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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室

禁室

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我正坐在小歐的屍體旁邊,端詳著他冰冷的臉,不斷蒸發的冰氣一點點散去,巨大的冰塊晶瑩透亮,他的整個身體都包裹在其中,臉色在冰塊里顯得略微有點蒼白。

07

Dear G:
「哈哈哈,真是可笑,你有多久沒看到他了?15天,還是20天?他失蹤了吧?他拋棄你了吧?收起你那脆弱的偽裝吧!」
黑衣男子臉上的小丑面具沒有表現出任何憐憫,那張麵皮甚至懶得偽裝出一絲假惺惺的悲傷,哪怕面前的女孩已經淚流滿面。
「過來吧,幫我彈一曲《死亡愛情書》。」黑衣男子衝著女孩轉過頭去,哀求著。
阿澀,你以為你能控制得了我嗎?你以為我愛你,就該對你言聽計從?當讀完你的遺書的一剎那,我突然明白,殺一個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中的孽障永遠不死!永別了,不過我要告訴你,我一定會活著走出這個禁室!
自從殺死小歐的那天起,我已經整整20天沒吃過什麼像樣的東西,現在的我不光面容恐怖,而且身體殘疾,骨瘦如柴,恐怕你再也不會認識我了。
Dear G走到黑衣男子的身邊,輕輕地摟了一下那個修長的身軀。那黑衣男子無比陶醉地沉吟了一聲,而就在此時,Dear G猛地抬手抓向黑衣男子的小丑面具!
它們束縛著自己的舞步,在她的皮膚上安靜了下來,好像在默默祈禱:醒過來吧,快醒過來吧……
「我認不出你的聲音,從來沒聽過,很陌生。」女孩若有所思地問,「我們不認識,對嗎?從沒見過,或者從沒說過話,對嗎?」

