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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性的人終將消亡 第二幕

不理性的人終將消亡

第二幕

奎特我在這呢!
〔斷斷續續地笑了幾聲,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
〔馮·武爾瑙忽然大笑一聲。
你拍我的感覺就像個指揮家打著音樂節拍……
是為了打破寧靜而生長
〔奎特妻子下。漢斯也下。
將死的人不會盯著某一處,總是往別處看,好像這樣能拖延死亡的時間似的……(認真聽著)剛才是不是有人轉動了門把手?但為什麼我沒聽到門打開的聲音呢?
馮·武爾瑙我知道。我能用鞭子抽掉他的頭,再把這個沒頭的傢伙扔到桌子上去。我剛才都咬牙切齒了,以致牙都有了裂紋。(齜牙)叛徒、無賴、傻瓜!我要平靜一下,我的手甚至都發抖了,這是我從不曾遇到的情況。這會兒又完全沒事了。你們看!(伸出手)但是我們現在必須要理智。從經濟利益角度來說,首先要儘可能地理智,當他不再需要我們的理智時,我們就儘可能地不理智!我現在就盼著對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做出踐踏、欺辱和扼殺的姿勢
奎特,我真是同情你啊。同時我也為你擔憂。不久前我看到一幅畫,那是一個畫家為他垂死的妻子畫的肖像。由於高燒,他妻子的瞳孔變淺,虹膜泛白。失色的眼睛使得眼圈發黑,界線分明,死神的拉拽使黑眼圈更加明顯。那雙眼睛好像對著觀看者露出惋惜的神情。畫家在妻子的瞳孔上畫出了一筆仍存生氣的嘆息——這是我的理解。據說第二天早上他的妻子真的離開了人世。
奎特我不想看著你。
馮·武爾瑙忽然伸開雙臂緊緊抱住奎特)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這個故事。哦,我知道。平時我不敢去碰別人,但是今天我一定要碰碰你。(把奎特夾克里的襯衫袖口拽出來,抓住他的手)我早就注意到了你的臟指甲,現在我得為你清理一下。(用自己的指甲清理奎特的指甲,退後)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我最近如此懷舊。還記得我們當工人的時候,去歌劇院舞會的情景嗎?我們圍著紅圍巾,穿著緊身T恤、吊腿褲,鞋上還沾著水泥灰。我們是怎樣踩到女士們的高跟鞋上的?我們是怎樣在兩腿間撓癢的?我們張著嘴傻傻地看著周圍的一切。我們要了克里米亞香檳,直接對瓶吹。最後還把帽子推到額頭上,唱著《國際歌》。
保拉就這麼一小會兒啊!
我必須停止回憶。回想過去的事情會使我成為一個好人。那樣的話,我就容易妥協。不,奎特,哦,奎特,你為什麼背棄了我們?
馮·武爾瑙我想到過去的事。
奎特是個好主意,你說呢?
盧茨身處窘境時,人們只知道想著自己,沒有別人。我自己也是這樣。
漢斯那是因為您的生意好,奎特先生。請您給我一枚硬幣。
保拉你的想法也讓我很頭疼,特別是你的生活方式……
〔停頓。
奎特今天吃什麼?
科爾伯-肯特我說的是那個人倒地死了。(害怕地)你也害怕死亡吧!
〔停頓。
剖析,剖析,心中之事更加清晰。
科爾伯-肯特強有力地)那時……那時我獨自一人走在森林里。
奎特沒什麼變化。
漢斯正是我的不知道才是希望所在。另外,作為局內人,我可以說:每當舞台上帷幕升起時,我就沒有勇氣去思考,因為這又要觸及到人性的問題。讓我們接著假設:您是認真的,也許舞台上的人感動了您,並不是因為他們是人,而是因為他們展現了真實的事物。打個比方,如果我們從某人的畫像中能夠認出原型,一般來說,我們會對畫中的人物產生少有的同情心,而不會對現實中的原型有任何同情。這跟您看的戲劇不是一回事嗎?您同情劇中那些無言之人,又在現實中瞧不起他們?那麼您又為什麼要去看這些對您來說已經逝去了的、陌生的舞台形象呢?
保拉啊,那是因為你不想去享受它。
走進來,直接沖向他。一!二!無語的場景,只有一堆破折號。一句話也不用說,怎麼想就怎麼做。
〔保拉笑了。奎特和藹地看著她,直到她止住笑。
盧茨說來聽聽。
〔尷尬的,長時間的沉默。
奎特妻你會認真聽嗎?
盧茨這沒有什麼可怕。當我開始說話時,都已經想好要說什麼了。我不是結巴。(對著科爾伯-肯特)他讓我們虧了本,倒把自己的市場做大了。我並不是反對他的做法,只是他至少應該跟我們協商決定啊!不過,我對他的做法還是不太贊成。他從自由市場上招聘了一些刑滿釋放人員,然後承諾要給他們提供一個大家可以互相溝通的環境——什麼意思呢?他把這些人封閉集中起來讓他們生產某一類產品,只付給他們很少的工資。正如他自己剛剛承認的,每一類產品的規格越來越小,但用的包裝大小卻不變,以至於顧客誤以為他們買的都是同樣規格的產品。通過這種方式,他的產品價格看上去沒有發生變化,但卻導致我們必須調高我們的價格。他經營藥品時給醫生提成,前提是這些醫生開處方時都開他的產品。他生產的兒童商品,定價都不會超過孩子們一般所擁有的零花錢,這也是我們事先約定好的。但是,他又特地生產出兩種不同的產品,加起來的價錢正好是我們約定的價格。這樣一來,孩子們當然願意購買。因為,在孩子們看來,用同樣的價錢買到兩樣商品肯定比買一樣划算。(對著奎特)還有,你用廉價的原材料剽竊我們的昂貴產品;你的產品儘管標著有效期,可是往往還沒到有效期就已經沒用了,除非是那種非常耗電的三星級冰箱,使用壽命稍微長點兒。有的產品上標著「推薦價格」,價格前面甚至還標有國徽上的老鷹圖案,看起來好像這個價格是官方正式推薦的一樣。你把價簽做得大而醒目,以至於人們都以為在你的商店買東西比別處便宜,實際上跟別的地方差不多。奎特,我們都面臨著滅亡的結局,曾經的價格觀念讓我們面臨困境。我們深受其害,步履維艱。你在競爭中的卑鄙手段真是讓我們不寒而慄。我現在情緒還算穩定,也許這正是下一次暴風雨來臨前的風平浪靜——如果你再次違反我們的協議,我會崩潰的。我看到天上下起冰雹,於是驚慌地用雙手護住腦袋。奎特,我害怕暴風雨,因為我沒有那遮風擋雨的資本「大衣」。我曾經嘗試著大量裁員,以精簡公司的人事結構!奎特,你毀了我們制定的統一價格!你把價格壓到了戰前的水平!一切都完了。每天都有一種產品被迫退出市場,導致市場上同一類產品越來越少,市場越來越單一。之前取得的成績都是白搭,曾經傲人的銷售業績不復存在。我不知所措,絕望至極,走投無路。(對著科爾伯-肯特)我是父母唯一的孩子,我出生時就讓人面臨兩難,最終我被保下來,可我的母親卻死於難產。四歲時,我能用濕黏土捏成錢幣形狀。七歲時,為了掙錢,我採摘花朵賣給附近的病人。在學校,我被大家稱作「數錢能手」。我父親說我是個理智的小夥子。而他對財富有某種畏懼心理,親戚們都這麼說。我參加第一次聖餐儀式時,神父說過,如果我們今後有什麼願望,只要堅定信念就一定能實現。在回家的路上,我一邊回味著聖餐儀式上的教誨,一邊低頭尋找——我和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堅信,我會撿到一枚渴望已久的硬幣。(對著大家)然而從那以後,我對上帝產生了懷疑。(對著科爾伯-肯特)從此我保持理智,並且越來越理智。人們都這樣評價我:我是個非常務實的人。但現在一切都完了,徹底玩完了!我不再相信任何事情。奎特破壞了我們制定的統一價格,毀掉了我們的理智體系,我們還應該遵守什麼呢?這是怎樣的一個時代啊?還有什麼規則可依?到最後我也會胡作非為!
