關係特意被隱瞞了,而在故事後來的發展中就會被揭示出來。只是缺少一句話。因為這句話才有了這個故事。因為這句話才出現了這個案件。
那隻手慢慢地從他身上滑下去。
「電話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他伸展開四肢,直到手指尖和腳尖都完全展開。
那根濕漉漉的手指試圖擦去那個字跡。突然之間,那男人高高地甩起雙手。槍口噴出的火焰異常短促,你什麼都無法看得清楚。那個垂死的人臉上掛著憤怒的微笑。
那百葉窗變形了,幾乎讓人不知不覺。零零星星的大水滴從電線上落到街道上。鞋帶的頂端呈黃泥色。密封塞子在洗漱池裡蹦來蹦去。嘴角向上揚起。窗帘垂直落下。那狗在隔壁房子里狂吠。汽車所有的門都大開著。墨水瓶已經幹了。抽屜是空的。那個被咬過的蘋果嵌在下水道的鐵篦子里。液體停止了流動。那隻貓在舔著石頭。小板凳擺在角落裡。一片樹葉掛在蜘蛛網上。痰漬里的泡泡破裂了。在這個描述的時刻,就連從水壺倒進玻璃杯的水發出的聲音都顯得十分危險。
他透過自行車的輪輻看著那個身影。馬在打響鼻。他不由自主地直立起來,雖然聽不到有爆炸聲響起。推銷員站在門后的死角里。聽筒在叉簧上顫動著。
他還在動。
推銷員聽到了一聲喘不過氣來的尖叫。
他再也看不到水裡有氣泡了。那輛自行車以一種十分扭曲的樣子橫卧在路面上。他靠在牆上思考著。他們談論起他,就像在談論著一個物體。沒人買她的東西,因為她的名字十分可笑。那張報紙刷刷地飛過大街。那女人脖子上,血管在急促地跳動著。電話那頭要找的人誰都不認識。
為了讓這打破的效果更為強烈,那麼,這樣的行為並不是表現為一個自然的過程,它在自己發生的那一刻就顯得不自然,充滿暴力,來自外力,刻意為之。
他瞥見一團孤零零的泥巴,被踩成一大片。瞳孔放大了。那正是缺少撥火鉤!
在描述的過程中,每個差錯現在都具有特別的含義。
不管他朝著什麼方向,再也沒有什麼物體可以去自由觸摸了。那個垂死的人在咳嗽。鼻孔的邊緣越來越亮。那個女人在身上四處抓癢。在敞開的大門口,很長時間都沒有出現人影,他的眼睛開始感到灼痛。那隻貓兜著圈轉來轉去。
一聲嘆息接著另一聲嘆息。
雖然他已經死了,他們還不停地拍打著他的後背。
那匹馬晃了晃耳朵。「在那個卧著的軀體周圍,街道濕漉漉的,就像在緊緊地壓成一堆的樹葉旁可以看到的那樣。」起初,他還以為那凝結的血是什麼惡作劇的把戲呢。
「對於謀殺來說,黃昏是最糟糕的時間。」電話鈴一響起,他就停止了咀嚼。在上面前幾行,他還在說話,可現在他只是被描述的對象。 連香煙頭上的煙灰還沒有掉下來呢。那是一個響聲,它既不是咳嗽,也不是吞咽,而更像是二者合為一體。「您從來沒有見過死人嗎?」
人們必須將他翻過身去。
他觀察著,那攤水越變越大。有人出主意,怎樣可以除掉那油污。那塊磚頭不是掉下來的,而是被人扔下來的!那男人用香煙指著他。走進房子里的人比又走出去的人要多!
