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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就是你們的那個系主任。房東說,真是太叫人高興了,不真實的感覺,太突然了,她剛剛才答應我。
我笑說,你以前沒說,但是開始說了。
一畢業,我們就回到了愛城。我們很快有了單位,然後很快結了婚。我們之所以那麼快結婚,是因為我們不想居住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順,更是因為我們想要收取一筆禮金,然後好購置錄像機,VCD、音響,彩電。我們想要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溫暖的小家,我們已經想好了,等下班后,艾榕去買菜做飯,我去尋找錄像帶,然後回到家裡吃了晚飯,緊閉房門,赤|裸身子躺在床上,或者沙發上看錄像——
房東是個熱情過分的女人,她老是想跟我們說話,其實並不是要聽我們說,在她面前,我們只能是傾聽者。她說自己,說自己過得多麼不容易,曾經五次婚姻,五次都失敗了,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對自己的愛情徹底失去了信心。但是她很嚮往美好的愛情,說自己喜歡看韓國的愛情連續劇,也喜歡台灣的,也喜歡新加坡的,還喜歡香港的,不過歸結起來,最喜歡的還是新加坡的,新加坡的愛情片讓人陶醉,那種陶醉是一種死去活來的陶醉,她時常看得淚流滿面,都生了自殺的心思,自殺的目的是為了早點死去,早點投生,早點再來到人世,好認認真真徹徹底底地來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愛情。她說台灣的愛情片也不錯,尤其是瓊瑤的,她說自己很系統地研究過瓊瑤,想要弄清楚瓊瑤的愛情片為啥就那麼感人。結果弄清楚了,原來瓊瑤一直沒有得到過愛情,她的生活比自己還要糟糕,一直生活在絕望的邊緣。沒有愛情的瓊瑤卻是善於表達愛情的天才。
我說我們真的為你們感到高興。
在一個幽暗的拐彎處,就像我們第一次一樣,我們做了。等回到小屋的時候,艾榕還要,我也覺得意猶未盡……當最後都精疲力竭了,才安穩下來。等到躺下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小顏整理得很緩慢,最後把包挎上,卻並不急著離開,她似乎在期待啥。我清楚,她期待的是一聲我的話語。只要我說你留下吧,她就一定會留下,義無返顧地跟我在一起。我沒吱聲。小顏低著頭,慢慢地走到門邊,拉開門,順手關上。我聽見高跟鞋叩擊樓梯的聲響,很急促。
我愣愣地看著東魚,問,啥意思啊?
我的身子晃了晃,差點要跌到地上,小顏慌忙上前扶住我,驚呼道,你咋啦……你的手咋這麼冰涼啊,你的額頭也是……我被小顏攙扶著離開窗前,她要攙扶我到裡屋的床上。她那小巧的身子哪裡支撐得住我,我們一起倒在了沙發上。小顏顯然是嚇壞了,她抱著我,在我額頭上不停親吻,喚我的名字。
我抓過她的手,捏了捏,又鬆開。
我回頭跟艾榕說了,她拿主意說,就在這家看。
我受不了……艾榕呻|吟似的說道,我癢得厲害。
我說我得去找點水,你看看你,一臉的土——
和她做過的,起碼有一個加強排!一個加強排!小顏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很激動,也很憤怒。
