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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侍從們紛紛開始迴避,退到一個圍著薄紗簾的升降台上。我連忙跟上他們,擠進隊伍里。就在這時,在那座至尊包廂和侍從入口之間,另一扇門打開了。
但是,若論嚇人的程度,王室成員遠比不上他們身後的警衛。即便我是爛泥里出生的紅血族,也知道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禁衛軍是什麼模樣,因為沒人想見到他們。每次電視節目,或演講、宣判,他們都站在國王兩邊。今天,他們也一如往常,穿著那似紅似橙的火般的制服,在令人恐懼的黑色面具后目光灼灼。他們都背著槍,上著寒光閃閃的刺刀,能一下砍斷骨頭。這些禁衛軍的戰鬥力比他們的外表更可怕——他們都是從銀血家族中選出的精英,從小就接受訓練,發誓對國王和王室盡忠終身。禁衛軍令我不寒而慄,但那些貴族可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我的思緒一下子跳回了博苑,回想起那些漂亮的、殘忍的、自稱為「人」的生物。他們一個個光鮮靚麗、自負虛榮,眼神冷硬且脾氣暴戾。而這裏的銀血族——沃爾什口中的顯赫名門,也沒什麼不同。他們只可能更勝一籌。
但有些人看起來沒什麼歡慶的模樣。有一個滿頭銀髮的家族,身著黑色綢緞,安靜而專註地坐在國王包廂的右側。他們的族長留著山羊胡,有一雙黑色的眼睛。離他們不遠,另一個家族穿著海軍藍和白色相間的禮服,正互相竊竊私語。令我驚訝的是,我竟然認出了他們中的一個——薩姆遜·米蘭德斯,前幾天角斗比賽中的那個耳語者。他沒像其他親戚一樣低語,而是陰鬱地盯著中央場地,思緒似乎飄到了別處。我暗暗提醒自己離他遠點兒,至少是離他可怕的特異功能遠點兒。
「我看見了船和飛艇——銀血貴族們往上游去,已經好幾周了,」我說,「雖說是度假旺季,這也比往年多多了。」
這些貴客會時不時地按下桌子上的金屬方鈕,「咔嗒」一聲亮起燈,以示他們需要侍從。我們排著隊,誰離門最近,誰就會應下這個差事,前往伺候,其他人便慢慢往前挪,等著輪到自己。好巧不巧,我剛挪到門邊,那個討人厭的黑眼睛族長就按了他桌上的按鈕。
遠處,那道剛鑽琉玻牆反射著林中日出,閃閃發光,照得人直想眯眼。但我努力睜大眼睛,非得好好看看這兒不可。
然而,拒絕警衛的命令,拒絕王室的傳召,意味著小命休矣,而且還不只是我自己。
「我們服從搜查和扣押……」老爸小聲道。每當類似的事情發生,他就得這麼說。但那些警衛並沒有四散開翻,而是還在原地站著。
沃爾什輕哼一聲,搖了搖頭。「才不是,」她眼神一閃,「你已經是侍從了,自己去看個清楚吧。」
我正忙著嘲笑這十足荒唐的一長串名字,沒注意看那年輕人揮手微笑。當我終於抬起眼睛,心想自己竟然和未來的國王如此靠近時,眼前的一切卻讓我始料未及。
「夏宮召你即刻前往,」她重複了一遍,往門外一伸手,「我們負責護送,請吧。」
我慌忙趕上,沒入一條黑暗的隧道。這真叫人驚訝。牆壁上亮著一些小燈,讓人九九藏書勉強能看見四周,頭頂上管道縱橫,轟鳴地運輸著水和電。
國王挺胸抬頭、步履輕快地入了場。就算從後面看,他也比銀幣上、電視里的模樣胖得多,但也高得多。他的禮服紅黑相間,是軍裝制式,但我十分懷疑他是否曾在紅血族送命的戰壕里待過一天。他胸前的徽章、勳章閃閃發亮,褒揚著他從未做過的事。他被衛兵圍得水泄不通,竟然還佩了一把鍍金的劍。那頂王冠我再熟悉不過了,紅色的金、黑色的鐵交相纏繞,每一個尖角都如同盤旋燃燒的火焰,像是要把他摻雜著灰色的一頭烏髮點著了似的。多麼般配啊,國王是個燃火者,他老爸、他老爸的老爸,全都是。他們控制著火和熱,強有力的,毀滅性的。在過去,國王們就是用火把來燒死那些反抗者的。現在,這位國王不再對紅血族用火刑了,卻仍然用戰爭和廢墟置我們于死地。當我還是小女孩、坐在教室里渴求知識的時候,他的名號就彷彿能令我魂飛天外:北境烈焰、諾爾塔之王、卡洛雷的提比利亞六世國王。如果可以,我會衝著這個一口氣念不完的名字吐唾沫。
