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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同陌路的時刻

形同陌路的時刻

轉眼間第三個觀眾也出現在這片高地上,他立刻融入其中,並且隨著這個川流不息的隊列扭來擺去,十分自然。
在這期間,場上什麼地方又冒出一個年輕女子,行進中她從一個袋子里取出一沓照片來,一張一張地仔細觀看,停住腳步,露出微笑,笑得越來越起勁,始終沉浸於同一張照片中,繼續走去,直至看到迎面走來一個與她同喜同樂無法言狀的行人,她立即收起笑容,戴上面具拐進那條小巷裡;而對方則繼續微笑著走過場地,片刻間,那個小丑畫著小弧線翻著跟頭闖進來,隨之又消失的小丑戲仿著他的模樣,隨之又消失了,於是那微笑在臉上堆得更滿。
兩個人分別將雙手伸進對方腋窩裡取暖;一個面對這個對他心懷好意的人嚇了一跳,因為他看到的是自己的雙影人;一個出於絕望尋找著那個觀望他的人,並且在找到后能夠扮演對方的狀態;一個盯著每一片緩慢飄落的樹葉,只要葉片落到地上,他都大吃一驚。
一個男子尾隨著一個女子,剎那間,彷彿這兩個人在場地後面迅速地兜了一圈,女子尾隨著男子;她擋住了他的去路,於是他躲開,而女子又封住他的路,當他執意要過去時,他的披風被抓住了,他隨之脫開身來,半裸著身子沖了過去。這時,又有一個人不知從什麼地方走到近前來,這女子連看都沒看一眼就直接將披風塞給了他;這個新登場的人邁著大步要趕上第一個人,這女子也緊隨其後,半道上又遇到一小隊精神矍鑠的老年漫遊者。
他攤開一張地圖。這時,幾個扮作士兵的人突然衝進場地,追逐了一陣子,人變得越來越少,然後從相同的方向又追逐過去,最終原地僅僅只剩下一個,變成了一個逃犯,上氣不接下氣,腦袋前後晃動。隨即他出人意料地張開雙臂,彷彿到達了目的地,悠閑地繞著同一地方轉了一圈,然後湊到這個坐在樹墩上的人跟前,舉起手來,就像是在接受兩小隊人馬夾道歡迎似的:一隊拉著一頂貝都因式帳篷,另一隊推著一輛平板車,車上放著一個破裂成許多塊的紀念碑;這個漫遊者此時脫下鞋子,從裏面倒出碎石和沙子,並讓它們透過指縫漏下去。
一個看樣子像等候的人有了一個共同等候者,第三個也湊了過來,扮演著這兩個人的等待。
兩個或者三個人身著沉甸甸的深色防寒服,手提皮箱和木箱,遇到另外兩三個人,這幾個人路上一身輕,穿著五顏六色的夏裝。
伴隨著這個插曲,立刻又出現了幾個短些的插曲。這時,場地上一下子只有小夥子們來回穿梭,繞來繞去,交叉而過;轉眼間只有男子;轉眼間又只有女子。
然後兩個身份不明的人從不同方向穿過四方形場地,其中一個手裡拿著一本書,另一個手裡拿著一塊麵包。
在他們身後,一個年輕女子鬼火般地從場上閃過,她瞪著大眼,一手掩口,然後放下來,發出無聲的哭喊,周圍隨即響起一片似乎是正午麻雀的叫聲,夏日燕子的唧唧聲,還有其他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鳥兒的啾唧聲。
緊隨其後的是一個球迷,走起路來神情恍惚的樣子,正在回家的路上,離家還很遙遠,腋下夾著一面燒焦的小旗,旗子在他行走時開始逐漸脫落。後面又跟著一個身份不明的人,肩上扛著一把梯子,然後有一個穿高跟鞋的美人緊隨著他登場,超過他時蹭上了梯子,可兩人對此都沒有在意。
一個走過時拉扯著另一個。
片刻間,場上不再有人走動,每個人都停住腳步,同時都停止活動,站著,坐著,卧著;隨後登場的也莫不如此:兩個像摔跤手的人彼此盯著對方兜圈子,尋找機會要撂倒對方,突然又平靜地走開了;一個人以勝利者的姿態高舉雙臂登場,但立刻又把胳膊垂下去;一個人跑步進來,胸前別著一個號碼,待站定后號碼隨即從他身上脫落了;一名女子剛邁入燈光下時像是起死回生的幽靈,繼而成了翻跟斗的女子,然後成了人群中一個不再引人注意的身影;一個人肩頭和帽子上落滿了雪,幾乎已經走過去時才停住腳步,並且堅定地拐向場地中央,此時他摘下帽子,抖去積雪,腳步越來越輕,步子也越來越小。
一個場地守護員,是同一個呢,還是另一個?剎那間拐進來,手執一根膠皮管沖洗地面。
舞台是耀眼燈光下的一塊空曠場地。
同樣是突然之間,一團東西從他們之中飛出來,衝到場地上,先是跳起踢踏舞,就像多聲部的哀泣、怒吼、號啕、哆嗦、尖叫,並且這樣在場地上滾來滾去,最終真相大白,這不是許多生靈,也不是兩個相互打鬥的人,而不過是一個孤零零的生靈,處在死亡的掙扎中,然後終於挺過來了;這團東西舒展開來,旁邊散落著那些在打鬥中喪失的東西,那些鞋子。
一個邀請一個女子坐到自己腿上,她即刻就坐在男子身上。
他突然向這一圈人微笑著。
一個剪去自己額前一縷頭髮,一個在行走時撕碎了胸前的衣襟,一個跺著腳磕掉沾在鞋上的狗屎,一個女的向另一個扔去一把鑰匙,接鑰匙的人向前蹦了一步。
場地,燈光,一個個輪廓。
一隻蟬幽靈般的短促尖叫聲。
這個扛地毯的人幹完活后在路邊盤腿坐了下來,與另外那兩個人隔開距離。
場地周圍再次響起一陣呼嘯。
烏鴉的嘶鳴和犬吠,同時還夾雜著隆隆的雷聲。
當這人轉瞬間又以相同的節奏出現時,另一個人從舞台中央迎面朝他走來,並且邊走邊無聲無息地打著拍子,先是用一隻手,繼而另一隻也參与其中,最後從場地拐進另一個小巷時,他的整個身子都跟隨著拍子的節奏晃動,就連步態也嫻熟地融入節拍之中。
一名身份不明的人緊隨其後,手塞在高高鼓起的大衣下面,捕鳥人頻頻回首向那人張望,而對方就像是踏著他的腳步節奏亦步亦趨,重複著每一個彎彎曲曲的動作。
然後又是先前的狀態。
還在她如此一動不動的時候,又有一名玩輪滑的人走過來,並不停地用滑雪杖助推著,在疾馳而過時一把搶走她的手提包,從而使她原地打起轉來。