我帶著艾榕先進了一家眼鏡店,然後又去了一家衣帽店。過了一會兒,艾榕和我毫不畏懼地進入了那家錄像廳,誰都沒有注意到她是個女的。艾榕戴著一頂鴨舌帽和一副闊大的墨鏡,穿著一件男式風衣。
我和她終於可以在一起了。房東說。
我說那咱們回去吧。
小顏撫摩著我的身體,兩眼淚光。
我說……你不要生氣,因為好奇,下午我以記者的名義去讀了調查筆錄,完完全全曉得了所發生的一切。人是她殺的。小顏仰起臉,撫摸我的臉龐,呻|吟似的哀嘆道,我這也才曉得這麼些年你是咋過來的了,想一想,我都為你感到心碎……
有時候我們在錄像廳里看得急切了,選擇一個別人根本不可能覺察的姿勢,有恃無恐地做起來。有一次艾榕竟然無法自已地呻|吟起來,我捂都捂不住,最後引起了人家的注意,都站起來往我們的座位張望,我們都被嚇住了。告別房東那天,她為我們準備了一桌豐盛的大餐。我和艾榕吃得毫不客氣,風捲殘雲一般,但是房東卻不停地喝飲料,只是飲料最後都化成了淚水,從她的眼裡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我和艾榕對視一眼,覺得我們和她的分別不大可能會引起她這麼大的動靜,她應該是遇到了啥麻煩九_九_藏_書事。我們放下筷子,看著她,準備好了很大的耐心來傾聽她的絮叨。她看著我們,說一切都跟我們沒有關係。我說我們曉得,只是想聽聽究竟是咋回事。
臨近大學畢業的時候,我和艾榕已經完全被對方的身體迷戀住了,我們就像熟悉一輛自行車、熟悉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一樣熟悉對方的身心,我們配合得非常默契融洽,我們都曉得對方啥時候需要啥,於是我們就會幾乎不予思索地採取我們已經運用自如的措施——我們簡直就是一對技藝無比嫻熟的自行車手,騎著自己熟悉的自行車,行進在自己熟悉的小路上,輕輕鬆鬆地就到達了彼岸——
我說好吧,我聽你講。你開始吧。
房東也時常跟我們說我們的系主任,說她也是一個愛情的失敗者,兩次,頭一次就完全對自己的愛情絕望了,也覺悟了,因為絕望和覺悟,有了第二次。第二次應該是美好的,但是她卻退卻了,害怕世俗那條毒蛇。於是系主任選擇了獨身。我說咋會?她不是說自己就要當外婆了嗎?房東掩嘴大笑,說我說她獨身,是指她沒有丈夫,沒有丈夫並不代表就沒有兒女,她有好多個兒女,五個吧,或者七個吧,都是收養的,她跟她的兒女們在一起快活極了,叫人不忍心去打攪。
我不敢進去了,你看他們那樣子,跟餓狗似的,要是看那片子起了性子,把我強|奸了咋辦?艾榕說。
但是現在艾榕的噩夢出現得非常密集,儘管她不告訴我夢境,從她的神情上我也曉得,那些噩夢和以往的相比,應該全是重量級的,蘊涵著巨大的傷害力量。也不曉得艾榕從哪裡打聽到一個巫醫,那傢伙給她開了許多奇奇怪怪的藥物,裡頭居然有羽毛,還有骨頭。艾榕虔誠地吃了那些東西,真難以想象。後來她還相信了一個神婆子,那個瘋瘋癲癲的老女人帶著她去了許多廟宇,有一回好些天才回到家中,我愕然地發現她的手臂上出現了一排水泡,我問她咋回事,她說是用香燭炙烤的。那些水泡開始化膿,潰爛一片,終於結痂,終於愈合。
房屋很寬敞,房租卻很低廉,房東還免費為我們提供了一台冰箱,一台烤火爐和一台空調。最後,她還給我們了一輛很不錯的山地車。因為有與德爺交往的經歷,我們不太相信這一切友好的表示後面沒有陰謀,有些不敢接受。房東看著我們,眼裡充滿了同情,從她的眼神里,我隱約感覺到她似乎對我們剛剛經歷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我很不安,艾榕也是。房東一笑,叫我們別往複雜的地方想,她只想幫助我們,因為我們的系主任跟她打過招呼,要她好好關照我們。
