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籌劃生命的永恆 11

籌劃生命的永恆

11

在一場當代的做夢比賽中,名為「生存是一場夢」的獎項落在了一名從蒙特塞拉特島逃亡出來的僧侶之手。我也做好了再次空手而歸的思想準備,因為像我這樣,夜裡做美夢,白天為之寫出一個比賽規則,這就有點不一樣。於是我期盼著蒙特塞拉特島的職業選手們的做夢比賽。此外,我一直以來就害怕所寫的東西被別的任何人看到,也許除了你。而且最難堪的是:被一個本地讀者看到。小時候,有一次隨母親進山徒步旅行,情不自禁地在山頂茅舍的留言簿上作了一首詩,這事多年後依然死死地糾纏著我,擔心有來自當地的人可能會在山上看到我的手跡,連同下面「菲利普·維加」的署名。後來有一天,我已經長大成人了,又一次費力地獨自進山去,爬上那座山的最高峰,就為了從留言簿中把那一頁撕下來——只是山上的留言簿和茅屋都不復存在了,我當時就覺得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後來還有一次,當我的第一件也是迄今為止最後一件印刷品,也就是當地一位作坊師傅給他的客戶預訂的韻體新年祝詞,在第二年被換成了洛佩·德·維加的一首短詩,我立刻感到如釋重負……其實我只想讓我最親近的人閱讀我的作品,或者乾脆就讓我父親一個人——只是我從未見過他,今天仍在尋找他,自己很快也要過了年歲——現在只想讓你讀,我的妻子。
〔羅網等東西向他頭頂拋去,這幫人隨即撤退。這時,巴勃羅和女敘述者登場,穿著夏日的農裝,光著腳,舞台上那些東西又恢復了原先的位置和光亮。
菲利普:

幫伙成員一

我們畢竟也希望擁有一部新的人類法,而且要集體來創立。我們不願意再充當被誤解和被仇視的人。我們在各民族中是多麼孤獨,幾千年來都是如此,而同時又是多麼需要關愛,多麼充滿溫情。昨天我還夢見了自己是聖人馬丁,並且將自己的鐵皮大衣的一部分贈給了挨凍的乞丐。(他熄滅了一盞背景燈

廢棄了,荒蕪了,雜草叢生。那幾個結構搖搖晃晃。毫無價值的作品。就為一天搭建的,純粹是擺設而已。
你就是想擺脫我們,就跟我們想擺脫你一樣,只是你嘴上不明說罷了。無論你做什麼美妙和偉大的事情,都是別有用心,就是要把我們從你的路上掃除掉。你的這番用心,第三個浮士德和第四個梭倫先生,在修建堤壩、轟擊原子核、設計新遊戲的時候甚至是你的主導思想。是什麼東西驅使你如此不斷地開拓呢,那就是嗜血成性。
巴勃羅
陣陣吹過的風兒
女難民
〔交換眼色,一去,一回,一去,一回,就像曾經有過的那樣。同時在場地四周響起各種聲響,它們決定了隨後的舞台畫面:雷聲,騷亂聲,備戰的聲音。

這樣就好。最好就這樣。
女敘述者



首領登場。


我無論在哪兒,都處處以失敗而告終。我母親的墳墓被人夷為平地。我外祖父的房子片瓦未留。你不得不當清潔工勞作。這個國家的每一個人此間都有所成就——更不用說我那個幾乎與摩西不相上下的表哥了——人民沾沾自喜,就連那個白痴相比其他國家的白痴來也不同凡響,被視為預言家,受到來自日本銀座和美國華爾街的求教者的青睞:只有我徹底完蛋了。這樣也好。那是真正的「好了」,我癱倒在地時這樣對自己說。
首領
你坐著就是了。
早春的燦爛閃現在
巴勃羅
我完蛋了。
巴勃羅

我看不見你。我再也看不見你了。
那我呢?
幫伙成員一
女敘述者
你們還存在著?
〔燈光熄滅,黑暗中,騷亂聲——轟炸機,軍事演習,大戰前的叫喊聲——越來越大。
菲利普