奎特為什麼呢?
奎特你這麼說是想表示你的強大,對吧?從你開口跟我說話起,就一直在做數錢的動作。
盧茨)行啊!還是那麼嘴硬……
盧茨是什麼好笑的事嗎?
奎特我們一下子都很高興,不是嗎?
盧茨她剛剛看起來確實不錯,臉色紅潤,就像剛打完網球回來。她使我想起我的妻子,她整天都在露台上陪孩子盪鞦韆。你知道,我們有一個智力有缺陷的孩子,一旦鞦韆停下來,他就大聲哭喊。想象一下,她成天站在花園裡推鞦韆。但是有時這也會給她帶來樂趣。她說,這能使她平靜下來。與身邊的婦女們比,她感到自己比她們強。她們除了命令別人做家務之外,什麼都不會。對不起,我一直在談論自己的事。
為什麼是自然?啊,是這樣的!我想談談自然。它教會我感知,讓我有了自我意識。房子、街道和我一開始只是同一個氣泡中的白日夢,做夢的人和被夢見的東西都存在於這個氣泡當中。做夢的人看到家裡那堵牆壁立刻就被催眠入睡,牆壁上總是在相同的位置有些起伏不平。在睡夢中,牆壁延伸成一條弧線,就像每天經過的那條街道一樣。做夢的人融入其中,把自己也當成了夢的一部分。夢中,我看到我身體內的一些黑點,難以解釋清楚它們都是什麼。正在這時,氣泡破裂,體內的那些黑點擴展開來,飄出我的體外,成為一片一片的森林。直到這時,我才開始想弄清楚自己。不是房屋和街道所代表的文明讓我去關注自己,而是自然引起了我對我自身的注意,是自然讓我開始關注起自己。也就是說,只有通過對自然的感知,而不是通過對千篇一律的所謂文明之物的幻覺,我們才能開始對自己有真正的了解。如今,大多數人已經非常文明,他們甚至將自然之感視為向兒童幼稚世界的退化——儘管人們總是刻意讓孩子們關注自然;有時候,這些文明人假裝對自然充滿感情,可一旦脫離了文明的假象,他們根本就無法接受自然。就算這些文明人身處森林當中,他們也不明白何謂森林。只有從自己設計、建造並出售的樓房窗戶所看到的林子,才能給予他們一種自然的體驗。你想不想問我,我到底在說什麼?
都遠離我吧
〔奎特妻子緩緩地倒退著回來,然後又緩緩地下場,看不到她的臉。
〔又一陣打嗝兒聲。
奎特什麼?

科爾伯-肯特沒什麼,只是不想。
基爾布我現在就殺了他。無所謂了。反正我孤身一人。沒人會付給我錢,他們也不會。這是我們最後的出路。別還嘴。(注意到並沒有人在場,所以把刀子收了起來)他不在這兒。那我剛剛算是預習了一遍——https://read.99csw.com
當它們破碎的時候發出一聲聲嘆息
保拉你說的話本來應該讓我很心痛才是。但是聽到你說話的聲音,又感到十分受用。
奎特你們早就已經停止擴張增長了。另外,你說得對,在我所生產的產品中,真正可以利用的部分,規格越來越小。這也就是說,我們可以通過這種手段提高產品的數量,擴大銷路,明白嗎?我絕對不會止步于現狀。我覺得所有的東西都有它可利用的地方。一切都能與眾不同。你們也能做到。只是你們不再有這個能力。
〔瞅著盧茨。盧茨給他提詞兒,用嘴做出「自然」這個詞的口形。
〔停頓。
盧茨看到了吧!你的眼裡只有你自己,甚至不願和別人相比。你的境況一定不怎麼樣。
奎特懇求我?
科爾伯-肯特我的胃受不了這個。胃酸太多了。
奎特妻別說,請你別說出來。
科爾伯-肯特很快平靜下來)我耽誤您時間了?
有一段時間,我和本我抗爭,
馮·武爾瑙用拳頭擊打額頭)我再也無法忍受了!我現在真想翻開一份報紙,看到「壞蛋」這樣的字眼,這堆荊棘、污泥、泥潭、鬼火!
奎特鑽到我的胯|下?
奎特誰又是那種人呢?
學習,學習,於是我的雙眼學會了緊閉,
鼠輩!叛徒猶大!為了20個銀幣……
保拉因為你先開始說話了。
奎特剛才只是地板發出了噼啪聲。
奎特你想和我一樣嗎?
〔停頓。
〔他想把硬幣放到漢斯伸出來的手裡,但是漢斯把手縮了回去,並把另一隻手伸了出來。奎特準備把硬幣放在這隻手裡,但是漢斯又重複了上次的動作,把第一次伸出的手伸了出來,以便順著奎特的動作。當他意識到奎特要……他又伸出來第二隻手。與此同時奎特又準備把硬幣放到漢斯第一次伸出的那隻手裡。就這樣來來回回,直到奎特把錢拿走。他走到鋼琴前並很快地彈奏起了舞曲。奎特的妻子拽來漢斯,和他跳起了舞……接著奎特忽然彈起了一支緩慢而憂傷的布魯斯藍調舞曲,並唱了起來。
〔停頓。
奎特別拿我跟你比。
〔奎特把手放在保拉的大腿上。
奎特我似乎應該早些把你喚醒。那樣的話,你就不會有這些想法了。你想離開我嗎?
奎特你先罵罵我吧!
〔停頓。
比我所經歷的事還要陌生的事
保拉我現在說出來了,你們又會怎麼評價我?
奎特我寧可忍受最殘酷的現實,也不能容忍最愉悅的非現實。
奎特都是回憶惹的禍,我剛才正在回憶往事。讓我安靜地待一會兒。我還沒回憶完。
奎特顯得很活躍)這幾天我一直很渴望訴說。
奎特我生氣了。
科爾伯-肯特恐慌起來)噢,上帝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想不起來那個詞,我想不起來那個詞!我該怎麼辦?日食啊,快出現吧!地獄之火,從地下噴湧出來吧!