04

Dear G,你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嗎?你因為殺掉自己最愛的人,被懲罰孤獨地與鋼琴為伴,直到死去……
Dear G再次伸手試圖抓那個小丑面具,再次落空,她瞪著眼睛繼續向前,「你捅我吧!你不是拿著刀嗎,捅我吧!捅我吧!」
「呵呵,可是現在你的那三個朋友有可能還活著,你還有大把的機會活著走出這間禁室,去拯救他們,但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對嗎?這就是愛情,對嗎?」黑衣男子說著,幽幽地轉過身,「其實我從來都明白,這就是愛情。」
「啊——」
「阿澀……是你嗎?」女孩激動而略帶遲疑的聲帶率先打破僵局。
你不會恐懼,也不會憂傷。
「他不再愛你,你卻依然瘋狂地愛他,這就是愛情?我搞不懂。」面具後面的聲音苦澀地說著,「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他不再愛你了,不再接受你的擁抱,不再接受你的親吻,他甚至不打招呼就拋棄了你,30天了,你去了所有他可能出現的角落,但是找到他了么?他永遠都不會再回到你身邊了,你為什麼還痴傻地愛他?告訴我!」
「閉嘴!」黑衣男子憤怒地一甩手指,裂痕處一滴新鮮的血液唰地飛濺出去,墜落在女孩的脖子上,「事到如今,你還想著那個賤男人!」
《死亡愛情書》,殺人的音樂,無路可逃!
將丁小雨固定在那張桌子旁邊的時候,我站在她的背後,深深地捂住自己的臉,問了自己同樣的問題:「我究竟是誰?」
「別再自欺欺人了,Dear G!她違背了自己的諾言,她根本不配做你的朋友!Dear G,那個冷酷的你哪兒去了?動動你的腦子,想想她的嘴臉……」
那張卡片上,一張寬大的桌子邊,綁著一個同樣驚恐萬分的女孩,女孩的面前放著一個滴滿紅色液體的盤子,她的手臂唯一能接觸到的,就是自己的嘴巴。現在,她被死死地固定在那裡,無法動彈,而她正張開大嘴咬著自己的胳膊,鮮血正從胳膊的撕裂處流出來,滴落在盤子上。
還有什麼花樣?還有什麼花樣?
「放了她……」Dear G哀求似的說道,「我已經滿足你的條件了,放了她……」
「求求你,告訴我她在哪兒?把她叫來,當面對質,我才能知道你們誰在作假。」Dear G突然一把抓住黑衣男子的胳膊。
「好!好!我笑給你看,我笑給你看!」Dear G臉衝著那小丑面具,盡量咧開嘴角,做出一個無比哀怨而勉強的瞬間消失的笑臉,然後,還特地勉強地重複了一下。接著,她幾乎像精神失常一般念叨著:「告訴我,她在哪兒,我要找她問清楚,我要找她問清楚!索索究竟在哪兒?」
準備這張卡片與這封信時,其實我很難受。
我看著這個女孩慢慢地蘇醒,瘋狂地掙扎,很快耗盡自己的氣力,虛偽地讚美,惡毒地詛咒,可憐地哀求……
卡片下面寫著一行字:「他因為不擇手段地控制自己心愛的女人,而被懲罰死在最心愛的女人手中。」
「因為他是我男人,這輩子都是,只有他才有資格叫我Dear G!」Dear G一字一頓地問道:「他死了,對么?」
黑衣男子再次愣在那裡,看著對方輕易而直接地衝破了自己的思想陣地。
「你這個瘋子,嗚嗚嗚……你這個瘋子!」
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間,Dear G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所有勇氣頓時灰飛煙滅,她猛然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好像被電擊一般劇烈地抖動起來,努力支撐了幾秒鐘,還是「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他緩緩地邁著步子,一下一下地走到鋼琴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坐在板凳的右邊,拿著刀的左手將那把明晃晃的尖刀放在自己的左腿邊。他輕輕舔舐了一下剛才割傷的食指,將上面乾涸的血痂弄掉,然後掀開琴蓋,十隻布滿傷痕的修長的手指輕輕地落在琴鍵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停頓了幾秒鐘之後,右手食指突然按動下去,敲響一個音符,那音符在沉寂的空氣中陡然爆炸,讓女孩的心臟像被針扎一般哆嗦了一下。
女孩就這樣俯下身子,雙手伸到阿澀的脖子後面,去解開那項鏈的鎖扣;那張小丑面具第一次離她如此接近,那兩隻紅藍色的眼睛彷彿正在凝視著她,對她說:別害怕,別害怕。
「抱抱我……」小丑面具幾乎顫抖著說出這幾個字,「這個要求並不過分,我只要一個淺淺的擁抱。」
「不!不!索索……」叫Dear G的女孩瘋狂地搖著頭,捂著自己的嘴,淚水止不住地奔流,她使勁嘶吼著:「她在哪兒?她在哪兒?你把索索怎麼了?索索……」
Dear G突然看見,阿澀那被鮮血浸泡的脖子上,隱隱約約有點銀色的反光。她走到他的身邊,再次蹲下,手指伸過去,在還帶著一點溫度的血漿里摸索,捏出一條銀色的沾滿血跡的項鏈,是的,上面掛著一把銀色的鑰匙。
「我們多麼安靜,沒人打擾,呵。」
落地窗上,女孩脖子前的刀片反射著刺眼的光。
「我們來做個遊戲吧,」黑衣男子滑稽地抖動了一下身體,饒有興緻地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著,女孩的哭泣還沒能破壞他的心情。「我這裡有五張卡片,每張卡片上是一個人的照片。你只需要睜著眼睛看完這幾張圖片,每看完一張圖片,再滿足我的一個要求,不管他們現在的下落如何,不管他們的生或死,僅此而已。這其中一張卡片上的人,將決定你還能不能活著走出這個房間。我的要求絕對不會過分,讓我們開始吧。」
我死了。
「這是送給你的。」黑衣男子的聲音中有一絲壓抑不住的驚喜。
我已經走上了一條錯誤的道路,不能回頭,也不想回頭;我害怕https://read.99csw.com你知道我殺了人之後就會離開,我害怕失去你,更不想讓任何人佔有你,如果非要以我的死亡作為一切的結束,我知道一種更美妙的死法:沒錯,那就是與你死在一起。
信的最後附著那第五張卡片,上面那個滿臉是傷痕的蒼白的臉是那麼陌生,又那麼熟悉,那雙憂鬱的眼睛讓人無比憐愛。
「救我!」Dear G痛苦地捂住面頰,渾身顫抖著,聲音哆嗦成一團,「救我……」
一個滿臉血斑的男子安寧地睜著雙眼,他一襲黑衣,身邊放著一個詭異的小丑面具。
鑰匙在哪兒?
戴著小丑面具的黑衣男子左手拿起鋒利的刀,動作僵硬地伸出右手,那上面布滿了長短不一的乾裂傷疤。他用刀尖在右手食指上輕輕地劃了一下,手指甚至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一條皮膚裂痕在手指肚上瞬間綻開,裏面的粉色肉絲根根分明。幾秒鐘后,鮮血突然從裂痕中湧出,沿著手指的紋路一流而下,同時,一種突如其來的疼痛從裂縫處爆炸,嗖地傳遍全身,讓肌肉禁不住地抖了一下;伴著那顫抖,手指裂痕處的血滴乾脆地摔在地板上,濺成一個圓點。
那張隱藏在面具後面的臉,將所有糟糕的情緒醞釀出來,又硬硬地吞咽下去。拇指與食指纏繞,漂亮地打了一個響指,音樂在低婉中再度陡然拔高,節奏也從慢板的憂傷瞬間變成暴風驟雨般的哭訴。那個穿著一身黑衣、戴著一個小丑面具的男子任由他的兩隻手指領舞,召喚出其他八隻同伴伴舞,群魔亂舞般的十隻手指在沉睡女孩的身體周圍誇張地隨著音樂爆跳,那個黑衣男子的身體也隨之緊張地顫抖,無法控制。
你們不知道這個女孩有多堅強,堅強得讓我想要哭泣。我眼睜睜地看著她由反抗到放棄,在時間一秒一秒流逝的過程中,她吞咽著自己的口水,吞咽著自己的良心,吞咽著自己的意志,直到一切都被消化了。
「小歐,對吧?」小丑面具後面的聲音恢復了開始時的平靜,他再次搶回主動,「鹽酸的濃度恰到好處,皮膚一點點地被焚蝕,如果沒有慘叫,或許能聽到滋滋的聲音,可惜,他的叫聲太慘了……」
卡片上,一個年輕的男孩被吊在那裡,腦袋耷拉著,雙眼幾乎要瞪出眼眶;他張大著嘴,不知道是在痛哭還是怒吼,面頰上到處是血淋淋的斑點;而他裸|露的皮膚上,處處是已經被腐蝕成肉紅色的血斑,或大或小,血斑的邊緣彷彿正在燃燒,看上去即將連成一片。是的,他的皮膚正在被吞噬……
女孩含著淚的眼睛一看見那卡片上的圖像,立刻緊緊地盯住,雙手發了瘋似的死死按住自己的面頰;她驚恐地搖著頭,用幾乎哽咽的聲線嘶吟著:「不!不!不……」
黑衣男子的十隻手指好像凝固一般停在空中,一點一點地匯聚在一起,捂在他可笑的小丑面具上,隔著一層皮囊,安撫自己那張深深隱藏的臉。
「鑰匙在我身上。」這些尖銳的喊聲深深刺進黑衣男子的心,讓他面具後面的眉頭緊緊皺了一下,「好吧,我們來做一個遊戲吧。」
「索索……索索……嗚嗚……」Dear G無法自拔地哭吼著,「不!不!你放了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求求你……」
卡片下面,寫著這樣一行文字:「她因為違背自己的誓言,被懲罰高舉雙手對天贖罪,直到鮮血流干。」
「小歐?」女孩的聲音表示連自己都不相信這個答案。
「索索!索索!」Dear G突然再次站起身,沖向黑色的大門,使勁拍打著哭喊,「救救我!救救我!讓我出去,嗚嗚嗚……」