在這兩個幾乎一直在原地踏步的人對面,走來一個廚師裝扮的人,看樣子好像是在短暫的工作間隙出來透透風,迅速地抽上幾口煙,隨即又不見蹤影了。

〔停頓。
在這期間,舞台某個地方有一個人幾乎一|絲|不|掛,像一道閃電似的劃過,又一個人身著工裝走過前場,腰間緊束一根粗麻繩,肩上搭著一個海員背包,登場的瞬間卸下包,往裡塞進一個碩大的地球儀。繼續行走時,地球儀從包里向四周放光,而它的主人一路上興緻高漲,一再不停地說著一些令人無法理解的話語,這些話語逐漸消退為喃喃細語和竊竊私語。
一聲旱獺的鳴哨,一聲鷹的嘶叫。
一小隊漫遊者呈對角線穿過場地,相應地有打前站的,有大隊人馬,還有那個孤零零的掉隊者,他耷拉著腦袋,拖著沉重的腳步,任由場外有人吹著口哨催促也不加快速度;他退場時甚至停住腳步,脖頸後仰,用手在空中比畫著不同鳥兒的飛行動作,繼續前行時將這一切都扇到自己的長袍底下。
一個殘缺不全的馬戲團——一個發布人、一個報幕女郎、一個看似玩雜耍的、一個模樣像小丑,肩上還蹲著一隻小猴,一個侏儒——繞場一圈,就像在圓形競技場里一樣,半路上似乎那個場地小丑也加入其中,瞬間在那裡找到了自己的立腳之地,接下來又孤單一人,並且誤入迷途。
一個矇著雙眼的男子或者女子拐著小彎摸索著走出一條小巷,復而消失在另一條里。
一個園藝工裝扮的人走過去,身後拖著耙子當節杖,上面有一袋乾草,其中有幾簇掉在地上。
就這樣,他好像馬上就要開口說話,開始興緻勃勃,上下揮舞雙手,舉起指向蒼天的雙臂,快速聳了聳肩膀,左搖右晃著腦袋,無聲無息地演練起雙唇,微微隆起鼻翼,向上拱起眉毛,其間甚至擰起腰扭起胯,這樣來勾勒出自己演說的過程。
另有兩個不明身份的人出現了。
一個女子,看樣子像是成長中的現代商業女性,手裡拎著一隻透明的小提箱,裏面的物品清晰可見。她邊走邊仔細研讀一份卷宗,同時手裡還夾著一部抽出天線的便攜電話。電話頃刻間掉在地上,就在她不情願地彎腰拾起電話之後,箱子又隨之迸開,裏面的物品全都撒了出來,在她罵罵咧咧地把散落一地的物品又收集起來之後,剛一邁出步子就打了個趔趄,對此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微笑起來,繼續行走時,她再次埋頭于卷宗中,這種微笑便愈發明顯,因為在她發出一聲痛苦而憤怒的喊叫之後,她此刻才真的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幾乎跌倒在地;這微笑在退場時居然變成了大笑。
此後又是一隻海鷗的叫聲。

一個人走過去,赤|裸裸的手臂上戴滿了手錶。

九九藏書接下來一切都進行得很快:就在那個離別時再次漫步穿過田間小路的熱帶稀樹草原之後,這條路就被捲起來了;那個樹樁也在大家走過時的手推和腳踹之下滾到台後去了;那個回頭張望的人走到場邊時再次躊躇不決,被身後那個一腳踹在屁股上,這樣催著他繼續走去;那個伸手去抓落下來的葉片時,也是在奔跑中完成的;那個彷彿被腳鐐絆住的人越發快速地沖向前去。
呼嘯聲響起來,愈來愈強烈,洶湧澎湃的波濤聲在場上激蕩迴旋,逐漸平靜下來。
一個女子走近他,手裡捧著一捆襁褓權當新生兒,將它放到他那伸展的雙臂上,而老人低頭看著眼前,抬頭仰望天空,突然歡呼雀躍,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結結巴巴,高聲哼唱。
最後還有一個身著藍色學徒工裝的身影踉踉蹌蹌地走到場上,正忙著讓一個車輪滾過去——或者那不是一個圓形花窗嗎?上面鑲著沙特爾的藍色彩繪玻璃,光線照在裏面又折射出五彩繽紛的景象——,半路上又跟那玩意兒一起掉頭,已經空著手走回來,在其他人那裡尋找自己的位置,當然找了又找,結果未能如願以償——,越是找不到位置,他就越顯得慌亂,最終那個化名場地主管或主人的場地小丑斷然給他在場上什麼地方指定了一個位置(向來還沒有一個人如此找不到自己的位子),隨之那個幫助他的人摘掉面具,成為與所有別的人中間地帶的「我不知道我是誰」。
別的地方有一個女子橫穿場地,肘窩裡挽著一隻籃子,裏面盛著早熟的蘋果,在行走時拿出一個就啃了起來。
他消失在後面的小巷之前,邊走邊造著風勢,大張開兩手將風扇向自己,同時相應地將脖頸後仰,面朝著天,最後轉彎走下去。
一個人從空間深處闊步疾速地走過來,像個年輕的實幹家,一身相應的行頭,行進中突然停住步子,手猛地伸進上衣兜里,接著翻出其他口袋,先是把兜里的東西倒在手裡,然後放在小手提箱上,最後再將它們一個接一個地塞回去,小心翼翼,一絲不苟,十分莊重:色彩鮮艷的手帕、遊戲色子、一個空鞋油盒(以此彈擊出一種叢林鼓聲)、一個扇貝、袖珍計算器、鋼製短棍、蘋果、女式長筒襪、心形胡椒蜂蜜餅、鞋帶、一沓零散的鈔票、信用卡夾和照明手電筒。
一聲槍響,其回聲不絕於耳。
接著有一個被捆綁著的人,同樣迅速地穿過,一個赤腳人,由兩個身份不明的便衣押送著。
場上這些人越來越多地相互打量著,不,是相互觀望著:這個突然大發雷霆、大吵大嚷、狂奔肇事的人卻因為這純粹的觀望而平靜下來了,而那個突然放聲哭泣的女子和那個悲戚地吹口哨的男子也同樣如此;只要你每次觀望,同時也是接近。
在這期間,又是那個,或者是另一個美人飄然而過,挽著那個,或者另一個?場地小丑,小丑興高采烈地跟在一旁一瘸一拐,蹦蹦跳跳,翻著跟斗;行進途中,她的身上閃現出巨大的亮光,從頭戴的花環直到高跟鞋和那閃光發亮的飾物,在這其中,她透過一片碩大的、孔狀樹葉,如同透過一把扇子一樣投去一個個目光;小丑則向這一圈人拋去飛吻,其中有一個黑衣修女走出來,面部遮著,一手提著一隻塑料箱,另一隻手裡拎著一個包裹,在這兩人身後去往別的地方。
一隊機組人員提著各自的行李穿過場地,沿著他們好像事先確定的路線走去,後面跟著一個小丑,緊隨著他們,做著鬼臉,亦步亦趨地戲仿著他們,親吻著他們的腳印,然後伏在地上仔細傾聽,最後爬著退去。
一片寂靜。
兩個人跑過來,身穿白大褂,抬著一副擔架:幾下子就將屍首抬走,連同死者的遺物。
接著一個男子出場,有可能是先前那個日本人。他手裡握著一根登山杖,背著一個白髮婦人;一個小夥子手裡握著一把用棕櫚葉或蕨類植物紮成的撣子;有兩三個人走過去時從軍用水壺裡喝著水;一個人裝扮成剛剛從西奈半島返回來的摩西,捧著刻有法典的石碑;一個人顯得磨磨蹭蹭的樣子,突然打起精神,併攏腳後跟行禮;一小群人身著白色和黑色的節日盛裝,行進間不斷有米粒從他們的頭上和肩膀上滾落下來;又有一個美人,起初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突然間卻面朝著我!轉過身來。
然後他像先前登場時一樣又急匆匆地退去,提箱子的手同時還拿著蘋果。
在最後的時刻,那個身著藍色學徒裝的人要衝著他們的背影狂奔而去,但幾乎同時「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因為有人給他使了絆子。
一個人費了好一陣子從場地上拽過一葉藍色的輕舟,裏面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像木乃伊似的,可以讓人預感到。