奎特別對我說「你們」。
奎特我事先對自己一無所知。在敘述的過程中,我才想到了自己經歷的點點滴滴,這些東西自然而然地串到了一起。我現在要告訴您,地獄對我來說是什麼。地獄就是那些所謂的廉價物、便宜貨。天黑的時候,我跌跌撞撞地走進一家餐館,菜單上列的每道菜其實都和別的餐廳一樣,只是價格要便宜一半。但最後我發現這裏做的菜其實和其他餐館不一樣:肉還沒解凍就直接放進鍋里煎;土豆是周一做的,放了好幾天了;蔬菜則像是打翻了的罐頭食品;餐巾紙顯然被人用過;另外還有那塊帶靜電的桌布,惹得我手指上的汗毛根根豎起。我緊貼著桌子,前後左右都坐滿了人。透過縫隙唯一能看到的是窗戶上的牛眼形玻璃,窗前的盆栽花在暖氣的熱風中微微搖擺。我想,只有奢侈的生活才讓人舒坦。只有極其奢侈的生活才是人應該過的,簡樸低成本的生活完全沒有人性。
〔奎特一直漫不經心地來回走動,然後站在科爾伯-肯特面前。
多麼可笑的啤酒杯里的泡沫
保拉把裙子提起來)看,我的大腿在抽搐。看到了嗎?走近點看。
奎特聖經里寫的是30個。
〔漢斯像對待一個沙袋一樣擊打氣球。氣球爆破。漢斯下。
奎特我喜歡成天指手畫腳的女人。
〔寂靜。
奎特也就是說,你會繼續為我工作?
〔保拉出現,她穿著連衣裙,臉上遮著面紗。奎特一看見她,就慢慢拉下褲子的拉鏈,然後又拉上。舞台後面發出蓋子蓋在硬物上的啪嗒聲,聲音很大。
奎特人們總願意對這種事嚼舌根。
〔盧茨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
看來我必須再次熟悉你。
我聞到他身上有股香水味。
〔奎特的妻子換了另一條裙子進來。她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把拇指放在嘴裏,無聲地竊笑。奎特坐在躺椅上,低著頭。保拉蹲下,想抱住奎特的頭。他用腳反踢了她一下。她摔倒在地,然後哼著小曲站了起來。他又把她推倒。她還是哼著曲子站了起來。他還想推她,她卻哼著曲子避開了。
奎特你想要什麼?我有紅潤的臉龐、熱血沸騰的身軀,我的脈搏穩健地跳動著,每分鐘八十下。
我所想象的一切
科爾伯-肯特垂頭喪氣)奎特,我一點也不羡慕你。我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樣談談自己,但那不是我的風格。我從來不談自己。我很驕傲自己已經很久不以自我為中心進行思考了。我不再局限於考慮自己,而是樂於為別人著想。
〔停頓。
奎特 站起來)那就別生事。(轉過身去
奎特我聽您講話,就好像又一次回到了雙頰圓滾的童年時代。帶著您對死亡的恐懼趕快走吧!現在所有事情對我來說都是可以想象的,一切都無所謂了。
奎特你是在嘲笑我吧。我本以為有你這樣經歷的人肯定會一成不變,但是你卻不是這樣。不會變的是別人,你還是變了。
〔馮·武爾瑙大吼。
漢斯您是在蔑視自己嗎?奎特先生。現在您已經把所有的產品都倒手賣出去了。
基爾布您講的這些故事相互之間有什麼關係?
奎特難道您要拒絕我?
〔停頓。
〔大聲打嗝兒,整個房間都能聽到。
奎特明天這個時候,情況也許就會好了,或許更糟。即便這樣,你也會安心的。
奎特看著她)附加條件由我決定。
奎特為什麼?
我想恨你並恨著人造革
我打算在第二天做的一切
奎特噢,好,不錯。今天吃什麼?
〔大家好奇地看著他。
馮·武爾瑙我說20!
奎特做夢吧,你這個夢想家,做你的夢吧——只要你解不了自己的夢,你就做吧。
奎特你那假惺惺的巧舌,你那可笑的胯骨。
盧茨你一定不是故意要破壞契約的。
奎特漢斯在幹活。他拔瓶塞的技術不太好。每次打開料酒瓶都會有這樣的爆炸聲。
奎特你指什麼?
奎特還不算久。前些時,我發覺自己好像曾經做了件錯事,但又不記得做錯了什麼。於是我馬上斷定,這件錯事無關緊要。可是後來我又想起來了,這還真不是一個小錯。我是在和您打交道的過程中犯了個錯。
奎特 諷刺地)我之所以會提到同情,是因為那部劇中的人物感動了我。並非因為他們無言,而是因為他們原本希望以這種似乎非人性的無語方式善待彼此,正如我們這些觀眾,雖然生活在更加人性的環境中,但我們與他們並無二致。他們也想要溫柔,也想要二人世界等等。只是他們不能言說,所以相互施以暴力和謀殺。這些在非人環境中生活的人在舞台上表現的是終極的人。我喜歡這種矛盾。我想在舞台上看到人——蜷縮著的、有靈性的、將痛苦和快樂統統流露出來的人,而不是一群怪物。這些生命吸引著我——手無寸鐵的人、身份低下和被侮辱的人。人,你理解嗎?那是真正的人,是我能感受到的活生生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人!就是……人!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嗎?不是紙風箏,而是(考慮良久)人。你明白嗎?人!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所說的話。
奎特你摸得我好癢啊!
〔從上到下打量她。
奎特你們來啦。
沒有一個夢
〔停頓。
〔停頓。
基爾布我不坐那兒,躺椅太深,坐下去讓人起都起不來。
〔停頓。
〔奎特走近她,又撫摸了一會兒。
〔撫摸他。
我曾經做了個夢,夢見自己不停地奔跑,只有這樣,放在我胸口上的那張大鈔票才不會掉下來。就像我現在不停地在說。我真希望一頭栽進洗臉盆中溺死。
你知道嗎,就我的歲數都可以當你父親了。讓我們一起去釣魚吧,做父親的總是喜歡帶兒子去釣魚。在雷雨來臨前,順著小溪往上遊走去。我希望自己現在酩酊大醉,這樣才能想起過去的事情。(從奎特的臂彎里收回手臂,大叫)順便提一下那些溪流,都被你的塑料怪物給毀了,美麗的自然景區里到處散落著塑料物。在這些塑料製品上還能看到「環保材料」的字樣,可惜自然環境早已不再。滿眼看到的也就是地上各色的黴菌、蜷縮的樹葉上厚厚的煤煙灰塵,還有在那冒著泡沫的水中漂起的魚肚。當孩子們有機會看到真正的成熟的大西紅柿時,你知道他們會問什麼嗎?他們的問題是:這是塑料的嗎?我曾親眼看到一個小孩子在乘坐歐洲特快列車時寧願站著,因為座椅不是塑料的。讓我們停止這種擴張和增長吧!赫爾曼!要不我們只生產環保的產品。要補救的東西還有很多。只有這樣,一切才能恢複原樣。九_九_藏_書
你嘲笑我的語言。我倒是寧願像新近戲劇中那些普通人一樣,用沉默來表達自己,你還記得嗎?那個時候,你至少會同情我。說話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我必須得忍受這種折磨。在你們看來,只有無法用語言表達自己痛苦的人才是值得同情的。
奎特那難道是我把它給忘了?
多麼可笑地扣上襯衫紐扣
奎特妻我的眼睛好痛。由於悲傷痛苦,我都忘記了眨眼。
保拉別難過……
奎特又要說?