05

「唰」的一聲!
女孩被這一聲低沉卻氣勢逼人的吼聲嚇得一顫,但她隨即走到黑色的門邊,使勁拉拽了一下門把手,然後拍著門大喊:「救命!救命!」
「我警告你,我有男朋友的,他很厲害,他不會饒過你的……」女孩蜷縮在黑色的大門邊。
人最大的貪婪,就是只想生存,不想死亡。
不知道是幾點。空洞洞的一片黑,很深很深的夜。
黑衣男子猛地朝前邁了一步,咄咄逼人。
那個聲音說著,修長的右手食指已經在空氣里跳出第一拍舞步。
「死亡的輪盤已經開啟,我根本不會強迫你,你會求著我將這個遊戲完成的,呵呵。」那小丑面具突然發出一聲凄慘的笑,他的手指緩緩地翻開一張卡片,慢慢地吐出三個字:「不——是——嗎?」
那面具沒有做出反應。
或許,這就是愛情的真正魔力,每個人都會為那個自己正在瘋狂愛著的人赴湯蹈火。
「你休想!你這個畜生!」Dear G狠狠地喊著。
我跟你說,五張卡片上有一個人決定著你能不能活下去。其實我多麼想那決定權是第五個人,那個現在的「我」,那個雖然失去了臉皮卻依然愛你的「我」;我多想你可以安靜地聽我親口給你講述這一切,可你卻選擇了第四個,一個曾經愛你但是已經開始傷害你的「我」。
在一連串激進的高音之後,空氣中的音樂突然戛然而止。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經死了,不知道我擺拍的照片與實際死亡的場面是不是一致?或許此刻你已經摘下了我的小丑面具,親愛的,有沒有嚇到你?你還認得出我嗎?
Dear G雙腿癱軟地站在窗邊,看著外面黑洞洞的高樓,沒有希望,落地窗都是封死的,窗外的高樓也不會看到她的呼喊。
「善良?哈哈,善良?」聽到這個詞,那黑衣男子突然尖笑了兩聲,將第二張卡片再次撕個粉碎,「她也可以稱之為善良?表面上看,她溫柔,她善良,她關心你,照顧你,事無巨細地幫你,可實際上呢?是誰在擁擠的樓梯上從背後推了你一把,讓你滾下樓梯?是誰在你的報名表上搗了鬼,讓你無法正常參加考試?是誰在到處張貼噁心的小道消息,讓你名譽掃地?……」
「你覺得現在誰能救你?或許你應該考慮考慮,你自己的處境至少比她要好得多,想想吧,說不定可憐的索索此刻正眼巴巴地看著你,希望你能活著走出這間禁室,去救她呢。」黑衣男子說著,將第一張卡片撕了個粉碎。
當丁小雨被囚禁之後,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手段才能讓她變得貪婪,直到最後才想起「飢餓」,一個人只有瀕臨死亡,才能爆發所有邪惡的本性。
「我替你懲罰了她,你難道不應該謝謝我?」黑衣男子的肩膀瞬間抖動了一下,他那小丑面具下面的臉孔此刻不知道是怎樣一副複雜的表情,「一個貪婪的人,又怎麼能抵抗住飢餓?她連自己都能吃掉,又怎麼可能在乎你?」
這樣饒舌的問題可以問出很多,但是沒有意義,這個世界上,只有少數幾件事可以談得上意義,而我確切知道的,只有生存與死亡。
嗯,我的鼻子在她的脖子與臉頰上使勁地嗅了幾下,嗅到鼻翼抽搐,卻什麼都聞不出來。
「該第二張卡片了,我說過,卡片中有一個人將決定你能不能走出這間禁室,至於是不是放她們,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黑衣男子搖晃著走到女孩面前,手指輕蔑地夾住又一張卡片,晃了晃,「難道你就不想關心關心這個人?」
「我不要,不是我的,我不稀罕。」女孩搖搖頭,邊說著邊站起來,「放我走。」
「我們正在玩一個遊戲,我要你的一個微笑。」那個小丑面具下發出一個冰冷的聲音。
黑衣男子的十指舞動著,耳朵浸淫在痛苦的音符里無九*九*藏*書法自拔,小丑面具下的雙眼緊緊閉著,此刻已是淚流滿面。他怎能聽不到女孩的腳步臨近?他怎能感受不到女孩的殺氣逼人?可他根本不在乎。
「親愛的索索,讓我們一起玩一個遊戲。可惜,你不是遊戲的主角,也不是遊戲的配角,你只是一隻小白鼠,盡情地愉悅吧,呵呵。」
晶瑩透亮的巨大冰塊里,一個膚色蒼白的男孩靜靜地躺在裏面,雙眼緊緊地閉著,沉沉地睡去,那麼安詳;你看他微紫的嘴唇,什麼都不說;雙手十指交叉在胸前,沒有掙扎,沒有痛苦。
你們不要說我正在學《電鋸驚魂》,與其說我是Jigsaw老爺子的忠實粉絲,不如說我是阿曼達的門徒。
黑衣男子在他臨死之前,發出了最後的兩個音節:「呵呵……」
你一定想象不到索索睜開眼睛第一下看到我時的吃驚與可憐,她像條母狗一樣地哀求我,討好我,讚美我。呵呵,多麼可笑,像我這樣一副佝僂的身軀、小丑的面孔、殘破的喉嚨,那些讚美的詞彙落在哪兒,哪兒就是一片雞皮疙瘩。我知道,我根本配不上那些華麗的字眼,我的字典里,從來不知道它們真正的含義。
裏面是一口水晶玻璃做的棺材。棺材上面放著一張照片,是她自己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溫暖陽光灑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的手指正在鋼琴琴鍵上彈奏,哦,《死亡愛情書》。
「抱抱我。」小丑面具哀求著,「這麼簡單的要求,你每天都抱一個男人,不是嗎?」
「她沒有?呵呵,她沒有?!」黑衣男子重複了一遍,聲調陡然升高成一個驚悚的質問,「你知不知道她背著你幹了什麼?你還當她是你最好的朋友?看到她這樣,你應該高興才對,你應該微笑,笑吧,笑吧!她活該接受懲罰,她發誓一生當你的朋友,不會隱瞞你任何事,可她每天都在偷著發簡訊給你的男人,赤|裸裸地勾引他,她告訴過你嗎?」
「那好吧。」黑衣男子再次輕嘆著,雙手十指重新放在琴鍵上。

