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籌劃生命的永恆 8

籌劃生命的永恆

8

巴勃羅握手)你簡直就是個怪人啊。(退到一邊)永遠就這樣怪下去。——一個多麼喜慶的日子啊。(退到一邊)但願又是一個工作日就好了。——你是一個高貴的人。(退到一邊)我幹嗎需要一個高貴的人呢?——你一來,一切都變樣了。(退到一邊)最好是一切都保持原原本本的樣子。(他當著巴勃羅的面磕出單簧管里的口水
〔所有人快速退去。
〔也朝他看了一眼,目光又移開了。
女敘述者
隨著這具屍體的消失,地球上最後一位國王也消失了。而且隨著這個國王的消失,那種思想也消失了,或者說是滿目瘡痍的思想碎片,它以「王權」的名義哆哆嗦嗦地穿越當今的世界。剩下的只是這四個紙牌國王了。一個既有土地又有臣民的王國這樣的東西,這個末代國王反正早已不再擁有了。他只能在世界的邊緣像鬼魂一樣出沒,從一個邊境被驅逐到另一個邊境,這個猶太人意義上永久的國王,昨日還是電影里的群眾演員,今天卻成了一個雞賊。如果說昔日那些瘡痂病患者從世界各國前來朝拜他的一個個前任者,以求讓國王之手摸在頭上祈福祛病的話,那麼他自己就是瘡痂病和疥瘡患者了,漫無目的地遊走於世界各國,期待著有人將手放在他的頭上。而他現在恰恰落入你們的手裡,流落到這個綽號叫「國王避難所」的地方。然而,即使對他的屍體來說,這裏也不再是那樣的地方。無論在什麼樣的地圖上,埋葬地球上這個末代國王屍體的地點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也被人從那夢想的地圖學中,也就是那無休無止的、幼稚可笑的轉世和所有那些蠱惑人心的再生的溫床里抹去了。「那些與國王息息相關的東西」,這雖說曾經是對那個特別的現實的描述:「國王之路」曾經是現實之路,「皇家球隊」通常都打最強大的比賽。可是從今天開始,這王權已經死亡了,死得如此徹底,以至於它不再可能變成幽靈。提起「國王」來,你們會想到什麼呢?稻草人。再加上百搭和愛斯。吞食人肉。46碼鞋。踩著舞伴們的腳。血友病患者。提前退休者。窮途末路。難道不是這樣的情形嗎?國王遊戲已經玩到頭了,難道不是嗎?你們的新遊戲長存,你們全新的遊戲長存。你們的新法律長存,就連邊境那邊的我們也在迫切等待它的創立。在古代雅典人那裡,當那個新的立法者出現時,那些國王也就完蛋了。新古典時期長存。(他將那頂此前一直搭在背上的王冠掛在大門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就像在掛一隻鐵皮盆似的,隨之退去
白痴


姐姐
從今天起,這裏不再是一個飛地,而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地球上所有其他國家都已承認了我們是獨立區域,是獨立國家,是如今世界上1007個國家中的一個新成員。我們要利用這一點。再過一百年,即使地球上只剩下漆黑的呼嘯,也要通過我們當今這個時代,讓被稱為陽光、色彩、圖像、舞蹈、音樂、聲音、幽靜和空間的東西傳承下去。從今天起,你們,恰恰是你們,這些長久以來對空間無所適從的人,這些天生就長著一雙對眼的昔日的飛地人,要散發出這樣的光彩來,作為新型民族屹立於其他民族之中,這些民族此間全都分崩離析,成為一個個宗派,民族越大,宗派就越多。我不會再離開這裏了。我要為我們的國家創立一部憲法。一個在這裏適用的法律,一部又一部全都是新的。沒有這樣一部新的法律,陽光、色彩、圖像、舞蹈、音樂、聲音和幽靜在當今的歷史條件下只會是偶然的,缺少活動空間和基礎。一部法律,它不是限制生存,而是替代生存,或者既限制又替代生存。如果我談起生存或世界的話,那我所指的是其他一些東西,並非當今人類的總和!一部為每個人發現、昭示、給予適合他的空間的法律。有了這個法律,你們不會再偶爾地說出「好極了!」,而是直言不諱地說個不停:「這樣好。好得很。」如果我在這裡能夠如願以償地創立這部新法律:同胞們,這將是一場空前的勝利,它與我此前的種種勝利截然不同,絕對不會使我陷入毫無止境的憂鬱之中。人們就會在這裏一輩子都懷著一種獨一無二的明亮的思想,而不僅僅是我一個人。你們現在已經看到了這一思想的火花:此時此刻,在這早春時節比比皆是。你們看呀。
〔在此期間,飛地所有成員悉數登場,穿著樸素的服裝,人民白痴演奏著單簧管和手風琴,菲利普扛著並揮舞著嶄新的飛地旗幟,旗子的面料和顏色與頭頂那自由的天空遙相呼應,透光,幾乎是透明的。現在開始演唱飛地讚歌,先是獨唱,然後合唱。https://read.99csw•com