如果他現在飛快地合上書read.99csw•com,還能夠夾住那隻蒼蠅。
兩人第一次見面后不久又在相同的地方再次偶遇時,臉上掛著尷尬的微笑。
推銷員踱來踱去。
這裏籠罩著難以置信的寧靜。那個孩子用豬皮擦著自己的臉蛋。沒有人跳起來。鉛筆飛快地劃過紙。片刻間,出於恐懼,所有人都用「你」相稱相互攀談起來。
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有一隻鞋的鞋尖皺成一團。
咳嗽聲折磨著他。
他已經死了,只不過他自己還不知道而已。
由於這種行為而產生的響動或者聲音,大都會被證人當做事物自然運行的聲音或者響動:一聲槍響會被當做汽車出故障著火,或者遭到致命打擊的人的咳嗽聲會被以為是在不通風的空間產生的咳嗽聲。
那目光不容懷疑。那女人擺弄著滑落的長筒襪。那個穿著軍裝的男人從房子里走出來。一隻手把鐵鍬從鵝卵石小屋裡抽出來。有人彎腰去撿一枚硬幣,可當他發現那不過是一粒扣子時,又立即直起身來。推銷員摸了摸身後。這次的聲音不可能又是汽車出故障著火了。
以這樣的方式死亡時,死亡的尖叫是由母音組成的。
她有紅牙齒。
推銷員聞著自己的手指。那個躺著的人的眼睛一味地看著動來動去的物體。翻閱紙張時,它就會發出沙沙的響聲。地板縫隙中露出一個扣子。他臉上還掛著剃鬚膏的泡泡。要從思想里產生一個響亮說出的詞語來,那得需要時間。
所有人突然都用手掩住嘴。聽他倒下去時發出的聲音,彷彿他再也不會站起來似的。為什麼他們不繼續喝酒呢?與其說他看到,倒不如說預感到那個動作。地板的木條看起來已經鬆動了。這個群體的圖像揭示不出什麼。雖然他在系鞋帶,眼睛卻朝上看去。那些物體在那個受到驚嚇的人手裡叮叮噹噹響。那個奔跑的人手裡提著的箱子蹭上牆壁。他一邊笑,一邊往後退了一步。所有人都顯出一副受到驚嚇的神情。那女人強忍住沒有打起哈欠。鋪路石之間的小水窪不停地顫動著。他的拇指突然幹了。「那是我的帽子!」
他動了動,要讓人看到他依然還在這兒。那個男人的背影又寬又大。揮動的雙臂展現出他的爽朗。籬笆頂上纏繞著厚實的黃布。他心滿意足地摁滅了煙頭。汽車的座椅向前靠在了方向盤上。那鞋子擺放在樓梯下面的陰暗處,和平常擺放空鞋的樣子不一般。雖然沒有風,可是他說話時還是緊緊地按著帽子。那個男人一直沒有轉過身來,所以他無法看到他的臉。一張報紙拍打在路面上。
那輛汽車是街道上黑乎乎的一團東西。車門還在來回搖擺。他用雙手護著臉。這是一個毫無目的的動作。突然,電話鈴響起來。引擎熄火了。
又有人呼叫他的名字,先是用疑問句,然後是感嘆句。
謀殺的章節通常是以描述一個無關緊要的物體開始的,不過這個物體就在將來的案發現場。從這個物體的姿態或位置就能預知未來的死亡。
兇手首先只是在他自己實施的情節中出場。
秩序緊張得快要撕裂了。所有的物體都被描述得十分富有日常性,以至於自然而然地會產生這樣的問題,那就是這樣的日https://read.99csw.com常性還會持續多久呢。這種日常的現實如此完美無缺,所以肯定不會發生爆裂的。
推銷員不再四下觀望了。物體是不會自行倒下的。當那個聽他說這句話的人向別處望去時,他沒有停頓,而是對著下一個人繼續說下去。他看見一管剃鬚膏,蓋子被擰了下來。他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那男人在看自己的拳頭。他沒戴手套的手握著玻璃杯。推銷員笑著看一個啤酒瓶。
那些臉都變紅了。
「他兩手扶到胯上,動作迅速得就像青蛙伸出舌頭捕捉住一隻蒼蠅一樣。」
推銷員把硬幣放到托盤上。
那窗戶並沒有幫他醒過神來。當他打開櫃門時,空衣架互相撞擊著。那輛汽車急剎車時順著排水溝磨出深深的印記,直到最終停了下來。他聽到另一端傳來一聲窒息的叫喊。那寬大的後背提供了一塊很好的靶子。那晃動的聽筒沉悶地撞在什麼東西上。第二次射擊崩起的玻璃碎片停在了第一次射擊時玻璃崩起的地方。在他面前,一個煙蒂在街道上滾動。因為害怕,他的鼻孔變得火熱。
只有通過這樣的行為,那個被描述的現實才成了一個由特殊的時間、特殊的地點以及特殊的人物組成的故事。那些之前已經被描述的物體只有通過謀殺之後才能證明自己存在的理由。
他呼出一口氣。
那鏡子上不再蒙上新的霧氣。
「我要死了?」
地上有一攤黑乎乎的東西。
他逐漸明白過來了,自己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在用手指甲撓門。
他越來越安靜了。
謀殺案馬上就要發生,是可以從中看得出來的,那就是直到此刻與日常現實在節奏上保持一致的描述突然變得密集和更確切了。
他猛地從傾曲的姿勢中跳起來。
那是一個小孩拳頭大小的洞。
香腸耷拉在麵包外面。
他不能確定,那聲叫喊來自什麼方向。她的眼白不是白色的。那些動作是不由自主做出來的。為什麼在這樣毫無危險的情況下,他也不願意讓人拍照呢?