03

一小時前。
Dear G神志恍惚地愣在那裡,身體一個聲音反覆地迴響:我殺掉了自己最愛的人?
「邀請?沒經我同意的邀請?」女孩的問題很尖銳。
黑衣男子緩緩地從他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女式手機,塞到女孩的手裡,然後冷冷地說:「這個手機是她的,對吧?你自己看看。」
黑衣男子身體僵硬地停頓著,他的右手在琴鍵上摩擦出一片雜亂的音符后,哆嗦著伸向空中,抓在女孩顫抖的手臂上。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死死抓住那柔嫩的手臂,不知道是想站起來,還是想將女孩拉入自己懷中。突然,他重重地低下頭,那張小丑面具死死朝前傾倒過來。
「不!不……嗚嗚嗚……」
可是,在她看我的眼神中,卻流露出另一種東西,很遺憾,我猜透了那是什麼。

Dear G看了一眼窗玻璃上的反光,一種五雷轟頂的崩潰感便從頭顱上狠狠砸下,咯噔一下,她瘋了似的轉過身來,然後雙眼猛地一黑,唰地朝後倒去,腦殼重重地砸在落地窗上。
「該第二張卡片了。」黑衣男子輕輕咳了一聲。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Dear G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喃喃自語著,頭腦中一片空白。
「你看,那潔白牆壁上的兩條鮮血滴淌出來的曲線,多麼誘人,嘿嘿……」黑衣男子詭異地笑著。

02

在圖片亮出的一瞬間,Dear G再次驚恐地愣在那裡,完全喪失了一切思考能力。
可是你錯了。
「抱抱我。」黑衣男子再次懇求道,「你能不厭其煩地擁抱一個人,在街角,在公園,在天台,在電影院……哪怕那個人已經無比厭惡你的擁抱,一次又一次地推開你,你依然不斷地抱著他,為什麼就不能擁抱我?我只要一個淡淡的擁抱,就一下,哪怕只有一秒鐘也好。」
這個渾身白衣已經被紅色染成血衣的女孩,精神已經完全崩潰,她跪在鮮血里,看著眼前這個蜷縮的胸口插著尖刀的男子,看著他臉上那個小丑的面具,看著他手中那張被毀容的面孔的照片。
黑衣男子將刀子換到左手上,右手硬硬地拉扯起她來,胳膊架在她的胳肢窩下,一瘸一拐地將她生生拽到落地窗邊。
黑衣男子佝僂而削瘦的身體唰地後退一步,幾乎摔倒,同時左手中鋒利的尖刀再次顫抖著舉起,一下指向女孩,「別過來!你離我遠點,你離我遠點!」他一邊說著,一邊用右手的手背勉強整理了一下臉上的小丑面具。
可是,她還沒有醒。
「你怎麼不為他辯解什麼?」黑衣男子圍著跪在地上的女孩邁著步子,他的語調逐漸變成強烈的質問:「他明明知道你有男朋友,卻依然不擇手段地追求你,你為什麼不拒絕他?你明明知道他在不停地對你說謊,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妥協?那些無恥的謊言就那麼美麗動人?你這個虛偽的傻女人!」
「你還當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呵呵,誓言這個東西多麼可笑!」黑衣男子叫囂著在女孩面前轉來轉去,「她每天都在你身邊,告訴你那個男人有多麼討厭,鼓勵你應該果斷分手,你以為那些話都是真心實意?」
可惜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該用自己的憐憫獲得我的同情,還是用自己的兇狠逼得我變懦弱,或者用自己的絕望換取我的慌亂?
你看丁小雨那烏黑的長發,那窈窕的身材,如果她不說話,如果她就那樣坐著,該是多麼像你!

08

Dear G攥著尖刀的雙手向前狠狠地捅去,她的雙眼死盯著刀尖,快速而瘋狂地插入那個男人的左胸腔。一聲悶響從男子的喉嚨里急切地發出,同時他痛苦張開的嘴邊已經噴出濃稠的紅色鮮血,那血滴成片成片地噴出來,飛濺在他們的手臂上、衣服上,墜落在地板上。
「可是我的男人已經死了!」
Dear G顫抖著,哭泣著,那個手機彷彿是索索的性命,此刻正攥在自己的手心裏。她打開手機的簡訊功能,在發件箱中,一條條發給自己男友的肉麻簡訊都沒刪除,幾乎每天晚上都有。
「求求你,求求你……」Dear G止不住地渾身顫抖著,「我可以發誓,她從沒違背過自己的誓言,她沒有!嗚嗚嗚……」
那領舞的食指在琴鍵上輕柔地抬起,猶豫了很久才緩慢落下。第一個音符一旦發出,後面的音符就像割裂的傷口處的血滴,噴濺而出,整個房間立刻被憂傷的音樂充斥,《死亡愛情書》,究竟是哀嘆已經死亡的愛情,還是哭訴愛情的死亡?
放眼望去,眼前一片開闊,沒有同等高的樓層遮擋,沒有神秘的雙眼監視,只有這間閣樓,彷彿汪洋中的一個小小孤島。
「嗯……」
那面具左右搖了搖。

尾聲

丁小雨,你以為我要玩弄你,就不會讓你輕易地死,你以為咬傷自己,我一定會去制止你,那時候,你就可以拼盡全力爭取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希望。
想著,她幽幽地轉過身read•99csw•com,地上散亂著各種碎卡片,無法拼湊,每一張都是一塊殘缺的尖叫的臉。