我很想說點兒什麼,問問接下來會怎樣,以及他們會如何懲罰我。但我知道他們會置若罔聞的,所以只能盯著窗外,看著干闌鎮向後消失。森林出現在前頭,還有那條熟悉的、通向北方的路。路上已經不像昨天那麼擁擠了,沿途布滿了崗哨。那個女侍從說過,「映輝廳已在控制之中。」我反覆思考著,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來嗎?」我的聲音里滿是絕望,幾乎是乞求著沃爾什能陪我一起去。但她退了下去,只留下我一個人。在搞出其他岔子或是把那整齊的侍從隊伍攪得亂七八糟之前,我強迫自己邁步向前,走進那座沃爾什口中的迷旋花園,置身於陽光之中。
王儲,就是卡爾。
這問題飄在半空中,沒人能答。老爸溫暖的手扶住了我的胳膊——他在跟我告別。老媽眼含熱淚,吉薩則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彷彿要記住我在這裏的最後一刻。可我連能留給她的紀念品都沒有。我沒能拖延磨蹭,也沒來得及哭,一個警衛就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外推。
我有點兒遲鈍,沒法兒迅速理解她的話。剛剛過去的兩天讓我備受煎熬、身心俱疲,生活的洪流就像開了閘,一波三折地把我沖得暈頭轉向。
開始了。
「不算傻。我也是直到開始準備了才明白是怎麼回事。畢竟,這是伊拉王后加冕二十年來的第一次。」沃爾什語速飛快,字詞都要擠在一起了,「今天是王妃大選日,名門大戶、家世顯赫的銀血貴族都會把女兒送來,以期獲得王子的青睞。晚上會舉辦盛大宴會,不過這會兒她們正在迷旋花園為出場做準備,以期中選。被選中的女孩會成為新國王的王后,所以她們可得傻乎乎地經歷一番惡鬥呢。」
門在我背後重重關上,將我從我的家、我的家人身邊,連根拔起。
我的腦海里閃過一群爭奇鬥豔的孔雀:「那她們會怎麼read.99csw.com做?轉個圈,說兩句話,抖抖眼睫毛嗎?」
有一瞬間,我覺得我的心臟都不跳了:「什、什麼?皇宮?你說那座皇宮?」
吉薩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拉著我,好像能護住我似的。
謝天謝地我的兩隻腳從未令我失望。我幾乎是跳著穿過人群,舞蹈般穿梭在那些動來動去的賓客之間,緊張得心怦怦跳。我現在可不是要東偷西摸,而是要服侍他們。真不知上個禮拜的梅兒·巴羅看到這個版本的自己時到底會笑還是會哭。那是個傻丫頭,而我正在為此付出代價。
她拍了拍自己制服上的徽章,那王冠圖案在隧道的暗影里閃了閃。
有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來到了另一座角斗場,就像干闌鎮那兒的一樣。這裏也是四壁彎曲向下,收攏成一個巨大的「碗」,但沒有石質長凳,桌子和帶坐墊兒的椅子一級級地螺旋排列,猶如梯田。花草樹木和噴泉安插在階梯之間,層層向下,隔出了一個個包廂。花木和流水匯聚到底部的中央場地,裝飾著石像林立的環形草坪。在我的正前方,一個包廂裝點著紅黑兩色的絲綢,裏面的四個座位都由冷硬的鋼鐵鑄成,居高臨下地向下凝視。
此刻,他完全轉過身來,向四周揮手致意。絕不會看錯。
「這不過是在宣示權威,父親。」托勒密喝乾了杯子里的水,抬手一舉,我馬上接了過來。「他們就想讓我們等著,他們有這個能耐。」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不過,我倒是沒看見任何一個堪與王子婚配的適齡女孩,這真奇怪。也許她們正在別的地方梳妝打扮,熱切地等待著贏得未來后冠的機會。
沃爾什一邊催著我,一邊往我手上塞了一托盤亮晶晶的茶杯。這些東西顯然足夠值錢,能買到我和奇隆的自由,但這裏每扇門每扇窗都有警衛把守,我就算使出渾身解數也別想溜出去。
「來,小吉。」我扶著她從小床上站起來,走下梯子。她用那隻沒受傷的胳膊撐著自己,小心翼翼。老媽在客廳里等著我們,她抱緊了吉薩,眼睛卻看著我。令我奇怪的是,她既沒生氣,也沒抱怨失望,就只是柔和地凝視著我。
我記得這個微笑,也記得那雙眼睛。就在昨夜,它們在我心裏留下了深深的印痕。他給我這份工作,免我兵役之苦,他是自己人……這怎麼可能?
