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覺不舒服——我要保證你安全到家，這有什麼錯？我可以開車送你回去，這樣做完全無可厚非。」

「我告訴瑪利亞——」我抬頭迎上他的目光，「豪伊太太——我不舒服，而且下班時間到了。」

我不知道是否應該尖叫，如果大喊大叫，勢必驚動瑪利亞和弗蘭琪，我能想象出她們會是何種表情：瞪大眼睛，嘴巴張開，驚恐地愣在原地。可然後呢？我該怎麼說？阿利斯泰爾剛才想在樓上親我，他覺得愛上了我？還是告訴她們，是我先吻了他？她們會指責我勾引他嗎？我想象著弗蘭琪和她母親眼中的傷痛，她父母最後很可能離婚，完全因為我。

「不行。」我試圖擺脫他。

我別無選擇，況且我也非常想要離開那裡，於是我就跟著他往車那邊走，他的車停在旅館門口的馬路對面，俯瞰海灘，他伸過胳膊，摟著我的腰，迫使我的身體靠近他的身體，我們的胯部貼在一起。近在咫尺的路人說說笑笑地從我們旁邊經過，有全家人出來度假的，也有享受陽光的情侶，不認識我們的人見到這一幕，一定會認為我們是父女，他在他的黑色寶馬車前停住腳步。

「你去哪了，索菲？」瑪利亞問。

「你不會說出去的，對不對？」他低下頭。

「你怎麼啦？」她叫道。豪伊太太並不是特別善於表達母愛，她很愛弗蘭琪，九-九-藏-書弗蘭琪卻並非總能感應到，她說母親總是不關心她，但我認為她母親是為了女兒好，她不是表面意義上的那種「可愛」的媽媽，不喜歡說廢話，總是一針見血，和我媽媽不同，我媽媽雖然每天早出晚歸，但回家之後，她會一心一意地摟著我和丹尼爾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什麼事都不想。

「我沒有興趣，這都是你自己幻想出來的。」我跳到車外，壓低聲音對他說。前面的車輛紋絲不動，除非阿利斯泰爾把車扔在路中間下來步行，否則他不可能跟著我。「你以後別再騷擾我了。」我用力關上車門，跑上步行道，終於擺脫他了。

「我不想離開我的家人，」他說，「我愛她們。」

他擋住了我的去路，我想尖叫，但瑪利亞可能會聽到。

我快步穿過餐廳，來到走廊，低著頭，下巴幾乎抵在胸前，彷彿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但願我不會遇到阿利斯泰爾，可他就站在大門口。

「阿利斯泰爾，」我懇求道，「我得回家。」

「我走上十分鐘就到家了。」我快要哭出來，「我能走路。」走廊里的植絨壁紙鋪天蓋地向我逼近，空氣中的霉味愈加濃郁，令人作嘔的煎蛋和培根的殘餘氣味依然留在我的鼻孔里。

我很想哭出來，要怎麼說才能讓他意識到，他的表現就像個自欺欺人的傻瓜？一個男人hｔｔpｓ://ｒｅａd.9９cｓw.com走到車前，阿利斯泰爾急忙踩下剎車，前方的擁堵依然很嚴重，我抓住門把手，摸到了門閂，意識到車門沒鎖，我鬆了一口氣，在阿利斯泰爾反應過來之前猛然打開車門。

「哦，可是我們一直有個選擇。」他笑了起來，這個包含下流意味的笑容讓車裡的氣氛變得邪惡而危險，「我知道你喜歡我，」他說，「假如你不承認，我就不停車。」

他的嘴巴抿成了一條線，「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可是，索芙，你一直對自己撒謊，你明明對我有感覺，否則你也不會跟我上車，對不對？」

「像個瘋子。」

「像什麼？」

但是他接下來的話讓我渾身發冷：「可我也愛你。」

「我送送你？」他把手從我的頭髮上移開。

我無言地盯著她。她漂亮的臉龐紅撲撲的，黑色捲髮不聽話地從髮帶里漏出了一大捧，儘管二十齣頭就來了英國，她仍然有一點義大利口音，看著她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臉變得很熱，感到很羞愧，我親了她的丈夫，他今天竟然又來找我親熱，還說他愛我，完全錯得離譜。

他驅車掉頭，朝鳥舍的方向開去，路上的交通十分擁堵，汽車排隊進出城鎮，不時被橫穿馬路前往海灘的遊人攔住去路，許多人都背著鼓鼓囊囊的沙灘包——裏面裝著毛巾、防晒霜、玩沙子的小桶和https://read.99csw.com鏟子，天空是明媚的粉藍色，散布著柔若遊絲的流雲，每個人看上去都是既開心又放鬆，我卻緊張得渾身僵硬。

