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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度的困擾 4

六十度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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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響起,想必《詭計》雜誌社記起我的價值來了,我揚名立萬的時候到了!
我連那個大高個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讓他背上了姦殺案的罪名。每次守雄的來信都是他親手送到我家裡,可他卻因為守雄被我栽贓嫁禍。
「確鑿的證據?比如……」
「哦,是這樣的!」徐良好像才記起他是來幹什麼的,掏出一本記事本,翻了兩頁,說道,「連環姦殺案的嫌疑人你可能認識,他是一名快遞員,你家這片地區都是他負責派送的。他這裏少一根手指,記得嗎?」徐良豎起自己左手的食指。
我立刻衝進了洗手間,擰開龍頭,用溫熱的水沖洗著摸過剪刀的手。我將水溫常年設置在六十度,這是普通人會覺得燙手的溫度,已經適應了這種水溫的我,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夠洗凈污穢。不知該說這是強迫症還是潔癖,眼光毒辣的徐良居然能夠猜到這點,這個人絕對不容小覷。
我看出他想要進屋的企圖,可又沒有很好的理由拒絕,不然反而顯得心虛,只得側身把他讓了進來:「請坐吧!」
這對失業后一直沒有經濟來源的我來說是無法抗拒的條件。
「能借用一下您家的洗手間嗎?一喝牛奶我的腸胃就不行。」
我的電話響了,《詭計》的主編打來的,他語速很快,幾乎沒有給我插嘴的機會。他替我安排了多家媒體的訪問,希望我儘快寫出關於桐城連環姦殺案真兇落網的感言。主編那邊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透過聽筒傳來,看來我在雜誌上的推理已經引起了巨大的關注。
「您是哪位?」
「沒有。」
這樣一來,他無須冒任何風險,就可以把所有的罪名都嫁禍給我。
徐良舉起筆,邊作勢要記錄下些什麼,邊問:「能不能具體說說你在家做了什麼,或者看了什麼電影電視劇之類的?」
他的笑容讓我越來越憎惡了,這場不愉快的交談也接近尾聲。徐良似乎收穫頗豐,哪怕我沒給他好臉色,他也始終掛著滿足的笑容,絲毫不介意沉悶的氣氛。
「我是快遞!有你的信,現在家裡有人嗎?」對方語氣很不耐煩。
「誰會去記這些……」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被盤問的對象,我完全沒有考慮九_九_藏_書過昨天的不在場證明。
但現在不是擔心他的時候,真正的連環姦殺惡魔給我寄來了兇器,或許他此刻正通知警察來我的家裡搜查,找出我行兇的鐵證。
能喊出我的本名,對方肯定不是普通人,但我還是仔細地檢查了他警官證上的字。
「沒事,只是隨便問問。」徐良解釋說,「上洗手間的時候,洗手盆龍頭流出的熱水都很燙,看你手上的皮膚都有點皺,看起來平時洗手洗得很勤快,所以我才會胡亂猜了一通。不多說了,打擾你了,再見。」
「比如——兇器!」徐良用一根手指在脖子上劃過。
這時,敲門聲再度響起,這次應該是快遞到了。
我把手背在身後,扳著手指計算著時間,記得第三起案件發生在四月七日,假設那天斷指的話,估計差不多需要休息一周時間。於是我假裝思索了一會兒,回答道:「好像今年四月中旬的時候,記得他的手上包了紗布。」
面對徐良,我還是略有心虛。
不到一分鐘,就有人敲我的門了,這快遞員上樓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我?」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難住了,嗔怒道,「你是在懷疑我嗎?」
「怎麼了?你的臉色很難看。」徐良察覺到了我的異常。
眼下的情況,逼得我不得不與惡魔結為同盟,一旦我偽造現場的事迹敗露,不但身敗名裂,更可能會有牢獄之災,那個笑裡藏刀的徐良是絕對不會放我一馬的。