「我是說,你會在這兒干很長一段時間。我不知道是誰雇了你,又是怎麼對你描述這工作的,反正現在你就得開始了。這可不是換換床單、刷刷碟子那麼簡單,你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我們在這兒就是件東西,是隨時聽候召喚的活雕像。」她嘆了口氣,猛地拉開一道嵌在城門側截面上的小門。「特別是現在,紅血衛隊鬧事的節骨眼兒上。身為紅血族,從來就沒什麼好事,但如今更糟。」
門口站著兩個警衛,肩上都挎著槍,我認得他們是鎮口崗哨的人。但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個年輕的女人,胸前佩著三色王冠徽章——王室侍從,服侍國王的紅血族。我開始意識到,這不是一次普通的搜查。
沃爾什在我旁邊,輕聲給我忠告read.99csw.com:「別亂說亂聽,也別對別人講話,因為他們都不會理你。」
有一句話哽在我的喉嚨里,好不容易衝破了雙唇的阻隔,卻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愛你們。」
達官顯貴們成群結隊地進門,在迷旋花園裡像一團團顏色似的散開,帶著冷冰冰的優雅。家族門庭之間很好區分,因為同一家族的人都穿著同樣顏色的華服。紫色、綠色、黑色、黃色……五顏六色的蔭翳移向各自的包廂,我很快就數暈了頭。到底有多少個家族?越來越多的人擁了進來,有些正站住寒暄,有些則僵硬地互相擁抱。我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們的狂歡,絕大多數人對中選王妃沒抱太大希望,而只當是度了個假。
沃爾什。聽起來有點兒耳熟。再加上她那暗淡的頭髮和黝黑的皮膚,我只想到了一種可能。「你是……」
沃爾什轉過身,我都能聽見她的無奈:「當然是映輝廳。」
傳召。傳召一個紅血族。我活了這麼大,還從沒聽過這種事。為什麼是我?我做了什麼能獲此「殊榮」?
王后隨後到來,向眾人點頭致意。不同於國王剪裁修身的黑色禮服,王后的海軍藍和白色的衣裙蓬鬆而明快。她只向薩姆遜的家族鞠了躬,我這才注意到他們的衣服顏色相同。從長相上推斷,王后一定也屬於這一家族。銀灰色的頭髮、藍色的眼睛、銳利的笑容,讓她看起來像一隻掠奪成性的野貓。
「什麼?」我結結巴巴地說。
工作,職位。想到這些字眼我差點兒一跤跌倒。
玻璃酒杯從我手裡滑落,悄無聲息地沒入了水池。
她走進那道小門,看上去就像走進了城牆裡面似的,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是沿著一段樓梯消失在半明半昧里了。
拂曉時,門「哐當」一聲被撞開了。這並沒嚇到我,安檢搜查再平常不過了,一年總有個一兩次。不過,今天是第三次。
「快跟上,我可沒工夫牽著你的手。」
「現在,你是王室侍從了。」
「他們」是指那些還沒露面的王室成員。我聽著銀血貴族如此鄙夷地議論他們,著實覺得費解。只要能不惹事,我們紅血族總是罵國王、罵貴族,但這是我們才會做的事。這些貴族沒過過一天苦日子,他們之間能有什麼深仇大恨?