有人高高地撐著陽傘,率領一個小旅行團登場,更確切地說,他們一個個佝僂著身子,一副鄉巴佬模樣,身著深色莊重的服裝,多數年事已高,他們猛然停住腳步,彷彿面對場地上這赤|裸裸的光線,不約而同地發出一片驚奇的呼喊。與此同時,他們個個都彎腰駝背,緩慢地在這個圈子裡交頭接耳,退場時又在領隊默默的見證下,彷彿就是做給他看的,重複著這樣的呼喊,而在他們緊閉的嘴唇里,呼喊變成了巨大的嗡嗡聲。
就在他這樣比比畫畫地舞動著退去時,下一個人登場了,又是一個扛著一卷地毯或狹長地毯的人。可是那地毯此刻對角攤開鋪在場地上,形成了一條田間小路,連同土黃色的車輪印和中央一條草帶;這兩個先來的人不假思索地上前去幫忙,將小路盡頭踩踏實后才又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個用軍用水壺向躺在地上的另一個人額頭澆水。
隨之,有一個人像穿插|進來的場地守護者,拐來拐去地走過場地,從一個圓桶里大把大把地往外撒灰,有一個罕見的老者當隨從。這人高高地昂著腦袋,上面頂著一隻碩大的搖籃,連同一個相應的紋章,兩個拳頭扶著它們,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如同走在鋼絲上似的,隨後乾脆鬆開雙手,讓那玩意兒自由地在頭頂保持平衡,同時慢慢地開始蹦蹦跳跳,最終成為一種自信的表演。
那個被捆綁的人在其短暫的被押解途中用眼光巡視了四面的觀眾,但是緊隨其後的也許又是那個,或者另一個美人,她將觀眾的目光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她這次穿過場地時拖著沉重的步子,腹部高高隆起,像臨產的孕婦,孤零零的,她手裡拿著一封信,一邊行走一邊往信封上貼了一枚郵票。
一個地毯商裝扮的人,肩上扛著一摞地毯,佝僂著身子,彎曲著雙腿,不時駐足歇息,跟在玩輪滑的人身後橫穿過場地,行走在拜訪客戶的途中。
一聲短促的不可名狀的尖叫,然後是小鳥兒嘰嘰喳喳的啾唧,接著一陣嗒嗒的腳步聲,就像一群孩子歡快地從街道上跑過。
這個和那個,老的和少的,男人和女人此後成了她的隨從;他們也拿著各式各樣的信件,將它們翻來看去,然後才給其中的一部分寫上地址,封上口,再看一遍,端詳著那些明信片,從不同方向奔往場外一個看不見的中心;這人兩手空空地又返回來,去往別的什麼地方;另一個朝著那條小巷的縱深走去,還有人回來片刻后又從后場鑽入地下。

打雷了,接著又是一聲。

隨意一個人此刻從另一個人旁邊經過,愣住了,對方也愣住了,他們彼此凝視著對方的臉,彼此認出了對方,相互弄錯了,都搖了搖頭,遠遠地閃開道,又一次愣住了,回過頭去相互凝視著對方的背影,搖著頭各奔東西。
一名身著制服的人從舞台一側闊步穿場而過,隨即又從另一側返回來,手裡拿著一束花,隨之走捷徑消失了。一名滑板愛好者拐來拐去避開某種想象中的障礙,然後從滑板上一躍而下,將滑板夾在腋下,不緊不慢悠然自得地退去,與先前那個玩輪滑的人沒有什麼共同之處,轉眼間被一個身穿大衣、頭戴禮帽的剪影所替代。當這個行者脫帽向四周頻頻致意時,後者身上不時掉下葉片來;當他要解開大衣紐扣時,前者身上刷刷地落下碎石和細沙來,最後還有幾塊石頭砰砰地滾落下來。

明亮的燈光下,場地孤零零的。
一個女子跑過場地,又跑回來,懷裡抱著亂七八糟的一大摞晾曬的衣物。
接著有好一陣子,彷彿只有老人在場上走來走去,他們各走各的,總是朝著一個方向,同樣這些人,從這一邊登場,從另一邊離場,又從這一邊露面,這樣無休止地兜著圈子,時而像排起了緩慢前移的長隊,時而像遊行時身著長袍的顯貴,時而像收穫感恩節列隊遊行的莊稼漢,手捧禾把、葡萄酒花籃和纏系玉米棒子綵帶,時而像老兵連同相應的一切,最後無非就是些零零散散的老人,各自為政,或硬朗或虛弱,此刻這樣彼此要爭個高低,隨之又友好和善,這一個此時走到一旁去,其他人則繼續兜來兜去,在場地邊上,在各個邊上笨手笨腳地走動著,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動,又一個從場地另一邊離隊,站在那裡,為腦袋、手臂、雙腳連同手杖尋找著一道牆,一塊擱板,然後渾身上下突然戰慄起來,神色則依然平靜,當此刻從一個小巷裡傳來孩子的喊叫聲時,這種神色顯得越發平靜,而且越發蒼白。喊叫聲此起彼伏,那是驚恐與哀怨的聲音,甚至蓋過了場地上隨後出現的來來往往的劇烈嘈雜聲,是些隨隨便便的行路人,其中還有一個漫不經心地控制著這個情景的電影攝製組;儘管這個地方顯然不是拍攝地點,可它連同在場的人和過路客都是這個攝製組不可分割的部分;在這種如此突如其來的混亂與喧嚷中,伴隨著孩子的尖叫聲,地平線后那一圈老人中,最後那個圓臉人戰慄地退下去,當然那樣從容不迫,以至於在這不停的戰慄中,每一個猛然抬頭的動作都清晰可見,在這擁擠的人群中尋找著那個或許留意著他的人;一無收穫(或者那不是他要尋找的雙眼)。九-九-藏-書
在這鐘聲中,有兩個身著非洲盛裝的身影在場地後面用篙撐著一隻看不見的船劃過來,只有上身露在上面,槳板清晰可見。他們停船后不聲不響,使勁地揮動著雙手邀請大家上船。
一部舞台劇

兩個人,起初保持距離,成為死亡的見證人,此刻彼此糾纏在一起;他們相互攻擊對方;彼此扑打著迅速離場。

一個人穿過場地,眼睛看都不看場地,他是個釣魚人,正在前行的路上。
一個把自己的外套當禮服用。
狂風大作,在場地高高的上方,一陣雷聲和嘩啦聲,而下面的人卻紋絲不動。
一個人將手遮在眼上方,頭頂一根彷彿忘記拿掉的羽毛從場上走過,而另一個與他迎面走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顯然剛剛包紮過的手。

