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籌劃生命的永恆 6

籌劃生命的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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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
白痴
我在這兒。我是你們新的敘述者,剛剛成年,今天早晨還是個孩子,但願明天一早又能變成孩子。我的成長經歷如下:從小沒了父母,下面有六個弟妹,我一個人把他們拉扯大。在一條緩慢流淌的小溪邊放牧。一個秋日的夜晚當我坐在土豆蔓篝火旁時,我面前突然一個人也沒有了,我什麼也沒說,久久一聲不吭,始終保持沉默。當時不是在戰爭中,不是在流亡中,不是在洪水肆虐期間,我既無筆墨也無寫字板。在此後一年多的時間里,我對此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但是後來,到了聖燭節,在二月二日那一天,我開始說話了:「那麼……當……在那之後……當……在那之後……並且……並且後來……並且……並且當……並且在那之後……並且後來……」當時不僅是我的弟妹們聚攏在我周圍,我拉扯著他們,指派著他們,圍著他們打轉,前所未有,而且有人也從大街上聞聲進來,一直待到深夜。後來,我就上了幾所特殊的敘述者培訓學校——當然在哪兒都沒待多長時間:在一所學校里,因為只跟現實和科學打交道,任何現實的東西在我眼裡都顯得不現實;在另一所學校里,我們成天只學深呼吸、超脫的鎮靜和忘我的快樂,以至於除了平靜和呼吸以外,我一無所獲;在第三所學校里,一句話,青草對我來說太綠,藍天太藍。於是,我成了一個自由的漫遊敘述者,四處漫遊,居無定所,自食其力。自食其力?確切地說是這樣的:(她將手攤開)我唯一的規則,那就是當初在溪邊和篝火旁的開始時刻,當時沒有人說話,始終無聲無息。無論我漫遊到哪兒,那些被人們認為裝著滿腦子故事四處漫遊的老者都會慕名前來,並且說:「給我講講我自己的故事吧!」我僅僅定居過一次,是在納瓦拉國王的宮廷里,國王每天早晨不思朝政,只想一頭栽進他那條邊境河畢達索河裡:我一千零十二個早晨不停地講述,就是為了使國王保住性命。我有一次在途中遭到邪惡勢力囚禁時,那麼出現了什麼樣的情形呢,你們——但願——大家都知道那個有關「被束縛的想象」的奇妙神話嗎?

白痴
〔在此期間,如今已長成了小男子漢的兩個兒子,走到她們跟前,他們即將動身,已做好了旅行準備,側影映在那空蕩蕩的大門裡。
〔舞台縱深,空間排擠幫再次短暫出現,就像是從一片沼澤地里冒出來的,手裡拿著繩索、套索等。在朝他們走去時,巴勃羅的大衣從肩上滑落。他又反穿在身上。然後他甩掉一隻鞋,繼而又甩掉另一隻——將它們穿反了。就這樣,他大聲嚷嚷著自己和這些東西過不去,憤怒地叫罵著退去。


妹妹
聖經《詩篇》第三千六百六十六篇。
女敘述者



菲利普
白痴

人民

菲利普

〔所有的人都不說話。風刮過舞台。

在最前面,在舞台邊沿上,在這片如今彷彿已無限廣闊的土地上,立著兩張小巧的坐凳,正好面對面,中間的空間那樣狹小,以至於姐妹倆坐在上面時看上去擠得緊緊的。她們頭頂依然還是那自由的天空。姐妹倆幾乎有點像城裡人的打扮。

沒有特別的志向。生活儉樸。喜歡唱歌。性格內向。為人低調。受人喜愛的九*九*藏*書鄰居。樂於助人。身體過早地停止發育。儘管殘疾,卻腳踏實地。字體飄逸。患有夜遊症。喜歡自言自語。能夠聆聽別人的講話。喜歡孩子。沒有生育能力。相信命運。永遠在尋找自己的父親。最喜歡的音樂作品是「我期盼著自己死亡的到來」。
姐姐
女敘述者

