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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1997年8月12日 星期二

索菲
1997年8月12日 星期二

「還是有點沒力氣。」我抱著他,實話實說。
我知道雖然我們交往的時間並不長,但我也愛他,然而我不能讓自己的情緒從中作梗,我需要乾脆利落地分手。「萊昂……我們對彼此還不夠了解。」
萊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坐起來擁抱了我。「這是個好消息,我就知道你能行。」然後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你什麼時候過去?」
離開鎮中心之後,人群變得稀少了,街道變得更加安靜,唯一能聽到的只有海水撞擊礁石的聲音,我擔心阿利斯泰爾還在附近,現在他可能把車停在某個角落,坐在裏面看著我。當我遠遠地看到萊昂靠在老碼頭入口的燈柱上時,鬆了一口氣,那一刻,我很想把一切都告訴他,然而我擔心他接下來的反應,他很可能會把這事告訴弗蘭琪,然後她再也不跟我說話,永遠不原諒我親了她爸爸。也許連萊昂都不會理解我,他或許覺得我是自願勾引阿利斯泰爾的,假如這樣的話,不用我向他坦白傑森的事,他就會和我分手。一個接一個的謊言。
我和萊昂約在老碼頭見面,我恍恍惚惚地穿過鎮子,做著離開這裏的美夢,又不知道該如何告訴萊昂這個消息,還擔心阿利斯泰爾會發現我找到了工作,當然,這意味著我不能告訴弗蘭琪,又一個謊言,但我不能冒險,她很可能把我告訴她的事情透露給她父親。
我目的地明確地邁著大步,幾九_九_藏_書分鐘后,我發現阿利斯泰爾不再和我並排走了,回頭一看,他已經落到了我的後面,正站在人行道中央朝我揮手。
別理他,別理他,別理他。
我的嘴張開又閉上,那一刻,我真想融化在他身上,這樣我就能永遠消失了。
我們躺在他的床上聽歌,沒有再說什麼,雖然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我的頭枕著他的胸,但我們兩個都知道,這樣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他皺起眉頭,沉下了臉,「希望你不要覺得我小氣,我為你高興,寶貝,但是……這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不,我不知道,萊昂……我們在一起還不到兩個月……」
「你還好嗎?你在發抖。」
他親了親我的額頭,「來吧,去我家,那裡現在沒人。」他抓著我的手向前走,一路上喋喋不休,我想告訴他我在伊令找到了工作,可不知怎麼總也開不了口,他看起來很高興,我不想破壞氣氛,我渴望回歸正常生活,所以我始終保持沉默,跟著他回到他家。
「我得到那份工作了,」我突然說,「他們希望我早點過去上班。」我做了個鬼臉,告訴他我有多麼緊張。
他一副很受傷的樣子,想到是我傷害了他,我覺得心都要碎了。他攥著我的手。「我們不能草率地做決定。你不是還有好幾個星期才走嗎?我們靜觀其變,好不好?我們還可以暫時異地戀……我實習完了就去九九藏書找你,我——」他破音了,尷尬地扭過臉去,「我不想失去你。」
他會一直跟著我走到老碼頭嗎?看到我和阿利斯泰爾在一起時,萊昂會怎麼說?