無獨有偶,就在這兩個人的身影尚未完全消失時,不知從哪兒又有一個搖頭晃腦的人走著他的路,他搖得越來越慢,自然逐漸過渡到點頭,再由點頭回到搖頭,由搖頭重新過渡到點頭,這兩個動作越來越慢,一次比一次凝重,直到最後,這個像那個一樣表達著同樣的東西。
第三個女人,身份不明,幾乎同樣的裝束,沿著第三條路始終如一地在走動著,她兩手空空的,脊背和脖頸深深地彎曲著,面朝地,幾乎原地未動,所以在她身後另一個漫遊者趕上來,放慢步子,一而再再而三,彷彿那小道過於狹窄而無法超越似的,與此同時,他平靜地遙望著遠方,毫不理睬近在咫尺的那個人。
又有一個扮作捕鳥人的人走動在場地一隅,身上穿著不是用羽毛,而是貝殼製成的衣裳,走起路來叮噹直響;他提在手裡的鳥籠空空的,敞開著。
場地上又回蕩著轟鳴或呼嘯聲,接著是對角向後面持續不斷的咋舌聲,像是湖面結冰時發出的響聲,接著是遠處蟋蟀單調的唧唧聲,之後一片寧靜。
在這兩個人剛剛站過的地方,此間又一個漫遊者在走動,穿著長長的風衣,背著顯得不合時宜的背包,腳穿釘有鐵掌的鞋子,如此一心只想著趕路,就連在場地上中途歇腳的念頭都沒有。他誇張地甩著一隻胳膊,彷彿要在甩動中抱住一個想象的腰,然後又同樣甩動起另一隻。
就在這個被擊倒的人用痙攣般的拳頭攥著鳥籠,朝著那人的背影匍匐追去時,又有一個漫遊者登場,頭上頂著一截被雨水沖刷得光溜溜的樹榦,樹根朝上;他環顧四周後放下樹榦,一屁股坐在上面,樹根朝下權當凳腿用。
一個匪徒裝扮的人,兩手空空地玩著手指,其間短暫登場,此刻又快速地折回去,兩隻手提著沉甸甸的購物袋,裏面的蔬菜探出頭來。
其間一個打扮時尚的年輕女子橫穿過舞台,一手握錘,一手拎著一把打開的摺尺,嘴裏銜著幾枚鐵釘。

一個球童裝扮的人與這個年輕女子擦肩而過,繼而又是一個日本人打扮的人,脖子上掛著一部相機,手裡還端著一台隨時準備拍照,他毫不理睬這些與他不期而遇的人,眼睛只盯著這個場地,隨即將它固定在圖像里,連同那個剛才默默哭泣著離去的女子,一個這次前面揚著帆的玩輪滑的人,一個取代了先前的廚師、又跟他一樣出來透風抽煙的、轉眼又很快離去的醫護人員。緊接著,他又徑直跑回去,那兒已經有人在招呼他繼續往前滑。
一聲霧笛。
同樣如此,兩個共同繼續尋找的人把腦袋撞在一起,一個從地上稍稍地掀起另一個,跟這個喘著氣的人一起喘著氣打轉轉,對方也在不停地急促喘息。一個女子撫摸著一個男子,她同時向他做出鬼臉。
一個扮作培爾·金特的人在台上走來走去,剝著他的洋蔥。
她發出一聲深切的嘆息。

以撒安然無恙地返回來,亞伯拉罕兩手空空地跟在後面,顯得疲憊不堪。
一個帶著識別記號,先是鮮花,然後是圖書,再就是照片,穿過這一個個隊列:一個接著一個搖頭,驚呆,接著才是真的搖頭,終於出人意料地出現了無聲的肯定和笨手笨腳的擁抱。
相反,這種情形卻發生在兩個騎自行車的郵差邂逅時,同樣也發生在兩個身著制服的巡防員相遇時,接著還發生在一男一女彼此擦肩而過時,當然幾乎是隱蔽的,或者是秘密的。
一個捕鳥人手提鳥籠,身著羽衣,幽靈般地從舞台上一晃而過。
接著幾個身份不明的人在舞台上停留了一陣子,從一個行動奔向另一個。
場地上閃耀著空空如也的光芒。
一個身著時裝的姑娘端著咖啡托盤繞著大圈走來,同時一個乞丐裝扮的人坐著當完別人畫像的模特后橫穿過場地,邊走邊數著盤子里的錢幣,隨後將一切統統塞進大衣兜里。
(1992年)
一個戴著盲人眼鏡的人摸索著走進來,手上沒拿拐杖,在場上四處瞎摸,然後茫然若失地站在那裡。與此同時,在他周圍,四面八方不時地充斥著一種插曲似的熱鬧情景:一個跑步的人踏著沉重的腳步突然從他身邊跑過(他已經跑了很久);一個人慌慌張張地飛奔而去,不時回過頭來張望,他身後有個人窮追不捨,衝著他揮舞拳頭,把他當一個小偷在追;一個人作為露台服務生登場,打開一瓶酒的瓶塞,用手指將瓶塞彈過場地,隨之又退下場去;又是先前那個推著購物車的老嫗,身邊跟著另一個幾乎同樣裝束的人,只是購物車不同而已;同時有一個人騎著山地車,一再從車座上抬起身子;同時還有一大幫人邁著大步,一個接一個走過場地,他們身上的旅行袋隨之晃來晃去,就像有時候年輕人在火車上從一節車廂湧向另一節,或者一個球隊下了巴士趕往賽場時那樣;又有一個人行走時翻閱報紙,頭抬都不抬一下,繞過那個在場地中央好像側耳傾聽的盲人。這時,一個陌生的面孔從拐角處奔來,從盲人身後抓住他的肩膀,挽住他的胳膊,拽著他穿過場地中央退去,盲人頭也不回一下,退場時小心仔細觸摸對方塞到自己手裡的書。
〔停頓。
在這期間,前場已經又有一個美人穿過場地,穿過這條漫長的路程時,她始終保持內向的微笑,即使她在行進中要整好那錯位的長筒襪時也是如此;在後場,又有一個人扛著梯子穿過,那樣輕盈,以至於這人身後那個東西幾乎相形見絀;場地中央有一個像是醉鬼或者傷員的人,跌跌撞撞地走著自己的路,長長的鞋帶拉在地上;一個人又捧著一本打開的書在場上兜圈子,而他身旁有一個人走過來,一起讀起來,然後給他翻著書頁,別的什麼地方有幾個人穿過,高舉的鐵棍上挑著一個剛剛點著的稻草人,彷彿在焚燒某人的模擬像。