當他給我派送守雄第一封信的時候,我讓他幫我拿了牛奶瓶,讓瓶子沾上了他的指紋。我故意給他遞了擦頭髮的紙巾,好讓他的頭髮留在紙巾上。還有他在我門口擦鞋的門墊上,留下了自己的腳印,我用一張薄塑料片,拓印下來半隻腳印,技術不是很嫻熟,但也順利把它印在了守雄家的地板上。
用熱水洗的手,發白的指腹有點浮腫,再搓下去皮就快破了,可我總覺得洗不幹凈昨天沾在手上的血跡。
我的心思全在放進抽屜的信封上。徐良遲遲沒有切入正題,心急的我開門見山地問道:「警官,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鐵證如山,這次快遞員想脫罪都難。
看似漫不經心的徐良,一句九*九*藏*書話就點中我的要害。不過他只是埋頭看著自己的記事本,並沒有看到我尷尬的表情。
我為他指了洗手間的方向,趁他不在的機會我把信封塞進了抽屜。
臨出門前,徐良轉身問我:「還有一個問題,你是不是有潔癖?」
我貼近窗戶往樓下的後巷張望,巷子里除了一排垃圾筒,連行人都沒有。雖然這條巷子位於市區新老住宅區的交界處,可除了住在周圍的居民,很少有人知道這條前往長途汽車站的快捷通道。
這次主編開出的稿費條件幾乎難以置信,而且他馬上就會預付一筆不菲的定金給我。
我下定了決心。
又在窗邊觀察了兩分鐘,確信沒有人在盯梢,我拉起窗帘,戴上手套,又重新審視起那把寄來的剪刀。從外形上來看,圓形的指套,修長的刀刃,它應該是一把用來理髮的剪刀。回想起守雄的推理,兇手是一名美髮師,使用理髮刀脅迫和殺害被害人。如果將幾處作案地點連起來,在地圖上畫出一個圓,那麼在這個圓圈範圍內很可能就有兇手棲息之所。在這個圓圈範圍內的美髮店,大約有四五家,所有員工加起來超過一百人,就算把女員工排除在外,要在這麼多人當中找出真兇,對我來說仍是很難完成的任務。
從徐良透露的情況來看,假如我將兇器栽贓到沈大海的家裡,就可以為整個案件蓋棺定論了。
「連環姦殺案嫌疑人已經落網,這你知道了吧。」徐良往我身後正在回放新聞的電視機努努嘴。
「不不不,只是例行公事的排查而已。」顯然徐良心口不一,而且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這種態度。
「這就奇怪了!我看了你發表在《詭計》雜誌上有關本案案情的推理,記得你提出兇手可能是快遞員的觀點,你難到沒有注意到自己家快遞員的反常嗎?」
「嫌疑人以前為你送快遞的時候,你有沒有留意到他是什麼時候少了一根手指的?」
「既然嫌疑人都抓住了,還有什麼事情要問嗎?」
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指著茶几上的信紙誇讚道:「你的信紙真不錯,現在很少有人用紙筆寫信了。」
我拿了一瓶牛奶遞給他,順手收起了信紙,引開九九藏書話題:「沒有杯子了,你將就一下吧!」
「警官,你來找我,是因為我和這個案子有什麼關係嗎?」我猜不透徐良的用意,只能一再追問。
他叫徐良,桐城刑警隊的。
我一開門,外面竟然站著一位穿西裝的男人。
「剛才給你牛奶的時候,怎麼沒說!」面前這個多事的男人開始讓我反感了。
「你來找我和這事有關係嗎?」我不斷回憶昨天反覆確認過的細節,是哪裡出錯了嗎?
「可你居然記得四月份一個陌生快遞員受傷的手。」徐良笑著對我說。
「謝謝。」徐良接過牛奶。
「推理嘛!本來就是胡說八道的,哪有真的靠這個破案的呀!」我乾笑了幾聲。
「嗯?什麼意思?」我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才知道被我陷害的大個子的名字,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名字。就像兇手,雖然震驚全市,但如果他站在你面前,你絕對想不到這個人就是姦殺惡魔,否則也不會有年輕女性相繼被害了。
電視上終於公布了嫌疑人的名字:沈大海。
我故作輕鬆地說道:「沒什麼,信用卡的催款單來了。」
或者說,兇手是我指派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和那個姦殺惡魔沒什麼區別。
「我只是好奇,你是怎麼推理出兇手是快遞員的呢?」徐良眯起眼睛,抬頭望向我。
昨天報的案,警察肯定早就抵達現場了,我留在現場的那些東西,應該很快就可以讓他們鎖定嫌疑人了。
「這個我可幫不了你了,只有兇手才知道吧。」我攤著手說。
「沒什麼印象。」言多必失,我保持著聽他繼續說下去的表情。
找不到杯子,索性就對著瓶子喝了兩口牛奶,我望著電視屏幕發獃,電話機上顯示的時間已是上午十一點,遲遲沒有響起的電話讓我有點焦急,難道是我昨天那一點點小麻煩露出了馬腳嗎?