「工作?」我緊張極了,「什麼工作?那是什麼?」
一進門,她就回頭瞥著我說:「忘了說,我是安,但在這兒大家都以姓氏相稱,所以叫我沃爾什就好。」
「紅血衛隊——以及我們所有的敵人——正在剿滅之中!」提比利亞國王低沉的聲音在貴族中間回蕩,就像鞭子抽過似的讓他們閉了嘴,「但那不是我們齊聚於此的目的。今天是我們繼承傳統的日子,沒有哪個紅血惡人能阻礙。這是選妃大典,將選出最多才的少女,嫁與最高貴的青年。以此,我們尋找力量,彼此支持,團結貴族,將銀血族的統治永恆延續,戰勝敵人,越過邊境,把它們併入版圖!」
「光陰荏苒,又是舉行這一儀典的時候,我的兒子們將沿襲這一莊嚴的傳統。」國王一揮手,兩個年輕人向前一步,站在父親的兩邊。我看不見正臉,但他們的個子挺高read.99csw.com,像國王般一頭黑髮,也都穿著軍裝。「我與愛妻、伊拉王后之子,卡洛雷與米蘭德斯家族之光,梅溫王子。」
「先生?」我面向那個喊人伺候的族長,腦子裡不斷地詛咒自己。別亂說話,這是第一準則,我已經壞了規矩。
「別怕,現在一切都已經安定下來了。」那王室侍從輕聲笑道,她誤解了我的恐懼,「映輝廳和市集都已在我們掌控之中。請吧。」另外兩名警衛握緊了槍,她卻沖我笑了笑,這著實令我吃驚,也令我背後發毛。
那個年輕的王室侍從往前邁了一步,駭人地點了我的名:「梅兒·巴羅,夏宮召你即刻前往。」
國王對四周的鬧騰很是氣惱,他頗不尋常地衝著他們大吼起來。
我躲在花木中那個放酒水的平台上,剛好和國王包廂的高度一致且稍稍靠後。梅兒·巴羅,離國王只有幾步之遙。我的家人會對此做何感想?奇隆呢?這個男人讓我們上戰場送死,我卻欣然成為他的僕人。這真叫我噁心。
是卡爾。他說他有份不錯的工作——現在他找門路拉關係地把我也弄了來。沒準兒我還能跟他一起工作。想到由此而來的一切,我興奮得心跳都漏了一拍。我不會死了,不用上戰場了。我有了工作,可以活下來了。過一陣兒,等我找到卡爾,我就說服他把奇隆也弄來。
在那些包廂里,不知誰開始嚷嚷:「跟紅血衛隊死磕去吧!」其他人立即跟著哄鬧起來。昨天的事我想起來還會瑟瑟發抖,他們卻用來起鬨,這變得也太快了……
我迷迷糊糊地開始工作了,跟著其他紅血族的侍從,有樣學樣。我是個廚房侍應,就是說我得打掃衛生,準備餐點,目前的任務是為即將到來的大場面準備角斗所需。為什麼王室也需要角斗,這一點我不得而知。在干闌鎮,角斗是一場「盛宴」,是為了讓人們觀摩銀血族之爭。但角斗在這兒又有什麼意義呢?這裡是皇宮,絕不可能血濺當場。然而,這不知所名的「角斗」卻讓我有種恐懼的預感。觸電般的刺痛感又來了,在我的皮膚裏面一波一波地涌動。等我忙完手裡的活兒,又回到侍從入口時,選妃大典已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但他並未在意,只是舉起空玻璃杯,一臉無聊。「他們在耍我們,托勒密。」他衝著身邊的一個肌肉男抱怨著。我想他被稱為托勒密可真是夠倒霉的。
小王子比起哥哥來更為蒼白、瘦削。他抬起手,冷冷地示意,向左右轉身時,我瞥到了他的側臉。儘管他滿臉都寫著王室尊嚴,但肯定超不過十七歲。稜角分明的五官和藍色的眼睛,再加上冷得能撲滅火焰的笑容——他對這場華麗盛典嗤之以鼻。我得表示贊同。
「干闌鎮,和你一樣。我認識你哥哥特里米,很不幸也認識布里——那個狼心狗肺的傢伙。」布里入伍之前在鎮子里很受歡迎,他曾跟我說過,他並不像其他人一樣那麼害怕服兵役,因為那些被他甩掉的張牙舞爪的姑娘更可怕。「我不認識你,但應該很快就會認識了。」