白痴
女難民


當時風在白天吹,
五人齊唱
是的。
飛地像開始一樣處在始終自由的天空下。姐妹倆、人民和白痴走過來,一身農工的裝束,手裡提的籃子里裝滿了萬年青、冷杉枝和早春花,花朵不大,卻更顯色彩斑斕。他們一邊用這些花草枝葉裝扮那矗立在荒野的大門,一邊還唱著一首相當複雜的飛地民歌——一首描寫風的歌——但很快就唱不下去了。
我希望那是夜晚。


然後我夢見了兒時的風,
對著那個睡眠中的人)想一想。回憶吧。讓我講給你聽吧。當初你被鐵絲網絆住,那個白痴跑過田野,把你從鐵絲網裡弄了出來,然後你問母親:娘,為什麼這個白痴長著如此細嫩的雙手?——像人民一樣,你或許也帶著他那天生的死亡目光,彷彿每一天都是他在地球上的最後一天,然後在這樣一天里,當著你的面表現出對生命不是沒有意義的深信不疑,對宇宙中恰恰選中這個星球的深信不疑,對他,也就是人民,至高無上的永垂不朽的深信不疑。——像你母親一樣,當她有一次一聲不吭時,那樣的沉默與這個國度里任何一種所謂的沉默截然不同。——還在上學和學前班之前,她就讓你一個人獨自一天到晚待在飛地樹林最深處的黑莓叢里採摘果實,直到天色很晚時才來接你回去,絲毫也不顧及你幾乎還是個不會走路的孩子,而你卻在所有這些時刻里,或者是好幾天?看到自己受到如此無憂無慮的保護,即使一個人,卻不是孤零零的。——而且像後來一樣……在那個星期天的上午,你們一塊兒坐在草地之間的長凳上。——如此舉不勝舉——讓我講給你聽吧。你是人民的一個孩子,一直都是。通往人民之路不是回頭之路,而是向前之路。而那個白痴,就是你。(她踹了一腳將他喚醒。她的頭髮迎風飄舞,樣子十分可怕
〔目光又回到她的身上。

女難民
另一首飛地風之歌的時代來臨了!
從下面的溪流里刮上來一股河流之風。
可是我一事無成。我連學都沒上完。我的房子——我母親的房子——抵押給了對外空間利用銀行,花園裡所有的樹木都被田鼠連根咬壞了。迄今為止,我輸掉了每一場比賽、每一次打賭和每一次詩歌比賽。我在過去十四年裡所撰寫的地方編年史儘是斑斑墨漬。哪怕是最醜陋的女子也都遠遠地躲開我——如果萬不得已的話,她們會拐進一片蘿蔔地,穿過兩片沼澤地和三個布雷區。我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失敗者和無用的人。
〔停止說話。風吹過場地。蟋蟀聲?遠方的、越來越近的口琴聲和單簧管聲?
〔一片稀稀落落的歡呼聲,可以說,舞台縱深那個空間排擠幫成員也跟著歡呼起來。
菲利普