一個裹著頭巾、穿著膠鞋的女子橫穿過場地,她拖著一隻噴壺,旁邊有一把枯萎凋謝、近乎腐爛的花束,她將花束高高地扔到場后。

「別吐露你所看見的東西;就讓它留在圖像里吧。」
兩個美人,像是競走運動員——運動項目——,身著相應的裝束,一溜煙似的從場地上扭過。

耀眼的燈光下,場地上空空如也。
一個人扛著一棵樹走過。
一個趴在地上,將一隻耳朵貼近地面,然後換作另一隻。
當他們向四面八方散去時,場面就變得清晰可見了:有人退去時憤怒失望,伸著舌頭,吐著唾沫;有人又高興又失望,聳聳肩無可奈何;有些人以為擺脫了夢境而更加顯得輕鬆,另一些人則依然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有人號啕大哭,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在離別之際親吻地面;有人出發之前給自己在空中勾勒出路線,酷似比賽https://read.99csw.com前的障礙滑雪運動員;有人中規中矩地在場上助跑;有人手指叉開,好像蓄勢待發的舉重運動員,隨即已經攜帶著自己的全部家當溜之大吉了;同樣清晰可見的還有每一個各奔東西的人,隨風飄舞的夏裝,被什麼東西吹拂,一片碎紙,一個塑料袋和一團煤煙粉塵——在此期間,難以確定,在場地那邊,從許多別的場地,傳來一陣燃放煙火的響聲,匯聚成和弦,又逐漸消逝。
與此同時,他絲毫也沒有在意那個身著華貴的東方長袍的老者;老者用手指向前方的亮光,領著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沾滿泥巴、幾乎不會走路的男孩穿過場地回家去;他曾經迎著先前那個每向前跨一步又退後一步的人走來,並且把他當成自己丟失的兒子。在這期間,又出現了一個僕人裝束的人,他懷裡抱著一隻羊羔,走在這幾人前面。
空空如也的大場地上燈光明亮,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就連那些站在最遠處的人也注意到了。
又有一個美人趾高氣揚地穿過場地,另一個緊隨其後,邁著更快的步伐,突然沖向前去,在她前面那個美人的腦袋上狠狠地拍了一下,隨即跑進旁邊一條巷子里;前者則捂著腦袋,一動不動地站著。
又有一個人扮作場地小丑躡手躡腳地走過來,挨個兒自下而上地打量著場上每個人,隨後又踮起腳跟退回后場。在這期間,一個「書獃子」裝扮的人登場,不斷用手往攤開的書本里扇著光線,就這樣在場上走來走去。一個人沿著第二條道蹦蹦跳跳地走進來,彷彿踩在從河中淺灘突出的石頭上,此刻在河岸上停住腳步,扭頭張望。沿著第三條道又走來一對舔著冰激凌的老年夫婦。

付天海 譯
兩個人推拉著一輛小板車走過,車上斜放著一根柱子。
一個人從場地后側走過。
一個老者出場,手裡拎著一把古老的大門鑰匙,猶如一個稍縱即逝的邊緣形象。
一聲寒鴉的尖叫,猶如人們會在深山野林里聽到的那樣。
大白天里一聲梟鳴;一個在行進中默默哭泣的人,然後變成嗚咽啜泣的人,捶胸頓足;一個被壓得喘不過氣的人,然後又不停地給自己添加物品,接著面帶解脫的微笑走開了;一個兩腿間夾著一根樹枝的人上上下下;一個端著一個橋樑模型穿越場地,將它與場地進行比較;死神坐在一頂轎子里被人從場上抬過去;獵人運送著裝在玻璃瓶里的「白雪公主的心」;那個穿著皮靴的雄貓趾高氣揚地走過去;燒焦的紙片從天上飄下來;一個女子帶著衣物從洗衣店裡出來,衣物罩在一塊塑料布下;穿著膠靴的牧人們回家來;一個行人捧著一株向日葵;一個女子在穿過場地時將自己的鑰匙串高高拋起扔出去;那個美人手執一根榛樹杖;一陣呼哧呼哧的喘氣聲,緊接著一個身材異常矮小的運動員跑過去;一扇飾以花環的大門被運過去;一個將軍穿著童鞋走向前去;一個人手裡拿著一張星座圖;一個人鼻樑上架著一塊摺疊起來的紙板;場地主人或守護員又推著小車走來,車上場地小丑正襟危坐,掃帚和鐵鍬充當權杖;一個人頭上頂著皮筏;一個人被矇著雙眼押赴刑場;一個女子手裡捧著一張大菜單轉來轉去;一個逃難家庭,從一個購物袋裡露出一個小孩的腦袋;那個圖謀騙取遺產的女子陪伴在其有遺產的姑母左右;一個一瘸一拐的男子牽著一條一瘸一拐的狗;一個戲劇節演出團穿著寬大的晚服,昂首挺胸地為自己開出一條道來;一個興高采烈的跑步者在蹦蹦跳跳地跑動;一個在穿過場地時使手裡的紙牌呈扇狀的玩牌人;兩個人在行進中飛快地交換著什麼;一輛兩側有圍欄的小車被人從場上拉過,車上滿載面具和玩具娃娃;一行人集體下車后四散奔走,每個人朝著自己的目標快速穿越場地;那個沉默寡言的美人在穿越場地時變得開朗了;一個男孩幫一個老者吹滅了蠟燭;那個燈塔守護者從場上巡視而過;一個巡防隊員腰間的手銬和警棍晃來晃去;一位漫遊者踩過厚厚的落葉,發出清脆的聲響;祖父拿著一條纏繞在棍叉上的蛇;那個葡萄牙女子出現在台上;那個來自馬賽的姑娘抵臨港口碼頭;那個來自赫茲利亞的猶太女子將防毒面具扔進小巷裡;那個蒙古女子帶著自己的鷹闊步穿過;那個托萊多的守護女聖徒身後拖著一張獅皮。
場地高高的上方有一架飛機,一會兒是飛機的影子?
她還沒有完全走出人們的視線。這時,只見兩個頭戴消防員鋼盔的人沖了上來,手臂上挎著軟管和滅火器,與其說是在執行緊急任務,不如說是一場消防演習。
他們也在場地上跑來跑去,在上面一鬨而散,離開場地,立刻又跑回來,獨來獨往,各自「表演著自己拿手的東西」,不斷突然變換著形體和姿態,似真似幻:由立定到跳躍,立刻又是過渡狀態,再說神情幾乎一變不變,突然改變方向,拍打鞋面,伸開雙臂,將手遮在眼上方,拄著拐杖行走,輕聲踏步,摘下帽子,給自己梳頭,拔出一把刀,空中揮拳舞來舞去,回頭張望,撐開雨傘,夢遊,突然倒地,隨地吐痰,沿直線練習平衡,踉踉蹌蹌,蹦蹦跳跳,行進途中身體旋轉一周,輕聲哼唱,發出呻|吟,用拳頭擊打自己的腦袋和面部,繫緊鞋帶,順著地面短暫打滾,在空中寫來畫去。所有這一切混亂不堪,無始無終,只是在籌劃中。
隨即有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老嫗,同樣穿過場地,身後拖著一輛購物車。
場地空空如也,燈光閃亮。
又是一個漫遊者,一手拿著禮帽,一手拿著書,低垂著腦袋在走自己的路。這時,另外兩個跑步者踏著步子跑過來,腳步聲使得整個場地隆隆作響,他們在超越時就像把這個行路者夾住一樣,將他手中那兩樣東西蹭到地上;他們連頭都不回一下,便上下晃動著腦袋揚長而去了。這個行路者此刻一本正經地啐口唾沫,彎下腰拾起東西,繼續走自己的路,那個跑在後面的人突然舉手致意,他也隨即突然揮手回應致意。
〔停頓。
緊跟著,有個身份無法確定的人出現了,就像是尾隨著他跑過來似的。這人在場地中央停住步子,又慢慢轉過身去。
一個在尋找什麼,先是彎著腰,然後趴在地上;一個和他一起尋找,如出一轍;第三個加入其中,礙手礙腳的;別的什麼地方也有一個人自個兒開始尋找起來。其間第一個找尋者找到這樣或那樣的東西,舉在燈光下仔細查看,發現那根本不是自己想要找的;其中一個共同找尋者重新找到了本以為早已丟失的東西,對著它又是親吻,又是愛不釋手。
相反,這個身影濕漉漉的人,他此間已經沿著完全不同的軌跡穿過場地,渾身上下水淋淋的,彷彿是一個乘船遇難者,他彎曲著雙膝慢慢地移動過來,逐漸誇張地直起身子,然後便踉踉蹌蹌地從圖像上消失了。
在這期間,一個孕婦裝扮的女人再次登場,推著一輛裝滿東西的超市購物車,現在由一個男子陪伴,這兩人在燈光下慢慢停住腳步,盡其所能如膠似漆地擁抱在一起——女人同時還將車子在原地推來推去。
一個人佩戴著一副陰森古怪的配鏡器登場,像是從眼鏡店裡出來,試了試觀看效果,又退下去。
兩個跑步的人一前一後分別從不同方向瘋狂地奔過場地,在咚咚的腳步聲中,幾乎撞到一起,既無問候,也無致意。
同樣是從場地后側下方,好像從溝渠里或淺井裡又爬上來兩個,看樣子已經一起在那兒待了很久,他們沐浴在場地的燈光下,擁抱在一起,從那裡開始不慌不忙地走著一個開放的螺旋形,一再回過頭去張望著他們待過的地方。
隨後場地變得昏暗了。