奎特我最近在門廳里看到一個空塑料袋子,上面寫著「燕麥餵養的新鮮鵝,產自波蘭」。難道這也是一種徵兆嗎?反正當我看到這些字的時候,一下子覺得很安全。
〔奎特的妻子走進來。她穿的連衣裙和保拉的一模一樣。她注意到這一點,愣住了,然後離開。
漢斯沒什麼。我們只是在笑您。
奎特如果你再這麼凝視著我,我對你最後的那點感覺也會消失。
奎特那就叫喊著尋求幫助吧。
有一次,我吃飯的時候對面坐著一個人。他突然站起來整理桌子。他把餐具擺放好,用餐巾擦拭玻璃杯的邊緣,並把餐巾放進銀環中,然後就倒地死了。
不可思議地想著過去和未來
多麼可笑地注視著你們的眼睛
顯得如此可笑
奎特您呢,閣下?來點兒薄荷片吧?百分之百的純薄荷。
你睡覺也忘不了為主人服務。剛剛我在獨自哼唱的時候,忽然感覺到難以忍受的孤獨。(端詳著漢斯)現在你又來打擾我了。你夢到我了嗎?噢,還是算了吧!我對此沒有興趣。(繼續吹口哨。漢斯也一同吹起來)別吹了。你跟著一塊兒吹讓我很掃興。
奎特別走。
這一點,我剛剛意識到。
奎特這麼著有用嗎?
盧茨是嗎?那您講講。
奎特或許我毀掉的不是我們的聲譽,而是你們。
盧茨也許不是忘了吧,而是沒當回事兒。
那時候,我穿著剛縫好扣子的襯衫,何等愜意啊!
奎特你嗓子啞了。讓漢斯給你沏些甘菊茶。
盧茨打斷他)正是這樣。我們應該像您剛才那樣,冷靜一會兒。沒準兒到時候我們就知道該怎麼辦了。把我們頭腦里的想法說出來或者做出來,這樣才能找到辦法。他就是這麼做的。唉,上天保佑吧!
科伯-肯特 大聲地)我能看出別人的病症。我知道您為什麼老是聳著肩膀走路。赫爾曼·奎特,不久你就會感覺到死亡的沉重。如果你還是照舊晃動著胳膊,來回地交叉小跑,你就會面臨死亡,就算你一點都不懼怕死亡!(退後幾步。漢斯出現了,他戴著廚師帽,仔細聽著)你無法想象那個時刻,猛地一陣,你會劇烈地感覺到將死的恐懼。由於害怕,你連唾沫都不敢咽,口水在你嘴裏變酸。你的死亡比任何想象還要可怕,它伴隨著刺耳的尖叫聲。我知道那情境。伴隨著刺耳的尖叫。(科爾伯-肯特倒退著,不小心撞到了漢斯,驚叫。科爾伯-肯特快速下場。漢斯下。奎特和保拉長時間對視。
是我自己從地中海那裡採摘來的甘菊花。全都是花。
因為我希望,自己能去做夢。
你們想喝點什麼?清燒酒還是白蘭地?
馮·武爾瑙大叫)畜生!還沒進化的畜生!
漢斯我不知道。
奎特接下來呢?
基爾布這麼說,您的產品的價格是最低廉的。
〔停頓。
科爾伯-肯特轉過身來)在死亡面前,你難道不會由於恐懼而迅速地拋開一切?
保拉以前我不太了解你,總覺得你又冷酷又狡猾。我有一次聽別人說你是這麼評價我的:那個金髮女郎,就像一個妓|女。

保拉噢,好。
科爾伯-肯特這個死者在臨死之前還在笑著!(舞台後面很明顯地傳來了兩三下腳步聲)但由於害怕死亡,他死時露出的是下排的牙齒,而不是像一般人那樣露出上排的牙齒。一般來說,一個小矮人死了,沒人會注意,因為這就像是植物的代謝過程。但是,一個健全的人死去,就顯得很怪異了,你可以自己想象一下!(傾聽)為什麼他不繼續走了?剛剛絕對有人在走路。
基爾布為此我必須再一次集中注意力。如果我還像現在這樣心煩意亂,我想,那一切可能都是別的樣子了,包括我自己在內。這種感覺真不好。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是的,按照我們的表演水平,也只能演自己,演不了別人。
基爾布又是以前那個關於面具的老故事。
漢斯您一定要再試一次。
科爾伯-肯特什麼?你說什麼?
基爾布還沒整理好。
漢斯大腳趾發癢就意味著應該回憶過去,而一個會回憶往事的人才稱得上是真正的人。我要做的事就是回憶。
奎特妻你剛剛問過了。你怎麼這麼心不在焉?
這是什麼聲音?
也沒有什麼草
奎特你至少要喊兩聲。
〔轉過身去。
奎特為什麼偏偏今天不呢?又不是星期五,您說呢?
奎特我妻子?我妻子很好。
〔停頓。
有人曾經跟我講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如何死去。夢中,他坐在一個雪橇車上,自言自語道:我要死了。他說完便果真死了,之後有人把他放進棺材,正要蓋上棺蓋,就在那時,他忽然開始畏懼死亡,他不希望自己被埋葬。他在棺材里驚醒,心臟劇烈地跳動。實際上,他本人病得很嚴重,是那個噩夢把他逼上死路的。所以說,他死亡的原因就是一個夢。(很大聲地)你看,在睡眠中死亡一點也不平靜,反而會是最恐怖的,讓人飽受驚嚇。
〔漢斯笑。
漢斯必須的。最近我強迫自己學您寫字。我不再斜著寫字,而是正著寫。這就像是讓一個彎了一輩子腰的人站直一樣。但是也很痛苦。另外,當我叉腰的時候,再也不會這樣(大拇指朝前,其他手指朝後)而是像您那樣,(其他手指朝前,大拇指朝後)這會給人更多的自信。最近我也學您站立的樣子,(站起來)一條腿直立,另一條腿稍息。感覺很不一樣,很放鬆!只有當我購物時,比如去肉店買肉,我的兩條腿會緊緊有力地並在一起,絲毫不挪動。這會給人留下紳士般的印象,於是我總能買到最好的裡脊肉和最新鮮的牛肝。(打了個哈欠)您注意到沒,我連打哈欠也不像從前那樣不拘禮節了,而是像您那樣盡量合上嘴。
你倒是有點反應啊!剛剛你什麼都不說的時候,我忽然想收回我所說的話。並且我的身體深處有一股勁在用力吸著,像是也要把我收回去似的。
能夠讓我看到
奎特妻香菇炒牛裡脊。
〔停頓。
奎特對,但現在是當事人親自講述。我的肌肉上箍著一層死皮。整個肉體麻木無比,內心深處才是我應該存在的地方——只有那裡還有些輕微的顫動,還能讓人感覺到些許濕潤。快點讓電車從我身上軋過吧!這樣才能讓我不再戴著面具生活。我想,我不再躲避迎面而來的電車,這樣才會露出我的本來面目。但現在這張死皮就是我真實的臉面。
馮·武爾瑙非常短。一個小孩子來到商店裡說:「六個麵包,一份《圖片報》,三盒咸餅乾棒。」
〔保拉突然伸手抱住奎特的妻子,然後放開她。離開時,保拉給了奎特一個誠摯友好的飛吻。
奎特我如何傳染你的?
漢斯正相反,我想永遠待在這兒。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向您學習呢。
〔停頓。
〔停頓。
基爾布我們很久沒見了。
馮·武爾瑙只是回憶。
科爾伯-肯特我也什麼都不需要了。
奎特妻(嘆氣)唉!
保拉你覺得我怎麼樣?
閣樓上的糧倉,撒落的穀粒夾雜著老鼠屎,兒時赤腳陷在谷堆里,腳趾間滿是穀粒,牆磚的背面是那個空空的馬蜂窩,承載著我深深的回憶。
奎特你在說你自己。怎麼會這樣?