他拉著臉,彷彿在渴望著人家來辱罵他似的。那女人傾聽時甚至都沒有屏住呼吸。終於,他厭倦了只是看著別人的後背。又得這樣把大衣的扣子從上到下扣起來,這可真是浪費時間啊。
他的眼皮抽|動著。
現在,他們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話題可以交談,就只好說說自己而已。
接下來的那句話只適用於那停滯的時間:
他們用硬幣比較著那片污漬的大小。他的腳步慢了下來。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完全不可理解。「或許又是小爆竹的響聲吧。」瓶子立在他的腳旁!現在把手從兜里掏出來已經太晚了。推銷員把商品舉得很高,弄得人家不得不仰望著它。躺在草地上的那個人也許已經死了。
因為他想不出能說什麼話,只得通過移動 身體來表明自己要做什麼。
手指看上去變得扁平了。最後的幾個音節逐漸變成一種含混的聲響。那個躺著的人已經再也分不清上下了。在這個時刻,對他來說,每個距離都是無限的。推銷員長著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他擦了擦衣服之後看著自己的手指甲。新斷裂的地方依然清晰可見。扣子鬆鬆地掛在大衣上。箱子裏面有很大的空間。他拿起聽筒,身子略向前傾,就像人們要傾聽回答的樣子。所有人都始終在勻速地移動著。誰接近這個群體,那他就是為了加入其中。推銷員觀察著一隻無主的鞋子。
沒有人衝出門去。一股涼風拂過他的耳朵。在這個時刻,他們在為九-九-藏-書財產所有權而爭吵不休。當那隻手再次出現時,已經不再是空的。紅顏色意味著什麼。他倒下時,還試圖把帽子扶正。什麼東西聞起來像燒糊的布料。這時的寂靜顯得不太自然。
相反,在他身上發生的事,目擊證人總是晚一步才覺察得到。
他不能再指向任何東西了。

路面上只有一塊乾燥的地方,那兒有一個形狀像青蛙似的趴在地上的人。
電話簿被翻在特定的一頁上。當他倒下去時,身體轉了一圈。他癱倒成一團。動作脫離了它們的軌道。因為推銷員經常幾個小時都無所事事,所以他有充足的時間去觀察別人。倒下去那個動作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步一步完成的。他感到有點兒不舒服,於是綳起腳尖。在另外那兩隻眼睛中間突然出現了第三隻眼睛。
他不停地走來走去,所以沒有人能逮住機會好好打量他。如果長時間只做出一種姿勢的話,連衣服都會適應這樣的姿勢。
為了相互安慰,他們為那些物體中發出的響聲尋找著解釋。緊張的肌肉鬆弛下來了。他們尋找著那個物體,這現在已經不再是遊戲的一部分了。突然間,他必須先要想像一下他所看到的一切,這樣他才能看見它們。奇怪的是,推銷員覺得在衣服兜里有一把鑰匙。
他敞開外衣走著,看上去毫無什麼惡意。推銷員側耳聽到的那聲呼吸並不是他發出來的。襯衣縫隙間露出那赤|裸裸的皮膚。
樹皮從鋸子上迸開,這意味著什麼呢?
如果是從某個人的角度來描述,他雖然不屬於某個群體的一員,但是卻正好處在這樣一個靠近這群體的境況中,而來自這群體的每一個人後來都可以描述這個人,那他就是將來的證人。或者一個人,雖然他從外在形式上看屬於這個群體,可事實上卻是個剛剛落入其中的陌生人,那麼他也是將來的證人。
他放下鉛筆,目光很獃滯,卻不是因為看到什麼東西。燭芯還在冒煙。推銷員抖開手帕。那玻璃杯不合時宜地掉在地上了。
如果在之前的章節中一切都顯得是確定和已知的,那麼現在一切都顯得不確定了。
那女人膝蓋窩裡的血管顯露出來。那男人把沒有拆封的信揣進口袋裡。那隻貓什麼都沒有看見。「這是豬血。」一隻玻璃杯在噹啷作響,也許是一扇窗玻璃。
推銷員支撐著身子離開桌子。那男人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朝下張望著。那些聲音毫無意義了。那女人說話時只動了動嘴唇中間的部位。他朝一側倒去,而不是人們想必期待的向前倒下。離去時,推銷員用帽子遮著臉,生怕會在鏡子里看到自己。電話線夾在剪子中間。
那雙眼睛又煥發出生機。他踢到一個軟軟的東西上。
有人在那個垂死者的後面笑起來。
他也可以貼在一面玻璃上。他先是慢慢看著,然後變得迅速。那擾人的吵鬧在這個秩序瞬間里不是不受歡迎的。那隻手顯然與黑暗形成了反差。「這裏不會有人因無聊而死去。」從徹底敞開的大門裡飄出一縷薄薄的煙霧。
冰碎裂了。
第一個出場的人物,只用寥寥數筆來描述,不過無名無姓。如果是從背影開始描述,那麼這樣的描述通常是以將來的謀殺犯為出發點,而這個從背影被描述的人就是將來的被害人。
推銷員沒有聽到急速離開的腳步聲。手指尖從手套上的一個洞里探了出來。那直立著的熨斗簡直咄咄逼人啊!那污漬都可以稱得上是一大塊了。冰塊落到空杯子里。
凡是碰到他的一切,都讓他覺得既冷又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