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老味兒 吃食和文學

老味兒

吃食和文學

我們那位唱花旦的女演員在語言能力上比這幾個美國少女可差多了。
有人不吃羊肉。我們到內蒙去體驗生活。有一位女同志不吃羊肉,——聞到羊肉氣味都噁心,這可苦了。她只好頓頓飯吃開水泡飯,吃鹹菜。看見我吃手抓羊肉、羊貝子(全羊)吃得那樣香,直生氣!
我有一次買牛肉。排在我前面的是一個中年婦女,看樣子是個知識分子,南方人九*九*藏*書。輪到她了,她問賣牛肉的:「牛肉怎麼做?」我很奇怪,問:「你沒有做過牛肉?」——「沒有,我們家不吃牛羊肉。」——「那您買牛肉——?」——「我的孩子大了,他們會到外地去。我讓他們習慣習慣,出去了好適應。」這位做母親的用心良苦。我於是盡了一趟義務,把她請到一邊,講了一通牛肉做法,從清燉、紅九_九_藏_書燒、咖哩牛肉,直到廣東的蚝油炒牛肉、四川的水煮牛肉、干煸牛肉絲……
一個文藝工作者、一個作家、一個演員的口味最好雜一點,從北京的豆汁到廣東的龍虱都嘗嘗(有些吃的我也招架不了,比如貴州的魚腥草);耳音要好一些,能多聽懂幾種方言,四川話、蘇州話、揚州話(有些話我也一句不懂,比如溫州話。)否則,是九九藏書個損失。
我有一次到民族飯店去找人,身後有幾個少女在嘰嘰呱呱地說很地道的蘇州話。一邊的電梯來了,一個少女大聲招呼她的同伴:「乖面乖面」(這邊這邊)!我回頭一看:說蘇州話的是幾個美國人!
我們到湘鄂贛去體驗生活。在長沙,有一個同志的鞋壞了,去修鞋,鞋鋪里不收。「為什麼?」——「修鞋的不好過。」——「什麼?」——read.99csw.com「修鞋的不好過!」我只得給他翻譯一下,告訴他修鞋的今天病了,他不舒服。上了井岡山,更麻煩了:井岡山說的是客家話。我們聽一位隊長介紹情況,他說這裏沒有人肯當幹部,他挺身而出,他老婆反對,說是「辣子毛補,兩頭秀腐」——「什麼什麼?」我又得給他翻譯:「辣椒沒有營養,吃下去兩頭受苦。」這樣一翻譯可就什麼味道也沒有了。
口味單調一九*九*藏*書點、耳音差一點,也還不要緊,最要緊的是對生活的興趣要廣一點。
許多東西不吃,「下去」,很不方便。到一個地方,聽不懂那裡的話,也很麻煩。
我去看崑曲,「打虎·遊街」「借茶·活捉」……好戲。小丑的蘇白尤其傳神,我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出笑聲。鄰座是一個唱花旦的京劇女演員,她聽不懂,直著急,老問:「他說什麼?說什麼?」我又不能逐句翻譯,她很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