妹妹
〔舞台後人聲鼎沸。白痴尾隨著他,不一會兒便又打著手勢退了回去。

妹妹
「當年」,你總這麼說。但我們的兄弟誰也不曾擁有屬於自己的時光。這就是醜聞,或者犯罪,對此父親總是喋喋不休。而你卻對我們的部落和我們的人民冷嘲熱諷。當年他們中有一個獨自在門口玩耍,並且無聲無息地失去了蹤影,另一個從表面上早已又變成黑乎乎一片的糞坑底里嗅出了他的味道,並且把他拉出來后吸出他肺里的糞污,使他又活了過來,這難道不是要留給後世的東西嗎?(她轉向表兄弟倆)所以,你們要世世代代繼續講下去,他們中有一個那時,當年!在回家的路上,那塊在教堂門口被複活節之火點燃的腐木菌閃著火光從鐵絲架上跌落在他跟前,他撿起殘留的火塊,捧在手裡一直帶到家裡,用來生火做飯。另一個作為飛地最聰明的孩子被送到非常偏遠的外地就讀,在遭受了一個月的思鄉之苦后——今天誰還知道什麼是思鄉呢?——從那裡跑出來,歷時七天七夜,穿過莫雷納山,德斯潘-佩羅斯山口,曼夏荒原,埃布羅河三角洲,盧比亞那沼澤地和野狼溝,最後闖過那片自殺荒原,在「夜深人靜的時分」,人們當年還這麼說,回到了我們「莊園」外面的院子里——當時還稱之為「農舍院庭」——他並沒有進屋來見我們和他的父親,而是抄起枝條掃帚開始掃起地來——用後來佔領軍的語言說就是「清掃」——後來他沒有成為主教或政治家,而是學了木匠或者「細木匠」手藝,從此我們家有了用帶有螺紋圖案的橄欖木製成的門!再比如他們中有一個只因我腹中的嬰兒才沒有當游擊隊員,並放棄了十拿九穩的刺殺戰爭惡魔的計劃,在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從前線回家探親的時候,甚至與你的父親即佔領者結為朋友,教會他玩飛地特有的「叫王」撲克牌,給他的包里塞滿了自己培育的蘋果,一種叫做「公主瑪麗亞的化身」的蘋果。

這都是最初的座椅,自上帝創世以來就為人民立在這裏。可以欣慰的是我們趕上了這個新時代:開放的邊境,新式的舞蹈,垃圾清運,鋪上瀝青的田間小路,白金鑲牙,用南海大理石製成的墓碑,同時給房間供暖的電視機,火地島的鮮奶,西藏的板肉,遍及四處的室內外照明,連這個「幽靜」古鎮的狐狸洞都不例外,現在還有昔日飛地河谷森林中這些觀光座椅。





在我們這兒,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個美人。而在我看來,她具有飛地祖先的所有典型特徵。(對著姐姐)她或許可以給你兒子當媳婦。只是我們所了解的他,和她在一起,會因為對她過分喜愛而很快會變得更為傷心。(對著菲利普)你把這一切統統都記下來了嗎?


是的,令人欣慰。只是遠處的景色還要更漂亮一些。我們以前叫什麼呢,恰恰是我們,這些飛地的居民?翹首企盼者。當然這些座椅是讓我們用來彼此交流的。為了討論問題。為了坐在一起。眼睛看著眼睛,皺紋挨著皺紋,膝蓋靠著膝蓋,牙齒對著牙齒。
巴勃羅

只是我們這樣忽視了復讎一事。不僅僅因為我們的兒九九藏書子越來越像他們遠方的父親——
妹妹
姐姐

〔人民想偷偷溜走。

姐姐
姐姐
他們做夢都夢見他們,而不是我們的兩個兄弟,不是他們榜樣般的一生及其史無前例的毀滅。

別走,人民。你溜不出我的掌心。你當下的無想象,或者思想狹隘,或者氣血不通,或者不善夢想,或者缺乏形象思維能力,這是我們再一次面臨災難的一個原因。菲利普·維加,把這些都記錄下來。
這就是你稱為記錄下的東西?



