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LOOP Z

LOOP

Z

顧不得疼痛,我用背在身後的手摸索著鋒利的碎片,慢慢磨開手腕上的繩索,再解開腳上的繩結。
Zhang,這是我的姓,也是我醒來之後,唯一記得的事情。
該死的渾蛋!
我正坐在一張木椅上,確切地說,是被綁坐在一張木椅上。後腦勺左側很痛,臉頰上的皮膚緊繃著,彷彿被誰塗上了一層膠水。我想伸手去摸,發現自己的手和椅背捆在了一起,低頭看去,胸口的白襯衫上沾滿了凝固的褐色液體,我的兩隻腳也分別被兩股麻繩綁在了椅子腿上。
頭疼得要死,摸遍自己身上所有的口袋,只找到了一張對摺起來的黑桃A撲克牌和一枚白金戒指,除此之外,沒有可以證明我身份的東西了。
我推了推男人的身體,沒有反應,解開他一隻手腕上的麻繩,測了測脈搏,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他戴在手上的機械表已經停了,錶盤上的日期顯示十二月十二日。
我的手在門邊的牆上亂摸了一陣,並沒有找到燈的開關。待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才看清床上的男人頭髮花白,他的手和腳被麻繩捆在兩邊的床架上,麻繩打的是我熟悉的雙環扣結。床邊的牆壁上有人用噴漆寫了一個大大的紅色「折」字,我猜應該是想寫一個「拆」字,寫字的人粗心漏掉了一點吧。床頭旁邊放著一個煙灰缸,裏面的藍色煙蒂幾乎快溢出來了。煙味九_九_藏_書夾雜著某種怪味,像久卧病榻的老人身上的味道。可能因為這屋子簡陋的緣故,潛藏著各種空隙,始終有流動的空氣,才使得這種氣味沒有充滿整個房間,但越靠近那張床,我就越得捂住鼻子來抵禦這股味道。
戒指藏在褲子暗兜里,我的左手無名指沒有戴過戒指的痕迹,這枚戒指應該不是我的吧。
無論將我囚禁在這裏的人是誰,顯然沒有打算給我留活路,床上的屍體就是最好的證明。屍體早就沒了溫度,從失去動力的機械表來推測,這個男人至少死了二十四小時。男人手上的雙環扣結和綁我的死結不一樣,說明綁架我的起碼有兩個人,無論為了錢還是曾經與我有過節,我都擔心他們會對我的妻兒不利。
於是我放棄了徒勞的掙扎,慢慢清醒恢復的意識終於讓我冷靜了下來。我所置身的是一間破舊的屋子,斑駁開裂的牆面散發著一陣陣黴菌的味道,腳下酥軟的地板也透著潮氣。牆上所有的窗戶都被木條封得死死的,屋子裡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來自我頭頂上失修屋頂的縫隙,刺眼的陽光正鑽入室內,投射出一道道浮塵的掠影。我發現屋子裡還有一個房間,房門半敞,門裡涌動著未知的黑暗。
此刻坐在屋子正中央的我,環繞著一堆破敗傢具,鑲嵌在衣櫥上的一面鏡子,映出我半邊血污的臉九九藏書,臉上的血已經凝固。
認真把屋子檢查了一遍,我發現原本屋子的大門就是一塊包著銹鐵皮滿是鉚釘的爛木板,透過門板上的縫隙可以看見大門外部的把手上插著一根鐵棍,和屋子其他幾扇被封死的窗戶一樣,完全沒有逃生之法。
起初我還以為是自己敲壞了某根水管,不久卻發現情況不對勁。
屋子脆弱的木板被衝破臨界點,巨大的水壓在牆上撞出一個缺口,強烈的旋渦把我捲入其中,嗆了好幾口水,漂白粉的味道很重,沒等腦袋冒出水面,我就被衝出了屋子,如同遊樂園裡的激流勇進一樣,眼看我就要被衝下瀑布一樣的懸崖。
這是在諷刺我現在的狀況嗎?
一隻溫熱的煤球爐擺在角落,房間里的空氣被燃盡,爐子里的火已經滅了。
沒等我看完整條信息,屏幕重歸黑暗,手機耗盡了最後的電量,再也按不亮了。
隨即而至的劇痛讓我知道自己是被撞上了,身體脫離開那根杆子,我開始急速下墜,離心力將我的內臟往上拋去,心裏一陣空虛。
我喊了幾嗓子,喉嚨一陣火辣辣的痛。期望能有個人進來,哪怕是綁住我的那個人也好,來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然而,只有空洞的黑暗吞噬了我的聲音。我呼出的氣衝散了微塵。
張先生,恭喜您!您的妻子預產期提前,於十二月十一日誕下一子,體重七斤三兩read.99csw.com,母子平安。請速至我院繳納手術費用。