大門那裡擠滿了穿著黑色制服的警衛,他們攔住每一個想要進城的人,查了又查。我們停車之後,那女侍從便read•99csw•com帶著我越過警戒線,徑直穿過大門。沒人覺得不妥,甚至都沒人來查我的身份證件。看樣子,她對這裏了如指掌。
廣場上,一輛黑色的車正等在那裡。四個輪子,玻璃車窗,趴在地上活像一頭想要吃掉我的怪獸。一個警衛坐在駕駛艙里,見我們到了就發動了引擎,煙一下子噴出來,染黑了清晨的空氣。他們不由分說地把我塞進後座,那女侍從往我旁邊一坐,車子就立即開動了。車子沿路飛馳,速度超出了我的想象,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乘此座駕。
他們為我準備好了制服,但我完全顧不上看,因為四周的一切——就連褐色的石磚和馬賽克地面都讓我呆若木雞。身著紅色制服的侍從們光彩照人地走來走去,忙忙碌碌。我在他們中間搜尋著卡爾的臉,想對他說聲謝謝,可是他一直沒有出現。
「力量!強大!」眾人吶喊著回應,呼聲震天,實在太嚇人了。
「好吧。」我咕噥著,掙脫了吉薩的手。她趕上來又拉住我,但老媽攔住了她。「我會再見到你的,對吧?」她問。
「我們的王儲,我與前妻、柯麗王后之子,卡洛雷與雅各家族之光,烈焰王冠和諾爾塔王國的繼承人,提比利亞七世。」
「你來得不巧,趕上了我們最忙的時候。」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我好不容易才緩過一口氣。
「今晚會有什麼事嗎?」我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一綹頭髮滑進了我的眼睛里,我還沒伸手撩開,沃爾什就掏出個小卡子,把它往後別住了,動作又快又精準。「這問題傻嗎?」
大門就在前面,由光滑圓潤的玻璃和木雕製成。門衛將它推開,一隊身著紅衣的侍從魚貫而入,然後便輪到我了。
我汗毛倒豎:「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真想留下來聽聽,但這絕對是違背準則的。我轉身爬上包廂外面的一段平台,它們隱蔽在繽紛花木之間,免得侍從們還得穿過整個花園去滿上一杯水。就在這時,一種金屬般尖厲的聲音驟然響起,回蕩在半空,就像首星期五盛宴的開場白一樣。幾個短音譜成一段驕傲的旋律,毫無疑問這是宣告著國王即將現身。情願也罷不甘也罷,所有的達官貴族全都站了起來。我留意到那個托勒密又在跟他老爸嘀嘀咕咕。
他們催著我穿過鎮子,沿著小路往市集廣場走。我們經過了奇隆的那間破屋子。在以前,這個時候他早就起床了,趁著清晨的涼爽到河上去,準備開工。但那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現在,我倒希望他能睡到日上三竿,在入伍之前多享受一點兒。我想大聲跟他說聲「再見」,但還是沒有。他很快就會四處找我,然後吉薩會把所有事情告訴他。我突然想起,法萊還等著我今天付款呢,那可是一大筆錢。她要失望了。我無聲地笑了。
轉念一想,我是個小偷,沒準還會因為跟法萊的牽連而被當成恐怖分子。我的身體神經質地刺痛起來,每塊肌肉都綳得緊緊的。我得跑,就算警衛把門鎖上。如果能奪窗而出,算不算個奇迹?
她在樓梯上轉過身,沖我翻翻眼睛:「你被傳召並委以侍從這一職位。」說的好像這是世界上最顯而易見的事似的。