〔一道恰到好處的燈光閃爍,然後空間排擠幫成員消失了。她扇了巴勃羅幾記耳光,用拳頭擊打他,才使他又清醒過來。九*九*藏*書
擁抱之後)如果你離開我,我就會死去。
幫伙成員二

首領
巴勃羅
〔他給自己和同伴們戴上單維眼鏡,在觀眾眼前,舞台上最後剩餘的背景空間也收縮成了線和點。
首領

幫伙成員二
在薩拉戈薩附近的埃布羅河裡,一個溺水的女人緊緊抓住你,你卻用雙腿將她踢開。在波士頓的大學操場上,你在投擲標槍時故意擊中一個人的眼睛。當印度大使的夫人因為你要割開動脈時,你反而遞給她一個剃鬚刀片,然後一個勁兒地嘲笑她,直到她最終這麼做了。
然後呢?

一定要剝奪這個國家的名譽。它甚至不應該再有自己的名字。它和它的居民必須被貶為純粹的數字。這裏的向日葵從今天起必須改叫雅蔥。皇家河流改叫塞克河,也就是乾涸之河。菲利普·維加要更名為弗朗茲·蘋果樹,巴勃羅·維加要叫做默澤斯·梨莖。雨水窪上的小木橋統統都要被炸掉,籬笆板條統統都要被毀掉,中間區域統統都要被熏干並堵塞。本地的棕櫚樹要被推上戰爭審判台。鄉間的麻雀要被塗上一個猩紅色的斑點。


〔他準備去掉——眼鏡摘下又戴上——這扇農家大門上的裝飾物。
女敘述者
你的機會會來的。如果它沒有來的話,這樣更好。你想象一下:你勝利而歸。你想象一下:我就站在一位凱旋者的身旁。看看當今天下所有那些首腦,人們只會慶幸自己啥也不是。我壓根兒就不希望看到你在勞作。我反而更喜歡看到你來到我身邊,注視著我在勞作。我們倆都完蛋了,很久以來。我們是失敗的一對兒。這難道不奇妙嗎?(她歡呼起來

殘忍會再次籠罩在地球上。
女難民
我把洗好的衣服晾起來。
〔他讓那隻船沉沒或者變黑,眼鏡摘下又戴上。
〔他把那個大車輪子扭來扭去或者「搞得亂七八糟」——眼鏡摘下又戴上。
我要這樣做。我要試一試。可是我首先要消失在我那久經考驗的短暫睡眠中。連續睡到法律跟前。(他盲目地跑來跑去)我要是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該多好啊。

幫伙成員二

他來了。
這裡有如此多的無人居住區。

女難民

巴勃羅


你又一次打偏了,三次了。

再說一遍:時間緊迫。一種無法比擬的憤怒正在威脅地球。難道只有重新發動一場戰爭才能帶來革新嗎?
首領
繼續在尋找著距離,測量,畫線,把物體連接起來,越來越誇張地在空中比畫著)別停下來啊。說下去吧!痛痛快快地倒出你的仇恨,別遮遮掩掩的!
幫伙成員二
女難民
幫伙成員一
女敘述者

空間排擠幫悉數走到亮處。
〔陣風。他們正想從後面穿過那扇華麗的大門退去,只見菲利普和那個女難民從前面上場,她提著一個衣服籮筐。女敘述者巴勃羅停住腳步,隱蔽在夏天的陰影里。
繼續聽任這一切)好熱啊。——越來越熱了。它會的。——它來了。——它形成了。(對著首領)來吧,最後一擊,嘴上再加把勁兒!https://read•99csw.com
灌木和草叢裡
女難民
繼續說吧。別停下來。
從這裡會產生新的福祉——請原諒,這個詞對我們來說禁止使用,否則就要被革出幫門——我糾正自己:從這裡會迎來新的追求,第三種風,繩索的斷裂,新的啟程?