〔盧茨下。
〔停頓。
〔基爾布沖了進來。漢斯戴著廚師帽跟在後面。基爾布拿著刀,來回跑著。
奎特妻你們在說我什麼?
我曾經夢到我們一起變老了。每天我們坐著觀光馬車穿梭在城裡,一邊遊覽一邊打牌。難道這一切只能是個夢嗎?讓我們停止爭鬥吧!奎特。那會多麼美好!就我們四個人,如果我們想把read.99csw.com塔克斯女士算上的話,就是五個人。那時,其他人都已經放棄了,只剩下我們。我們是如此強大,也不必有什麼約定。這些在散會後幫我們穿大衣的人能夠幫我們經營生意。我們之間不要再相互傾軋了!
〔停頓。
〔她看著他。
〔科爾伯-肯特撓了撓屁股,大家都看他。
奎特 自言自語)停下來。毀滅。(看著妻子)這真是奇怪,一看你,我就有新的想法。
我害怕自己會在餐廳里神思恍惚地站起來並忘記了買單。
保拉我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喜歡你了。因為你說話的時候,我可以美美地想其他事情。
〔停頓。
奎特妻對。但不是為你而洗的。我感覺不舒服。

不可思議地活著或死去
馮·武爾瑙你針對我們所乾的一切,我姑且不稱之為背叛。可這不是背叛又是什麼呢?是沒有誠信?是奸詐、不可靠、虛偽、陰險狠毒還是不仁不義?
奎特且慢!也許你在說話的時候腦子裡想著別的東西。
漢斯通過您個人的表現以及您因此所取得的成功。我忽然發覺我缺了些什麼。當我考慮這個問題時,我意識到我缺少一切東西。我頭一回覺得我存在的意義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而且是為了和別人比,比如說跟您比。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比較,於是就開始做夢,分析自己。您剛才正好打斷了我的夢,這個夢很重要。(又坐下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可惜啊!結束了。在做夢的時候,我感受到與萬物產生了新的聯繫。(對著奎特)我早就不想再被迫搖頭了。
〔長時間的停頓。
奎特妻我想說說我自己。
〔停頓。
〔奎特離開他,背對著他站著。科爾伯-肯特又一次低下頭,閉上雙眼。
科爾伯-肯特很是吃驚,直愣愣地看著奎特)我還知道別的故事——
我把做夢學起,為了能讓自己和瑣事脫離。
〔奎特的妻子走近了些。他們面對面站著,沉默不語。少頃,舞台上的燈光發生了變化。起初艷陽高照,而後兩人頭頂飄過了幾片烏雲。蟋蟀發出的啾啾聲、遠處傳來的犬吠聲、大海的浪濤聲、一個孩子在風中的叫喊聲、禮拜日的教堂鐘聲紛紛響起。〔舞台上空飄浮著毛茸茸的樹種。城市的燈光逐漸亮起,昏暗的燈光中出現奎特夫婦兩人模糊的身影。一陣飛機飛過的聲音,很近,聲音慢慢變小。舞台上的燈光恢復先前的狀態。
我曾經嘆息著想象的生命
基爾布像您這樣把手插在褲兜里坐下去,更不容易起來。我碰到危險的時候,從來不把手插在褲兜里。
保拉我贏了。
其實就是我身體上的氣泡,
漢斯躺在一把舊躺椅上,身穿和之前一樣的衣服睡著了。睡夢中還嘟噥著,笑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奎特給自己買頂帽子戴吧!它能給你安慰。
奎特妻我喊不出來了。
馮·武爾瑙用釘鞋插入身體的軟處。理解我吧!我現在究竟是誰呢?腦子裡一片混亂!我真想對你張開大口咆哮。你有麵包嗎?
盧茨清清嗓子)已經沒事了,我什麼都不需要。
漢斯但是請你先看看我,現在我終於找回了自我。過去大家經常這樣說我:這個人一直忍氣吞聲,但終有一天他會勃然大怒,把一切都毀掉。這一天到了。我走了,我要把肉煮得嫩嫩的,心裏想著,這是給自己煮的。讓奎特先生聽天由命吧——他相信命運。我現在會克制自己了,並且很好奇,將會發生什麼。我的大腳趾發癢,這是一個好兆頭,我要脫胎換骨了。

盧茨總得辯護幾句吧。
保拉答應我,不要我一走就清盤。
馮·武爾瑙我想說,你那毫無顧忌的擴張破壞了我們的自然。曾經讓我們陷入深思的大好山水被你肆無忌憚地變成了耕地。在老城裡,你那些封閉的商場就像是沒有去掉引信的炸彈。每天都有一個新的分店落成,它們千篇一律,唯一的區別就是各個分店的繳稅賬號不同。你甚至拿這些繳稅賬號宣傳你所謂的公益事業,或者直接把這些數字做成屋頂上閃閃發光的招牌燈。
〔抬起頭想盯著奎特看,奎特卻正好站在他後面。
奎特 自言自語)一切都完了……
盧茨我現在知道我們該怎麼做了。我們必須談談自己,談談我們每一個人究竟是怎樣的。正如我有的時候想在街上跳起來,卻不會那麼做。為什麼不呢?今年夏天已經過去了,我坐在有擋光玻璃的辦公室里,竟然沒有感覺到是夏天。有時候我也會做傻事:把蘋果壞了的地方一同吃掉;把車門關上,即便還有人坐在裏面……諸如此類的事……如果這些還不夠,總還有(對科爾伯-肯特)我們的小股東。他會告訴那個傢伙,(奎特上)月亮從哪兒升起。
〔寂靜。
〔停頓。
〔又說道。
基爾布為什麼?
有時我在夜裡醒來
漢斯您究竟想怎樣被同情呢?即使您在痛苦時說不出話來,您的錢也會為您說話,錢就是事實。而您,您只是一種意識。
〔奎特自己坐到躺椅上。
奎特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奎特安靜。現在只有我可以這麼說自己。(拍著一個小球,看著基爾布)四目相對的時候,眼裡只有恐懼,它們害怕變成別的東西。(停頓)我再也不會草率魯莽了。所謂潛意識裡的失誤其實也是一種管理方式。就算是潛意識裡的夢境,也還是希望能夠解夢。我再也不做無語的夢了,夢裡的畫面像每天的日程表一樣,有條不紊地轉換。早上醒來,我發現我在夢裡所說的話對自己完全沒有影響。現在的夢,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能讓我恍然大悟。(小球跳得越來越遠了,不見了)唉,真遺憾……(站起來。基爾布走近了些)這躺椅果然凹陷得很深。如果要我定義自己,我覺得自己真的很糟糕——作為一名企業主,身穿英國精紡西裝,上衣口袋裡塞著方巾。他懷著悲痛的心情坐著自己的私人飛機,飛機尾氣掃過工人的住所。機艙里的擴音器播放著古典音樂大師們悠揚的管風琴樂曲——突然,音樂停止,聲音關掉,炸彈隨之引爆。一切都自然而然地發生了。但是,我對每個符合邏輯的結局都感覺既沒譜,卻又無比肯定。
〔保拉依偎向他。
你的眼珠一直在轉動!你嘴裏的唾液都要流下來了。
〔奎特拍拍她的胳膊。
〔他們又聚到了一起。
奎特我有多長時間不吹口哨了!(哼唱著。哼著哼著,便產生了說話的慾望)嗨,漢斯!