小顏倒了杯熱水,要往我嘴裏喂,但是我卻張不開嘴,水弄了我一身。小顏噙了一口,用舌頭啟開我的嘴唇,然後把水喂到我嘴裏……我終於緩了過來,感覺人很虛脫。
那位網友非常熱心,他每天晚上都會定時在上面等著我們,向我們鼓吹——
艾榕說是啊是啊,我們的確為你們感到高興。
小顏最後說,說在短期內我是見不到艾榕的,因為艾榕已經不在愛城看守所了,她被帶到另外一個比愛城更大的城市去了。聽了這話我本能地想要扭頭看看小顏,想從她的表情上獲知這話的準確意思,但是我動不了,我堅硬如一塊石頭。小顏說,艾榕已經患病了。現在艾榕不僅是一個被囚禁的犯罪嫌疑人,而且還可能是一個病人。對於艾榕生病的事,我有過預感。因為就在前兩天,就在我給看守所打電話要求見見艾榕的時候,看守所的人就問我艾榕以前有沒有啥特別的病——除了傷風感冒之外的病,比如抽羊角風和精神病。我說沒有。他們說沒有就好,就掛了電話。擱了電話過後,我就一直思忖他們問那話是啥意思。小顏說,艾榕患的是羊角風和精神病。
等到我們再次走到錄像廳門口的時候,艾榕退卻了,我也退卻了。門口圍了很多人,而且清一色的是男人,他們端著茶缸,有的手裡還捏著酒瓶。他們推推搡搡,彼此鬨笑著,打鬧著,說著不堪入耳的野話。
我愛你,你曉得么?小顏親了我一口,在我嘴唇上留下一抹濕漉漉的溫熱。以前我覺得要想擁有你是不可能的,因為你有家室,有艾榕,但是現在……現在一切都改變了,艾榕已經不再是那個艾榕了,她九九藏書瘋了……不。我說,感覺到兩行淚水滾落出來,像兩條滾燙的蟲子,在臉上爬行著。因為淚水迷糊了雙眼,我看不清楚小顏湊過來的表情,但是我能感覺到她的痛苦——她依偎著我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我們回去吧。我說。
見了我,東魚笑了,說,我正想你呢。
真的?我們異口同聲地問。
電話是牛警官打來的。牛警官嗓門很大,聽得出來他很興奮,他問小顏在啥地方,小顏正要做撒謊的準備,就聽見牛警官說,我曉得你在那裡,你跟他說一聲,說我感謝他,要不是他,我還真破不了那個案子。小顏啊啊地應。牛警官說,一切證據都已經表明,他是兇手。小顏說祝賀你,你成功了。牛警官哈哈笑起來,突然止住笑,頓了頓,說,小顏,如果沒有你,我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我愛你,以我的榮耀和生命證明!
再看看。艾榕悄聲說,再看看還有啥。
放的是一部沒有名字的片子,開始的時候是一個女人在大街上走,走著走著,被兩個男人攔住,上了一輛車。車上還有兩個男人,於是就開始脫衣服,然後就開始搞。車子飛馳,飛馳到了一片樹林里。他們都赤|裸身子,進了一座木屋。木屋裡有三個女人,於是他們兩人一對,又開始搞。搞著搞著,就調換對象搞……
但是誰會想到我突然就喪失了性功能呢。
艾榕的噩夢出現在我們搬到出租屋后的第三個月的某個夜晚。我被尖叫聲驚醒,我以為發生火災,迷瞪著眼睛抓起衣裳就往外跑。結果艾榕也跟在我身後往外跑。清醒了,我問她發生了啥事。艾榕說她剛剛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一睜眼見我往外跑,以為還在噩夢裡,就恐慌地往緊隨我的身後。我大笑。艾榕卻笑不起來。我問她剛才做的啥噩夢,但是艾榕卻不肯說,任憑我的追問,也不願意袒露她的夢境。我告訴她,其實我也一直做著噩夢,夢境里老出現德爺。艾榕點點頭,說,我的夢境里也老是出現他。我說我一直沒告訴你我的噩夢,主要是怕嚇住你。艾榕很感動。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季,我們買回了電腦,我們迷戀上了網路,我們甚至給美國一家網站匯兌美元,以獲取進入那家網站下載電影和圖片的資格。一個傍晚,我們認識了一位網友,他向我們介紹了許多有關性活動的信息。