「我知道你愛我,」他說,「我知道你想和我在一起,索菲,我會等你的。我不會放棄。你收到我送的花了嗎?」
「我已經把關於我的一切都告訴你了。」他說,「我從來沒有騙過你。我知道你不相信男人,因為你的父親,但你可以相信我,索芙。」他抓住我的兩隻手,藍眼睛里滿是懇求,「我永遠不會讓你失望。我保證。」他的聲音如此真誠,我緊緊咬著嘴唇,不讓眼中的淚水溢出來。「我知道,」我小聲說,「但是我對不起你,萊昂,我對不起你,我沒法再假裝下去了,這讓我覺得噁心。」
幸運的是,斯坦說我可以回售貨亭工作,我謝了他。終於又可以賺錢了,我得在去倫敦之前攢錢,越多越好。
「我很好。」我咕噥道,鼻子壓在他的皮夾克上,聞到一股來自「地下室」的香煙和乾冰混合的味道。
「你這是默認了嗎?」他說,語氣里有一絲懊悔,「真遺憾。」
走在步行道上,我聽到一輛汽車停在路邊,連看也不用看,我知道那是他,現在是下午兩三點鐘,海灘周圍到處是人——坐在防波堤上享用餡餅或者冰淇淋、在沙灘上曬日光浴——所以我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危險。雖然這裏禁止九九藏書停車,可他還是下了車追過來,真是可笑,他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凌駕於法律之上?我繼續腳步輕快地朝前走,但我知道他會在幾步之內趕上我。
收到錄用信讓我產生了再次走出家門的動力,我需要回售貨亭上班,我寧願和斯坦一起工作,也不想回旅館去。我走到海邊,試圖消除那種威脅著要壓倒我的不安感覺,阿利斯泰爾沒有跟著我,周邊沒有他和他那輛可怕的汽車的蹤影,但我仍然覺得自己暴露在外,緊張焦慮。
「你不愛我嗎?」
「你是什麼意思,你對不起我?」他的眼裡射出危險的光,「索菲,難道你變心了嗎?」
「沒有……當然沒有……」
「好多了。」我說,直視前方,假如他敢碰我,我就尖叫,就在遊人如織的步行道上,當著那些善良的老太太和好心的老先生的面,還有年輕的夫婦和吵鬧的青少年。
我用一隻手肘支撐身體,俯視著安靜地躺在枕頭上的萊昂,撫摸著他晒黑的臉和濃密的黑髮,突然有點想哭,萊昂溫柔地摸了摸我的臉。
我低下頭,長痛不如短痛,我愛他,但我們的關係是建立在謊言的基礎上的。
他移開視線不看我。「可是我愛你。」他平靜地垂著頭說。
沒必要和他說話。最好不要理他。
他看起來並不相信,就像我說的,我一直不擅長撒謊。
萊昂一見到我就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彷彿幾個星期都沒見到我九*九*藏*書似的,而不是幾天,「你覺得怎麼樣?」
我繼續走路。別理他,別理他,別理他,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我的謊言在我和萊昂之間造成了裂痕,它的毒性玷污了我倆關係中所有好的方面,我感到很內疚,因為這是我年少衝動和自負釀成的苦果,親吻阿利斯泰爾的時候,我到底在想什麼?當他第一次親吻我時,我感到受寵若驚,似乎自己青少年時期的幻想終於變成了現實,也不由自主地回吻過去,我覺得我是為了昔日的自己——那個瘦削、滿臉雀斑的女孩——才這樣做的,為了讓自己感覺良好、感到被人需要。我真是個白痴。我為此討厭自己。我所有的不安全感的來源——我的外表、弗蘭琪、做弗蘭琪的跟班——也是我那一瞬間的瘋狂舉動的驅動力,現在我為此付出了代價。
幸好我編謊說自己得了腸胃炎,才得以避開阿利斯泰爾,昨天吃午飯的時候,我又得知自己獲得了伊令那家出版公司的工作,當我撕開信封,讀到那封讓我淚流滿面的信時,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媽媽跑到門口,憂心忡忡地看著我臉上的淚水,然後才意識到這是喜悅的眼淚。我讓她和丹尼爾保證,暫時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只不過……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現在的情況是,我要搬到倫敦去了,你必須留在這裏完成實習,我們最好還是分手吧。」
「你知道,」他說,就像談論天氣一九九藏書樣,「我想我通過為你保守秘密證明了我對你的愛。」我拒絕上鉤,但他的意圖很清楚——敲詐勒索。
我們直奔他的房間。他把發亮種子樂團的專輯放進音響里,萊昂只買黑膠唱片。我把頭靠在他的胸前,唱針劃過唱片的微小聲音讓我放鬆下來。萊昂已經脫掉了夾克,柔軟的棉T恤舒緩地蹭著我的臉,午後的陽光透過紅灰相間的窗帘照進來,我已經很久都沒有覺得如此安心了。
「你好,索菲。」他說,來到我旁邊,「感覺好點了?」
「回頭見。」他貌似快活地叫道。五分鐘后,一輛汽車駛過,朝我按著喇叭,不用看,那又是他。
「九月十五號。」我的心越來越沉。
我真想把一切都告訴他:傑森去世的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我和阿利斯泰爾在旅館接吻了,他開始騷擾我。然而我實在沒有勇氣——得知真相的萊昂一定會露出痛苦、憤怒、憎恨和嫉妒的表情,他或許會跟蹤阿利斯泰爾,打他一頓,然後被警察抓起來,警察可能也會來抓我,因為我沒有如實提供傑森去世那晚的信息。我怎麼能頭腦發熱告訴他呢?我是不是陷得太深了?
「我猜你不打算回旅館了。我想你了。」
「不是因為那個——我愛你。可我們才剛剛認識,還有很多……太多……」我想告訴他,我還有很多他不了解的地方。
「你想和我分手?」他驚恐地問,「所以這就是你一直以來對我冷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