城市的輪廓。上一幕放沙袋的地方現在吊著一個大氣球,慢慢地漏氣,起初並不引人注意。曾經放著一排座椅的地方換成了一個閃著亮光並慢慢融化的大冰塊。旁邊有一個玻璃面盆,裏面裝著一塊正在發酵的麵糰,燈光照亮了面盆。一架鋼琴。背景中是一塊深色的長方形岩石,上面刻著幾行字,字跡慢慢地褪去:「我們最大的罪惡——缺少耐心」、「最糟糕的東西存留了下來——最後的希望。」旁邊是兒童畫。舞檯燈光同前一幕。
奎特基爾布,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是唯一倖存下來的人,而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了,這種感覺讓人很不舒服。其實,作為一個倖存者感覺應該很不錯,但是我對此沒有自信,我腦子裡整天想到的就是無限空曠的屋子裡到處都充斥著垃圾。試想一下:電話不再響了,郵遞員不再來了,街上再也沒有嘈雜聲了,只剩下呼嘯的風聲把夢吹跑——整個世界已經毀滅了,只有我還不知道發生了這個大災難。我只是一個靈魂的軀殼。我所見到的一切只是事物的影子,我所想到的一切只是幻想。一綹頭髮散在我的頭上,我嚇得要死。下一個時刻就是我最後的時刻,我的死期已近。剛剛在我這兒還有一個氣泡,現在卻沒了。我知道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保拉剛才說得很對。
現在來說說你吧!
〔他們聚集到一起。
奎特為什麼笑?
奎特是我傾軋你們。
保拉你還真是做作啊!脫口而出的真心話,你竟然要放棄。
〔停頓。
馮·武爾瑙我知道,你喜歡聽故事。我給你講一個。
〔奎特嘆了口氣。
〔奎特奔跑著,頭撞向岩石。又站起來,繼續撞向岩石。過了一會兒,他又站了起來,再一次撞向岩石。他最後一次站起來,撞向岩石,倒地不動了。舞檯燈光逐漸消失,只有幾處還有亮光:面盆里的面已經餳好,冰塊正在融化,大氣球已經癟皺,岩石還立在原處。一個水果箱滾下來,好像滾過了好幾級台階,停在岩石前。一塊很長的灰色地毯從岩石后鋪展開。水果箱里、展開的地毯上,群蛇蠕動。
奎特心不在焉地抓撓著褲子)真討厭,乾洗的時候沒有把褲子上的污漬洗乾淨。啊?我聽著呢!
〔指了指躺椅,示意基爾布坐下。
漢斯您瞧,真實的人來了。
盧茨將話題引開)你妻子怎麼樣?
馮·武爾瑙這就是這個故事。
奎特妻那你準備做什麼?

奎特小人物都覺得自己很重要。
不可思議地想站在賣香腸的小攤邊
盧茨您從來就不做夢嗎?
〔停頓。
馮·武爾瑙你現在和他們一起做事嗎?
盧茨那好吧。現在我來說說對你的看法。
科爾伯-肯特唉!陰森可怕的夢!
奎特妻我要是喊著要人幫忙,你一定會講個故事,講你自己有一次也需要幫助的故事。read.99csw.com
馮·武爾瑙你只考慮你自己。你手裡掌控的市場份額讓那些投機倒把的人有機可乘。他們就是我們的敵人——
奎特那至少也要吃點咸餅乾棒,或者小熏魚?
〔漢斯從睡夢中跳起,伸手要幫奎特脫掉外衣,儘管奎特並沒有穿外衣。
科爾伯-肯特對,是30個銀幣。根據最新的研究結果,是這樣……
〔停頓。
〔停頓。
奎特妻小聲地)你看上去讓人難以接近。
(1973年)
奎特祝賀我?
〔停頓。
奎特自言自語)我為什麼心不在焉?因為所有的辦法都試過了,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可最後我們還得努力試試,不能只是空想。對了,你剛剛已經說過了,今天吃香菇炒牛裡脊——我現在才聽明白。我怎麼這麼心不在焉?親愛的,我要和你說點事兒。
基爾布有道理。因為您想繼續活著。
科爾伯-肯特大聲地)我很了解自己。我曾經看到很多人死在戰壕里!
〔挽起奎特的胳膊。
〔科爾伯-肯特想跟盧茨走,但又折回來。奎特來回踱步。

你們知道我最害怕自己什麼嗎?
奎特我為什麼一定要把它當回事呢?
奎特現在你可以消失了吧!(退後幾步
科爾伯-肯特不,謝謝。現在喝酒還太早。
有時我清醒地躺著
漢斯您傳染我的。
〔奎特小聲嘟囔著。
奎特您這麼說有啥意義嗎?是衝著我來的?我就是那個讓自己都會感到害怕的人,到現在我已經受夠自己了,可我又難以釋懷,總想著自己。這件事就像是只活鼴鼠一樣,怪異又好笑。我感覺周圍的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塊傷疤旁邊的結痂,但我內心的自我意識仍然十分強烈。是的,我內心的自我意識很強烈!有一次,我悵然若失地坐在陽光下。太陽照著我,我卻一點也沒感覺到,覺得自己就像在空氣中四處遊盪的行屍走肉的影子一樣。但是那起碼還是我啊!是我,是我!我絕望至極,沒有預想也沒有回憶,感覺像失去了記憶。每一段回憶都很零碎,就像一段不和諧的性|交記憶。這種麻木感令人痛苦萬分,這就是我,不僅僅是我,整個世界都如此。當然我也會探究原因。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狀態呢?為什麼不是故事,而是狀態?一切有條件的需求都滿足了,但我卻找不出這些「為什麼」的原因。剩下的就是一些絕對的需求了。有一次,一個小孩子說:「我好無聊啊!」他得到的回答是:「那就玩些什麼吧,畫畫、讀書,做些事情。」小孩說:「我做不到,因為我很無聊。」(一直從兜里往外掏東西,拿在手裡看了看,又放回兜里)你剛剛說我的靈魂還在運作?()我願意隨便講講我自己。我再也不想做一個有意義的人,也不想做一個有行為能力的人。五月的一個夜晚,我都快凍僵了。您看,這些都是我的照片。在所有照片上我都顯得很開心,其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您知不知道褲子穿反了是什麼感覺?有一次我很幸運,我去拜訪一個人,他住在租來的公寓里,我們在談話間隙中聽到了隔壁沖馬桶的聲音。這聲音讓我覺得充滿樂感,我頓時幸福無比!噢,真讓人羡慕,他們可以在午後時光躺在租住的公寓里美美地眯一覺,廁所里還有抽水馬桶潺潺的聲音。我渴望能夠住在這樣的地方——地處城郊,高層公寓樓,樓下的電話亭夜裡還亮著燈光。我走進機場旁一家旅館,在那兒簡單住下。為什麼沒有一個能夠讓人脫胎換骨的機構?想想以前打開新買的鞋油盒,那感覺可真好!我還想起買火腿三明治、參觀公墓、與人分享一些東西。有的時候需要一個人鼓勵另一個人——這才是真正的生活!現在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臃腫笨重、帶著傷口的人。(說話時手握拳頭支著下巴,小腿交叉站立)我感覺呼吸不順暢,我不行了。您知道嗎?