他拿著一個直角三角形來了。他翻過溫托索山來了。他帶著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來了。兩人穿著銀鼬皮大衣和馬刺靴。他終於來了。他們終於來了。
巴勃羅

〔兩個人蹦蹦跳跳地退下去。

首領
那不是距離。那是觀察。今天誰還會觀察什麼呢?教皇是否會正確地觀察什麼呢?簡單的觀察現在卻成了再困難不過的問題。只有你具備觀察的能力,你才會讓戰爭變得不可能。
那邊有河?什麼時候有的?
首領


巴勃羅
你忘記了為我們辯解的那個東西:形式。
幫伙成員三
是側向的燦爛。

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如果再回來的話,我每次都要靠著講述把他們又趕走,而且每次都換個花樣。地球上越來越多地擠滿了這樣的入侵者,不僅來自敵對的鄰國,而且還來自陌生的星球。


和平年月里我們卻在戰爭中。
〔他邊說邊用拳頭捶擊自己的腦門,將腦袋撞向地面等等,把擺在大門上方的王冠高高地拋出去,就連女敘述者也被推開了,被擠到一邊去——只有空間排擠幫成員安然無恙,他們似乎在為他的神志錯亂打起節拍。


菲利普
巴勃羅

女敘述者
女難民
我這一輩子,直到來到這裏之前,只是逃來逃去,眼睛盯著地面,盯著自己的鞋尖,或者直視前方,或者直視身後,「別望著鳥兒——眼睛直視前方!」我的國王總這麼說——但儘管如此,我還是看到了這種側向的光線。為什麼說你完蛋了呢?
菲利普
早春的燦爛
你奪去了我的兄弟們,我的接替者。


幫伙成員一

懇求著)姐妹。姐妹!小姐妹!
巴勃羅
我們到河邊那兒去吧。
女敘述者

我剛才的破壞並非出自憤怒,而是出自我內心的一道裂痕,一種猶如天生的無根無底。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整體。奇怪的是,這道裂痕從未在與人打交道的過程中爆發過,而始終只是與物體打交道時才會這樣。而且沒有一次是在面臨什麼重大、複雜和棘手的問題時爆發,而總是在面對一些瑣碎、長久熟悉和易如反掌的事情上才會如此。我的鑰匙掉在地上——一個圓規鉛芯折斷了——我找不到袖頭子:這個世界亂了套。我正走在一道樓梯上,眼前浮現的是宇宙的和諧,樓梯上一級不規則的台階立即撕斷了所有的關聯。因為這唯一一級不一樣的台階,馬上使我陷入混亂不堪的境地,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毀滅,毀滅,再毀滅,也免不了毀滅我自己。我現在要對你說些我還從來沒有給任何人說過的話:拉我一把吧。繼續拉我一把吧。情況非常緊迫。
女敘述者
女敘述者一起從陰影里出來)有時候我覺得,他過得比我好。於是我就想立即返回我和我們那毫無意義的飛地時代。無論在哪兒,只要默默無聞,我都感到幸福快樂,比如當年那個秋雨之日,在貝那溫特高速公路休息站的廁所里,或者當年那個冬日的上午,和一幫壞孩子在23號大街的色情影院門口。那個時候誰也不理睬我,我卻覺得如願以償。有幾次,我也跟表弟菲利普一樣感覺完蛋了,可那卻是我迄今為止最美好的時光。不被任何人認可,我卻覺得最為真切。今天我成了一個大人物,按照你的意願,夫人,以後還應變得更偉大。(他踹了那華麗的大門一腳)凌駕於他人之上,為所欲為,發號施令,我覺得自己背叛了那些和我在共同的成長中,在大街上,在操場上形影相伴的人。如果說我之所以為自己所有的親人、同胞和夥伴感到自豪的話,那就是因為他們所謂的成績沒有一個能夠在他們身後流傳下來。跟他們一樣留下如此少的痕迹,我覺得這好像是自己的義務。看一看那些所謂不朽的作品:它們不僅幾乎全都不朽得令人厭煩,而且不朽得可怕,這樣的作品不僅有拉德斯基進行曲、威廉·布施的連環畫冊和《魔山》,而且還有小夜曲、大衛·米開朗基羅、麥克貝斯夫人和雅典或其他地方的神廟。有什麼比波列羅舞更令人萎靡不振的東西嗎?那個被徹底遺忘的流行歌曲則使我更加精神振奮。一個個吞噬空間永恆的東西。所有這些令人恐懼的被遺忘者。現在歌頌的就是這些被遺忘的人。要是所有這些永恆的東西都沉寂下來,沉于夢幻,被吹得無影無蹤,那麼這個世界會多麼令人歡欣鼓舞啊。當還沒有出現那種法老式的長生不老的思想時,人類想必是多麼美好啊。而你為什麼偏偏迫使我這樣一個直到今天在塵世上都沒有找到自己位置的人去稱王統治他人呢?你為什麼相信,一個直到今天都沒有找到自己法律的人,卻能夠提供一種無所不包的法制呢?如果我非要成為什麼的話,那就做一個受人尊重的失敗者,堪稱典範的失敗。read.99csw.com
菲利普
女敘述者