作為第一批過路客,亞伯拉罕和以撒已經走過去,父親跟在兒子一步開外的身後,一隻手搭在兒子肩頭上推著他前行,另一隻手握著祭刀藏在背後;後面跟著一對身份不明的夫婦,忽然搖身一變成了國王和王后;跟著的那個「年老的放高利貸者」,片刻間又變成了一個蹦蹦跳跳的舞者;跟著那個《正午》中的英雄,走著走著停住腳步,變成了一個拄著拐杖的行者、打響指的人、敲著節拍的人、空中揮舞的指揮家、搖頭晃腦的人,繼而又出人意料地變成了一個心態平和的寫作者,憑著那個從腋窩下抽出的記事本,然後又變成了一個魔術師,將記事本塞回去,用魔法從水晶中變出一個圓球來,它瞬間將全場的燈光都束在一起;與九九藏書此同時,又是他自己,隨著紙袋一聲清脆的爆裂,它又失去了魔力。
緊跟著它,又是一個扮作場地清潔工的場地守護員,一手拉著一輛小車,上面一堆金屬工具丁零噹啷響,旁邊是一隻垃圾桶;另一隻手裡拿著一把枝條掃帚,時而將地面上那些東西推向前去(也包括微型降落傘),時而將掃帚顛倒過來,用帶尖的一端叉起雜物塞到垃圾桶里:幾個水果——一顆碩大的草莓——,一隻死鳥的腐屍、一本閑雜書和一個魚頭;離場時,他暫時停住腳步,用掃帚清潔自己的鞋面。
一個人飛快地跑過場地,表演開始。
一個年事已高的老者眼睛睜得圓圓的,其餘的人也慢慢地轉向他,接近他,從遠處觀望他。
然後出現的無非就是它們各種各樣的顏色:有衣裳,有頭髮,還有眼睛。
就在場上此刻人來人往的時候,而且更多人都輕手輕腳,場地周圍似乎再次響起了孩子們賽跑時發出的嗒嗒腳步聲,同時也夾雜著特有的呼喊。
一張紙片從高空落下來,宛若夏天裡的一片樹葉。
沒有人應邀上船,儘管一股衝動先後猛地吸引著幾乎每一個人,使他們嚮往那個方向。
那些觀望者中有人又點著頭,彷彿每聽到一個句子都要點一下頭似的;有幾個已經起身,點著頭從他身旁走過去。
一個醉漢東倒西歪地斜穿過場地后側進入燈光里,先是嘟囔著什麼,然後號啕大哭,繼而發出尖銳的喊叫,最後就是齜牙咧嘴,咬牙切齒。
一個玩輪滑的人從場地上疾馳而過,轉眼間沒了蹤影。
另一個獨行老人迎著這夥人走來,同樣拄著手杖,突然無緣無故地舉杖攻擊這些漫遊者,對方也不甘示弱,立即揮杖還擊,最終打鬥成了一場持續多時的花劍比賽,直到獨行老人將對手打得落荒而逃,自己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趕路。
明亮而空空如也的場地,沐浴在它回憶的光芒里。
〔停頓。
接著,一個男的裝扮成女的,一個女的裝扮成男的,他們各自奔跑在場地上;他們奔跑時一件接一件地失去了各自的裝扮,急忙把它們拾起來,繼續跑動。

緊接著,不知從什麼地方又來了一個幾乎同樣裝束的女人,名副其實的老太婆,手裡拿著一把鐮刀,一捆干樹枝,還有一隻盛滿野蘑菇的提籃。
此間,同樣有一個赤腳女人從遠遠的後方穿過場地,她走走停停,雙手掩在臉上,行進中將雙臂垂下,嘴裏含著一根手指,咧著嘴傻笑,吧嗒吧嗒地拖著腳兜起圈子來,一副弱智的樣子,或許她就是剛才穿場而過的那個美人吧。與此同時,在場地最前方,有兩個年輕姑娘緊隨著這個赤腳女人,她們登場時手挽著手,一瞬間突然變成一對側滾翻運動員,不一會兒又悄然不見了蹤影。
十余名演員和戲劇愛好者
看書的放緩了腳步,吃麵包的同樣如此;然後看書的抬起頭來向後張望,啃麵包的則左顧右盼地退場。
取而代之的是此刻走來的一個年輕女子,一身輕便的工作裝,手裡的托盤上放著幾隻咖啡杯,划起一道弧線穿過舞台,之後便拐進一條小巷裡。
場地四處又呼嘯著,秋天一般。
他依然艱難地拖著步子走去。這時,一個牛仔或牧馬人裝扮的人與他擦肩而過,每走三步就抽著響鞭,同時和對方一樣各走各的路。
接著,一個快樂而毫不知情的人逍遙自在地走過去。
所有人用他們的身體在場地中央共同構築起一個露天台階,那個躺在台階最上方的人突然挺起身來,順著台階拾級而下。這時從眾人腳底深處傳來一陣鐘聲,幾乎難以預料,時而細弱,時而圓潤,時而遙遠,時而很近,時而純正,時而扭曲。他們個個一躍而起,將手搭在大腿上,俯身傾聽著這鐘聲,有人心醉神迷,有人面露慍色,有人喜形於色,也有人痛苦不堪。
一個扇著自己的耳光。
兩個人分別橫穿過後場和前場,耷拉著腦袋,他們身上絲毫沒有什麼引人注目的地方,只是他們的行走有點匆忙。
場地上燈光明亮,依然是那些人物,或坐在樹樁上,或坐在路邊。