我聽到了一種聲音,這可不是瘋人臆想出來的聲音——它既不是傳教者的套話,也不是小學生獨創的詩歌,不是一句話的哲理箴言,更不是流傳下來的俗語,而是電影名字、大字標題、廣告口號。「雨點敲打著窗戶」,這聲音時常在我的腦海里回蕩,可是在我和別人擁抱的時候被另一個聲音打斷:「你猜,誰要來吃飯?」或者「這裏不讓吸煙……」我敢肯定,今後我們這些狂人只能聽到這些聲音,再也聽不到高度文明的超我之聲:「好好認識你自己」或者「你要尊敬父母……」一批妖魔鬼怪剛被解除魔法,另一批就已經站在窗前打嗝兒了。(停頓了一會兒)很奇怪,我現在說話很有邏輯,但是眼前卻看到了一個湖,冬天的黃昏,湖面已經結冰了;又看到一棵小樹,樹梢上掛著一個瓶子;還看到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國人,站在門拐角處張望,現在他又走了。另外,我心裏一直在哼著某種沉悶的旋律。(哼著某種沉悶的曲調。基爾布想說點什麼)別,讓我說完。您就站在那兒。我說話時噴唾沫星子嗎?應該是吧!我能感覺到牙上有唾沫。但我要說的話還沒說完。我過去經常想,在我的新西裝還沒做好前,千萬別爆發世界大戰!現在,在您和我斷絕交往之前,我要把我的想法開口告訴您。很長時間以來我都沒有興緻張開嘴說話。(突然緊緊抱住基爾布)為什麼我現在說話這麼流利?我寧願自己是結巴。(彎下身子,更緊地摟住基爾布。基爾布蜷縮起來)我……想結……結巴……為什麼我看東西這麼清楚?我不想看到地板上這麼清晰的紋路。我想近視。我想哆嗦。為什麼我不哆嗦呢?為什麼我不結巴呢?(腰彎得更厲害了,基爾布也隨之彎得更加厲害)我曾經很想睡覺,但是房間實在太大,無論躺在哪兒都會失眠。這房子對我一個人來說實在太大了。哪兒是可以睡覺的地方呢?小點兒的房間!小點兒!〔奎特彎得非常厲害,以至於基爾布開始呻|吟。他繼續使勁,剛剛的呻|吟聲停止了。基爾布倒在地上,不再動彈。奎特交叉著兩臂。
奎特是真的,我沒有遵守我們的協定。
對不起,打斷你了。你本來想說什麼?
奎特妻幫幫忙啊!
漢斯我做夢了!真的,我做夢了!我夢到了一本袖珍日曆,日曆紙分為毛糙頁和光滑頁兩種。毛糙頁上是我的工作日,光滑頁上是我休息日。我成天在日曆頁上滑行。
在我死後
奎特因為我想回憶過去的那段時光,那時我過得還不好,而且也無法表達自己。最主要的是,我這張被偽裝的臉已經坐在了觀眾席中。我期望在舞台上看到其他毫無偽裝的臉。還有,我去劇院是為了放鬆自己。
奎特我不會。
過去,有人看我的手相,
奎特小聲地)是嗎?
——幕落
我的襯衫撕破了。太好了!這件襯衫我穿了好長時間了,一撕就破。
保拉大聲地)「死亡恐懼」?(對著科爾伯-肯特)您要讓他產生死亡恐懼心理?為什麼?難道您認為他會把市場還給我們嗎?
〔舞台後面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保拉我愛你,一如既往。(
馮·武爾瑙現在我真的無話可說了。在你面前,我只想把手指插到喉嚨里嘔吐。(把手指插到喉嚨里,離開,但是很快又回來)我要纏著你。(離開,再回來)你這個令人掃興的傢伙!(離開,又回來)我的口水吐到你身上實在是可惜了!我要張嘴吐滿你全身。(照做,離開,又回來,很生氣,做了個可怕的鬼臉,最終離開。
難道我們不想舒服點嗎?
〔奎特一直看著他。
〔盧茨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他平靜下來。
〔基爾布集中注意力,他支起板凳,小心翼翼地合上鋼琴蓋,然後整理那些擺放不整齊的東西。奎特上。
〔停頓。
〔馮·武爾瑙、科爾伯-肯特和盧茨一言不發地出現。奎特的妻子要走。
〔停頓。
奎特你餓了嗎?
漢斯我剛睡醒,還不明白您講的這個笑話。不過,假設您真的以為必須有另外一種可能,要麼是紙怪物,要麼是人,那就太可笑了。
那些浮於泥潭上的鬼火,是在一個秋天,我們下了舞蹈課回家路上看到的。我摟著我親愛的萬妲,隔著襯衫我能感覺到她嚇得直起雞皮疙瘩。當我親吻她的時候,一隻野雞在睡夢中叫了起來。親吻,原本是個令人噁心的詞。我們的嘴唇在接觸,我毫無感覺,就像親吻一塊剝下來的樹皮。
奎特你變了。你緊張得喘不過氣來。以前你抒發感情的時候,總是信心十足。現在為什麼不行了?別再假扮怨婦的角色!你只有保持本性才會激起我對你的熱情。(嘲諷地)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而不是和他們一起?你就這麼一個人跑來對我說這些沒譜的話?難道你覺得這樣很有創意嗎?我頭疼。另外,我更喜歡你穿褲子的樣子。
奎特沒事,沒事。
現在我們都感覺很好,不是嗎?我曾經看見陽光下走著一個婦人,她提著裝滿了東西的購物袋,當時我就知道:我再也不會出什麼事了。我聽到一位老婦人說:「我還從來沒有吃過帶莖的香菜。」接著她又說:「得了,我看還是別買了!」我再也不會出什麼事了!我再也不會出什麼事了!
奎特跟著她)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奎特您又來了。
〔奎特把椅子扔向保拉。保拉下。
盧茨你肯定非常不幸福。
奎特你問我的這段工夫夠你說半天啦!你洗頭髮了?

馮·武爾瑙你的所作所為正好符合那些無知民眾想象中的企業主形象,可是這毀掉了我們的聲譽。https://read.99csw.com
〔盧茨搖搖頭。
科爾伯-肯特 我剛剛想到了我們的小股東……
〔長時間的停頓。
〔保拉把手放在奎特肩上,突然掐住他的脖子。奎特讓她掐了一會兒,然後才甩開她。
保拉我要走了。什麼都無濟於事。我會把公司賣給你。
科爾伯-肯特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我能一眼看出人的命運。(指著奎特)上唇的細小唇線……(注意到保拉來了)是您!太好了,您來啦!或許您可以……(嘗試著用一個詞來表達)怎麼說來著?
〔停頓。
〔停止歌唱。
基爾布很對。奎特,您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就像現在您的靈魂還在運作。
〔躺下來,閉上雙眼。
漢斯)您可真能開玩笑。
奎特這個故事很好。
奎特妻別,別說出來。(退後幾步
奎特要不來點果汁?新榨的。
保拉因為我已經能夠把它說出來了。
〔停頓。
都那麼不可思議
奎特妻 在後面機械地給他拍去頭屑)你已經有了打算。我不可以長時間地盯著你看,否則我就知道你要做什麼了。
而現在,我至少要開始改變自己。
奎特基爾布,我很高興您能來。您注意到了嗎?我是說「我很高興您能來」,而不是說「您來了,我很高興」。
奎特難道讓我來喂您嗎?
奎特不。
奎特故事長嗎?