我們必須多向他們講述有關我們兄弟的事迹,講些別的什麼,而不是他們的死亡和毀滅。一些永恆的東西。那些永垂不朽的事情,那些小小的,那幾個,那幾個核心的事情,它們再過十年還會發芽,再過百年——講述有關我們兄弟的那些核心故事。
讀道)雨水正好降臨在合恩角,與這兒相隔萬里,如此之近,以至於我可以向它伸過手去。在從東京開往京都的新幹線上,速度計上的指針在三百公里左右擺動。現在一股疾風正吹過阿勒頗松樹,這些松樹全都生長在阿勒頗以外的地區。
我把你們全都帶上,保護在我的麾下。在我遠征歸來時,這裡會就地開始另一次遠征,一次更大規模的遠征,一次共同的遠征。此外,今天那些故事都屬於電影。可是現在這個,我的故事,我們的故事,不管怎麼樣,將是一個不屬於電影的故事。為此我只能忘卻自我。為此人們只會將我遺忘。
人民白痴也湊過來之後)你別這樣拿傳統和祖先給我兒子說三道四。他根本就不像任何人。他的行為方式是新的,不僅僅對我們這個閉塞的地區而言。新的?你讓我感到毛骨悚然,兒子。這不符合我的意願,我不喜歡這樣。對於這裏的人們來說,你不是新生的愛因斯坦,就是再世的阿威羅伊,不是再世的馬諾萊特,就是新馬龍·白蘭度,要麼是再世的成吉思汗,要麼是新生的所羅門。沒錯:你幹什麼都成功,輕而易舉。你打敗了每一個對手,而你並不想贏他們。老人和小孩,男人和女人,甚至連牲口,不僅僅是家畜,都為你而驚嘆,而你卻顯得若無其事,甚至連嘴都不張一下。你十歲時就是這裏的象棋冠軍,十二歲時在風景畫比賽中獲獎,十四歲時是青少年射擊之王,十六歲時拿了全國藝術舞蹈冠軍,十八歲時寫了一種電腦程序,取代了當地所有的辦公人員,十九歲時當上了父親——妻兒不為人知——二十一歲時遠赴他鄉,獲得馬拉喀什大學阿拉伯語文學博士學位,並成為地中海海濱城市休達的預備役上尉。只有唱歌你不會,難道不是嗎?人們都說你在這裏太屈才了。只有我知道,你是有點不對頭。世人看錯了你。你因此要報復他們。他們為你歡欣鼓舞,而你卻要傷害他們,至少要踹他們一腳。或者乾脆走開,自己去折磨自己吧。或者讓自己飲彈身亡。不管怎樣,這就是你的奮鬥,結局無法預見?兒啊,我沒有冤枉你。我感覺正如此。
我兒子呢?人民怎樣說他呢?
巴勃羅

〔人民豎起耳朵,白痴也在一旁幫他。
姐姐

〔這時,那個新的敘述者登場,女敘述者,一個美貌年輕的女子,她挽住白痴的胳膊。九-九-藏-書
女敘述者
人民,你說得對:你需要一位新的敘述者。我這個白痴該退位了,頂多充當臨時頂替的角色,作為這個故事的第五隻輪子。(望著一旁)可是誰知道,這是否是件好事呢!(面向場內)誰接替我呢?一個見識和學識都很多的老兵,經歷豐富,頭髮斑白,在戰役中失去了一條臂膀,嗓音在地下牢房裡得到了錘鍊,兩鬢長滿了老年斑,眼睛不僅留意著我們這黑乎乎的現實,更留意著別的東西——哪一位新的塞萬提斯來接替我呢?
女敘述者


把耳朵豎起來,人民。
不管怎麼說,你並不屬於我們這個家族。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因此,你現在就應該儘可能長久地離開這兒,而且走得越遠越好。因為你迷戀上了這裏的不幸,就跟這個家族裡幾乎所有的人一樣,也包括你。你和你的祖輩們一樣,原地待在這個地方等候著不幸、災禍和沉淪的到來,你希望自己跟祖先們一樣到達不幸之中,帶著這樣的想法:終於活著!在不幸中:跟你的祖輩們一樣,你在不幸中鬆了口氣,邊說邊笑道:這樣就對了!或者更有甚者:越是這樣就越好!兒啊,既然非要不幸,那麼就到別的什麼地方去尋找不幸吧,可別在我們這個窮鄉僻壤——到外面的世界里去尋找吧,在正在發生的事件里,在現實中,在行動中,在某個戰區或地震災區,最好兩個一起——這樣一來,不幸至少會別有特色。我們這個小小的飛地不幸從來都沒有過什麼吸引力,從來沒有令人感到振奮過,因為它從來都不會和那個廣大的民眾的不幸同時發生。孤零零並且地處偏遠,就像我們分別與自己的災難相伴一樣,孤影相伴,遠在天邊,再說還要加上孤獨與單調。動身離開這裏吧。
妹妹