我輕輕抽開,把她推到一邊。
我就要走了。東魚說,我就擔心你不來,要不是等你,我就讓他們把我送走了。
我看著她。
我們問跟誰。
吃醋?我他媽的想吃砒霜,想吃老鼠藥!我冷笑道。
—我們的系主任迎來了她的第二次愛情。
夜幕降臨,錄像廳立在門口的黑色音箱開始傳出槍炮聲和打鬥聲,艾榕說我們進去吧,要不就沒位兒了。我說還沒有人進去呢,咱們先去吃飯吧。吃飯的時候艾榕吃不進去,她心神不寧,顯得緊張而又激動,就像一個小女娃娃抱著自己的新衣裳,焦急地等待著新年的到來。
我不曉得是巫醫的本事還是神婆子的能力,此後我很少聽到艾榕半夜尖叫,那些噩夢似乎已經離她遠去了。她的生活開始回復正常,晚上的睡眠出奇地好,勻凈而香甜的鼾聲,嬰兒一樣。
他們,剛剛走。東魚說。
艱難地踏過那片廢墟,前往東魚的小院。小院已經不能稱其為小院了,因為四面的圍牆已經被扒掉了,袒露出兩間破屋,毫無遮攔。在靠近東魚的房屋附近,還有一處房屋,因為那處房屋的存在,東魚的房屋並不顯得孤單。但是一輛如同一座山般高大的鏟車正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接近那處房屋。房屋的主人站得遠遠的,表情複雜地仰望著鏟車,看著他們曾經的居所。鏟車冒著黑煙,嗚嗚吼叫著,向那在風雨中飄搖了不曉得多少年的破屋沖了過去。只聽得一聲轟響,一團塵土炸開,升騰,捲動,將東魚的房屋吞沒。塵埃落定,鏟車遠去,東魚他那兩間破爛不堪的房屋,像一個飄搖在寒風中無家可歸的可憐的老乞丐。
房東告訴我們,她和我們的系主任是因為同一個男人認識的。那個男人是她的丈夫,他們剛剛結婚,彼此很恩愛。這讓她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老是在想這一切的背後是不是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於是她開始採取一切可能的手段進行調查,終於,她發現男人展現給她的,其實就是一個騙九*九*藏*書局。男人把送給她的一切東西都很精心地準備了兩套,一套給她,另一套就給了另外一個女人,包括鮮花,包括所有他能想到的甜言蜜語。最後她逮住了他們。她表現得很寬容,沒有懲罰男人,也沒懲罰那個女人。兩年後,那個女人找到了她,那個女人的臉色很難堪,憔悴,蒼白。那個女人告訴她,那個可惡的男人毫不客氣地離開了她,帶著他已經用濫了的鮮花和甜言蜜語走了,此刻大概正在把那些東西往另外一個女人身上堆砌。她問那個女人,你來找我幹什麼。那個女人說,因為你的寬容。她一笑,拉過她的手,為她揩去淚痕,拿出自己的化妝品,精心地為她化了個盛妝。那個女人看著自己的美麗,驚愕不已,說我從來就沒發現自己竟然這樣漂亮。
你嚇著我了。小顏說,你真的嚇著我了。