今天在這兒颳起了
風在我家四周吹,


人民
我希望它吹得輕柔些。
當我隨後轉彎的時候,

揪著巴勃羅的頭髮,拽著他的大衣,將旗子從他的兩腿之間扯過去……然後凝視著他,而且可以說是在預言)你會把這些為你準備的綵帶扔進溝里去。你會在你的凱旋門上撞破腦門。你會讓那些仰視你的面孔一個個從你身邊扭過去。你會轉身離去,永遠不再回來。
當時風是下降風,
跑向邊境,充當偵察者)整個荒原到處都飄著揚起的塵土。不,那只是些空塑料袋。一些像月桂花環的東西滾動在他前面。不,那是被風扯斷的灌木叢枝。(他回到大門跟前
〔在此期間,空間排擠幫也不期而至,他們穿著那身僵硬、近乎白鐵制的行頭,卻與他們以往那貼近對打的姿態正好相反:保持著誇張的距離;擺出一副對這個廣場及其居民畢恭畢敬的樣子;避讓那裡根本就沒有要避讓的東西;要是他們中某人變得躁動不安的話,就被其他人告誡要收斂一點——首先是相互阻止這幫人特有的不間斷的單腿顫動,也就是說無論站著還是坐著總有一條腿在搖晃和抖動;最後停留在舞台縱深那塊再小不過的空間里,猶如到了懸崖邊上,小心又靈巧地展示著像屋頂工人一樣的動作。九*九*藏*書
擁抱著巴勃羅)兒子啊,你居然在此時學會了唱歌。現在再也沒有什麼你不會的東西了!
妹妹
兩人就這樣保持著距離,成為夫妻;停止對視。
我躺在下面的戰場上。
和平的到來還很遙遠。
巴勃羅
巴勃羅
留在我這兒?

〔朝女敘述者看了一眼,目光又移開了。
這樣也好。最好就這樣。(兩人相互擁抱,接著巴勃羅和女敘述者也擁抱在一起

而我的臉龐卻已太蒼老,
是的。
戰爭之風。
巴勃羅
巴勃羅
巴勃羅


首領

飛地這兒的人們:我在遠方常常多麼渴望見到他們啊,見到每一個人,見到所有的人:渴望他們的真摯與粗俗;渴望他們既嚮往天空又腳踏實地的品格。然而,我現在感覺越是接近他們,他們就越發顯得模糊不清。啊,我的母親:她立刻會一如既往,吼著大嗓門,當著其他人的面要置我于死地,卻又從遠方暗暗地期盼著我,就像我是她唯一的救星一樣。啊,她的妹妹:她會一如既往地扮演著那個經歷過所有時代最偉大的愛情故事的年輕姑娘,足以與童話故事「睡美人」和《亂世佳人》中的愛情故事相媲美,而她早在十四年前嘴裏就只剩幾顆殘牙,並且下巴上長出幾縷蜷曲的毛須來。啊,我親愛的表弟菲利普:他會立刻向我揮手致意,不僅捧著他那本當地編年史,連同所發現的石油、硫黃和菌類,連同世界飛碟射擊錦標賽和擱淺的鯨魚——以難以辨認的字體記載了一切——而且還捧著他自己出版的十四本詩集,而事實上,他依然還會像四歲時一樣,跟在自己的母親後面一瘸一拐,還會像當年在牛圈裡一樣,手裡總是還拎著那個小板凳,每當母親挨個兒給牲口梳刷時,他就站到那個小板凳上,就這樣站著尋找著母親的奶頭,吮吸著奶汁。再說吧,啊,我馬上就又要看到飛地人民了,連同那無法治愈的對眼,那彎彎曲曲的膝蓋——這不僅僅是這裏的山地所致——那副祭祀羔羊的神態,堅韌卻永遠沮喪。啊,那個飛地白痴,他又會一如既往,驚奇地打量著我,當然那是笨拙虛假的驚奇,而不是真實的驚奇,一種還沒有產生什麼影響,帶來什麼變化的驚奇。另一個社會?另一種解決方案。——來吧,最短暫的睡眠:比起我的跳台跳水、觀測顯微鏡和計算機編程來,你始終更為可靠地為刷新世界色彩做出了貢獻。世界色彩?遊戲色彩。睡覺之前:不幸的結局。醒來的時候:清醒地繼續玩色子遊戲。
巴勃羅

歡迎回家,早春男人!那邊大門上的早春花全都是我摘的,在外面的樹林里。(對著這一圈人)再說呢,正如我所預言的那樣:巴勃羅·維加和羅莎麗亞·李娜雷斯,或者阿爾穆德娜·佐默爾,或者不管她叫什麼名字,你們瞧一瞧啊,是天生的一對啊。
又一次跑向邊境去偵察)沒有人從羅馬人橋上走過來。沒有人在邊境界樁旁等待。沒有人在愛撫地拍著牧羊犬!沒有人現在跳過護牆,丟了帽子。沒有人現在消失在邊境的樹林里!(他和其他人跑著退去——那扇大門已經裝扮一新