30樓的頂層閣樓。
一曲終了,毫無預兆。
幾乎是同時,黑衣男子下意識地一躲,Dear G的手一下子打在他那脆弱的臉上,空氣里響起了清脆的一聲:「啪!」

10

Dear G跪著,痛苦地搖著頭。
自從看到地上趴著的那個人再也不能動,看著那攤鮮血慢慢地洇出,流到自己的腳下,看著自己手中的刀直直地墜落在地上,看著鏡中的自己再也無法辨認,我覺得自己身體里的一切都改變了。
銀色的鑰匙插|進門鎖里,輕輕地轉動,微微的咔嚓一聲,黑色的門被輕輕地打開。
呵呵,她在哪兒,真的並不重要。
「阿澀……」Dear G的聲音冰冷得沒有絲毫感情,「他在哪兒?」
誰知道他面具的後面,隱藏著怎樣一張臉?
「阿澀……」女孩猶豫著伸出手指向前觸摸。
「她在哪兒並不重要!」黑衣男子左手中的尖刀晃了一下,冰冷地說道,「我猜,她身上的鮮血已經不多了。」
Dear G瞪大了眼睛盯著那圖片,裏面那個叫索索的女孩的雙眼彷彿正在絕望地哭求:「救救我,救救我……」
你猜,裏面是什麼?
那面具趕緊點點頭,表示贊同。
「你不是一直希望這樣么?」黑衣男子從背後摟住Dear G,長發淡淡的清香撩撥在他的鼻翼,讓他禁不住沉醉,小丑面具上那隻藍色的眼睛流露出一種憂鬱的神情,「這是你的夢,明亮的屋子,寬大的落地窗,古典的鋼琴,有人摟著你,站在窗邊,等待黎明,等待日出……」
黑衣男子摟著她的右手臂像是折斷一般,陡然垂下來,他像殭屍一般,動作麻痹地後退一步,掏出第四張卡片,「那他算什麼?」
「不……不許你這麼叫我……」他的對面,被稱做Dear G的白衣女孩恐懼地搖著頭,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止不住地滑落,「只有一個人可以這麼叫我!」
「不……你這個瘋子……」Dear G突然感到無比的噁心,再也不敢看那張照片一眼。她張開嘴巴,身體不由自主地做著激烈的嘔吐動作,彷彿想將所有內臟都吐出來一般,卻只嘔吐出了一點奶白色的胃液。
「他失蹤了,不是嗎?呵呵。」
卡片下面,寫著這樣一行文字:「她因為貪婪而心口不一,被懲罰活活忍受飢餓直到餓死。」
「Dear G,你應該明白,在這間屋子裡,有很多事情根本由不得你選擇!」那面具突然變了一副腔調。
Dear G突然緩緩地站起來,她的眼睛里,一顆豆大的淚珠醞釀了很久,終於沿著面頰輕輕地滑落,那淚痕恰到好處地割裂了整個白|嫩的臉龐,一半是痛苦,一半是絕望。
誰愛誰,誰不愛誰?誰傷害了誰,誰又安慰了誰?我們都是誰,我們都是誰的誰?……
看到了嗎?
「你不直接殺我,想要這麼折磨我?我告訴你,那我就選擇死。」丁小雨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她的鮮血從傷口處汩汩流出,滴落在地板上,嘴唇已經開始泛白。
Dear G再次蹲下,手摸著阿澀的身體;他左胸腔處不斷朝外溢出的鮮血流滿整個脖子,洇在地板上,身體卻還有微微的溫熱。
「但不是跟你。」Dear G的身體無力反抗那男子,只是軟綿綿地說出這幾個字。
看不清楚女孩的臉,在黑色修長頭髮的遮蓋下,只有臉頰一點白|嫩的皮膚,在溫暖的燈光下泛著一種不正常的肉色。
黑衣男子觸電似的,佝僂的骨架在殘疾右腿的支撐下朝後猛然一縮,整塊身體散架了似的抖動幾下,小丑面具后的那雙眼睛頓時散出憂傷的目光。
在殺了小歐之後,我是不是該馬上通知警察,讓他們將我繩之以法?我是不是該接受被一顆子彈結束自己生命的事實,來承受一個人被我殺死的錯誤的懲罰?
戴著面具的黑衣男子本來準備好的一肚子台詞沒有那個「啊」字作為觸發,尷尬得不知道如何開始,他愣著,那可以跳舞的十隻手指,此時像冬天屋檐下的冰棱一般,僵硬地垂著。

06

Dear G痴傻地坐在鋼琴旁,她的身邊,到處噴濺著溫吞的鮮血,那個黑衣男子蜷縮在她的身邊,一動不動。
「或許吧,他不再感到冰冷,他的睫毛上都已經結了凍霜。」黑衣男子居然坦誠地點點頭,然後反問道:「你看看自己眼中那可悲的神色,為什麼現在這麼渴望死亡,難道就因為自己心愛的人已經死去?你知不知道,我從來都沒想殺掉你。」
永遠都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那個天氣晴朗的早晨,陽光溫暖地灑在你身上,你的手指在琴鍵上舞動,那首悲傷的樂曲,叫《死亡愛情書》。
「你以為這把刀是假的嗎?不,它不是……」
我曾經試圖引誘一下索索——這個一直暗戀並勾引我的女人——用來報復你,可是我做不到。我那麼愛你,沒有任何女人可以替代,於是我只有報復他,那個該死的小歐。
「站起來!站起來!」黑衣男子憤憤地命令著。
「你這個瘋子。她多麼善良!」