艾榕的噩夢,比我的噩夢出現得要晚一點,但是來得很劇烈。我的噩夢,還在校園的寢室里就出現了,時間通常是後半夜。我老是夢見自己赤身裸體行走在陽光下,就在我準備要找個啥東西遮住身體的時候德爺出現了,他手裡操著一把巨大的明晃晃的剪刀,獰笑著向我走來。我曉得他出現的目的就是要剪掉我胯|下的東西,於是逃命似的奔跑。我老是跑不動,總是很容易被追上……往往就在德爺下剪子的時候,我就會大叫一聲醒來,渾身濕漉漉的全是冷汗。我的大叫讓室友們很是抱怨,因為那陣正是他們瞌睡香甜的時候。噩夢做多了,也就習慣了,曉得眼前遭遇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沒必要驚恐,沒必要大叫,只要睜開眼睛一切立馬就煙消雲散。但是我卻咋的也睜不開眼睛,無法從噩夢裡擺脫出來……慢慢的,時間一久,也就坦然了,做吧,老戲劇了,繼續吧。
這來得很突然,但是我並不畏懼,我以為能像過去那樣輕而易舉輕車熟路地完成這件看起來很簡單的事情。但是我錯了,我的那東西面對她火一樣的激|情時,竟然一點反映都沒有。
校園裡所發生的一切似乎都跟我和艾榕沒有關係,我們每天都沉湎於睡覺,做|愛,和看錄像,還有就是毫不客氣地去房東屋裡喝她煲的美味的湯。錄像對於我們,在那個時候簡直就是精神鴉片,我們就像是吸毒者一樣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我們從那些錄像中學習到了許多姿勢和技巧,每看到一種,我們就像兩個揀到了點石成金秘訣的乞丐,總要不遺餘力地試驗上一番,兩番,乃至三四番。我們從來不用為我們的激|情考慮,我們永遠都是那麼的興緻勃勃,那些錄像就像一針針催化劑,促使著我們的激|情——或者說是慾望不僅沒有絲毫消損,反而越發膨脹了。
「在這裏夫妻是平等的、開放的。彼此沒有隱私,沒有背叛,更多的也許是一種理解與寬容。我們並不認為對方是自己的私有財產……」
我和艾榕都被房東的話嚇了一跳。
我曉得我在小顏心裏的位置。小顏跟我說過,她和牛警官相處這麼長時間以來,牛警官對她百依百順,像呵護一朵花兒一樣呵護她,但是她對牛警官卻總是沒有感覺。小顏說過,她說她曾經想過,要好好愛牛警官,好好地跟他培育出一個碩大的愛情出來,但是很艱難,她跟牛警官在一起的時候,老想著我,有一回,她甚至在床上喊錯了名字。她說自己不止一次地想要離開牛警官,但是牛警官對她的那份真情和關愛卻讓她難以啟齒。
看完了一部成龍演的武打片,又看了一部史泰龍演的槍戰片,我們以為要開始放那片子了,又是一部武打片。於是有人叫喚起來,不依了。老闆過來解釋說,這些天晚上派出所查得很緊,要等等才敢放。大家開始耐下性子等。武打片放完了,開始的卻是一部槍戰片,有人大叫起來,把水杯子摔得哐啷直響。老闆拉亮燈,要大家再等一等,說已經打電話問了,看今天晚上來不來查,如果不來,馬上就放,放新片,放最火爆的。
我渾身僵硬而且冰涼。
電話早已掛了,但是小顏卻還拿著電話,僵直在那裡。好一陣才放下電話,拿過包,把電話裝進包里,開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我們租的房子是系主任介紹給我們的,房東是她的好朋友。從房東屋裡的那許多的照片上,我們就看出了我們的系主任和房東的關係非同一般的密切。那些照片全https://read.99csw•com部是她們的合影,年輕的時候居多,現在這個年齡段的沒幾張。
你別這樣……別這樣。小顏握著我的手。
殯儀館啊。東魚笑著說,他們來急著要拆房子,我說你們別急,我要不等個人,你們現在就可以把我送走,送到殯儀館去,然後回來再拆。他們說我在說胡話,要不就是說瘋話。我咋會說胡話說瘋話呢?我跟你說了這麼多,你認為我是在說胡話瘋話嗎?