菲利普

「王國」、「El Camino Real」(皇家大道)、「Mancha Real」(皇家污點)、「Real Sociedad」(皇家學會)、「皇家學會」、「國王與我」、「El Pueblo Real」(皇家子民)、「皇家子民」、「皇家監獄」、「皇家赤腳女人」:其實都是些美妙的詞語,富有樂感的詞語。read.99csw.com
妹妹
太遲鈍,太麻木。
白痴

我今天從邊境小橋上走過的時候,
菲利普
風在夜裡吹,

女敘述者

人民
當時風在他鄉吹,
從地上扶起他表哥,顯得很吃力。然後說道)從今天起,我期待你也能如此,而且更上一層樓,天天如此。
女敘述者
人民
它把我吹到了他鄉。
白痴
在沒有他的十四年裡,我成長為一個成年的人民。正是他的離去才使我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當他還在這裏的時候,我雖然受到激勵,不斷促使自己奮發向上——這當然也符合我的天性——但他的存在同時又阻止了我奮發進取。他每天都期盼著我繼續成長,這令我非常生氣。只有在他終於離去的時候,我才能滿足他的預期。他現在會為他的人民感到詫異。他走得越遠,我在這裏就越能茁壯成長。榜樣人物在遠方:我風華正茂。這樣一來,我自己就成了周邊其他民族的楷模。去年夏天,在我的建議下,首屆世界永久和平大會在哪兒召開的呢?在這裏,在我們這兒!絕大多數那些電影,有探險故事,有愛情故事,有中世紀和未來的故事等,又是在哪兒拍攝的呢?在這裏,在這個獨一無二的地方,儘管它什麼也沒有,儘管它空空如也。那麼誰是那些最具異國情調的兒童讀物中的主人公呢?是我,飛地人民!他現在回來了,掛著一身勝利的棕櫚葉花環,這個橫渡白令海峽的英雄,這個波希米亞的拯救者,這個從明尼阿波利斯歸來的勝利者,這個海上鑽井平台的滅火者,這個女皇的書法家,這個拉普拉塔的隱居者,這個馬德雷山脈的失蹤者,這個雪人的發現者。他會增強我的人民意識,還是讓我的意識化為烏有呢?有了他,我們將會整齊劃一,還是他在我們身邊是多餘的?他會來嗎?還是他不會來?
〔他穿過舞台走向那扇被裝扮一新的大門,同時有一片樹葉從他身後飄過來,後面蹦蹦跳跳地跟著一隻鳥兒——鳥兒後面又跟著一條無聲無息的大狗——大狗後面又是一隻更大的、更無聲無息的怪獸——然後才是那個年輕美貌的女敘述者。巴勃羅並沒有察覺到這一切,他靠著大門坐了下來,繼續說下去,雙眼緊閉,而這一群動物則從另一個邊界退去,好像被繩子牽著一樣。女敘述者靠在第二根門柱上;她穿著農工或農民的節日服裝。
白痴

巴勃羅
女敘述者
菲利普
人民
他來了嗎?
我寧願它吹著我的臉龐。

姐姐

颳起了行動之風,
風吹在我的面龐上,
女難民
〔在他演說期間,從舞台縱深處傳來一片喧鬧聲,並最終轉化為謾罵、咆哮和騷亂。那個有意識的末代皇帝登場,地地道道的黯淡無光,每走一步還會失去一分光澤,被一個年輕女子,也就是那個女難民攙扶著,她同時還費力地拖著自己的家當。他們拐來拐去朝著那扇大門走去,國王邊走邊那樣誇張和可悲地展示出自己「最終的姿態」。然後他緊緊抓住大門,彷彿那是一個避難所,一隻母雞?夾在胳膊下。接著一聲槍響,國王癱倒在地,那隻母雞?跑走了。女難民在最軟弱無能的菲利普那裡尋求庇護。此時空間排擠幫已闖入場地,轉眼間就把國王的屍體連同權杖和王冠弄走了。那個首領又返回來,趾高氣揚地站在大門口。

然後到了第一棟房子前面,




在奔跑中)女敘述者,美貌,年輕:你在哪兒?我們又需要你了。
他希望風吹在春天的樹林里。
當時風吹在家裡冰冷的爐灶里,
對著菲利普)編年史作者,檔案管理員:你都記錄下來了嗎?
女敘述者