01

Dear G的手指幾次伸向前,卻都在小丑面具前停了下來,無論如何,她也沒有勇氣摘下那個面具,看看那究竟是一張怎樣恐怖的面孔。
「求求你,放我走吧,嗚嗚嗚……」Dear G精疲力竭地喃喃道,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像被抽幹了一般,再也沒有勇氣,再也沒有力量,連求生的慾望都即將消逝。
第五張卡片。
黑衣男子伸出的刀尖哆嗦著指向她的臉,殘跛的腳帶動著身體不住地朝後退;落地窗上,他們兩個人的影子烙印著,一黑一白,好像兩個鬼影。
「嗚嗚嗚……」
「站住!」
「我再不認識身材像你這麼高挑的男孩了。」女孩似乎已經覺察到這個面具男人並無多少惡意,她本來就是個粗枝大葉的丫頭,恐懼感一點點地消失,卻沒有足夠的情感填補心裏的空缺,一時也有點不知所措。於是,她想了想,大著膽子問:「我被綁架了嗎?」
「不!不!我們只是吵架了,他會回來的,每次都這樣,他會回來的!」Dear G惡狠狠地命令著,絕望地搖著頭,「他在哪兒?你告訴我他在哪兒?」
「阿澀,真的不是你?」女孩將信將疑地質問道,眼淚瞬間就凝集到眼眶中隨時準備墜落。
「沒。」那面具趕緊窘迫地搖了幾下,用一種異常沙啞的聲線說道:「只……只是個邀請……」
是的,我是阿澀,永遠愛你的阿澀,可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Dear G依然癱坐在落地窗前,搖搖頭。
這真是我最愛的男人?
那隻魔術般的手指在空中舞蹈著,隨著低沉的節奏,慢慢地,慢慢地跳向沉睡的女孩。右手的中指彷彿是個迫不及待衝上台的舞伴,在一連串突然迸發的鋼琴音符的伴奏中,急促地一閃而出。兩隻手指扭捏在一起,像一對即將生死相隔的戀人,痛苦,糾纏,扭曲。在一個高音陡然響起的同時,右手的食指好像朱麗葉一般痛苦地扭曲著自己,然後絕情地一躍而起,又急急地墜落,墜落在女孩同樣白|嫩的胳膊上,它的舞伴立刻追隨而來,在它的周圍隨著慢慢衰弱的音樂畫了一個瞬間消逝的圓弧。
所以一個月前,趁著你被丁小雨推下樓梯去醫院read.99csw.com簡單住院的那幾天,我去找小歐。我要懲罰他,給他點顏色瞧瞧,可沒想到,就在我給他全身澆滿鹽酸看著他皮膚開始腐爛的時候,他居然掙開繩索。
我靜靜地坐在他身旁,卻感到惴惴不安,此刻的我多麼希望自己可以像他一樣,就這麼安靜地躺著,再也醒不來,可是我做不到,因為我還活著。看著他閉合的雙眼,我心懷忐忑地問自己:我究竟會不會有一天跟他一樣,睡得那麼安詳?
黑衣男子的手指夾著那張卡片,卡片下面寫著:「他因為冷酷地蹂躪一個女孩炙熱的愛心,而被懲罰永世封禁在冰塊之中。」
「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女孩盯著那張面具看了一會兒,「那為什麼邀請我來這裏?」
所以,我想到了這樣一個美妙的遊戲——「卡片」的遊戲。為了這個夜晚的一切,我籌劃了那麼多,終於可以滿足你的心愿,一間明亮的屋子,一架古典的鋼琴。我將小歐的屍體藏在冰櫃里,然後戴著一張已經毀容的臉,去懲罰那些對你不好的人,可惜我的腿已經殘疾,唯一能制伏的,只剩下兩個女人:索索與丁小雨。
我將被冷凍在冰櫃中的小歐的臉拍下照片,修圖修成了自己的臉——自己那張曾經完好無損的臉。那張臉因為強烈的嫉妒,的確已經死去,他不再接受你的擁抱、你的親吻,他甚至無法正視你的眼睛,只有戴上面具,我才又變成我自己,變成那個永遠愛你的阿澀。
「這個房間不美嗎?」黑衣男子突然問。
「是她!都是她!」那黑衣男子激動地說著,「她嫉妒你在鋼琴上的才華,她嫉妒你美麗的容貌,她嫉妒你有那麼多追求者,她嫉妒你的一切!她貪婪地想要取代你,取代你的一切!」

「不……」小丑面具后的喉嚨費盡氣力,才發出一個醜陋的單音節。
「不!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會聽你的一派胡言!」Dear G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猛烈地搖著頭表示拒絕。
「一切都是封死的,Dear G。」黑衣男子的左手袖口裡突然變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他那張面具后的臉抽搐了一下,原來跳舞的手指抖動了一下耀眼的刀尖,「對不起,是你把氣氛搞砸了!」
女孩的眼中,只剩下一張小丑面具——左眼上一隻紅色的圓圈,右眼上一隻藍色的圓圈,鼻子上沒有可笑的紅球,或者說,在本來鼻子的位置上,根本空無一物,但血紅的嘴唇卻出奇地長,像一條破舊的拉鎖一般,橫亘在整個臉頰的下面。