幫伙成員二
一直就有。
觸摸我吧,這樣你就看到我了。
幫伙成員三

歡迎來到這個國度。每當我精疲力竭的時候,你們就來了,為了給我致命打擊,可這樣一來,我又一次重新振作起來了。


用一副繩索套住了他)在這兒。(她用肘窩夾住他,用拳頭捶他,推著他穿過那扇大門,朝著想象的宮殿方向走去

這樣你也擺脫不了我。再說你演了一出錯誤的戲。我只是陪在你身邊保護你而已。在遇到我之前,或許你也在尋覓一個女子,為了和她一起從這個世上消失,那麼在找到我之後,你就會知道,我恐怕跟你想要找的女人正好相反!不,朋友,我不希望有一個內心分裂的丈夫。收起你分腿騰越的動作吧,下面沒有深淵。登台吧,履行你的職責。間隔時間已經持續夠長了,出現了王位空缺期——我當流浪敘述者的時間也夠長了。是的,我想擁有像國王那樣的東西。我想成為女王。
巴勃羅
他們來了。
我是吸音器的發明者。(他用一件器具表演起來,在操作器具之前,他的喊聲具有立體效應,之後漸漸消去)我是圖片射擊裝置的發明者。(他用一件器具表演起來,彩色圖片在舞台上來回移動,它們相繼被射落下來)我是自動伐木機的發明者。(他用一件器具在那兩棵低矮的樺樹身上表演起來)我是單維眼鏡的發明者。
巴勃羅

這個國家始終還在自由的天空下。正值夏季。舞台背景發出亮光,而背景之後還有背景。蟋蟀聲。工作——船隻、車輛等——幾乎已經完成;大門兩側分別栽了一棵低矮的樺樹;後面的對稱物宛如一座紀念碑閃閃發光,而地面射燈從紀念碑起延伸向縱深,就像是飛機跑道;也許在另一側,延伸向遠方,是一片麥田的一角。刮著夏日的風。空間排擠幫此刻越過田野闖入場地,穿著他們那僵硬至極、白鐵制的空間排擠制服,制服發出相應的聲響。風突然停了。甚至連那一個個東西都彷彿驚呆了,儘管他們暫時只有三個人,那個首領不在其中。他們不僅拖著羅網和繩索,而且還有專門的吞噬空間、吸食空間和滅掉空間光亮的器械,這些東西從來就沒有人見過。他們此刻共同發出了戰場烏拉聲,幫伙成員三有點遲疑,呼喊聲中夾雜著一絲近乎友好的九_九_藏_書口氣。
我們會一直存在下去。我們多子多孫。
早春的燦爛
松葉的側向舞動中……
比如