我沒有說謊,能夠如此立場堅定地和守雄辯駁至今,我確實沒有靠推理,也不是胡亂猜測,因為我知道兇手是誰。
我知道你乾的壞事,要是不想讓人知道,就來找我吧。
手機來了簡訊,《詭計》主編的稿費已經到賬了。
在和守雄會面之前,我就做好了殺死她的準備,我的包里裝滿了可https://read.99csw.com以嫁禍給快遞員的證據,這是我早就準備好的。
男人大約三十五歲的樣子,留著漂亮的鬢角,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看見我的時候一愣,但很快恢復了臉上的笑容。他笑起來很迷人,右邊臉頰上有兩個酒窩,一排潔白如雪的牙齒,是我見過最整齊的牙齒了。他朝我晃了晃印著銀色「警官證」三個字的黑色證件問道:「你是蘇湘寧嗎?」
「我就在家裡。」我沒好氣地說。
徐良收起記事本,總算起身告辭。我心裏懸著的石頭落了地。
今天的快遞員很眼生,不是原先那個熟悉的大高個,而是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矮壯的中年人,穿著不合身的制服,不規矩地往屋子裡張望著,他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徐良,便收斂了放肆的目光,丟給我一個信封。
電視緊急插播一條重要新聞,警方正式宣布逮捕桐城連環姦殺案的兇手,不過並沒有公布嫌疑人的姓名。
既然惡魔拿到了守雄的信,那我的住所也就已為他所知。還是小心謹慎為好。
「蘇陌嗎?」電話那頭很嘈雜,聽起來是在馬路上打的,是一個粗魯的聲音。
我陷入了完全被動的局面,惡魔肯定在殺害守雄之後,搜查守雄對我所說的「決定性的證據」時,找到了我們來往的信件。他了解我對整個案件的看法,並且知道案發時來到現場的人就是我。在案發後,新聞里播報的案情又與他離開時不一樣,只要簡單地推理一下,很容易就知道是我布置了現場。
沒幾分鐘,徐良回到了客廳,他甩著發紅的手說:「你家的水真熱,洗手的時候不小心被燙了一下。」
信封內還有東西,我伸手去掏,指尖觸碰到了冰冷的金屬質感,竟是一把帶血的剪刀。
第二天,電視里的新聞大肆報道了第五起連環姦殺案,我開著洗手間的門,聽著記者對死者的闡述:完全赤|裸的屍體,沒有同伴的單身女性,這些耳熟能詳的案情耳朵都快聽出老繭來了,普通的觀眾又怎麼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之處呢?
「哦……我現在在家裡……」
在下決心這麼做的時候,我就已經擯棄了對他的愧疚之情,就像冷酷無情的機器,只是按照事先的設定,一步步完成計劃,無論結果是好九九藏書是壞。
「是的。」我點點頭道。
真兇那麼狡猾,我想還是放棄吧。
「沒有出去過嗎?」
指紋、腳印、毛髮,這些現場勘查時警察非常重視的證據,我都為他們精心準備好了。就連快遞員左手那根少了的手指,都變成我的推理素材,第三起和第四起案件之間相隔了五個半月的時間,可以說是在實施第三起案件時被被害人弄斷的,受傷之後休息了這麼久才繼續犯案,從理論上完全說得通。
「算有關係吧。」徐良故意停頓了一下,見我沒有響應,接著說道,「雖然我們抓住了嫌疑人,可證據不足,現場提取的所有證據只能夠證明嫌疑人去過,但無法證明他就是兇手,所以我們還需要更加確鑿的證據。」
「那我現在上來!」電話瞬間就掛斷了。
我沒有說「再見」,因為我不想再和他見面了,他身上那種無時無刻不在刺探你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我在貓眼裡目送他離開,把門反鎖了起來。
徐良在記事本上寫了兩筆,自言自語道:「但是嫌疑人說自己的手指是兩年前弄斷的,據說是快遞的包裹里有刀具,包裝不夠結實,導致包裹里鋒利的刀鋒露了出來,切斷了嫌疑人手指上的筋腱。哦,對了,請問您昨天下午在幹什麼?」
「好的,我明白了。」我一口答應下來。
調低電視音量,我接起電話。
窗外風和日麗的天氣忽然變了臉,烏雲密布,狂風大作,一場疾雨淋了下來。
徐良用拳頭抵在嘴前,咳嗽了幾聲,問:「我可以進去喝杯水嗎?」
不出我所料,兇手已經落網。與警方有合作的《詭計》雜誌社肯定在第一時間獲知了這個消息,一旦他們發現案情完全如我所料,我發表在《詭計》上的推理,一定會成為雜誌社炒作的熱點,藉此來推動雜誌的銷量。
迫不及待地從抽屜里取出那個信封,這是守雄一直用的牛皮紙信封。信封有點沉,撕開封口,從裏面拿出信紙,與之前守雄的來信無異,同一種紙張,同樣的列印字體,目光剛剛掃過第一行字,就讓我不寒而慄。
唯獨特殊的一點就是守雄是殘疾人。
看見熟悉的牛皮紙信封,恐懼從我的後背升騰起來,雞皮疙瘩從接過信的那隻手一直蔓延到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