「你看看,你看看!」黑衣男子突然俯下身子,把那張卡片伸在Dear G的臉前,狠狠地甩了甩,然後邊撕成碎片邊說:「你知道他在喊什麼嗎?他在喊,他錯了,他是王八蛋,他根本就不喜歡你,從來都沒有愛過你!他說他就想玩弄你然後再把你甩掉!為什麼?為什麼連這樣的敗類,你也不忍心拒絕?」
他踢我,毆打我,拿著刀子刺我的身體,我倒在地上,雙手不停地遮擋著身體,可是右腿已經讓他踢斷,右手也被戳了很多刀。更糟糕的是,他拿起那瓶鹽酸給我迎頭澆下,不但焚毀了我的臉皮,還燒壞了我的聲帶。我迫不得已隨便抓起一個東西狠狠朝他刺去,那是一把刀,他死了,我卻徹底變成了一個魔鬼,一個瘸腿的被毀容的聲音扭曲的魔鬼。
那裡有痛苦,還是創傷?
於是我脫|光她的衣服,給她換上那件她引以為豪的紫色弔帶睡衣。不是嗎,她在勾引男人時,親手發了一條簡訊:「我現在正穿著紫色弔帶睡衣,在窗口吹著微風,你能否嗅到我的氣息?」
Dear G渾身哆嗦著,什麼都說不出來,她突然感到一種徹骨的寒冷襲遍自己的全身,這種感覺從未有過,或許即將有機會體驗,叫做:死亡。
「哦,索索,你怎麼了?呵呵。」
「丁小雨……」Dear G像被抽掉了筋骨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它們墜落在她的身體上,深深地喘息了一口,像是貪婪地吸食女孩皮膚上的清香。
「第一個要求是,給我一個微笑,就這麼簡單。」那黑衣男子突然冷酷下來。
「啊……」
「她因為違背自己的誓言,被懲罰高舉雙手對天贖罪,直到鮮血流干。」
Dear G突然驚醒似的盯著那個黑衣男子,她愣愣地站在那裡,雙眼緊緊盯著那張小丑面具,然後慢慢地走了過去,低聲道:「好,我答應你。」
「窗戶是封死的,門也是。」Dear G的體內爆發出一種驚人的冷靜,精神崩潰前最後的一絲冷靜,「這個遊戲從一開始就意味著死。」
是啊,我究竟是誰?
「嗚嗚嗚……」Dear G的淚水再次止不住地流下來。
「你這個瘋子……」Dear G不再看那卡片,那畫面卻已經無比清晰地印刻在腦海中,她的聲音幾乎哽咽著吟出了那個名字:「丁小雨……你把丁小雨怎麼了?」
你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嗎?
我看著這個女孩再也舉不起她沉重的胳膊,剛剛下沉一點,腋下就被鋒利的刀刃劃上一道血口子,隨著那殺豬似的叫喊,我凝視著鮮紅的血液順著潔白的牆體流下來,像一幅抽象派的油畫。
他的身體慢慢停止抖動,他的血液慢慢停止流淌,他的心臟已經被凍死,他的屍體凝結在冰塊里,得到永生,或者說,他永世不得安生!
「我說了,鑰匙在我身上,五張卡片中的一張,會決定你還能不能活著走出這個房間。」

引子

他不需要回答,因為,答案在另外一個人的心裏。
「我不!」女孩強硬地說著,突然一轉身,躲開黑衣男子朝著落地窗猛地奔過去,她幾乎狠狠地撞在窗戶上,猛烈地拍著玻璃,驚慌地拚命大喊著,可是窗外濃重的黑色依然如死一般深沉。

永遠愛你的阿澀
兩個月前,當無意間撞見那個該死的小歐追求你時,我就已經瘋了。我無法控制嫉妒,無法控制自己失控的情緒,哪怕你一次又一次地說,你只愛我一個人。
「不,沒有人可以強迫我……」女孩哭成一團,卻說出這樣的話;她強硬的頭腦與脆弱的心臟彼此撕扯著,誰也不想成為對方的俘虜。
「你不怕我就這樣殺掉你?」黑衣男子的手抬起來,把尖刀橫在Dear G的脖子前。


為什麼我會為一個女人做這麼多,甚至寧願犧牲掉另外一個與她如此相似的女人?
「不!你不要說了!我不信,你這個騙子……」Dear G瘋狂地搖著頭,將眼淚甩得四處飛濺。
「丁小雨,咬胳膊是不是太傻了,如果你真的想死,為什麼不咬自己的舌頭?」我忍不住問了一句。說著,我起身,從外面把門永遠地關上。
「你離我遠點!」
燈下,尖刀突然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
你只是一隻小白鼠。我什麼都不在乎。
當我迷暈索索的時候,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那張讓人厭惡的臉蛋,我真想撕扯爛她的嘴,可是我咬著牙忍住了,有些痛苦,只有慢慢品嘗,才能體會到其中那誘人的味道。
Dear G指著這個男子大喊:「你這個瘋子,你究竟是誰!」
外面,濃黑的夜空融入了一點深深的紫色,最深的黑夜已經過去了,終究會出現的光明,是不是生的希望?
然後,我把索索固定在牆上,只給她留兩條可以活動的胳膊,腋下的尖刀插得恰到好處。不要懷疑我,在嚴密地計算之後,我拿自己的身九_九_藏_書體試驗了幾十次,你看看我腋下的那些刀痕,它們會清晰地告訴你一個道理:無法逃脫!
「你究竟是誰?求求你放我走吧,嗚嗚嗚……」
「不!別說了,求你了……」
「我」愛你,你也愛「我」。
「不!不!她不會這麼做,她不會的。」Dear G看著手機發件箱里的一條條簡訊,搖著頭,「這是你編的,都是你編了騙我……」