有人開始笑罵,說外國人真他媽的浪費東西,咋的交給狗啊,送到我們這裏來嘛……
晚上我們沒有直接回我們的出租屋,而是在街上四處溜達。我們早就找好了錄像廳,那是一家開在僻靜處的茶旅店,我讓艾榕在一邊等,我去問了老闆晚上放啥內容,老闆說了幾部片子的名字,說是成龍和史泰龍他們演的武打槍戰片,老闆見我興味索然的樣子,又補充說,還有兩部成|人|片,一部是美國的,還有一部是日本的。
房東說,那個女人就是我們的系主任。
來,敬兩個善良的人!我們舉起杯子,向房東表達我們的祝福。
送到啥地方去?我問。
我們不甘心如此下去,我們都想到了改變。
我笑起來。
我們決定盡一切可能繞開我們的房東,我們不願意她出現在我們中間,努力地避免和她碰頭見面,我們不想聽她的絮叨。但是我們很喜歡她提供給我們的空間,寬敞,舒適,這太適合我們了。我們故意遺忘那些不快,儘管這需要很多努力。我們就像兩個飢餓的乞丐面對期望已久的豐美大餐,饑渴和貪婪的本相暴露無遺。一有時間我們就如同兩條發|情的蛇一樣,糾纏在一起,恨不得把對方吞噬進自己的肚子……
往回走了一段,看著艾榕悻悻的樣子,我說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我們一直睡到傍晚才起來。開門的時候發現房東就站在我們門口,我們被嚇了一大跳。房東笑呵呵地說,她煲了湯,很補的,請我們喝。我們沒辦法拒絕,就隨她進了屋子。叫人奇怪的是,這回房東居然沒說幾句話,沒有我們意料中的絮叨,她為我們舀了湯,笑容可掬地說,喝吧。等我們喝完,又說,還要再添點嘛?最後一句是「謝謝你們喝我的湯,今後要喝的話,別客氣,說就是了,我很樂意為你們煲湯。」前後就這麼幾句話。我問艾榕感覺到奇怪沒有,艾榕說沒有想那麼多,她只是想去看錄像。
但是她退卻了。房東說,她離開我了,不過我從來沒離開她,她收養兒女后,我把自己所有的積蓄拿出來給了她,我還去照顧他們,那些小混蛋們。後來我們又在了一起,當然,是我們的心。現在,她的兒女們都大了,她可以實現她的承諾了。
第二天我們都沒有去上課。
就在此時,小顏的電話響了。小顏看了號碼,把電話放在一邊。電話繼續響著,小顏走到一旁,開始抑制情緒,她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拿起電話,說,喂。
都是他們剛才拆圍牆的時候弄的。東魚說,你不要去弄啥水了,你有現在花這工夫,還不如等把我送到殯儀館的時候,再給我弄。咱們得珍惜時間,時間不多了,我怕講不完……
「歷史的長河浩瀚無比,社會的發展日新月異。能否最大限度地滿足一個人活在世界上的價值和樂趣,是衡量人類文明的最高標準。什麼是人性的,什麼是道德的,將會注入新的內涵……」
在小顏給我的講述中,艾榕被說成是一個淫|盪縱慾的女人,被說成是一個無恥而且兇險的女人……
這一部是幾個女人和幾條狗……
病發得很突然,以至警察不得不懷疑她是為了逃避法律打擊而故意裝病。小顏很想不通地說,她既然要躲避,就不會交代,或者在交代的時候就裝病……咋會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才裝病呢?小顏說,她在交代的時候提出了很多要求,其中之一就是要見你,但是他們要她交代完了,才讓見你,還說想見多久就給多久。她答應了,但是交代並不爽利,每天只交代一點,就嚷嚷腦袋疼,然後再也不肯繼續交代了。他們並沒有逼迫她,因為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是她殺了人,她是賴不掉的。他們讓她慢慢說,還給她提供了很好的醫生和藥物,她的犯罪事實並不多,儘管她一再拖延,沒有幾天,她還是交代完了,包括所有的以前的那些事……一清二楚。小顏說,她最後還是會被送回來的,九-九-藏-書愛城的法醫和醫療單位給她做了鑒定,但是沒辦法確定,又去請了專家來,還是沒辦法確定,所以就把她送到了一家權威機構,要觀察一段時間……