巴勃羅
增添了早春的燦爛。


傾聽他說話)炎熱!——炎熱至極!——它出現了。——那個圖像。——那些圖像。(他跑向首領擁抱他)兄弟。我的兄弟!(他開始用一支巨型粉筆在大門上畫起來。粉筆折斷了。他又重新嘗試。粉筆折斷。如此等等。一聲憤怒的叫喊)卑鄙的世界。邪惡的東西。荒謬的法律。醜惡的美麗。鍾情的破爛玩意兒。厄洛斯的渴望。死亡萬歲。永遠不再要法律。戰爭,劃分地盤。讓我們消失。千瘡百孔的小船!千瘡百孔的大門!千瘡百孔的馬車!千瘡百孔的世界!你們別打擾我了,所有的人!


女難民
同樣如此)兄弟。兄弟!小兄弟!
菲利普
在你打算要做的事情里,你不僅僅是你自己。在你打算要做的事情里,你感到如魚得水。你的本質會保護你。如果這個裂痕還要出現的話,我就會來到這裏,完完整整地講述你。愛情已經到來。我對你非常友好。只有當你離開了自己心愛的人,也就是你的女敘述者時,你才會感到傷心。明白嗎?振作起來。事不宜遲。此間我們大家變得多麼頑固不化。有時每個人都恨每個人。所有的人都被追逐,也包括那些追逐者。人與人之間形同陌路,但同時又對此毫不驚奇。每個人都自成一派,不計其數。時間緊迫。機不可失。


今天我們必須抓到他。不然的話,從下一場開始,歷史就會在沒有我們的情況下繼續下去。現在或者永遠都不行。迄今為止,我們之所以沒能阻擋住他,不是來得太晚,就是來得太早。跟創作一首詩、一次擁抱或者一個舞步一樣,在對付不共戴天的仇敵時,首先也要抓住正確的時機。這傢伙來了,我從指間到腳趾都能感覺得到。在此期間,我們並不是空間排擠者、領域吞噬者、惡霸——而正是他,這個正義和法律的探尋者。沒有我們這些冒險家的世界是無法想象的。如果我是畢達哥拉斯同代的人,我會阻止畢達哥拉斯定理的產生,而且永遠都不讓它問世。要是在喬托那個時代,我就會阻止他那樣描繪人的社會,因此也就阻止了描繪在他之後所有可能的人的社會。我恐怕會在弗朗西斯科·彼特拉克離風口山巔還有很遠的路上設下埋伏,這樣在他之後,也就不會有人以其開拓者的方式說出「我!」了。而歌德也許會被我這個天然的死敵逐出斯特拉斯堡大教堂,幾乎不再有什麼名分,這樣在他之後就不會有人再以成為歌德式的人物自我標榜了。與此同時,我又覺得被這些人物所吸引——只是我不能忍受,我的現在和他們的現在恰好重合了。這就是讓我成為亡命之徒的原因。它要遭到毀滅。就是這麼想的。可是話說回來,在我這裏,它開始其實完全不是這個樣子。還在孩提時代,我就想擁抱整個世界。只是每次我都抓得不是時機,不經意間給別人造成了痛苦,久而久之,誰見了我都事先迴避。或者我本想興緻勃勃地指向遠方的地平線上,卻無意中將我旁邊的人撞到了一邊。沒有空間感!大家都這麼說我,但我除了想讓大家高興之外再無別的念頭,不管是誰,就是要討他喜歡,討人喜歡,取悅他人,這是最純粹的快樂。可在這期間,我在地球上已經很久都看不到我還願意討好的人了,一個也沒有。這樣一來,我很快就踏入了我的另一條人生軌跡,並樂在其中。我成了偉大的吞噬空間者,遮蔽太陽的人,射殺天藍色的人。(他照樣去做)是的,一開始我還懷著最美好的願望張開嘴——為了讓別人快樂,使他們開心,使他們得到慰藉——但是人們還在我開口說第一句話之前就嚇得直往後退,如同面對一張死人嘴巴一樣,那麼我接下來除了證實自己的形象名副其實之外,還能做什麼呢?變得兇殘,去報復他人?我或許會成為一個善良的魔鬼,結果卻成為一個邪惡的魔鬼,與人為敵,而這使我感到振奮。感到振奮?是的,感到振奮!——我多麼帥氣啊。我不帥氣嗎?你們也很帥氣。我們這些冒險家都很帥氣,比任何一個被告都要帥氣得多。
首領
菲利普
在你面前我感到害怕。

那麼現在呢?