09

「在不知道你是誰之前,我不會跟你做任何遊戲。」女孩轉過身,冷冷地說道。
卡片下面,清楚地寫著:「他因為卑鄙地偽裝自己,而被懲罰承受焚皮之刑!」
Dear G坐在地上,後背倚著落地窗,頭骨因為磕碰,此刻疼痛欲裂。在空白了幾秒鐘之後,她看到黑衣男子手裡那把低垂的尖刀,於是想到了死,她覺得自己心中全部生存的意義已經蕩然無存,可對死亡的嚮往卻沒有強烈到能讓她站起來。突然,她不知道從哪兒來了一股力量,硬硬抬起頭,盯住那張詭異的小丑面具。
「呵呵,對啊,丁小雨。」那張小丑面具上紅色的眼睛閃爍起熠熠的光芒,紅色的大嘴變態地笑出聲音,「你看看她,多麼癲狂,正在準備吃掉自己罪惡的雙手,飢餓,乾渴,居然可以讓一個人吃掉自己,哈哈!」
沾滿血漿的手拙笨而顫抖著將鎖扣解開,Dear G捏住那把銀色的鑰匙,在自己的衣服上蹭掉血跡。她根本不知道是誰在自己體內操控著自己,做出這一切的舉動。她靜靜地走到門邊,身後留下了一串凝重的血腳印。
或許這就是宿命。
有人告訴我,犯錯誤的代價是只能承受,不能彌補。彌補,意味著將以一個錯誤代替另一個錯誤,只會一錯再錯。
隨著一聲輕輕的嘆息,那個沉睡的女孩醒了。
「你這個瘋子,你究竟是誰!」Dear G雙眼的淚跡慢慢變干,她怒吼著,氣勢洶洶地向前逼近。
黑衣男子將手指放在嘴裏吸吮了一下,把刀子重新插回袖口裡,然後點點頭,「很鋒利,不是嗎,Dear G?……」
黑衣男子本來以為,這個「啊」字會是那個沉睡女孩醒來后衝破喉嚨發出的第一聲尖叫,可是他錯了,這個「啊」字只是他心中爆炸的幻象,僅此而已。
黑衣男子說,鑰匙在自己的身上,於是,Dear G解開了他的黑色外衣,卻看到這封信。
「不管怎麼樣,他都比你好!你這個瘋子,你這個大瘋子!救命!救命!」女孩繼續拍打大門,不停哭喊著。
那個白凈的女孩微微地睜開眼睛,猛地一個激靈坐起來,腦袋左右搖擺地警視了這個房間幾秒,溫暖舒服的燈光讓她高度緊張的神經迅速舒緩到一個可以接受的程度,她張著的嘴依然沒有閉上,看似柔軟的唇對著眼前的面具動了動,但是沒有發出聲響,殘存的恐懼讓她的音色在喉嚨里化為烏有。
手指的主人有些失望。你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張小丑面具演繹出的委屈與痛苦,那種極度渴望下的慾望得不到滿足的痛苦。
黑衣男子修長手指上的鮮血開始凝固,他掏出袖口裡的刀子,將那張卡片輕易地割成幾片,然後輕佻地拿起其中一片在女孩面前微微地搖了一下,略帶沙啞的嗓音一字一頓地念了一遍上面的話語,每一聲都像一把匕首一樣,狠狠地插在女孩的心臟上,「她因為違背自己的誓言,被懲罰高舉雙手對天贖罪,直到鮮血流干……」
其實,我早就知道這一切的答案,因為我是那麼地了解你,那麼地愛你,你也是如此。在設計好這個遊戲的時候,我就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從那一刻起,無論是我,還是索索或者丁小雨,甚至還包括你,我們都成了這個遊戲中的小白鼠,各自做著屬於自己的部分,我為了死在你的身邊,索索和丁小雨不過是激怒你的一種手段,僅此而已。

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女孩瞟了幾眼這明亮的屋子,窗外的黑暗在溫暖的燈光中不值一提,巨大的落地窗玻璃的投影上,小丑面具架在一襲黑衣之上,骨肉如柴的身體彷彿骷髏般陰森,殘跛的右腿像假肢一般支撐在黑衣之外。女孩驚恐地聳聳肩,聲音有些顫抖,「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房間?你怎麼知道我的夢想?」
「呵呵,不要忘記遊戲的規則,」黑衣男子的兩隻手指夾著那張卡片甩動了一下,卡片上那些血跡與那張驚恐尖叫的臉模糊成一片,「你要滿足我的要求,我要你笑給我看!」
可我沒有那樣做。
Dear G緩緩地站起身,默默地走到窗邊,她深深地吸一口氣,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再次看向窗外,心裏有個聲音堅定地念起來:
丁小雨咬自己胳膊的時候,既沒有哭,也沒有猶豫,甚至沒有皺一下眉頭,她第一口咬下去,胳膊上的鮮血就涌了出來。於是,時間彷彿一下子凝固了一樣,我跟丁小雨的眼睛結結實實地對在一起,就再也沒有移開。這是一場無聲的戰爭,她希望擊潰我,用眼神挽救自己的生命。
卡片上,一個短髮女孩被固定在一面潔白的牆壁前,她的身體顯然不能隨意移動,兩隻胳膊吃力地高高舉著;她的腋下插著兩把異常鋒利的尖刀,刀刃朝上,緊緊貼著已滿是血痕的皮膚,只要胳膊稍一落下,必將皮開肉綻!女孩的眼神無比絕望,五官扭曲在一起,是膽怯的哀求,還是難忍的痛苦?
「砰!」黑衣男子猛退一步,狠狠地撞在鋼琴上,發出「轟」的一聲。他那小丑面具後面的雙眼突然露出一種兇狠的殺光,拿著刀的手立刻停止顫抖,另外一隻手從口袋中再次掏出一張卡片,嘴唇間硬硬擠出幾個字:「你以為我不敢嗎!」
「皮膚慢慢地冒著微不足道的煙,焚燒,呵呵,直到連成一片,紅彤彤的顏色,呵呵。」面具後面那個蒼白的笑聲中透出一種絕望的呻|吟。
Dear G站在黑衣男子的身旁,雙手緊緊攥住那把明晃晃的尖刀;小丑面具向右轉過頭來,十隻手指卻依然在黑白交錯的琴鍵上跳動著,哀婉的音樂在此時陡然加速;面具上那紅藍兩色的眼睛已經失去所有的神采,帶著某種滿足的意味迎接著最終時刻的到來;面具後面,那雙依然滴著淚珠的眼眸中泛出一種告別的味道。
黑衣男子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彷彿一個孩子面對即將得到心愛禮物似的迫切與期待,這表情洋溢在他面具後面那張饑渴的臉上,可他又感到不可相信,於是不停叮囑自己要冷靜,要冷靜,要冷靜!
「如果你想折磨我讓我痛苦到死,你已經成功了,」Dear G冷冷地說,「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有多愛我,那都是假的,沒有一個男人會讓自己心愛的女人遭受這樣的痛苦。」
一首憂傷的鋼琴曲同時緩緩響起,沉重的音符從頭頂的某個角落水銀瀉地般洶湧出來,首先封鎖住一塵不染的透亮的落地窗與黑色緊閉的房門,阻塞掉一切可能逃脫的途徑,然後在光滑的白色牆壁上鋪展開去,迅速佔領了溫暖、安詳、與外面的黑夜格格不入的燈光「高地」,虎視眈眈地向下俯視。終於,一小節哀婉的音符突然向燈下那架黑色、凝重、看上去很有年頭的鋼琴俯衝過去,所有音符迅速凝結成一張無形巨網,將鋼琴邊趴著的那個長發白衣的沉睡女孩團團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