當時風又是一股上升流,
這裏,這裏,還是這裏。
〔目光也又回到他的身上。九_九_藏_書
〔跺著腳或者拍著巴掌,彷彿在給他打著節拍,場地上所有其他人,也包括那些空間排擠幫成員,都跟著打起拍子來。

〔菲利普跑進來,將一個南瓜一般大的蘋果放到大門上,當作拱頂石。很快退去。一陣風吹過那懸飾。



菲利普
願意。

菲利普
你是瓦帕萊索城那個年輕的寡婦,剛剛接手了那裡的港口酒吧。你是梅麗拉城的女走私犯,在夜色中越過邊境將我帶到了摩洛哥。你是馬賽港那個少女,住在埃姆巴卡德城區第五棟樓二樓左手第一個房間里——這就是曾經的你。現在這樣很公平!

掠過來和呼嘯過來的是
女敘述者
我認識你。
人民
輕盈的和風將我俘獲——

明天國王將會在我的茅舍里吃晚飯。他將會向我展示他的王后與王子們的照片。然後我們就會收看皇家電視節目。到了後天我將會等待著皇家的來信。
進入飛地,身穿長風衣,兩手空空的,在邊境前沿停了下來)啊,空間!在我的記憶里,這裏始終是早春:蓓蕾溢彩流光尚無一片花葉,鳥兒的翅膀從陰影里閃現出光芒,綠油油的苔蘚令人心曠神怡,而樹林里則到處灰濛濛一片,就連那沙沙聲和呼嘯聲也好像時而近在咫尺,時而又遠在天邊。這裏永遠都是早春。對我來說只有這裏嗎?這種沙沙聲和呼嘯聲不是到處都能聽得到嗎?當時在戈壁荒漠里不就是這樣的情形嗎?那個先知,或者是誰當時坐在自己的岩洞前呢?從那種最微妙的呼嘯聲中聽出了天使的嗓音,而且文獻中不也記載著:當時正值早春時節。只是當時上帝或者其他人,在風中對先知或者誰所說的壓根兒就不是什麼美妙或溫柔的話語,而是向他傳達了威脅,針對的是這個所謂優等的人民,是地地道道的詛咒,謾罵,各種各樣的毀滅方式。那麼我們現在從這裏早春的呼嘯聲中聽到什麼了?來吧,天使,另外一個!(他側耳傾聽)再也不走了。待在這裏,直到那遙遠的死亡。工作。研究。是的,自由自在地遵照便西拉的智慧之說:在自己的勞動中變老。不再充當勝利者,而要成為關懷者——當今的創造者。寧做一個有耐心的人而不是一個英雄。為我和這裏的同胞創立法律,它們前所未有過,它們自然而然一目了然,它們也可以適用於任何地方和所有的人——也適用於我自己!別變得狡黠——鋒芒畢露!這個被世界遺棄的飛地不再可能是我們的棲身之地。為什麼不上台執政呢?要有對權力的慾望,因為這符合早春所激起的慾望。實施一種全新的、在歷史上前所未有的、故而最理所當然的權力——像一場友誼賽一樣的東西,它畢竟會產生影響。以一種在歷史上還從未有過的方式熱愛權力,這樣一來,在全球範圍內,這個詞恐怕就獲得了另外的意義,並且與有軌電車、小溪河床、市郊、第一場雪,或者與板肉、桌布、五行打油詩、多米諾骨牌,或者乾脆與早春為伍。一定要建立另一個社會,不是現在這個要麼躁動焦慮要麼鬆弛懶散的社會——另外的建築,另外的形式,另外的運動。誰會相信今天處在這個正確的時代——真的就處在這個時代呢——,除了一些運動員和短跑選手之外?在我四處遊歷這個世界的那些歲月里,這個問題始終伴隨著我……(他側耳傾聽)完蛋了。我在風中壓根兒什麼都聽不到了。而永恆不變的無非是我的厭世情懷。這是我唯一的法則嗎?(他側耳傾聽)啊,現在是我的祖先的聲音。你們說吧。(他側耳傾聽)「巴勃羅·維加,你在這裏沒有什麼要尋覓的。立刻越過邊境回去吧。到別的地方去展示你的流動獎盃吧。你栽下的那棵蘋果樹在哪兒呢?你親手製作的那張桌子呢?你兒子在哪兒呢?你的后褲兜里塞滿了獎牌、金質貝殼和銀質蕨葉,還有本年度因一項新型沼澤地退水技術由遠東西部科學院授予的『浮士德』獎。」——你們說得沒錯:當年在那個強大的異國里,我贏得生平第一項八百米賽跑。當時,在各種榮譽的簇擁下,我曾經希望這勝利者的手中捧的是一束家鄉的蕁麻。我在加里西亞攔住受驚脫韁的怒馬時,正好在校園裡,而且是課間休息期間,人們為此上千次擁抱我,在離去時,我因為厭惡自己而大把地揪去自己的頭髮。幾個世紀以來,從亞歷山大·馮·洪堡到賴因霍爾德·梅斯納爾,人們都在徒勞地尋覓著雷亞爾河的真正發源地,而就在我發現這個源頭的當天,我立刻就心滿意足了,甚至連鞋帶都斷了,我對著整個曼薩納雷斯高原大聲喊叫,直傳到雷亞爾城以外,出於憤怒,或者出於仇恨,或者出於對生活的厭倦。這不公平。——可是我並非一個恨自己的人,我把自己看作朋友,像一個父親一樣對待自己——不,不是像一個父親,無論如何不像我自己的父親。從那以後,我也真的渴望干出一番事業來,去干,去創造,去努力,而且也嚮往這樣堅持下去,天天如此,永無止境;打造桌子,改良水果,熏烤火腿,慶祝復活節之夜?就我來說——只是某些別的東西符合我的心愿。我想要得到那份榮譽——「切記:追求名望並非罪孽!」,有人在一部電影里這麼說道——取得一定的成就,我也打心底里暖洋洋的;只要我取得成功,我最先希望的,就是與人分享。和誰呢?儘可能多的人。而當沒有人與我分享時,才會產生厭惡之情。——儘管如此,當我又從一輛凱旋車上跳下來,並且在人群里又被那樣歡呼簇擁著時,直到此時此刻,還沒有一個人會在一小時之後不令我感到厭煩的,也包括我自己。那樣的場面愈宏大,陶醉之後的清醒也就愈發可怕。迄今在我的人生中,沒有任何成功或者勝利的一天不伴隨著罪責和死亡。——或許吧,迄今的一切都是徒有虛名的行為,而真正的壯舉現在才等待著我去實施,因為在實施這樣的壯舉時,喜悅最晚在入睡前不會被苦悶和罪責感所替代?我的夢想不是追求一種像吉爾伽美什國王那樣,或者像圖坦卡蒙法老那樣,或者像薩爾瓦托·朱利亞諾那樣,或者像格瓦拉那樣長生不老,而是沒有死亡的一天。——那麼我的歸來現在就要好好慶祝一番?這些白痴。只是被所有的人所遺忘,時至今日我卻看到了人性和法則。噢,我們所有的人都各在其位,而我卻是眾人里的最後一個,模糊不清,難以辨認。睡一會兒吧!https://read.99csw.com