九九藏書
女敘述者

幫伙成員一
你不僅跟我們完全一樣,而且更壞。我從小就在觀察你,派出我的密探盯著你。三歲的時候,你在那邊的斜坡上將你表弟的腦袋按進蕁麻叢里。七歲時,你說服母親給牛奶里摻水,然後再用馬車拉著牛奶送往合作社。十二歲那年,你打撲克時騙去了你們那個白痴整整一個月的零花錢,他當時連「三」都不會數。
巴勃羅
我的童年是在一間木棚屋裡度過的,在學校里也曾經讓人抄襲過,熟知詩人貢戈拉的所有詩篇,服兵役期間沒有害過一場病,在肯尼迪、盧蒙巴和安東尼奧·馬丁斯身亡時掉過眼淚,昨天還跟人合唱「我們在河邊相遇」,剛才又為了觀賞一朵夏日的雲彩做出了立正姿勢。(他熄滅了另一盞背景燈:那扇大門消失了,柵欄像蜘蛛網一樣被風吹走了,那片麥田捲起來了,並且不復存在……

幫伙成員一、二和三
〔其餘三個幫伙成員此間悄無聲息地站到那些物體和巴勃羅測量的距離及尺度之間,好像別無用心,心不在焉,幫伙成員三更是笨手笨腳,幾乎有點兒討人喜愛;最後三人不約而同地蹲在觀察對象前,臉上掛著如痴如醉的微笑。
幫伙成員三

先是勸解和制止,然後轉向那幫人)你多醜啊。首先是你。(對著幫伙成員三)你稍微好一點。(對著首領)你多醜啊。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一個如此醜陋的人。看到如此醜陋的嘴臉,恐怕連象人也會耷拉下象人耳朵罩在眼上。對於你的醜陋,有必要創造一個全新的詞語,一個根除醜陋劑詞語。你如此醜陋不堪。你們如此醜陋。醜陋,醜陋,醜陋。由於你們的醜陋,你們會被就地從這個世上抹去。你們的歷史結束了。我破譯了你們的密碼,闖入了你們的程序,現在我要將這一程序刪除,連同你們這些醜陋的傢伙,三個醜陋的傢伙,成千上萬醜陋的傢伙。(她向舞台上空發出一個信號)熄滅燈光。關閉開關。拔掉電源。
節奏已經在我心中,如此清晰,甚至連那個完全懷有敵意的蒙昧主義者無疑也會明白這部法律。現在我已經恨不得一口氣說出什麼是公平來。我要創立這部法律,就像一個奇特的樂師創作他的音樂作品一樣:在他演奏的每一個節奏里,就已經出現了接下來的節拍,而且是預先確定的。我現在缺少的只有耐心,比如一個白痴的耐心。或許乾脆就是一個孩子在這裏拍著手,敲打節奏。而我現在最缺少的,是找出適當的距離,以便使法律演講同時變成一種持續不斷的畫面展示。沒有畫面就沒有法律。新的法律一定要看和被看。盲目的法律多得是。好吧,現在進入距離,適當的距離。它在哪兒?(他用場上的幾件東西比畫了一番)太近了:不再與其他東西相連——太遠了:虛假的和諧。
我知道,我很骯髒,也許是最墮落的。但只有通過我才能實現凈化。
它來自那一側。




是吹拂的光澤。

總而言之,不管你有什麼想法,向來都少不了你那永無止境的別有用心,這就叫做死亡。因此,你是我們這裏所有人當中最骯髒的一個。因此你是不可救藥的。因此死亡就是你唯一的法律。
巴勃羅
早春光輝燦爛,

幫伙成員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