「我知道，我很抱歉。」

「我覺得不舒服，豪伊太太……」我總是這樣稱呼她，因為我感覺她更喜歡這樣，阿利斯泰爾卻一直堅持讓我叫他的名字，他說「豪伊先生」這個稱呼讓他顯得很老，簡直把他變成了他老爹，現在我意識到，他是希望我把他當成時髦的小年輕，而不是我最好的朋友的父親。

我感到一陣欣慰，我們兩個當時可能都有點不正常，那不過是個愚蠢的吻，就這麼簡單，沒有造成任何破壞。

他靠近一步，我聞到他須后水的麝香味和呼吸中微弱的咖啡味道，他一定察覺到了我的軟化，因為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噢，索芙。」他說，語氣里充滿了渴望，還是懊悔？

「當然不會，」我說，然後壓低聲音，「但你必須明白，那是一個錯誤。」

他搖搖頭。「我沒這麼卑鄙，但也無法控制對你的感覺。」

他震驚地睜大眼睛，我也被自己的突然爆發嚇了一跳。我通常會遵照我母親的告誡，講話之前先過一遍腦子，可我實在是氣昏了頭，不由自主地就說出了心中所想。

「我們之間一直有些不一樣的東西，只是現在才意識到而已。」

「阿利斯泰爾……」我又換了個方式勸說他九九藏書，「假如你開車送我，看起來會很奇怪，豪伊太太會怎麼說？」

「那你早點回去吧。」她有些輕蔑地說，轉身和弗蘭琪進了廚房，「明天見。」弗蘭琪關心地回頭看了我一眼，但我無法與她對視，我背叛了她，背叛了她們兩個。

昨天接下來的時間里，我一直企圖避開阿利斯泰爾，我在11號房間多待了十五分鐘，直到輪班結束，幸運的是，當我下樓時，弗蘭琪和她媽媽已經把餐廳清理乾淨了，弗蘭琪抱著一摞油膩的盤子，最頂上的那個盤子里還黏著一片油乎乎的熏肉，讓人看了想吐。

我鬆了一口氣。「很好。所以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不會讓你走路回家的。」他堅決地說。記得傑森死的那天晚上，他就曾經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嘴和下巴現出冷硬的線條，說服我們不要報警。「除非你讓我開車送你回家，否則我不會讓你離開這裏，我只是送你回去，我什麼都不會做的，索菲。」

「開車還沒有我走路快。」我說。他開了空調，冷颼颼的氣流吹拂著我人字拖里的腳趾，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內後視鏡上掛著個圓形小盒，看起來像個紅綠燈，裏面裝著麝香味的空氣清新劑，它的味道讓我更想吐了。

「我胃裡噁心。」我誠實地說，「而且現在到了下班時間。」

「離我遠點！」

「我很擔心你。」他說，然後把手放在ｈttps://ｒｅａd.９９csｗ•ｃoｍ我的膝蓋上，我把它拍開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呢？你想要我當你的情婦？」

我瞪了他一眼，怒火在我的胸口燃燒。他怎麼敢這樣！「那又怎麼樣？我們去告訴瑪利亞，還有弗蘭琪？你為了我拋棄她們？我們找個地方安家？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卻嗤之以鼻：「什麼話，瑪利亞肯定希望我送你回家，假如我不這麼做，看起來才奇怪。你病了，你的臉色不好。」

起初阿利斯泰爾沒有跟我說話，眼睛緊盯著路面，腳在踏板上起起落落。每當不得不為過馬路的人讓路，他都會小聲咒罵一句「該死的旅遊的」。他唉聲嘆氣：「整個鎮子都讓他們堵得水泄不通。」

「進去吧。」他領著我走到副駕駛座一側，皮笑肉不笑地對我說，我真想撒腿就跑，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不希望我鑽進他的車。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他的綠色眼睛冷冷地打量著我。

「這是因為我別無選擇。」他為什麼總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我氣得有些胃疼，真皮座椅黏住了我的腿。

「可是……」我絕望地說，「阿利斯泰爾，我們的確接吻了，但只有一次，而且那是個錯誤，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的爸爸，我認識你很多年了，可你卻表現得像……」

今天我打電話請了病假，假裝胃疼，我不能面對他、弗蘭琪和瑪利亞。在阿利斯泰爾恢復理智之前，我需要遠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