又是我。依然是我!這太不公平了!
〔雙方停止交談。
〔燈光熄滅。


奇特的女救世主。本來我對所有的救世主都已厭煩了。在《舊約》中,這不叫「救世主」,而叫「血親復讎者」。這樣的叫法我更喜歡。但是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現在母親和兒子相互擁抱告別,人民白痴為他們彈奏著一段送別小曲,然後巴勃羅菲利普在伴奏聲中上路,由飛地樂師陪伴,而在後台遠處,空間排擠幫短暫出現,拿著一把巨型梳子,篦梳一般地搜索著這個空間——很快又消失了。一陣風吹過舞台,首先看到的是兄弟倆一身旅行打扮。一瘸一拐的菲利普一再回過頭來張望:幾乎快要看不到影了,他又猛地轉過身來,脫去身上的大衣。
比如說大巴勃羅當年勝過飛地所有的孩子,因為他在沿著大街向下飛奔的途中,一路上放屁的時間最長,甚至一直到那片草原上?比如大菲利普當年就著一塊麵包將一隻活生生的金龜子吞了下去?比如大巴勃羅當年就向他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未婚妻要回了訂婚戒指,因為讓他心潮澎湃的不是她,而始終只是蘋果園裡各種各樣的蘋果,他那青梅,他那畢爾巴鄂侯爵夫人,他那金少女,他那白色的約蘭達,他那令人垂涎的蕾切爾……?再比如大菲利普當年在戰爭中經歷了六個月的凍原日子,靠著凍原野莓充饑,唯一一次回家探親時,把我端給他的牛奶咖啡推得好遠,始終跟小時候一樣,因為咖啡表面確實漂著一層薄薄的乳脂?
姐姐跑向自己的兒子,邊跑邊拽出一根荊條,用荊條一再抽打著兒子。九*九*藏*書

我不離開。不去異國他鄉。只有在這兒我才有用武之地。只有在我們飛地,我才會有所作為。走著瞧吧,你們在這兒會需要我的。我不僅會給你們清運垃圾,整理花圃,而且還會撰寫編年史,為夢想譜曲,調解糾紛和致悼詞。我身上具有某些可以和大家分享的東西——只是我還不知道是什麼。到了邊境那邊,它無論如何都會被扼殺的,也包括我本人。那邊的權貴們早已成為上次戰爭的贏家,他們把每一個外來者充其量當作他們的年輕店員。頂多像巴勃羅這樣的人,才可能與之相抗衡。他們的領域此間幾乎遍及天涯海角——他們根本不再需要自己的帝國。不管他們出現在哪兒,都要發號施令,在和平之中排擠別人的空間。唯獨這裏還不是,還不是又這樣。因此讓我留下吧。這裏沒人相信我,尤其是你,我的母親,這讓我深受刺|激,這使我忐忑不安。請你格外賞臉,永遠不要停止不相信我!關鍵是,我在你們當中,與當地的荒原、墓地、田間小路和酒館為伴。我幹嗎非要為了見到自己的父親,去國外找他呢?他應該到這兒來,到我們這兒來,到他的親人身邊。如果要來的話,那他別再像當年那樣,作為入侵者,而是以客人的身份。這樣一來,我父親或許會是這裏第一個相信我的人。——但是也許我就想把自己藏在這裏吧?我不是向來至少在捉迷藏遊戲上高人一籌嗎?就連這一點你也不相信我,母親?這樣也好。最好這樣。
女敘述者
還有你們姐妹倆,不要再按照飛地的傳統望天看地了,請轉向我,看著我的眼睛。
由於想象力奪去了你們的翅膀,它今天的表現形式不再是仙女神話了。它是一齣戲劇。傳說和童話宣告終結,這並不意味著僅僅剩下一個個尾聲了。我的源泉就是那樣一些東西。在這種源泉里,那些稠密而淤積的血栓化解了。你聽著,人民:只有因為我的到來,你才會來到人間。我來這兒,就是要掌握你的命運——掌握在兩隻手裡——使之生機勃勃,以應對緊急情況或者乾脆就這樣。要是你早就聽從了我所說的,那你也就不需要別的什麼秩序和明確的規章了。可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面前不洗耳朵,始終是一個骯髒不堪的人民。對你這個合法和世襲的女統治者充耳不聞,而你卻甘願忍受每一個異族的統治,這樣的或那樣的。——你要看著我,人民,如果我不計前嫌地對你這樣說的話,而且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在這齣戲里——難道你連什麼是美都不知道了嗎?你對我來說如此難以接近,現在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儘管是和平年代,而且我就在場,近在咫尺。只有敘述者能夠理解人們,或者上帝——但是我們還是別提上帝了。人民,我現在是你新的,也是最後一個敘述者。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就會待在你身邊,雖說不是每天,但要直到世界的盡頭。我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但我並非時時都在場,倘若你繼續這樣對我視而不見的話,我會當場為下一個異族統治騰出位置來,最終的異族統治,你會連這一點如此微不足道的自由都沒有了。離開了我的指引,你會在幾個無比強大的豬玀的手指里成為最後的污垢。然後你就會滅亡——乾涸,蒸發,破碎,飛散,化成氣體。當然了,飛地人民,你會受到愛戴,我那特殊的唾液會保全你。
夠了,別再說我們的兒子了。自他們出生以來,這裏的一切都一味圍繞著他們轉。別再提他們了,別再提我們的兄弟了,別再提父親的陰魂了,別再提所有這些男人了。我們母親身上,看來唯一值得流傳的東西,就是她那安靜的性格,她那以極大的耐心長期忍受的痛苦。我當時在早晨發現母親已經斷了氣,她帶著無法想象的疼痛一夜之間命歸西天,但一聲都沒有吭,我嚇得把全家人都喊醒了,家人先是粗暴地打斷了我,然後才轉向母親的屍體,而此時屍體已幾乎無法再跟床板區分開來。(對著妹妹)一味地用那些聖經詩篇哀訴,你們當時只知道大聲跟著哀泣。邪惡的敵人包圍著你們,你們卻吟唱他們的詩篇,這就是你們飛地婦道人家的心愿。回想起來,我在我們整個地區看到了一種持續不斷、廣為認同的伏地祈禱。但是對我來說,那些聖經詩篇已經不復存在了。不是我!我將另尋出路,而且單槍匹馬。每天早晨睜開眼和每晚入睡前我都在想:此時此刻我將會頓悟,我在這裏,我本人,終於,最終,為了人生,為了未來,為了我的未來。不是別人,不是幫助者,不是兒子,我自己將會找到解決辦法,而且只為我自己,這樣做就足矣,難道不是嗎?告訴我門在哪兒,我的門,或者對我來說就不存在門?read.99csw.com
知道!
他們想打中他,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第一個傢伙給他使絆子,卻絆倒了自己。第二個傢伙想用頭撞他的心窩,卻撞到了第三個人身上。第四個傢伙澆上汽油,卻將自己點著了。當他們一起往巴勃羅身上吐唾沫時,卻吐得彼此滿身都是。第一個的頭髮纏到了猴麵包樹上。第二個哭著喊著要水和乳汁。第三個成了雪人。第四個變成了羞怯靦腆的小姑娘。他們異口同聲地喊:「這是什麼?」以及「還有一道門!」從他們八隻眼睛里爬出蟻類來。然後那條邊境小溪結上了冰,水漫上河岸。田裡的稻草人戴上了耳機。他們相互展示自己的集郵冊。可是他卻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他彷彿在行走中睡著了,在接下來划槳穿過蘆葦盪時也是這樣。船已經在等著他,它是用鍍金的羊皮紙做成的。我還送他一支用過的鉛筆頭,而他對我說:「快滾開!」這一切發生在兒童節,發生在世界儲蓄周,發生在刺蝟年和鬣狗時期。
菲利普
所有的人
跟我母親當年一模一樣:直到今天,我還能在自己身上聞到她的唾液味,太難聞了——女敘述者,這麼一種虛弱、柔細的聲音——幾乎根本就聽不到聲音?
〔菲利普寫起來。
是的。(他笑了起來