保拉我不是那種人。
〔舞台後面清晰地響起了扭轉鑰匙和門把手的聲音。
奎特給!
他說,我能改變世界的模樣。
你想恨我並恨著煙霧
馮·武爾瑙我就是想用手指捏碎什麼。我的大腦擠壓著我的腦殼。其實是一種舒服的感覺!這就是人的動物性。(對著盧茨)現在我什麼也不說了。(對著奎特)我特別想和你互換角色,你這個奸商。另外,這會兒你太太又要來我們這裏了,不是嗎?說點什麼能讓我笑的吧!親愛的赫爾曼……
盧茨很快打斷他)不是這樣。(對著奎特)最近一段時間我經常想到死。我遇到的一切事情在我看來都是死的徵兆。當我在報紙上看到「下周三可以處理大件垃圾!」時,我馬上覺得「大件垃圾就是我」。前些時,我去了一家鄉下的煙草店,在那兒看到一份訃告,訃告下面是一隻又臟又皺的皮手套。「不久后我也會跟這隻手套一樣。」想到這裏,我的心裏頓時襲來一陣涼意。
馮·武爾瑙奎特,今天早上我拿了一包麵粉。你知道我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拿過麵粉了嗎?我自己都不知道。那包麵粉又軟又沉,我手中既感覺到麵粉的重量,又感覺到麵粉軟軟的質地。我沉浸在一種恍惚的喜悅中。你有時候會不會也這樣?
奎特「克里米亞香檳」不是正式的名稱,應該叫克里米亞起泡酒。
盧茨 您笑什麼呢?
奎特現在該你說了。
〔停頓。
〔奎特出去了。科爾伯-肯特準備攔住他。馮·武爾瑙示意他算了。
我每天早上從我的褲襠中掏出我的小東西等待排尿,這是我在無眠的夜晚無法想象的。
奎特妻你們是在笑我嗎?
奎特從幕後走來,邊走邊搓著手。不時地跳起舞步來。吹著口哨。
〔盧茨想說些什麼。
〔停頓。
科爾伯-肯特不是。
科爾伯-肯特你難道一點也不害怕死亡?
奎特還能有誰?
〔繼續歌唱。
多麼可笑地被你愛著
基爾布可不是嗎?他們還能有什麼?
〔停頓。
盧茨謝謝,我們真的不想吃什麼。真的,不要麻煩了。
你想愛我並擁有最愛的城市、最愛的顏色、最愛的動物
漢斯因為有一種力量驅使著我,要像您那樣自由。您擁有一切,只為自己生活,不必拿自己與別人作比較。您的生活充滿詩意,奎特先生。眾所周知,詩意樹立權威,這份權威不會壓迫任何人——更多時候是自由壓迫著我們。從前我喜歡用舌頭舔郵票,再把它貼在信封上,如果旁邊有人在看著我,我會感覺就像當眾被抓住一樣。現在,要是有人喊我男僕,我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我可以鎮定自若地抬著垃圾桶走在人行道上;我還能夠旁若無人地挽著相貌極其醜陋的女人,與她並排行走;做分外的工作時,我可以毫無怨言——這是我的自由,這一點是我跟您學到的。從前我很羡慕您有能力買得起很多東西,我覺得自己不是漢斯,而是被當成小廝——您注意到我的自由了嗎?我已經會玩文字遊戲了!我曾經斥責您是吸血鬼,不把您視為人,而把您看成資本家。那時我是如此不自由。現在我一想起您的樣子,首先就想到您的錶鏈懸在肚皮上方,就像一條彎彎的曲線,充滿了自信,我已深深為之所動。
奎特順便說一下,我可沒給你機會。
保拉現在你也撫摸撫摸我吧!
〔奎特的妻子也笑了。她捶了奎特的肩,並用拳頭敲打他的肋骨。
基爾布現在別假裝對我友好的樣子。
馮·武爾瑙離開奎特)你不想理解我們。
奎特心不在焉)麵包怎麼掉地上啦?
基爾布請別說了。
保拉 走近點。
奎特是真的。(笑。兩人都笑了
奎特為什麼不知道?
奎特當然沒有。
奎特我要它有何用?
〔長時間的停頓。
〔停頓。
科伯-肯特很像……不過還不是。
這招對我來說不管用。我現在只是覺得自己就像被別人逆著紋切的一塊裡脊肉,或是穿著短褲打網球,以致側面走光露出了陰囊。
我很累!每跨一步,我都感覺自己的身體要落在後面了。我不需要你了。剛剛看到你的時候,我確實高興了一陣,可慢慢又失去了興趣。這就是說,我對你的興趣已經沒有了。
科爾伯-肯特如果您這麼理解的話。
奎特我想你們了,你們是不是也想我了?
〔轉身下場,奎特緊隨其後。
保拉請你看著我。
奎特這些字眼都是用在下屬員工身上的。對我們這些自主創業的企業主來說,我想應該稱為經營作風吧。
奎特我是理解你們的。如果我們中的某個人變得有人性或者在談論死亡,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們的感覺會在第一次受到驚嚇後轉變成具體的方法。
〔盧茨一直下意識地用拇指和食指做出數錢的動作。奎特抓住他的手。
奎特妻又退後了幾步,捂住雙耳)我不想聽。
奎特但我必須向某個人訴說。
奎特沒錯。可不是嗎?這句話說得好。我還一直沉浸於夢中的角色。擁擠的診室里坐滿了那些靠醫療保險接受醫治的患者,我會幸災樂禍地從醫生身邊走過;餐車裡,當一個陌生人站在我桌旁時,我連看都不看他。這是為什麼呢?大家都在扮演著自己的角色。有一次,走在大街上,突然覺得我的臉好像不是自己的……
科爾伯-肯特平時我喜歡含薄荷,但是今天就算了。
〔停頓。
馮·武爾瑙你既不懂得尊嚴,也不懂得羞恥。我家屋后的糞坑讓你掉進去都有些可惜。我想用吸墨紙把你捂死!誰在我面前提到你的名字,我就要撕爛他的嘴,親手把他的舌頭拽出來。等一下,我現在就踩你的腳。(踩奎特的腳,奎特沒反應。馮·武爾瑙鼓起兩頰,扇自己耳光,又咬自己的手背。他用拳頭打自己的腦袋,忽然又憂慮地理了理頭髮)你太讓我失望了,奎特。可惜,你曾經是所有人中我最喜歡的,我們有那麼多的共同之處。我一直還很欽佩你。每做一個決定之前,我都會想,要是奎特,他會怎麼做?(大喊

奎特蔑視我自己?不。我也許會蔑視像我這樣的人。
〔停頓。
奎特沒什麼,該說的都說了。
基爾布幹嗎看我?
〔奎特撫摸她,然後走到一邊。

〔奎特走向保拉,並對她耳語。
不可思議地想著紐西蘭
奎特對著科爾伯-肯特)是寫著30個銀幣,對吧?
漢斯如果這夢本身就有解呢?就像剛才的夢中日曆那樣。
我想愛你並愛著丘陵的風景
奎特聽起來很熟悉。
〔沉默。奎特微笑。他坐到躺椅上。奎特妻子走近他,他用腳輕輕地碰了碰妻子。
〔奎特沒有反應。
盧茨你就從來沒有想到過死嗎?
奎特我只是太困了,懶得往別處看。您至少坐下吧,讓我不要看著你那麼累。
奎特妻幹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