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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黃蜂 玩紙牌

大黃蜂

玩紙牌

有一次,他們玩紙牌時,我坐在桌子下面出不來了。於是,我就在那裡睡著了。等我醒來,就看見有八隻鞋和八條腿包圍著我,成了把我圈起來的柱子。我蹲起來,用頭往桌子上頂,碰得抽屜里的刀叉嘩啦啦地響。我又猛地彎下腰,用鼻子嗅著這些玩牌人的氣味,用耳朵聽他們發出的聲音,用手指去抹他們從分開的大腿間唾到地面上的唾沫。因為手在地上摸來摸去,所以就常常摸到那些透明的硬痰上了,那都是過去的星期天里留下的,偶爾摸到新吐的痰,也還以為就是過去吐下的。我心不在焉地蹲在桌子下面,腦袋晃來晃去想找一個出口:我認得父親的鞋子,因為那解開的鞋帶鑽到腳底下了,鞋舌(像舌頭一樣)露在外面,兩隻鞋之間離得老遠,而上面褲子里的膝蓋卻並在一起蹭來蹭去。這樣一來,兩腿之間就留有一個寬大的空間,往上逐漸變小,如果你想出去的話,只要一鼓勁兒鑽過去,你似乎就自由了。我稍稍向後爬去,腳後跟碰到了第三牌手的鞋子。我正估量著起跑距離:大王!我父親這樣喊到。我貓起腰,準備從父親兩腿中間穿過去。這時,父九九藏書親正把桌上的紙牌攏到自己面前,膝蓋用力合在一起,兩隻腳也立刻收攏回來,像老虎鉗一樣緊緊夾住了兒子的脖子:讓這小子給溜掉了!他炫耀道,隨即伸開大手放到那一摞牌上。他抹了牌,重新洗牌,胳膊都沒有從桌子上抬起來,氣也沒有出一下,也沒有鬆開夾著的雙腿。他右手拿著一摞牌,左拇指不停地在下嘴唇上抹來抹去,把右手裡的牌一張一張抽出來,然後再把剩下的牌插|進左手抽出的牌當中,等他右邊先出牌的人也把手放在那一摞牌上之後,便按順時針方向開始轉圈發起牌來。他現在改用右手拇指(以前他用左手拇指),把拇指在嘴唇上抹濕,然後舒展身體往後一靠,很嫻熟地把牌發到每個人手裡。我用力把頭往回抽,耳朵向前翻卷著,父親倒沒有阻攔。他跑不掉的!他向那個先出牌的人喊道,而這個出牌的人隨即也喊道:我們會跑掉的!隨之他的同伴也喊道:看誰笑到最後!接著,最後出牌的人低聲問道,看他們還說些什麼呢,並且不由分說地打斷了別人的話。他的兩腿合攏起來了,兩邊能鑽過去人了。可我正要鑽read.99csw•com過去時,他卻把腳蹬來蹬去。與此同時,在牌桌上,他眼睛嘲笑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鎮靜自若地出著手裡的牌。我坐下來,望著上面的抽屜,抽屜背後還留著指頭寬的一道縫:什麼!我父親喊道,完了!先出牌的人喊道,對不起啦!他的同夥喊道;可是,等著瞧吧!那個最後出牌的人低聲警告所有的人。這時,我把抽屜猛地一下撞到他的肚子上,而他又把抽屜猛地推回來:這可不叫吹牛吧?他這樣讓其他人十分惱怒,讓人家惱怒得連氣都喘上不來。然後,他就打出王牌來。我聽見他伸出胳膊把桌上的牌攏到自己面前,還沒有把那些吃進的牌翻過來或者蓋住,就攏成一堆翻來翻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過了一會兒,先出牌的人喊道;他坐在靠牆的長凳子上,儘管說話時抬起了腳,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卻幫不了我。我靠到一個桌子腿上,眼睛盯著他同伴的襪子。那樣的玩法顯然讓他的同伴很激動:真的!他在我頭頂上對著桌子喊道,這背後有什麼名堂吧!不過,當他把這話說出口時,就把腳向前一蹬,正好蹬到我的臉前九-九-藏-書。