開始有水從地底下滲出來,每踩一步都會從地板縫裡擠出一汪水。我聽見潮湧般的水聲在拍打著整間屋子,不斷有水從牆上的木板縫隙里灌進來,散落在地上的木板慢慢漂浮起來。很快,我的小腿就浸沒在了水裡,我不得不屈起膝蓋來穩住重心。
我收起戒指,往那個半敞的房間門裡走去。
靠近衣櫥的鏡子,這才發現鏡子很臟,上面有被人用紅筆寫過很多字又擦掉了的痕迹。我勉強站起來,讓椅子和鏡子拉開一點距離,猛然一轉身,藉助慣性的力量撞向了鏡子,我和鏡子碎片一同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閉起眼睛,在墜入水面的那一刻,我的腦海中只有一個最大的疑問還沒有找到答案:
這才發現這間只有一層的平房外牆面是鮮艷的紅色,傾斜的屋頂上寫著大大的白色英文字母:
水池?
是誰殺了他?和綁架我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終於,我恢復了自由行動的能力。
剛才那扇包著銹鐵皮的大門,正壓著水花,直愣愣地沖我而來,速度之快就像一輛剎車失靈的卡車。
「完了!」我大喊一句,耳邊水流的巨響,讓我連自己說話都聽不清楚。
這間屋子的門似乎從外面被封住了,我嘗試打開它,但很快放棄了。屋子沒有其他出口,成了不折不扣的密室。
也許是後腦勺受九*九*藏*書傷的緣故,我的記憶出現了偏差,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也不記得自己得罪過什麼人,竟受到如此的對待,更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沒等我想明白,屋子終於被肢解了,僅僅幾秒鐘之內,它在我面前崩塌,四分五裂地沖向我,我儘力躲避著碎片,可手肘和膝蓋還是被撞傷了,力氣也正在慢慢耗盡。
剛才留意到屋子裡有股難聞的味道,我壯膽又往門裡的房間邁了一步。
粗糙的麻繩磨破了皮膚,繩結沒有絲毫的空隙,看來綁繩子的人對此十分拿手。
嘗試著掙脫了一下,但也許是綁得太久的緣故,手腳關節傳來酸麻的感覺,好像有千萬隻螞蟻在皮膚下爬行,我強忍著咬住后槽牙,等著血液流回每一根毛細血管,才感覺手腳又是我自己的了。
轟隆!
屋子裡也沒有什麼稱手的工具,我找了一張破凳子,掰下一條木腿,試著撬開封住窗戶的木板。
我感覺整間屋子開始震動,渾濁的水橫衝直撞,暗流下各種玻璃碎渣和散落的釘子蠢蠢欲動。我蹚著水跨上了床,和腳邊男人的屍體一樣,我對上漲的水位束手無策。
一團亮光在房間內的黑暗中閃爍起來。
弓下身子,踮起腳尖,我把綁住我的椅子騰空挪起,朝那個衣櫥移動過去。每一次的移動椅子都會發出「吱呀」的呻|吟,就像一副戴在我身上的木質鐐銬。九九藏書
P-O-O-L。
這個房間光線不足,所有可能供人出入的地方都被釘上了木板,空氣讓人感覺窒息。昏暗的角落裡,擺放著一張單人床,一個男人臉朝下僵硬地趴在床上,整張臉埋在了枕頭裡。
我認出這是我的手機,手機屏幕上還有一條未讀的簡訊,憑著最後一點電量,我查看簡訊的內容:
不知道現在的時間,我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這間屋子,去到妻子和兒子的身邊。要離開這個屋子,就必須要想到辦法。
兩條手臂上布滿了細小的傷口,還有殘存著玻璃碎渣的傷口在流血。我不確定是什麼人出於何種目的,將我綁到這裏來。一旦讓我知道是誰想要置我于死地,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一部被丟棄在布滿灰塵地面上的手機,屏幕上亮起了一個電池符號,是手機的充電提示。
肆虐的水浪正在慢慢瓦解剛才囚禁我的屋子,那具男屍連同床,在我面前打了個轉,淹沒在了傾瀉而下的水流之中。
是誰想要殺了我?
必須趕在他們下手之前找到妻子和兒子,首先我要從這該死的屋子裡出去。
一根不鏽鋼杆子突然豎在我面前,就在經過杆子的一剎那,我手腳並用纏住了它,身體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水流的衝擊力。所幸我抱著的是一根非常堅固的杆子,身後深不見底的懸崖激起陣陣水霧。完全搞不明白哪裡來的這麼多水,這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