錄像廳不大,裏面擺滿了椅子,我們進去的時候,靠後排還剩有幾個座位。我們剛落座,就有人送來一杯水,卻沒地方放,我們沒要,我讓老闆幫我拿兩瓶可樂來。
於是一陣鴨子叫似的嘎嘎的怪笑聲。
這部槍戰片是好萊塢的大片,我看得正有興趣,突然掐斷了,艾榕抓了抓我的手,湊在我的耳朵邊說,開始了。
我說要是你明天死不了,怕只好去那過渡房住了。要不,去醫院也行。我怕是活不到明天的。東魚顯得有些興奮,好像他馬上就要啟程遠行去一個美麗的地方。
從開春到夏季的到來,這段時間,我和艾榕幾乎每個晚上都泡在錄像廳里。因為馬上就要畢業了,我們的同學們都突然變得狂躁起來,他們到處拉關係,跑門子,想要有個好工作或者是好的未來。他們就像是一群被丟棄在野外的貓狗一樣,找不到回家的路,成天嗷嗷叫喚,時而哭,時而笑,詛咒,謾罵,甚至打砸和鬥毆……
我們想咋就咋看,我們可以慢放,可以快放,可以定幀定格地看……我們可以邊看邊做,我們可以喊叫!艾榕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顯得興奮得不得了,她的臉紅彤彤的,胸口急劇地起伏著,摟著我的手甚至都在哆嗦。
我說的是真的。東魚正色說。
我等你來,就是為了把後來的事情告訴你。東魚說,我真擔心你不來啊,你要不來,後來的事情,就再沒有人曉得了……你坐下吧,將就坐下吧,聽我把後來的事情跟你講完。
去上課的路上,我們手挽著手行進著。經過一條街道的時候,艾榕到處張望了一陣,然後問我,你看出我們和他們有啥不同嗎?我說誰,我們跟誰不同?艾榕指了指那些來來往往的男女,說,那些看起來像是兩口子的。我說沒啥不同啊。艾榕說,真可怕。我看著她,不曉得啥意思。到了校門口的時候,艾榕說,晚上你帶我去看錄像吧。
我說誰把院牆扒了的。
性不是夫妻生活的全部,但卻是重要組成部分。有人說,當性開始從夫妻生活中消隱的時候,那就證明這對夫妻要走到頭了。我卻不這麼認為,我和艾榕曾經有長達三個月的時間沒有做過,這並不是我們的身體不允許,而是我們都感覺到厭倦了,完全提不起興趣了。但是我們依然在一起,相處十分親密,像過去那樣關愛著對方,無論飲食穿著還是外出遊玩,彼此的關愛一絲不苟。突然一天晚上,艾榕說要我。
為啥?小顏努力讓自己顫抖的身子鎮靜下來,但是她的聲音卻顫抖起來了,未必真的是我上輩子欠你的么?
一部放完,又開始了第二部。
我挪了把椅子靠在窗前,看著窗外,窗外是漆黑的一片。我沒有語言,沒有任何肢體上的動作,哪怕是一點微細的動作。我感覺我已經動不了了,身子沉陷在一片堅硬的沼澤里。
艾榕殺死的那人,是艾榕的一個性|伙|伴,或者說是艾榕的嫖客……小顏還說,除了那個已經死去的倒霉蛋,艾榕的性|伙|伴,或者說是嫖客,還有很多很多,多得足有一個加強排……小顏說,艾榕經常喬裝了去花街。她並不是去掙錢,她甚至還拿錢給那些男人。被她殺死的那個倒霉蛋不曉得從哪個途徑搞清楚了艾榕的底細,就勒索她。艾榕順從了那個男人,給了他錢,但是這個男人不滿足,他想要長期霸佔艾榕。艾榕是有原則的,和那些男人做過了,就不再來第二次。這個倒霉的傢伙一次次糾纏艾榕,艾榕不耐煩了,就殺了他。
我上前看見他一臉的塵土,想要給他找點水來洗洗,但是水已經斷了,我拉了燈開關,燈也沒亮。我說,這下咋辦?水也沒了,電也沒了,我看你還是搬走吧,搬到他們說的過渡房那裡去……不用了。東魚說,水電是我讓他們斷了,圍牆也是我讓他們扒了的。我還讓他們明天繼續來扒房子。
出了錄像廳,艾榕就跟要虛脫了似的,我攬著她的腰,半扶半拖地摟著她往回走。
我是因為高興。房東說。
就在我們擁有了一切過後,才發覺生活並不是我們當初所想象的那麼激|情澎湃,我們像是突然就玩膩了,面對我們曾經無比熱愛的床和我們的肉體,我們都顯得興味索然。咋就這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