明亮的燈光下,場地上空空如也,四周不時傳來此起彼伏的驚濤拍岸聲,像在一個小島上似的。
他們先後坐下歇息,父親將頭埋在兒子懷裡。這時,又有一群孩子穿過,看不見他們的影子,卻可以聽到接連不斷的呼喊。一個人跪著靠近,然後一躍而起,拍掉身上的塵土,隨便就站在什麼地方。
在這期間,不知從哪兒飄來一塊面紗,接踵而來的是一個身穿新娘禮服的年輕女子,看上去顯然是在試穿,找尋著,找到了,消失了。

一個看樣子要放棄等候,正要走向一邊時,卻被另一個弄回自己的位置。
一個揮手示意,然後又有一個,接著還有一個加入進來,最後全體都揮舞著手臂。
在此期間,一個人扮作小夥子走過,現在又折返回來,不是從步態上,而是從皮膚和頭髮可以看出是個老氣橫秋的人,在別的什麼地方,那個孩子早就不聲不響了,而兩個年輕人卻在燈光下漫步,他們也身著富有東方風格的長袍,親如兄弟,其中一個用手指勾著一條大魚,而又是在場上別的什麼地方,埃涅阿斯背著年邁的父親穿過場地,手裡拿著一捆正在冒煙燃燒的書卷。

終於又有一個美人走過,在她出場的這一刻,她垂著眼瞼,看樣子,她意識到四面八方的眼睛都盯著她,便故意裝成這樣——一副漠然置之的樣子——,她穿過舞台中央,僅僅從眼角不時投去一瞥,只是讓人可以預感到:沒有貓的尖叫,沒有從擴音器里傳來的打嗝聲,沒有突然而至的喇叭聲,也沒有從小巷裡猛地傳出的犬吠——戲仿?——此時此刻,也不是纏在她雙腿之間的紙片,那突然從天而降的瓦塊干擾令她不安,更不是那片刻間從一條小巷裡直潑遍她全身的水柱;只是在退場時她才又睜開雙眼。
那個馬路清潔工又拿著掃帚一路清掃走來。這時,他把那些紙掃到自己前面,可它們立刻又飛到他的身後,他越是朝著一個方向掃去,就會有越來越多的紙片反方向從他左右兩側飛過,無論他怎樣一再折回來,反覆從頭開始;他毫不放棄,左右清掃,就這樣向前走去,一刻也不停頓,最後消失在視野之外。
一根跌落在什麼地方的鐵棍發出的聲音久久地回蕩著。
轉眼間他們又消失了,台前那些,場地中央那個,還有最後面那個。
鐘聲停息,夢境結束。
大家終於開始不停地縱橫穿梭——其中又有一個人短暫地扮作服務生,把煙灰缸倒在場地上;一個女子端著香檳酒杯托盤,從一條小巷悠閑地走進另一條;又有一個人短暫地冒出來充當悠閑的商人或天氣預報員,仰望天空;卓別林的身影隱隱約約從場上漫遊而過——,來來往往穿過舞台,隨著時間的推移,人人都不再是純粹的行走者,走在路上,擺動雙臂,扮演著這樣那樣的行走姿態(其中一個跑步者的氣喘吁吁道出了自己的奔跑節奏,向前伸開的手裡握著一具泥塑兒童雕像);片刻間,看樣子,彷彿所有行走者同時都在被車拉著行駛一樣。
幾乎與他同時,還有一個地方商人打扮的人急匆匆地走過去,他在穿越場地時將自己的一串鑰匙(也許是汽車鑰匙?)塞進兜里,把另一串大些的鑰匙(房門和店鋪鑰匙?)掏出來,邊走邊撥弄出合適的那一把來,並且拿著它朝著自己的目標退去。
一片寂靜。
一對男女將手放在對方的生殖器上。
那些觀望者中有人好像事先揣透了他要說的話,連連點頭,並跟著他一起拼讀,此時他已經哼唱起來,可以說剛一哼起來,便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著,而且採用各種不同的音高。
又有一個人從另一個方向同樣跑過場地。
然後兩人繼續走去,女人此刻頭頂一隻用白布蓋著的籃子,男子推著車子跟在她身後保持距離。這時,又有一個人昂首闊步穿過場地,伸開的雙臂上捧著一個建築模型:這次不是那個微縮的空空如也的場地,而是一座一人多高的傳統迷宮,這個行走的人邊走邊試圖描繪這迷宮。
他們掉頭劃去,那些海底深處的鐘聲仍在繼續鳴響。
燈光下場地空空如也。
望著捕鳥人的視線被像一小隊伐木工人的東西擋住,他們扛著斧頭和鋸子走在上班的路上。
他突然停止哼唱了,好像終於要開口說話了,可是他依然一聲不吭,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
一陣摩托車的轟鳴響徹場地後方,卻看不見摩托車手人影,之後,場地上方又響起了直升機螺旋槳的嗒嗒聲。
〔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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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對男女從遠處彼此迎面而來,其中男的立即垂下頭來,而女的則一直昂首挺胸,就在兩人即將相遇的時刻,男的突然抬頭望著對方的臉,可女的卻已搶先一步將頭歪向一邊。
他一邊獨自走著,一邊不停地用力張開十指,伸展並緩慢地舉起雙臂,直到在頭頂上形成拱狀,繼而又把它們放下來,同樣從容不迫,就像他自由自在地走過場地的樣子。
當然,只有場地中心這個老者拍起手來,這樣才能形成一個共同的隊列,繞著場地一大圈,一次又一次,他又發出幾聲支離破碎的歡呼,隨後也懷抱嬰兒融入開拔離場的隊伍當中。這期間,從襁褓里傳來一陣持續不斷的嘰嘰喳喳聲,越來越強烈,像是來自一個被遺棄的鳥巢,隨之周圍再次響起的呼嘯也加入到這個聲音之中;此前一個同樣的老嫗還給這個老者按摩了太陽穴,好像為了使他思維敏捷。
〔停頓。
來來往往,往往來來。
(多多納神諭宣示所箴言)

這時,場地四周響起一種像是魚兒翻滾時發出的噼啪聲,一陣巨大的嗡嗡聲響徹上空,像是夏日的蜂群在飛來飛去。

接著有兩個人乾脆只是走動著,一個漫無目標,一個目標明確,其中一個在行進中從一個漫無目標的人變成了一個目標明確的人,而那個目標明確的追隨者則突然失去了目標。
這人在追隨時啃起一個蘋果來,一包嬰兒尿布從他大衣里露出來。這時,這個貝殼人才又望著前方,甚至在行進中輕鬆無憂地轉起圈來。
一張報紙從場地上翻卷著飄過,接著又是一張。
又一個人十分吃力地從拐角走來,肩上扛著沉重的漁網,而那個漫遊者在退場時捧著飛入自己襯衫里的一隻飛蟲在亮處看了看,並且放它繼續飛走。
一隻五顏六色的風箏搖搖晃晃地落下來,拖過場地,然後像那張報紙一樣被吹進那條小巷裡。
一個此間觀望著另一個。
一輛遙控玩具車突然從一個角落裡冒出來,在場地上猛地衝來衝去,繼而又快速駛離。
隨之又是一陣轟鳴,激蕩迴旋。