〔燈光熄滅。
風吹得輕柔,如此輕柔,

風撞擊我的後背,

主幹道風,
巴勃羅
但是從那裡刮過來、吹過來、
朗讀著,女難民也跟著他一起讀)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港口水池裡漂浮著一支鉛筆。從納什維爾開往新奧爾良的公共汽車上,有人在翻閱體育報。山區里現在已經是夜晚了。新地島和西藏正下著雪。月球上,一大塊石頭正滾入火山口裡。阿留申群島上,有八座火山正在噴發烈焰。

〔相反,巴勃羅女敘述者的推動下,一而再,再而三地邁步穿過那扇大門;站在大門裡伸開雙臂;撫摸著大門上的綵帶;在那個南瓜一般大的蘋果上咬了一口;從白痴手中奪過旗子插在大門上方。一陣風吹過舞台。
〔插|進去。
我們的出發點和基礎:渴望和正義。我們為整個國家的目標:夢想與工作;Sueno y trabajo(工作與夢想);Trabajo y sueno(夢想與工作);職業與夢樂。我們的期限:適度!我們的新法律:一部令人快樂的法律。如果有法律閉口不談的東西,那正是它的優雅之處。
它把我吹回了家。
人民
歷史之風,

空蕩蕩的奧林匹克體育場的草坪上放著三個球。(轉向女難民)每個難民都可以在這兒獲得庇護。你願意留下嗎?
我希望那是白天。
巴勃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