我趕緊後退,爬到中間。我躺在地上。我轉身趴在地上。我縮起身子,準備跪著轉圈走。我跪著轉圈走,肩膀老碰到圍著我的腿。可是,這些男人對此並不感到驚異。我抓住父親的雙腳,透過腳踝朝房間里張望:我弟弟疲倦地蹲在床角回頭望著。我給他使眼色示意我的困境,他卻沒有搭理,而是裝出一副醒來后仍然睡意矇矓的樣子,目光獃滯,望著桌子下面又似乎什麼也沒有看見,即使看見我的腦袋鑽到坐著的人的膝蓋中間,他也裝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可就在這時,父親突然把手裡的一抹牌合到一起摔到桌子上,彎下腰,另一隻手伸到桌子下面放走兒子,同時,在上面扯著嗓門,(換句話說)惡聲惡氣地說道:只要他坐在這兒,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私人住宅受到侵犯,不能遭到一個流氓、一個無賴的誣衊。他繼續責備那些在場的人,可是從接下來的話里並沒有讓人聽出來,是誰或者什麼事情讓他如此懊惱和尷尬,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說完這些,他還不作罷,又再三叮囑大家要豎起耳朵,提防如今有人向他們散布一些謊言和無中生有的事,比如,九_九_藏_書他一本正經地說道,某個鄰居不得不監視別的鄰居,丈夫不得不監視妻子,免得有一天一覺醒來發現自家的糧倉和圈棚全都給毀了。他又對他們解釋道,因為那樣一覺醒來似乎不是什麼舒服的事兒!不玩了!他隨之十分掃興地喊道,滿臉漲得通紅,露出極不愉快的神情。任何事情都要深入了解才對嘛!先出牌的人贊同地喊道。那當然啦!他的同伴也喊道。這可是你發的牌呀,最後出牌的人低聲說,並且不願意接受那無緣無故的指責。發得太糟糕了!先出牌的人接受了這個反駁。你這個局開得可好哇!父親按順時針方向繼續指責著。開得好!同伴竟膽敢為自己辯解,彷彿一切都是開局惹的事!還有一句話!父親厲聲地對他說道。我們言歸正傳吧!最後出牌的人說道。言歸正傳!先出牌的人插了幾句。別耽擱了!同伴說道。說不玩就不玩了!我父親故意用眼睛把他們一一審視了很長時間以後,終於忍讓著說了一句。我給弟弟打了一個手勢。我又給他打了一個手勢。我似乎又是結結巴巴地說話,又是給他打手勢。最後,我乾脆自己從下面用頭頂住桌子,雙手舉過肩膀抓住桌read.99csw.com子,把桌子頂了起來。我把腳後跟並在一起,腳尖在前面分開,大拇指使勁抓著。當我轉過臉斜眼看胳膊時,我能看見襯衣裏面肌肉在抖動。膝蓋骨因用力變得發白,我看見腳趾緊緊地盤繞在一起,幾乎支撐不住了。桌子剛離開地面,我就感覺到陰|部因害怕而抽|動,眼睛里頓時充滿了淚水。我勉勉強強地把桌子連同四條腿撐著離開地面;要是大人們樂意的話,似乎可以把他們的鞋子踢到下面,這樣一來,桌子就會落到他們的鞋上了。然而,當我艱難地把頭轉向弟弟時,桌子卻滑向一側,落到肩膀上了。我聽見兩條桌腿又斜著落在地面上。這時,我低下頭,另外兩條桌腿也落在地面上,又變成了先前的樣子。只有我頭頂上的硬幣蹦來蹦去,發出丁零噹啷的響聲,後來那些大人們這樣說道。該誰了?我父親在上面喊道。是啊,該誰了?先出牌的人也喊道。我也問你呢!他的同伴也喊道。該你了,最後出牌的人鎮靜地提示道。我呀!先出牌的人喊道。簡直把我搞糊塗了!他的同伴喊道,發牌吧,最後出牌的人低聲打消他們的疑慮,他不讓人說話了,結果他們都很生氣,一輩子也高興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