〔停頓。
他們齊頭並進時,彼此都不看對方一眼,其中一個翻開自己的書,另一人則啃起自己的麵包。
接下來的情形交織了好久:他們個個都嚇了一跳,同時戰慄不停,一陣又一陣,然後是驚醒,再就是猛地一動。
轉眼間身後這個人已經到了貝殼人跟前,將他的兩手綁在背後,用尿布包狠狠地砸向他的脖頸,致使他栽倒在地,待在那兒一動不動。於是他咔嚓咔嚓地嚼著蘋果,揮舞著手中的尿布包離去。
一個人從地下,從深處冒出來,戴著下水道工人的頭盔,接著又以同樣的方式消失。
接著在這情景周圍,響起一片紛繁嘈雜的號泣與悲鳴,這兒出自一個孩子,那兒出自一頭大象,再遠傳來的就是一頭豬、一條狗、一頭犀牛、一頭公牛、一頭驢、一條鯨魚、一條蜥蜴、一隻貓咪、一隻刺蝟、一個烏龜、一條蚯蚓、一隻老虎、一條蟒蛇發出的聲音。
這期間,在一條側道上,一座端直固定在一輛平板車上的雕像被拖過去,而在同樣一條側道上,又有一個人走過,並且捂住雙耳要躲開從左右兩邊響起的警笛聲。警笛聲越來越大,最後升級為轟鳴的警報聲(但隨即又中斷了)。
〔停頓。
一包捆得嚴嚴實實的不知什麼東西飄進來,上面系著一副微型降落傘。
〔停頓。
〔停頓。

當她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時候,一個人拿著畫架走過去,頭戴黑色尖頂禮帽,身著十九世紀服裝;一個戴著神怪面具,片刻間從一個小巷子里閃出來,兩人擦肩而過時相互用腳傳著一個球;又有一個老婦人走來,推著那輛熟悉的購物車,車裡塞滿了破破爛爛的塑料袋,此間行進中自然發出刺耳的咯吱聲;一個人裝扮成人猿泰山,在後方遠處的空地上晃來晃去;一個人身著晨服,推著一個垃圾桶一閃而過;這個女的和那個男的再次出現在場上,正在前往發信的路上。
他們剛一走進各自的巷子里,那個場地小丑或主人便又緊跟著他們,眼鏡推在額頭上,手指在翻一本類似歌劇劇本的東西,成為他們興高采烈的戲仿者——他戲仿他們每個人,隨心所欲,亂七八糟——離他不遠還有一個人陪伴著,手裡端著這個沐浴在燈光下的場地的微縮模型,木頭或紙板做的;最後又有一個人加入他們的行列,一隻胳膊夾著模特假人,另一隻手裡捧了一摞服裝;他們很快退下場去。
場地上依舊燈光明亮,那些主人公都依然悉數在場,或保持距離,或彼此緊緊地挨在一起,有躺著的,也有站著的,有蹲著的,也有正襟危坐的。
〔停頓。
片刻間有蝴蝶(或是夜蛾)在飛舞。
其中一個停住步子,抬起頭來,像是到了目的地,環顧四周,深深地呼吸著,點了點頭,另一個則不斷地向他揮手示意,一而再再而三,最終他從容地轉過身去,保持距離跟隨他而去。
那個阿諛逢迎的場地小丑跑了過來,戲仿那個垂死者的掙扎,直到最後抽搐。
一個像服務生的人在短暫地登台時,從一個桶里取出冰塊在桶邊磕成碎塊。
他像前者——他在後場以均勻的步調進進出出,繼續竭力造著風勢,發出光芒——一樣,亦步亦趨地轉過身去,一而再,再而三,跨著大步走過場地,一個勁地打著拍子。這時,在舞台前面又有四個、五個、六個、七個人相繼入場,從左邊,從右邊,從上邊,從一個看不見的欄杆或橋樑上跳出來,從下面,從一條溝里或者一個衚衕口裡鑽出來,形成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
一陣塵土飛揚;一陣煙霧繚繞。

此時此刻,第二個觀眾躍上舞台,試著一起跟著走,但很快被兩個女子擋住了去路,因為當其他人可以靈巧地躲開時,她倆卻抬著一根上面掛滿衣物的金屬桿穿過場地;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一個叉開雙腿的人大搖大擺地走過去,臀部和肩膀一個勁地擺動著,活像一個場地主人,緊跟其後是個場地小丑,小丑起初戲仿他,然後挽住他,先是挽住手臂,接著抱住腿——一條腿跟在他身旁蹦來蹦去,最後趴在地上,扮作哈巴狗圍著主人狂吠不止,而這個只知道獨自一人在這個廣闊場地上的場地主人在他巡查的過程中也僅僅只有一次感受到了小丑的存在。
〔停頓。
明亮的燈光下,場地上空空如也。
一個給另一個擦鞋,一個男子靠在一個女子身上尋求支撐,一個憤怒地在地上抓來抓去。
他們雙方暫時被一輛在其中盤旋行進的橡膠輪胎電瓶車擋住去路,車上兩個頭戴鴨舌帽的人押送著一口棺材,那個場地小丑雙手抱在胸前,扮作參加葬禮的弔唁客,跟在車后一路小跑;這兩伙人隨之直截了當地開始互換好像早已準備好的衣物,分別繼續朝著各自的方向退去。
兩個獵手用一副綠色的樹枝擔架抬著一名同伴從場上走過。
〔停頓。
他們再次悉數在場,眼睛眯得越來越小。
同樣的情形也是,大家索性都待在這裏,有人用眼睛觀察,有人用耳朵傾聽,他們就這樣相互觀望著,又分別轉換成對方,如此穿過整個廣闊的場地。

一個擺出一副逍遙的店主派頭的人從一旁冒出來,如此久久地置身於觀眾的視野中,然後又退下去。
在這期間,後台響著鈴聲,一個騎車打扮的年輕人走著。
接著兩人呈對角同樣跑過場地,各自身後都跟著一個人,彼此保持很近和同等的距離。
一個男子躡手躡腳地從後面靠近那個美人,猛然躍起用手輕輕捂住她的雙眼,還沒有等到她回過頭來看個究竟,就抱著她的膝蓋和腋窩將她弄出場外。
當他依然逍遙地漫遊時,在他的身後已經有一個土地測量員立起了測量支架,透過測量儀窺望,向場地對面那個看不見的夥伴急速地左右揮手示意,向對方豎起大拇指,轉眼間已經又撤離了場地。
一個人慌慌張張迫不及待的樣子,拎著一隻公司代理的箱子,闖入那塊空地上,突然又平靜下來,悠閑地走到一側,走到那個坐在路邊的人跟前,坐在他的旁邊。
有一個馬路清潔工同樣走過去,沿著另一條路線,推著放有掃帚和鐵鍬的小車。
此時此刻,台下第一個觀眾從座位上起身,加入到這個遊行隊伍當中,他在場上瞎轉了一陣兒,猶如足球場上的一條狗或一隻兔子,之後便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