〔她用剛提到的唾液舔舐人民的耳朵、鼻子、眼睛和嘴巴,起了一個調,調音拉得很長,然後和著幾個節拍和場上所有的人一起跳起舞來,從他們身上跳過,用拳頭擊打他們,用雙臂抱住他們,用腳踹他們,摟住他們的脖子……然後一溜煙地跑進了田野或荒原。
妹妹
〔姐妹倆言聽計從,猶如脫臼了一樣。
有誰能告訴我,我們這個所謂的新敘述者剛才所說的一番話,和我這個所謂的白痴一直以來所講述的究竟有什麼不同呢?除了她更年輕,也更漂亮一點兒?可是,也別說了,年輕首先不就是區別嗎?——我們拭目以待。
人民

姐姐


人民
白痴

〔就在這時候,空間排擠幫穿過場地,橫衝直撞,野蠻不堪,破壞道路,打砸、踩踏、火燒飛地物品,最後他們又不讓白痴說話,交替捂住他的耳朵、嘴巴、鼻子和咽喉,當白痴想用腳打拍子的時候,他們就捆住他的腳後跟,將他拋向空中,等等。之後他們胡亂舞動著胳膊肘退去。
發表評論)她這麼做是按照我們古老的習俗。按照這個習俗,在兩個地區之間劃定邊界時,就像對待一個孩子一樣,界碑會染成藍色,為了未來:同樣,從現在起,只要巴勃羅先生一回到這裏,他就會感覺到踏上了自己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